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国这句话让李老三没再说什么，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给猴儿报仇吗？那三头儿的事倒是可以先放放。

在一边脱鞋的阿兵听了陈卫国这句话，却有些疑问：“卫国，那不是对赵海打草惊蛇吗？要不要等猴儿回来？不是说等他亲自动手的吗？”

陈卫国抽着烟，并不说话，而一屋子的人听闻卫国明天就要动手，心情一时也都很复杂，全部沉默着。

“如果真的是那个老六，动了也无所谓，赵海做了那么多保密工作，反倒方便了我们，实在不行，做了他！”

许久以后，陈卫国的声音才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那句“做了他”，更让众人心里一震。卫国那意思就是，这次要人命了？虽然他们也在道上走了那么久，要人命的事儿，还真离他们挺远。

当然，李老三却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既然都“黑”了，那就是“白”不起来的了，如果有必要，就算杀了人又怎么样？

的确，大家也认为卫国说的在理，赵海做了那么多保密工作，是方便了他们，一来赵海肯定想不到是他们做的，二来就算想到了，赵海这下一步是明着来，还是忍气吞声，都对他们是有利的。

所以，那个老六，动了他也无所谓。

这段时间逮三头儿，让大家确实是身心都很疲惫了，所以，简单地吃了晚饭，洗漱了一下，大家就睡了。

睡之前，陈卫国吩咐了吴胖子一句，明天一大早就带三头儿去认人，但小心一点儿，别被什么人看见了，吴胖子应了，当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吴胖子就带着三头儿去认人了。老六那个看门的地方挺偏僻，是帮人守着一堆木头、材料什么的，倒挺方便动手的，这是吴胖子的想法。

站在一个远远的，偏僻的地方，吴胖子指着门卫室里的人，问三头儿，“是不是他？”

三头儿苦着一张脸说道：“吴哥，那么远，还在屋里，你让我怎么看得清楚？”

这也是，吴胖子想了想，决定冒险一下，于是说道：“我去引他出来，你抓紧了，给我看清楚，知道吗？”

三头儿忙不迭地点头说道：“那是，只要人出来，稍微近点儿，我绝对认得出来，毕竟接触了不少。”

吴胖子点了点头，把烟一扔，就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了。

其实，吴胖子这样做也是有依仗的，如果真是那老六的话，毕竟也只听人描述过他们兄弟几个，真正见过的，无非也就是阿兵、周大汉、斗子和猴儿，他赌老六不认识他。

走到了门卫室，里面就两个人，一张单人床，两把椅子，还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那两个人就端杯茶，正看着那电视呢。

吴胖子刚一走进屋，其中一个年轻点儿的就吼道：“干什么的，这地儿可不兴乱进的。”

锤子的不兴乱进，不就几根烂木头和一些废机械吗？吴胖子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堆着笑，嘴里热情又带点儿胆怯地说道：“两个哥子，我就是来问下路的，你看这附近，人影儿都见不着一个。”

事情看来是有些麻烦的，怎么是两个人啊，刚才窗户因为视线的问题，就只能看见一个，一进屋才发现是两个人，那到底谁是老六呢？

其实吴胖子也不是笨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是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刚才一进屋，那年轻的就咋咋呼呼的，一看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儿，跟张猴儿他们描述的，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六压根儿就不一样。

而那老的，貌不惊人，挺平常的，吴胖子一进来，也只是用眼睛瞥了一眼，表情都没啥变化。说实话，那一眼的眼神吴胖子个人感觉还挺凌厉的。而且这一看门的，给人的感觉，就是身体挺壮实的，壮实得像个三十几岁的主儿，那张脸，仔细看下，才觉得有些沧桑。怪不得猴儿他们说为首的是个三十几岁的人，而别人说的老六却是“文革”的时候就背了两条人命。

这个人，应该就是老六！

“问啥路？”那年轻的一听是问路的，也就放了心，顺便热情地站起来，想给吴胖子指路了。

那可不行，吴胖子的目标是老六，不是他，于是吴胖子连忙说道：“哥子，我要问的地方挺生僻，让那个大些的哥子来给我指下路嘛！”

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那年轻的也就毫无戒心地对那个年纪大些的说道：“老田，那你给他说下路吧。”

那叫老田的一听，没接腔，放下茶杯，就走了出去。吴胖子心里一高兴，赶紧地也跟了出去，还故意往前走了几大步。那老田也跟了过来。站定之后，吴胖子指手画脚的，故意说了个挺生僻的地儿。那老田倒真也熟悉，三言两语就给吴胖子说清楚了。

吴胖子担心三头儿还看不真切，又装着没听明白的样子，又往前走了两步，模糊地指着远方问道：“是不是那么走？”

那老田挺不耐烦的，但也又走到吴胖子跟前，再把路确定了一次。吴胖子觉得这下也差不多了，连忙道谢。那老田摆摆手，样子像不耐烦极了，转身又回了屋。

看那老田回了屋，吴胖子故意东绕西绕地走了一圈，才跑到三头儿站的地方问道：“看清楚了吗？”

三头儿很严肃地说道：“是他，绝对没错，他就是那个六哥！”末了，三头儿又补充了句：“日哦，不是挺有钱的吗？咋来守门了呢？”

吴胖子接了句：“是就对了，其他的你就别问了。走，我们回去了。”他急着把这事说给卫国听。

一个小时后，到了屋，吴胖子就把确定的消息带给了陈卫国。

陈卫国听了也不说话，直接站起来，一蹲，就从他睡的床底下拉出了一包东西。这包东西里是什么，大伙儿可都清楚，那里面有十条火铳、四把土枪，还有最初的最初卫国去买的那几把管制刀具。

“今天晚上去弄老六，大家没意见了涩！”

“没！”“去吧！”众人也都轻描淡写，跟了卫国那么久，啥风浪都能平常地面对。

“那好，我们晚上出发！”点上一支烟，陈卫国淡淡地说道。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夜晚，跟现在那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夜晚是不同的。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过一些，不过四周都已经很安静了，特别在近乎于荒郊的坝子仓库，更是连个晚归的行人也见不着，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

陈卫国兄弟几个此时就蹲在离仓库不远的僻静处，抽着烟。他们一共是六个人，没带上长森几个。小孩子就别学太多这些事，这是李老三出门之前跟长森说的。

“卫国，差不多了，开整吧。”斗子反复地擦着他那把火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催促陈卫国。

“不忙，再等半个小时吧，这次的事情尽量做得保险一些，毕竟这老六背后，还有个赵海，他才是大炮级的人物。”陈卫国还是不紧不慢地抽着烟。

“我说斗子，你一直逮着你那把枪擦啥呢？当镜子用呢？”吴胖子看着斗子反复地擦火铳，心里觉得烦，不禁说了一句。可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正拿着他那把土枪反复地转来转去。

“去去，老子擦枪碍着你啥了，别找事儿啊！”

“你们两个闹锤子，等下那里面的人不是老六，还有点麻烦呢，现在别添乱了。”李老三不耐烦地说道。其实斗子和吴胖子的小动作他都注意到了，都是卫国那句“做了他”，给这几个哥们儿带来的心理压力太大了，这些小动作估计是用来缓解紧张的，除了卫国和老三外，其他人都不自觉地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小动作。

最好里面的人是老六吧。陈卫国在心里祈祷着。今天吴胖子带消息回来，顺口说起是两个人的时候，陈卫国心里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一般白天两个人值班，晚上一个人守夜，基本上是看门的工作形式了。怕就怕晚上留下来守夜的不是那老六。

这些想法，陈卫国是跟兄弟们商量了的，结果就是如果不是老六，是别人的话，就狠狠吓一吓他，吓到他不敢开口乱说为止。当然能问出老六住哪儿最好，如果问不出来，就等老六第二天一早来上班的时候，火速地把他弄了，带走。

关于威胁人，陈卫国心里是明白的，普通老百姓是不愿意惹上地痞流氓的，何况是比地痞流氓更凶悍的道上的人，怕的就是这些人如跗骨之蛆，小打小闹的，也让你日子没法过。

老百姓图的不就是个好好过日子吗？有些事就算报警，警察也是无奈的，你说要抓他吧，他又没闹多少个事儿，就算抓了一个，遇见人多的帮派，他换着人来烦你，你总不能全部都抓了，然后判个死刑或者无期吧。

这才是老百姓怕道上的人的根本原因。

呵，自己啥时候也就是跗骨之蛆这类型的角色了？又啥时候对威胁人那么轻车熟路了？陈卫国在心底暗暗嘲讽了下自己，然后点燃火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走吧！”扔了烟头，陈卫国第一个站起来，然后一行六个人快速地跑向了这坝子仓库的一角落。

“从这里翻进去！”之前，周大汉来踩点儿的时候，就发现这个角落更偏僻一些，别人就算从附近走过，也不容易发现有人在这里。

“我和大汉先进去，你们到大门前等。吴胖子，你来搭把手！”陈卫国吩咐着，吴胖子就半蹲在了墙角。

陈卫国踩着吴胖子的肩膀，翻上了墙，又搭把手把周大汉也拉了上去。

“去吧，到大门那里去，小心点儿，多看两眼，别不小心让人看见了。”陈卫国蹲在墙头上轻声说着。

吴胖子拍了拍肩膀说道：“得了，快一点了，哪儿来的人，鬼还差不多。”

阿兵拍了拍吴胖子的脑袋说道：“就你干啥都吊儿郎当的，反正小心点是对的！一步错，步步都会错。”

吴胖子翻了翻白眼，不说什么了，然后他们四个也小心地往大门那边跑去了。

陈卫国见这四人过去了，就和周大汉小心地跳下了墙头。由于天太黑，周大汉差点崴了脚，幸好旁边是一堆木头，才让他没事。

“我日，你小心点儿。”看到周大汉差点崴了脚，陈卫国不禁出言提醒道。

周大汉揉了揉脚，说道：“没事儿，我们过去吧，这不没崴着吗？”

陈卫国点了点头，和周大汉快速地向门卫室跑去。由于这仓库里面平时也没啥人，所以地上全是荒草，跑起来声响也不算太大。

两分钟不到，他们就跑到了门卫室窗口下了。小心地蹲下之后，他们都捂着嘴喘气，恢复下体力。

“我说，我们运气也好，幸好这儿没养狗，不然不知道早叫成啥样儿了！”周大汉贴着陈卫国的耳朵小声说道。

陈卫国点了点头，也同样小声地说道：“等下，我们就不叫开门了，直接用劲把门踹开。这门卫室一般为防小偷，都装着电话呢！”

周大汉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休息了两分钟后，直接摸到了门卫室门口。

站直了，陈卫国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用劲就向这木门踹去，动作很快，用劲也狠。没想到，这锁头还挺结实，第一脚竟然没踹开。这时，里面忽然也响起了一个带着点儿紧张的声音：“哪个？！”

陈卫国咬牙不说话，赶紧地又是几脚。周大汉当然也懂意思，同样用力地狠踹了几脚，这时，门终于开了。

两个人赶紧不耽误地冲了进去，而里面那个人显然还在起床，模糊地能看见他是半坐在**的。陈卫国冲过去，一下就用枪抵着那人的脑袋，而周大汉也赶紧冲过去，抓起被子，把那人的脸捂住了大半，反正也看不清嘴在哪儿。

“别叫，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反正现在荒郊野外的，又是黑灯瞎火的，你看看有没有人给你收尸！”

这，是陈卫国冰冷的声音，从里面听不出有一丝的惊慌。

那被被子蒙住的身影，不能说话，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生怕陈卫国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拼命点了两下头，表示他不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