“西连夜,你胡说八道!”忘生一气之下拉起了弓对准他,“你再胡说我就开弓了。”

“那你便是要朕毁了这弓么?”

“你这无赖!”她一咬牙,收了弓箭,又背到了身后,迈着大步朝前走,再也不去理他。

“阿丑。”

“别唤我。”

“你走错了方向……”

她满脸红透,站在原处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去,西连夜走到她身旁,伸出大手,动了动手指,“将手给朕,朕扯着你。”

“我不需要。”

“乖,不要忤逆朕”,他侧过面,眼睛笑成一条细缝,冰蚕一样的黑发随风扬起,有几丝,刮至她的面上,拂来拂去的,她有几分迷醉了。

无意间,乖乖交出了自己的手,任他握着朝前走去。

苏忘生,你完蛋了,她心中低咒,你被西连夜这狐狸精迷的魂魄全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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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葱郁的浓密的树林前,苏忘生驻了足,西连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皱着蝉薄的鼻翼,轻言道:“数量很多,在不远处。”

忘生的嗅觉一样敏锐,偶尔一阵风吹来,便夹杂着难以忍受的恶臭气息,是早已腐蚀的血液的味道。

她点点头,二人朝前走去,途径上次她与那食人鹦恶斗的地方时,她看到那几只烧焦食人鹦的尸体依然还在,其中草地中烧出了一块人形空地,不偏不倚,正好是她躺的地方。

苏忘生还没来得及多余思考,西连夜拉着她加快了步伐,朝绿湖方向走去,“近了。”

跟随他到绿湖旁,阳光撒到湖面上,毫无波澜,四周一片寂静,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其实是树林的尽头,“出口在哪里?”

“这里。”

这里?她又扫视一圈,仍是找不到任何出口,“可是……”

西连夜此时丢了她的手,从湖边捡起一颗有着美丽形状的石子,在手心中摆放着,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泽,他朝湖心中一望,指尖一弹,石子划出一道美丽光线,顺势滑下。

看似那么小的石子,在掉落向下、接触到湖水的那一刻,一声砰然巨响,水声哗然,水花被激起一丈有余,激起了片片水花朝岸边澎湃袭来。

水下一声双石相撞声响,整个安静的湖峥然间开始泛起滚滚水波,水雾翻腾,一条湖水,竟然缓缓分开,裂开两半,凭空多出了两座高坝,将两边的湖水挡的严谨,被隔开的中间,出现了一条石子短路,直直横穿整个绿湖,道前,是一个山洞入口。

“这是……”忘生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奇景,赞叹着,“你做了什么?怎么会凭空出现了这样的东西?”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怪异,“你倒是忘了,这机关是谁告诉朕的。”

难道是她?她眼睛再一次不可思议的睁大了。

“走吧”,他不再多言,挥袖前行,“这水坝只撑得一炷香时间,在这期间,必须出坞。”

“若是超过了一炷香时间呢?”

“水坝落,湖水入洞。”

忘生想了想,“不能游出去么?”

“难”,他淡淡的,又看了看自己,“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最重要的是……朕讨厌弄污了衣裳。”

再回头,忘生已跳进石路上,懒得再回头看他了,西连夜的借口,永远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两人穿过石路,走到洞门前,正值太阳炙烈时,洞中光线不算黑暗,依然能辨路前行。

洞中前行几步,前方,传来了异常声响。

西连夜的手又去摆弄她的发,揉了揉,满面柔情说道:“丑,有件事,朕应该提早说。”

“要出桃花坞,必要经过此洞穴”, 他微微笑着,“而这里,正是食人鹦的巢穴。”

她耳边已经听到了不寻常的异动,是大批向他们靠近而来快速而短小的脚步声。

终于,山洞里响起了无数混杂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忘生站直了身子。

西连夜收回手,贪恋的望了她一眼,柔声嘱咐,“阿丑,不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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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抬脸去看西连夜时,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朝前走去。

阿丑,不要死啊……

她朝着他的背影,攸得喊了一声,“西连夜,你看着吧,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堂堂正正,打败这些食人鹦走出去!”

西连夜身影一停,回过头来,“此话当真么?”

她郑重的点点头,随即,脚步声愈来愈近,有几只鲜艳的大只食人鹦已半飞着冲了上来,张着血利的尖喙,张大口就朝西连夜冲去,西连夜毫无察觉!忘生一慌,急忙搭箭拉弓!

箭离弦,咻的一声疾速飞去,掠过西连夜的肩头,直射到即将落到他肩头上的食人鹦脖上。

一箭穿喉,那只食人鹦还睁着残戾的豆眼,来不及惨叫便死去了。

她回过神来,身旁立即飘炔来了淡淡香气,转脸一看,西连夜早已不知何时移步到她身旁,身上洁净如斯,未沾上任何血腥。

“既然如此”,他倚在石墙上,微微侧着头朝忘生道:“朕讨厌污浊,更不想弄脏了一身衣裳,这些东西便交给阿丑了。”

“西连夜你这个……“她一番咒骂还没说出口,又有三只鹦齐飞而来,忘生连忙举箭开弓,上三支短箭,全部正中靶心,射中了它们的脖颈而亡。

忘生望着它们掉落的尸体,正要上前去拉扯西连夜,他眼神兀的变得冷然,“上箭。”

她虽不想听他指挥,可在他那命令的语气中,手还是不由自主拉起了弓,照他的指示朝发暗的洞穴射出箭去,箭滑过的地方,纷纷冒出一声声惨叫,她用了七分力,箭力猛劲,必是穿透一定距离才会停下。

如今,一支箭射去,无虚发,叫声连串,定是一箭射中数只鹦,带动它们向后拉拖而去。

她猛然睁大眸,立到西连夜身旁,声音有些不稳,“这……会有多少只……”

只是胡乱射去,便能射中如此多只,可见里面的食人鹦数量之多,定是已经到了拥挤的程度。

西连夜望了望洞缘的微光,提醒似的缓缓道:“阿丑,还有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她脑中嗡鸣着,半柱香时间若出不去,坝门紧锁,水涌进洞,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利。

一咬牙,朝前冲去,守在一颗大石后,拉臂放箭,连放五支,如她所料,洞穴深处传来声声惨叫,比方才更惨烈,更繁涌。

惨叫后,是更为疯狂的脚步声和翅膀扑飞的声响,从洞口涌出了大批食人鹦朝她飞来,她频频开弓,频频放箭,手臂不能得到一丝停歇,箭筒中的箭越来越少,她的臂膀也越来越吃力。

她没想到数量会多到这个程度,更没想到西连夜会一直倚靠在石壁上,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孤军奋战。

心中被一股无端的愤怒笼罩了,她射飞了一支箭,又是几只鹦落地,鲜红色倒落,地上一片鲜红。

新鲜的血液和鹦鹉身上的红色化溶为一体,早已分不清哪是尸体,哪是鹦鹉,有新飞来的鹦鹉扑去吃食死去鹦鹉的尸体,忘生便趁机搬起手边的石头,朝着前方吃食的鹦鹉砸去,舍不得血与肉饕餮大餐的鹦鹉,惨叫一声便被石压的粉身碎骨。

苏忘生脸面上流出了汗水,心跳加快,她摸到箭筒空了,心中突然没有了任何底气和保障,她四处搜寻着,拾起了不远处掉落的一根木棍,走到了西连夜面前。

“皇上是在等着看我死去的模样?”

“你惹下的祸,当然要你来清理。”他把玩着两颗石,递到她面前,“收下吧,兴许对你有用!”

忘生接下石,疑道:“我惹下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拍了拍身上尘土,抬动脚步,“时辰不够了,该朝里去了。”

她跟上他的脚步,二人便朝前走去,一路中全是食人鹦的尸体,还有些是尸体被箭身连连穿透,三五只死在一起,睁着惊怵的双眼,张大嘴,死状极其令人作呕。

她跑到他的前方去,迈着大步挺胸疾走,速度非常快,西连夜轻笑,“你害怕么?”

忘生只管一味向前走,负气道:“你不是怕这些怪物沾了你的衣吗?我走到前方不是正好替你开路吗?”

他不言语,她走的更快了。

到达洞庭中段,尸体明显减少了许多,想是刚才射杀的只是住在洞穴边缘的食人鹦们,忘生朝四周打量,这里空气明显干燥许多,不似前方湿润,还有着些干草铺在正中。

“这是雌鸟地”,西连夜慢慢走了过来,“只有两只。”

她松了一口气,“两只。”她看着手中的木棍,杀掉它们应该没什么难处。

西连夜打了哈欠,又远远的寻了干净地,事不关己的立在一旁,“这些鹦全是被这两只雌鹦孕出,杀了它们,就如同斩草除根。”

忘生握紧木棍,探索着向前走去,刚迈了几小步,又大退了几步跑了回来,脸上现着惊恐之意,“西连夜,下次麻烦把话说全了再闭嘴!”

四只灯笼大的眼闪着恐惧幽冥的光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两只雌鹦,每一只,都体型巨大,半个人高,两只叠加起来比忘生还要伟岸。

而那口前的尖喙,比之前杀死的那些鹦们,不知道要尖利上几倍,那浑身散发的湿腥,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让人胃中翻滚,忍不住作呕。

这情景,对她相当不妙。

她转脸看了一眼西连夜,这个天杀的,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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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来不及做一切动作,两只巨大的食人鹦便向自己冲了进来,张大嘴扑腾着血红的翅膀,羽毛支起,尖叫着朝她跑来。

忘生举起木棍,在一只鹦靠近自己时,快速闪身到它侧面,抬起左脚一脚踢到它的腹部上,被踢中的鹦鹉尖叫一声倒到了侧边,当下,立即转身,抡起木棍,咬着牙一闷棍打在了后跟的鹦鹉头上,那鹦鹉也是一声叫,两条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她戒备的再举起棍子,看到眼前景象时忽然迟疑了,被自己踹飞的食人鹦躺在原地,睁着眼,一动不动,呜呜的哀鸣着。

另一只被自己打了闷棍的鹦鹉,也跪倒在地上,头贴在地上,翅膀收敛的盍到了一起,悲戚的呜鸣着。

它们没有死,以它们巨大的身躯,自己那一击根本不会对它们造成过大伤害,可它们却都顺从乖巧的趴在地上呜鸣,更可怕的是,它们的双眼,都紧紧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种迫切的眼光,那是一种哀戚祈求的眼神。

她转头看着它们,心中疑惑更大了,这是怎么回事?它们的缓兵之计吗?还是骗术?或者是引诱自己的战略?

“站起来。”忘生对着被自己棍打的鹦鹉,厉声喝着,“还不快站起来。”

鹦鹉还无反应,只是小声的呜呜叫着,“呜呜……呜呜……”

它们的声音像极了女子的哭泣悲鸣声,听的忘生心中有些不忍,可一个狠心之下,她又抡了一棍下去。

“呜……”那只巨大的鹦鹉身上被生生挨了一棍,垂下了头,一双眼睛看着她,默默承受她的捶击,仍然只是戚戚的叫着,“呜……”

她手足无措了!她退着步,木棍丢到了地上,“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食人鹦吗?”

“阿丑”,西连夜鬼魅一样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肩头,“怎么了,下不了手么?”

苏忘生回头,“它们……”

“雌鹦不擅斗,更不嗜血肉。”

忘生心中一动,“它们只是纯粹的母亲而已……”

“但它们孕育能力极高,今日不除,明日将会有更多食人鹦诞生。”西连夜放下手,“朕不是给了你东西么?”

忘生恍然回神,掏出怀中的火石,攥的紧紧的,“用火……烧吗?”

“半柱香时间,足够了。”他眼角扫向一旁的稻草,“烟气混浊,朕先出洞去了。”

她愣了一会儿,西连夜果然走出去了,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忘生将干草拢到一起,思考着怎样靠近它们并打起火石,抬眼看了分散两处的雌鹦,“对不起,不要怪我。”

她的声音一发出,两只雌鹦同时转动眼珠看向她,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意一般,忘生对那眼神有着几分不自在,甚至觉得,有些熟稔。

“过来”,她试着,“到这里来。”

“呜……”两只雌鹦起身,摇晃着身躯,垂着脑袋,朝着忘生所在的方向走来,乖乖巧巧的立在了她的面前。

“坐下。”

忘生轻声命令,它们便顺从的坐在了稻草上,忘生举起打火石,心中不忍俱加,可她不能再犹豫了,时间紧迫,若是耽误了时间,水涌进洞,她就失去了烧死它们的机会。

“对不起……”

她一闭眼,火石噌出了火星,扔到了稻草上,轰一声,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漆黑的洞穴,浓稠的焦灼味搀杂着草质燃烧的熏烟朝她的鼻中侵蚀而来,火光喷腾,两只雌鹦在火光中扭曲,挣扎,却始终不离开稻草火灼的位置。

忘生一步步后退,一步步,渐显的火光随着它们的挣扎渐变成各种奇异的形状,狰狞,叫嚣,火焰中艳红与暗红交错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它们,哪些是火光,只是一盖燃烧相容的噼里啪啦的**与骨的燃烧交错声。

“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们!”

忘生心一横,转身朝洞穴口奔去,跑的那样剧烈,浓烟追随,像漆黑的鬼魅追随,她心中负罪感越来越深,横生遍布,爬满心生枝头。

身后只是呜呜声,就连要频死时,它们也只是哀戚的呜鸣着。

当她跑出洞穴,面颊触到第一缕阳光,脚步离开洞穴时,她似乎听到洞穴里,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叫声,惨厉而绝望。

“丑——!”

忘生一怔,谁在唤她!

西连夜早已立在朝阳下,望着她,向她走来,轻盈的步伐如同翩飞的蝴蝶,赤黑的发丝张扬在空中,他的衣裳上,带着粹白色的轻纱,缓慢而轻袅的飞起来,忘生心中忽然一痛,哭了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臂膀,将她抱在臂膀里,笑了。

她用力汲取他身上的芳香,扑倒在他的怀里,“我彷佛听到它们在唤我的名字,我让它们坐到我的身旁,它们便过来了,我将火石扔到它们脚下,它们对着我乖巧的呜鸣,我杀了他们,杀了它们……”

“阿丑,朕知道,你只是太过善良。”

他抬起她的脸来,她迷失在他的笑容里,这笑容,令她只觉永矢弗谖。

“可你不必哭泣,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懂得,杀戮,其实是幸福的事。”他顿了顿,“若是为了保护某样东西。”

忘生的泪水还未干涸,西连夜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旁的东西,望到了么?”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朝他所点的方向望去。

“过了这里,便出桃花坞,那些,是它们刚孕育的雏鹦”,西连夜平静的说着,搬转她的身子,将她向前推去。

阳光下,七彩斑斓娇小美丽的雏鹦一堆堆依偎在了一起,有的半睁着眼,有的张开小嘴叽叽喳喳的叫着,初生的美丽在它们身上展露无遗。

羽毛,干净而明亮,没有任何尘世玷染的痕迹。

西连夜立在她身后,淡淡的。

“现在,杀了它们。”

苏忘生摇着头,“不,它们还只是雏儿……”

“雏儿?”西连夜眼角一眯,随意拾起了颗石子,朝着雏鹦群堆的方向砸去。

石子落地,雏鹦惊醒,几双小眼睛立刻将目光转向他们这里,西连夜望此,拍了拍她的肩,“阿丑,看清楚,这所谓的雏鹦。”

忘生身上沾着血迹,一抬头,看到所有的雏朝自己蜂拥而来,少说几十,多则有百。

她手中握着木棍,不知该不该出手,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刚迈出,一只雏鹦目露凶光,尖锐嘶叫一声,爬到了忘生的腿上。

嘶!尖锐的痛了一下,她低头一瞧,瞬间睁大瞳眸,这只雏鹰用口喙插在自己的皮肉里,贪婪吸食着自己的血液。

她心中一个趔惊,挥棍将它扫到一旁,可就在扫飞不到片刻的时间,它就反扑回来,一口咬在她的大腿上。

大腿一痛,手臂,脖颈,背上,肩上,同时开始了蚂蚁一样的疼痛,慢慢扩大,蔓至全身。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已被上下十几只雏鹦攀附,并吸食着自己的血液。

忘生朝前跑动两步,抬手挥棒,一棒扫开腿上两只,在它们向远方跌爬时,举棍下砸。

快,狠,准。

登时,血染木棍,两只被砸的血肉模糊!

越来越多的雏鹰如同蚂蟥嗡一声全部朝她附庸而去,她只能咬紧牙用力挥棒,忍住身体的疼痛挥开,砸棍,棍无虚发,耳边伴随着各种嘶嘶的尖叫声和被砸死时惨烈的叫声。

忘生的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只有轰轰的杂塌声,每棍落下,都是一片肉骨粉碎。

她已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失的声音。

如果不想死,就必须将它们斩尽杀绝!

苏忘生从一片血红中睁大眼,身上还趴着二十只有余,她牙一咬,心一横,奔跑着快速朝前冲去!

速度极快,风速剧烈,肩头的鹦和臂上的都因身体娇小而向后落去,落一只,砸一只,落两只,砸一双……

此时的忘生早已杀红了眼,血茫茫的一片尸体在她的眼中幻化成一片红海,分不清,辨不明,只能看到朦胧中一抹洁然而立的俊俏身影,如同谪神,望着自己,满脸带笑。

雏鹰几近杀光,她满手是血,木棍也变成血染,垂下时,有血液向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