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年一晃而过。

神仙长生不老,滕逍仍旧常常穿着白衣,头发或不束、或虚挽,簪发的簪子乃是木头做的,细腻的纹路一看就不俗,因常年佩戴簪身莹润光洁,显见主人是非常爱惜的。

这八千年发生了许多事情,道祖鸿钧座下有六位门徒成就圣人大道,虽然功德圣人比三尸圣人稍有不如,但也差不多了。三清分别建立阐截二教,西方接引准提共同建立西方教,女娲造人;后来巫妖大劫来临,巫族祖巫后土神话六道轮回,祖巫共工怒撞周山,折断了天柱,周山从此更名不周山,滕逍还曾为此震怒,使其流放三万年不能回归;天柱折,天地倾塌,女娲身为大地之母感怀人类受难,造五彩石以补苍天补天,用深海巨鳌四肢做天柱,最后甚至不惜以肉身补天。

从此巫妖损,人族兴。

又历经三皇五帝之后,历史的年轮来到了殷商时代。

而这时,滕逍的等待也终于到了尽头。

殷商已传世六百余年,此时新帝继位不过数年。帝辛因母为正后继位为帝,他为人机敏、才力过人,尤其一身力气有倒曳九牛之威,他继位后重视农桑,又有开土扩疆之能,就此时看来,不失为一位好皇帝。

滕逍感叹,若非他是穿的,焉知如此强盛的殷商距离王国不过二十余年了呢。

祖麒的元神已经在太虚境修补完整,当务之急,是让他转世重生。

滕逍很快在朝歌附近的一处乡野村庄找到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他找到这个孕妇时,胎儿已经因为孕妇吃食不当成了个死胎,现正痛的死去活来。并且这家人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也没有其他孩子,很适合让祖麒转生。

滕逍将祖麒的元神从太虚境取出,再把盛着他肉身精血小瓶拿出来,将两者用混沌之力融合在一起,最后取出孕妇肚里死胎,将祖麒的精血塞进去。祖麒在太虚境中夺尽天地造化,元神太过强大了,滕逍封印了祖麒的法力,不然以凡人*凡胎,怎能承受祖麒神兽精血,恐怕刚放进去孕妇便爆体而亡了。

滕逍身上穿的是祖麒第一次送他的那件天衣,白色的衣衫宽袍大袖,腰束一条黑色宽腰带,脚踏祥云靴,头上戴的是九灵云木做的木簪。表面淡定如初,心里却紧张极了,目不转睛盯着孕妇家的方向。

只见孕妇一声累极呼喊,屋中一阵喧哗之声。天边突然云霞缭绕千里,梵乐之声阵阵,寒冬的天气,所有花树全部被唤醒般地抽枝发芽,霎时间处处绿柳花红;各家家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兽纷纷跑了出来,往一个方向朝拜。

那户人家犹自纷纷喊道,“生了个妖怪!!”“妖怪啊!!!”“把他溺死!”

滕逍皱眉,竟然说祖麒是妖怪,这家人当真不分好歹。生养瑞兽麒麟本该是天大的好事,百年后九幽冥府自当为他们记下功德,这些愚钝村人却不知。

没过多久祖麒就变化成一个可爱粉嫩的婴儿,这户人家到底不敢留着,由家中大人趁夜里扔到了山里,对外说是个死胎。滕逍暗中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将祖麒丢在荒野,寒冬腊月的天气,小婴儿身上只裹着两层单衣,若非祖麒天生的皮厚,早冻死了。

中年男人一走滕逍便抱起祖麒,给他输了些灵力,亲吻小婴儿冻得紫青的小脸蛋儿,又拿出仙露给他解渴。自始至终小婴儿都乖巧地闭着眼睛,淡定无辜的小模样,仿佛身边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荒郊野岭夜半无人,滕逍索性席地而坐,将熟睡的小婴儿抱在胸口。

滕逍等了那么久,终于再次拥有祖麒,心中万语千言,一时不知如何说起,竟哽咽起来。

“祖麒,我想了很久。”

“如果你还愿意,我一定再也不逃避了。”

“对不起。”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几只火把,火光明灭着由远及近,渐渐朝滕逍方向靠拢而来。

滕逍正待闭目养神,忽听见一人道,“找到了,孩子在这里!”这下所有人都围拢过来。

一中年男人道,“敢问这位先生名姓?你怀里抱得是我家孩子,可否将他还给我们?”

滕逍慢慢道,“昨夜还将他扔在这里,今朝就想要回?你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一个农妇跌撞扑将过来,满面的泪痕,“求你把我孩儿还我吧,这是我十月怀胎剩下来的孩子啊!”

那男子一脸惭愧模样,扶住农妇,“你刚生产完,出来瞎掺合什么。”

农妇一把推开他,“你个杀千刀的,偷偷将我孩子丢在野外喂狼,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拼命!”

说罢便去抢滕逍怀里的孩儿,滕逍想侧身避开,却见那农妇双腿战战还强忍着,犹豫了下,孩子便被农妇夺走了。

“啊呀,这孩子怎么?”农妇大惊。

众人围上来一看,农妇怀里的哪还是个刚生下来一夜的男婴,分明是个半岁的男娃!这孩子竟一夜间长了半岁!若说认错了,看那模样和身上裹着的衣裳,分明就是自家孩子。

祖麒转世一夜间长大许多,全是滕逍喂他吃仙露的缘故,连滕逍自己都不知给祖麒挡饥的仙露还有附带功效,毕竟他没养过孩子。

中年男子讷讷道,“我都说了这孩子邪门,你还不信……”

这下农妇也泼不起来了,但依旧说,“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让我不管他不如先杀了我。”

即便是神仙圣人,也不能凭白夺别人家骨肉血亲的道理,滕逍见这农妇对祖麒爱惜体贴,加上自己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于是决定让祖麒好生在他家呆上数十年,也免得给他养三天就长成大人,这样未免失去了滕逍特意让祖麒转世为人族,让他经历一番俗世的苦心。

祖麒自怀中拿出一只麒麟形状的玉佩亲自给小婴儿戴在脖子里,道,“还请夫人请万万妥帖照顾他。”言罢,长长给农妇揖了一揖,又深看祖麒一眼,转身即走。

“恩公留步。”农妇出声道,“我家孩子是您救回来的,否则他早就被豺狼虎豹衔去了,请恩公给我孩子取个名字吧。”

农妇话音未落,滕逍白色身影已然消失在晨间白雾中,但听得他轻缓渺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放心,豺狼虎豹不敢动他。至于名字——就叫麒吧。”

众人俱都生平头一回见神仙,齐齐跪倒在地,朝滕逍离去的地方跪拜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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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从小就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衣人对他说话,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听到声音,每每感到郁闷。每次白衣人要转身的时候,就有各种事情打断他的美梦,鸡叫起床啦、爹娘说话啦、弟妹打闹声啦,麒非常气恼,又不可奈何。

麒今年十八岁,爹娘是宋姓,却不肯让他姓宋,只说他叫麒。麒跟爹娘不亲,跟弟妹几个也不亲,他们对他似乎都有一种畏惧感,明明一家人正说笑,只要他一进屋,气氛就立刻冷下来了。

但麒对此并不以为然,他每天做农活和打猎、砍柴一堆的事情,什么都一个人做,不爱开口说话,已经习惯了白天一个人。

这天,麒码好新砍的柴火天也黑透了,吃过饭洗了手脚早早躺上床睡觉,心里暗暗想着还会不会梦见那个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前一秒还迷瞪着,后一秒,麒便坠入梦乡。

梦里是一片片的白雾,四处都看不分明,麒挥开白雾,朝前走去。

“你来了。”那白影道。

“嗯。”麒走的更急,心中迫不及待想要走到他面前去。

白衣人又道,“来,把我昨天教你的法术来练一遍。”

麒只好停下,将那控雷之法演练了一遍,白衣人点点头,显然很满意。

“明天你就满十八岁,是时候该出去闯荡一下了,朝歌甚是繁华荣盛,你去那里见见世面吧。”

麒迟疑道,“为什么要去?”

“你跟我学了十几年艺,难道甘心一辈子窝在乡野里做个农夫?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一生埋没?”

麒从来没想过志在四方那种事情,在他看来,现在他就过得挺好的,除了不能看见他的模样。“要我答应也可以,除非……你陪我一起。”

“你陪在我身边,不是在梦里,让我能天天看见你,我就听你的。”

滕逍怔了怔,“你想见我?”

“嗯……不能吗?”麒刚想说不能就算了,就听滕逍道,“想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第一次入祖麒梦的时候就是在白雾里,后来就习惯了,他还以为祖麒不在乎见不见得到他真面容,因此一直没变过。

麒也愣了,“我……我一直……”

麒突然在自己**睁开眼,窗边坐着一人,白衣黑发,眉目端丽。他缓缓启唇,“麒,想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