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漪儿伸了懒腰,蹬了蹬懒散的夜儿,“我倦了,午睡去了,师娘医术天下第一,计谋天下第一,长相男女皆可,受伤了能自救,遭难了能使计,实在不行了就以身相许,我相信你定能带着米和面平安归来的。”

说罢,回屋午睡去了。

流苏握紧剑,“好……你与青碧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说罢喟叹一声,脸面阴沉着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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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灼着灯火幽光,一身白衣男子坐在书桌前,眉目沉静,修长的芊指中执着笔,画了副美人图,画卷上美人瞳眸如星,笑容如月,只可惜的是,左面上有着一块狰狞胎记。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有内监轻声通报,“皇上,苏相国求见。”

他闻言,脸面神情一刻变唤,瞬间便回复平静,放下了手中笔,将未做完的半幅画卷起收了起来,立起身轻声道:“宣。”

门开,踏入满脸凝重的苏千辅,他身着魉国官衣,站到魉白玉面前,不叩拜亦不行礼,只是直直到桌案旁坐了下来。

“已近夜,苏相求见所为何事?”魉白玉静静负手立在书桌前,眼神恬淡,声音清冷。

“西连夜亲率两万精兵,破我军兵力四万有余,现在驻扎在衍边疆,对我魉情势极为不利!”苏千辅紧皱着眉头,转脸看向书桌前的人,“皇上,照这样势头下去,依照西连夜的性子,臣猜测他定会继续攻魉……”

魉白玉顿了顿,从书桌前绕过来,坐到苏千辅面前,“如今魉兵权甚微,兵权主在成将军与借来的兵力中,虽然三国联合,仍是难以奈何么?”

苏千辅一拍桌案,眸中起了怒火,“说什么以毒攻毒,到现在连之前的全部也忘了,想要借助麒麟兵力的机会更是全无了。”

他望着撺掇的灯火,唇边泛起苦笑,“不该这样做的……阿生定是不愿的……”

“哼,就算如此,她也是我们手中一张王牌”,苏千辅笑的诡异,“一张必胜的王牌。”

魉白玉立起身来,“朕不会容许任何人做再伤害她之事,否则,定不会轻饶。”

鲜少严令于人的白衣男子眼中撺掇着怒火,他俯视着苏千辅,“若是伤害了她,苏相,亦然包括在内。”

苏千辅皮肉怪异的跳动着,带着皱纹的脸颊多了几分不自然,却还是扯开了笑容,“她是未来魉国之后,臣自然不会伤害皇后,皇上请安心。”

魉白玉盯了他一会儿,挥袖朝内宫中走去,“我倦了,苏相请回吧,至于战争之事,明日再议。”

苏千辅立起身,从鼻中哼出气流,眼中阴戾一闪,瞬间消隐。

“是,臣先退下了”,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了句,“皇上,皇后——她还在臣的师爷这里养伤,若想要将她接回来,就请在明日之前告知臣抗衍之法。”

魉白玉正在行走的步伐顿了顿,侧过面来,投在窗纱上修长而温顺的影,声音极其温和,“自然。”

“七日后,是朕迎后的日子,还望苏相备好了典礼。”

苏千辅不回话,跨出门槛踏步而去了。

大殿一空,魉白玉揉起了有些发胀的脑袋,坐到书桌前,撑开了还未做完的半幅画卷,细细打量着又执起笔意欲继续……

从窗外刮来一阵夜风,刮熄了殿内的烛火,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魉白玉搁下画笔,弯起嘴角朝遥远的夜空相望,只看到了一颗极为明亮的星。

阿生,听闻你现在变了副模样,却不知,三年相忍不见,你还记得白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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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乌云滚滚,下起了倾盆大雨,青碧一早窝到被窝里睡去了,苏漪儿用了晚膳后便赶着收起中午晒制的药材。

豆大的雨滴开始噼里啪啦的向下砸,漪儿撑着伞在雨中手忙脚乱,夜儿窝在屋檐底下嘴中看着漪儿手忙脚乱。

她将药材收到竹篓中,对着夜儿怒吼,“夜儿,还不过来帮忙。”

夜儿很是配合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抖了抖浑身的毛,优雅而高贵的翘起尾巴回屋去了。

“好吃懒惰,又喜欢人伺候,你以为你皇帝啊——!”

苏漪儿朝着夜儿的小身影吼了一声,继续手忙脚乱收药材,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药材收到了药房中,此时她的身上已全部湿透了。

刚准备回屋歇着,此时门外响起了剧烈的拍门和求救声,木门被拍的响亮,苏漪儿不情不愿的跑了过去,打开门,看到一长相陌生却还算俊俏的男子趴在地上,满身泥泞。

他举起手,颤巍巍的抓住漪儿的衣角,“救,救我……”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下,苏漪儿望见他脸上有着伤痕,于是蹲下身来询问:“你受伤了?”

“姑娘,小生进魉京赶考,在这山上迷了路,又遭猛兽追赶,腿上受了重伤,请姑娘容小生借住一晚。”

苏漪儿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看了看他背着书生行囊,想了想扶他起来,“我扶你进屋去。”

“姑娘再生之恩,小生感激不尽。”

那公子俊俏的脸面被雨水打湿,发丝垂在面颊上,任由苏漪儿扛起自己,踉跄着脚步随她朝屋中走去。

“你到我师娘屋中先歇一晚,明日我找青碧给你瞧瞧,她此时睡了,最讨厌别人吵的。”

“多谢姑娘”,那公子静静一笑,脸面上全是感激,“救命之恩他日一定会报答的。”

“无妨,举手之劳。”苏漪儿关上房门,扶着他朝屋中走去。

雨中,那公子瞥了一眼盍上的房门,眼角飘上了笑,一抹得逞之笑,只是他生的高大,天色暗沉,雨声喧哗,苏漪儿只顾扶着他向前走,望不到罢了。

苏漪儿将那位公子扶进流苏的屋中,看他满身泥泞,就到衣柜中拿了衣裳放到他面前,“公子还是先换身衣裳吧,这是师娘……二师父的衣裳。”

那公子眉间有些抽搐,点了点头道:“谢谢姑娘,不知道姑娘姓何名何,改日小生回来报答时也好称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像我懒得问你的名讳,是因为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苏漪儿一笑,“厨房里还有晚膳,我去帮你热热端过来,你快换衣裳吧。”

说完后,转身便去了,留下那公子一脸怔愕。

苏漪儿热了晚膳和夜儿一起送到门前,看到那位公子已换上了浅蓝色衣裳,坐在桌前笑的谦谦有礼,“有劳姑娘了。”

她摇首,放膳食到桌上,又拿来些创伤药递到他面前,“涂了这些,脸上的伤好的快些。”

那公子点头浅笑,“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与公子有干系么?”苏漪儿斜眼过去,见那公子笑的春风满面。

“若是没有,小生……小生愿娶姑娘过门,不知不知……”

苏漪儿脸色泛着红,朝他挑起眼角,“容我考虑考虑。”

换成那公子诧异了,“此言当真?”

“自然。”

“公子请一定记得用药,不然伤口疤痕很难消去,生的这么俊俏,脸面上有了污记岂不是可惜了么?” 苏漪儿递上一小瓶药膏,郑重嘱咐。

那公子抓着药瓶满眼芳华望着她,“姑娘……真是体贴。”

苏漪儿美丽的容颜上是温柔的笑,“至于你说要娶我之事嘛,明日清晨给你回复可好?”

他点头,“我是魉国人士,家有一母一兄,虽算不上大富之家,倒也有几亩地。”

“我知晓了,公子好生歇着。”

她没有多说便出了门。

那公子望着她的背影展开了笑,眼角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手指抚着下巴,轻道:“没想到,这么容易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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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漪儿回了屋,整理着湿了的发丝,泡在木桶中半个时辰后,从衣柜中找来干净衣裳,起身换衣。

方才穿上肚兜,她听到床头一声怪异的唔鸣。

扭头看去,夜儿在**趴着,两只小爪子捂住鼻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雪白的肌肤和无暇的脸蛋,嘴里呜呜的叫着。

苏漪儿穿上了亵衣,走到床边揉了揉夜儿的身子,不解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说完将它抱在自己怀中,手指刚碰到,夜儿一声痛楚唔鸣,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定睛一看,脸色气的红如朝霞。

这小家伙原来是公的么?竟然会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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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晴日满穹,翠绿的叶隐在斑斓的阳光下,露水滴滴答答的向下滴落,苏漪儿起的早,青碧已经在厨房中准备膳食了。

太阳高高挂起时,青碧端了膳放在院中石桌上,漪儿与她相对而坐,两人安静的用早膳。

一会儿功夫,桌上膳食用了大半,青碧抬起眼来,“师父呢?”

话音刚落,流苏的房门打开,走出昨晚身着浅蓝色衣衫的男子,他慢步走到两人面前,优雅落座,朝青碧微笑点头,“这位,想必是青碧姑娘了。”

青碧一皱眉,筷子停下,盯着他看了半天。

他转脸向苏漪儿,“不知姑娘昨日所言考虑之事……考虑的如何了?”

苏漪儿喂着夜儿,看他一眼,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师娘,昨儿个你回来没向青碧说,就没备你早膳。”

他脸色一沉,手抚着自己面,“姑娘在……在说什么呢……什么师娘……”

青碧眉头越皱越高,最终不可思议伸出手臂在他面前摇晃,“师父,你疯了?”

流苏一声高呼,趴倒石桌上,有气无力问:“我这天下第一的易容术,你们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苏漪儿吃饱后拍拍肚子,“昨晚。”

流苏抬起头,“难道小漪儿你昨日那般全是装出来的么?我不信!”

漪儿扫了他一眼,“昨日我送衣裳到屋中时,你望见夜儿眼皮都未掀一下,若是常人定会惊讶或询问才是,而你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你见惯了,而见过夜儿的就只有我们三人。”

放下夜儿看着他,“师娘,昨日给你的药膏涂了么?”

流苏点头。

苏漪儿笑,“那我便放心了。”

说罢跳起身抱起夜儿朝门外走去,“我去遛夜儿,师娘快回屋照照镜子去吧。”

流苏闻言,飞快跑回屋,一照镜子,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怪不得青碧那般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来自己的脸面中了毒肿胀起来,将人pi面具早已撑开了去。

原来小漪儿昨晚不拆穿自己,只为试她的新药。

流苏连忙到药房配置解药去了,脸上带着挫败与失望。

苏漪儿出门,青碧无声走到药房前,她关好房门,问道:“是相爷召师父下山吗?”

流苏垂下眼眸,“衍围攻,为师去解魉燃眉之急。”

“见了公子吗?”青碧脸上绽开笑颜,“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和嘱托?”

流苏摇摇头头,转身扭过头来,满脸严肃,“见了梁相,再过几日,便要送她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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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率两万精兵朝魉方攻去,势如破竹,一路失地全部收回,祈胡与卫酯观望形势不妙,迅速撤兵,不再与衍为敌。

衍兵力强盛,国君心思缜密善战,自然是他们不敢招惹的。

于是,刚刚复兴有些起色的魉国顺时间孤立无援,只能凭借征集不久的兵力奋力抗战。

衍君将要攻到魉国京城魉京时,西连夜命驻扎于离它三十里不到的郊外中,死死的将魉京围了起来。

每每扎营落帐,西连夜必会卧榻饮酒,谁也不许打扰。

而此时的战势,若是常人定会直攻而去,毫不留情,几大将领虽然那不解也听命停了下来扎营候命。

西连夜的攻占策略他人摸不透,却也没人敢提出微辞,这一停就停了三天。

帐内弥漫着酒酿香气,西连夜手握从魉送来的东西,眉头紧皱,紧紧盯望着桌案上摆放着的信函。

是由一位魉国死士送来,打开来,不是求和亦不是挑衅,只有一个字。

生!

他微眯着眼,换上了衣裳,掀帘出帐,唤来了魏将军,吩咐道:“留守军营。”

“皇上?”魏将军不解,“皇上莫不是要归国去?”

“不”,他唇边带着微笑,眼中有着自信与温柔,“朕要入魉京。”

“那微臣与将士们何时攻魉?”

西连夜望着手中信函,轻轻撕开,丢落,纸片如雪花般飘榭在地上,他便迈起步伐朝营外走去。

“朕要去探实一件事情,你们营中待令。”

魏将军抱拳听命,跪倒在地上行礼。

西连夜召来叶公公,换上了平常淡色素衣,乔装易容后,两匹快马备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魉京方向快马奔去。

阿丑火中消逝时,水菊妃同时病逝,宫内人说是投井自尽,但在井中却未捞得尸体。

水菊妃与阿丑同一天死去,却只发现一具尸体。

当时并未多做怀疑,但如今,魉送来这个字,就表示有可能……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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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漪儿抱着夜儿回屋的时候,本是轻松怡然的心情,在看到屋中情景的时候瞬间黑了一半。

打开门,自己的床榻上握着衣衫不整,胸襟敞开,慵懒妖娆卧榻的流苏,手中持着小扇子,一双媚眼缭绕带挑逗的朝她笑着。

“小漪儿,回了?二师父我快想死你了。”

苏漪儿将睡着的夜儿放在角落的软褥子上,皱着眉头看着满脸红润,神态不同于寻常的流苏,“师娘,你怎么了?”

流苏抓住她的衣角,“人家……等了你好久……”

她打掉他的手,看了半天,“哦。然后呢?”

“漪郎,人家决定今日将自己献给你”,他一张白皙的脸面飘上红霞,咬着水润的唇,长睫眨啊眨的,甚为诱人。

拉下衣衫,肩头衣裳滑落,露出他姣好如玉无暇的肌肤,淡淡泛出的粉色和一双迷蒙水凄的大眼更显娇态,“漪郎,人家好热……”

一双手臂圈上了她的腰肢,苏漪儿面上表情甚为冷静。

“师娘”,她冷冷扫了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自个儿吃的媚药吧?”

流苏抱着她的腰不放,“小漪儿,人家听你的话,计策也用了,易容也用了,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你快快从了我嘛……”

漪儿身形矫捷一闪,跑到夜儿面前,将夜儿扔到床榻上,笑道:“师娘,夜儿是公的,让它给你解决去吧。”

说罢,一溜烟跑开了,只留下了夜儿与流苏面面相觑。

流苏脸一沉,一脚踢开夜儿,嗔骂道:“你这色东西,盯着我看什么!”

夜儿啊呜一口咬到他脚上,一脸不屑跑开去找主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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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青碧突然对她特别好,苏漪儿心中十分的诧异,她与青碧针锋相对,从未有一刻停歇过,而此时,她看着桌上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膳食,又看着对面一脸笑容的青碧,一脸戒备,“你什么目的?”

青碧咧嘴一笑,“马上见公子了,你安分点儿,别再欺负他了,听见没?”

“公子?”苏漪儿眼角突然一条,拿手压了压,拿起筷子开始用膳,“我都不识得他是谁,何谈欺负之说。”

“什么不识得,以前在衍京的时候你总是欺负公子,公子他为了你差点儿丢了命……”

“青碧!”一声冷静声响打断了青碧的话语声,公子流苏走到二人身旁,眼神扫过青碧,有警告意味,“莫要胡言乱语。”

青碧惊然醒悟,闭上嘴开始安静用膳。

苏漪儿咬着筷子,狐疑望着二人,“你们有什么瞒着我?还有师娘,你这几日这么反常,到底什么原因?”

流苏望着她,声音极为平静,“小漪儿,你就要下山了。”

下山?苏漪儿手一松,一只筷子掉落到了石桌上,“要去见我那夫君了吗?”

流苏哀怨看她一眼,“二师父这么舍不得你,想尽方法留住你,你倒好,一副想往外跑的模样。”

苏漪儿笑着,“我想带上夜儿。”

流苏叹了口气,唇边隐没了无奈笑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这么快就想抛弃二师父我,漪郎你这负心汉……”

苏漪儿站起身朝屋中走去,“师娘,我去收拾包裹了。”

流苏跟在苏漪儿身后,“漪郎,既然以后将要分别,不如今晚让妾身与你同榻而……啊——!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毒?”

“让师娘安静的毒。”

“啊……唔唔唔……”

踉跄着跑出来的流苏,匆忙奔进了房中配解药去了。

罢了,他已尽力了,或许冥冥注定的事,是谁也阻挠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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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漪儿与公子流苏一起出了凉山,二人驱马前行,半天路程后终于抵达了魉京。

流苏道离她嫁人的日子还有两天,先带她到京城里四处逛逛,两人将马匹在客栈安置好,将夜儿拴在屋中后,便在京城逛起来。

魉京不算特别繁华,因为魉国急需兵力,大部分壮年男子都被命去了军营,街上市集中人流大多为女子和孩童。

她做了男装打扮,一袭青色长衫穿上身,手持折扇,墨黑乌发,瞳珠灵动,白皙绝美的脸面绝代芳华,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光泽润然,嘴角噙着微笑,阴柔下透着典雅,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流苏颇为挫败,搭住她的肩说道:“小漪儿,你比我还吃香呢,把我的风采全抢走了去。”

漪儿用扇拨开他的手,“男男授受不亲,你不要离我这么近,若是被人误认为断袖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