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改朝换代,这种对一个国家来说至关重要的大事,对普通百姓来说,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时甚至连谈资都够不上,尤其是在之前的灾年里,大部分人连吃饭活命都很成问题,平日里根本就没兴趣去管皇帝是谁。

不过在最近几天,这种状况渐渐变了,新登基的皇上不再姓刘,而是复姓欧阳,新皇有神仙相助,已经罢黜百官,全部换上新血,而新的年号定为“复兴”,一切就要从头开始,振兴大蜀……这些本来不会被平民百姓注意到的大事,却渐渐传到了千家万户,成为几乎所有魔族人最关心的话题。

毕竟,各地的官员都被罢免重选,各项法令都被换成了新的,各地的道路交通也全都焕然一新,无数条不知用什么东西浇筑的大道平坦宽阔,经过的那些大山则要么被移平,要么被打通,途经的大河则一夜间多了不似人间产物的漂亮大桥……有了这些东西,想不过问都难。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大蜀国,每个人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在那次天赐粮食之后,大家在饱食之余,还有人担心这些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会被神仙又在一夜间收回,也有人担心这些粮食终究有吃完的一天,但现在,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二天,在撤换掉各地官吏的同时,在每个城镇、每个村庄,都下令清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有时甚至还下令拆房,因为这是强制执行的,所以与此事有关的百姓都是大为不满,一时间怨声载道。但很快,这样的声音就渐渐平息下来,而相反的歌功颂德声却是越呼越高。

只因为在每一片被清出的空地上,都在一夜间多出了一座座巨型仓库,里面有的是粮仓,有的是货仓,各种各样的食物、衣服、家具、工具、日用品……应有尽有,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甚至不敢相信的是,这些好东西竟然是按需而取,可以随意选用的。

开始的一些日子,几乎是人人都拼命往家里搬着东西,不但屋子里堆到了房梁上,屋子外更是堆积如山,把抢回来的日用品堆得比自家房子更高更大,这也不是一家两家的行为。但几天后,许多人都发觉了不对,尤其是一些比较有头脑的书生,更是早早发觉了其中的种种疑点,只往家里搬了些必需品,而没有多拿什么。柳州城外的书生水歆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他的这种“懒惰”行为吃了左邻右舍不少白眼。

“我说水歆啊,我看你这两天也没什么事,为何不再去搬点好东西回来呢?”这天早上,和水歆一个村的李昶见到他无所事事地躺在一个新拿回家的躺椅上读书,忍不住劝道。

“呵呵,李伯,谢谢提醒啦,不过,我的东西已经够用了,不必再多了。”水歆笑道。

“年轻人真是不思进取啊。”李昶摇头叹息道:“就算你够用,难道这些东西就不值钱吗?别的不说,就说你现在用的这个躺椅,卖出去还能值二两银子呢。”

“李伯,你这话本来是不错的,但现在可就不对了。”水歆笑了笑,问道:“李伯你说,若是我现在把这个躺椅出售,哪怕只卖一钱银子,又有谁会来买?”

李昶闻言一愣,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李昶才点头道:“这话不错,这躺椅我家门外就堆了七八个,若是你卖给我,多少我都不会要。恐怕别家也是一样吧。”

水歆笑了:“既然大家都不要,也就是不值钱,我还往家里搬干什么?”

“有理,有理。”李昶连连点头,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点,便收住脚步,笑道:“差点被你这小子混过去了,我问你,这躺椅别人不要,难道你自己也不要么?你现在是有了,可它不会坏么?”

“坏自然会坏,但只要我小心些,那也没这么容易用坏的,何况我毕竟还多拿了一个。”想了想,水歆又补充道:“如果不用爱惜,确实可以用得舒爽些,但两个躺椅,放在家中差不多了,若是再多,自己住得就不舒服了,那反为不美了。”

这次李昶没有轻易附和,想了一会儿,才反驳道:“就算你这躺椅不会坏,难道你家的大米肉食吃不完吗?”

“吃自然会吃完。不过,吃完了再去取不就行了?那还新鲜些呢。”水歆笑道。

“嘿嘿,等你过几天再去,恐怕都被人抢光喽。”李昶善意地提醒他。

“嘿嘿。”水歆也是一笑:“现在都已经抢了几天了,李伯你说,库房中的物品可曾少了什么?这么几天,大伙儿都是夜以继日地搬家的,又可曾有人见到谁往库房中添货?”

听水歆这么一说,李昶倒也想到了这个疑点,奇怪地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李伯,你自己想吧,这几天的怪事难道少了吗?”水歆笑道。

李昶一听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定是仙人所为。”

“那就对了。”水歆笑道:“既是仙人说了让咱们各取所需,就定然能保证这点,李伯,难道你不信仙人手段?”

“这怎么会?此话可不能乱说啊。”李昶赶紧分辩。

水歆笑着问道:“那李伯可还有什么疑问么?可要继续搬家了吗?”

“不搬了,不搬了。”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李昶心里也舒坦起来,只是他为今后的无忧生活开心之余,也不免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家白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反而把自己家堆得人都走不进了。

见到李昶神情有异,水歆关心道:“李伯,你可有什么心事?”

“呵呵,没什么。”李昶回过神来,笑道:“就是后悔没早点听到你这番话,把家里搞得狗窝似的,也真是……”李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摇了摇头,叹道:“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好处啊,看事情可就比我们老糊涂看得清楚多了。”

听到这话,水歆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强笑道:“李伯是想到了我那欧阳兄弟吧?”

“是啊。”李昶叹道:“欧阳世侄和你一样满肚子的书,才是不用说的了,他人又老实厚道,还肯吃苦,若是他当了我家女婿,玉儿以后或许还要过得好些。唉,可惜我家老婆子……”

“恐怕也不只如此吧。”水歆冷笑道:“若不是令爱自己,刘村长又如何会看上她?若不是令爱自己,又如何会骂走欧阳兄弟,让他至今下落不明?”

李昶又叹了口气,没有接口。

见李昶这副表情,水歆忍不住问道:“李伯,玉儿妹子她怎么了?”刚才他虽然出口讥讽,但几人一起长大,终究是多了一份关心。

李昶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玉儿昨天被她婆婆打了。”

“为什么?她犯了什么错吗?”水歆马上问道。

“玉儿她刚嫁过去,小心还来不及呢,哪会犯什么错?”李昶摇头道:“只是刘村长,哦,不对,他现在已经不是刘村长了,玉儿被打也就是因为这个,她婆婆说是她进门才给他们霉运,昨天自己绊了一跤,就把气都撒在我家玉儿头上了。”

“岂有此理!”水歆大怒道。但发怒过后,他也知道在这事上自己是无能为力,婆婆打媳妇,向来都是天经地义,又何需什么正当理由,何况他一个外人,又能说得上什么话?

“唉,只怪玉儿她爱慕虚荣,她的命也不好,才嫁过去一个月不到,人家的村长就没得当了。要是听了我的话,跟了欧阳世侄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李昶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想到了好朋友,水歆心里担忧不已,但还是安慰道:“李伯你也不用难过,反正现在大家衣食都不愁了,玉儿她别的不说,至少有吃有穿,苦也苦不到哪儿去了。”

“这倒是。”李昶点了点头,心情也略为开朗了些,对水歆道:“谢谢你啦,我也要早点回家,告诉我那婆娘不要再费劲搬东西了。”

“李伯走好。”水歆正要起身相送,路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把他吓了一跳。

往那处看时,却是一队官兵,在新任村长的带领下,伴着众多的鼓手锣手转了出来。一见水歆,村长喜道:“水歆,快来接旨!”

“接旨?”水歆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就要跪下,却被当先的官军首领阻住,只见他恭恭敬敬地问道:“你是柳州水歆么?”

“正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水歆跪不下去,只好尴尬地问道。

“是你就好。”那首领语言浑不似在念圣旨,但态度却甚为恭敬,说道:“皇上说了,你见任何人都不必下跪,另外,皇上想你了,要你没事的话,就去见他,说要封你当大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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