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无暇的白色锦服此刻已被血污染得不成样子,尖厉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几乎延喘不成的呻吟,然而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减弱的迹象。

可安以颜还是敏感的觉得,那木板已经像是打在了烂泥上一样,扬起的瞬间,会带起泥浆,散溅四方。

因为稍早的挣扎,柳济生的头发已然凌乱,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脸上,满是狼狈。

早就已经知道当初是柳济生出卖了她,才会使得她被打入冷宫,却终究没有料到,原来他竟然是早就已经投kao了猊今。其实想想也早该知道的,猊今设计要她假作他的身份前往东篌,取出宝藏,然而若是不知道她已然“失忆”,这计策岂不是就显得可笑。而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她并不知“安以颜”的前尘往事而又可能告诉猊今的人,除了柳济生外,又还有谁呢。只是尽管她的心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渐冷,却还念着在她初来乍到的那日,柳济生拉住她手臂示警的善意。

然而终究,他的命还是自己选的。跟了猊今,就该想到有一天也许会被他无情抛弃才对。

安以颜喜欢的诗,是那首“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与那诗的本意无干,只是喜欢那话里的觉悟。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纵然将来怎样,也只能自怨而已。

许是因为顾悕柘的失忆,此时后.宫的大权似乎是已经落在了猊今的手上。安以颜一踏入顾悕柘寝宫,猊今就慌不拾遗的让柳济生出头,告了顾悕柘一个藏女之罪。

可怜柳济生还以为这正是个.绝顶的出头机会,大概怎也没有想到,跟着猊今装模作样的大闹了一场之后,被绑上板凳治以诬告之罪的却是他自己。

足足一百大板,足够要掉像是他这样养尊处优多.时的孩子的一条性命了。

安以颜知道,这场面不是做给顾悕柘看的,倒是做.给她的。

她冷眼瞧着柳济生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最后.连呻吟都没了。

就在安以颜以.为他死在了当场的时候,柳济生却突然抬起头来,冲着她的方向一笑,“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安以颜再不能知道。由始至终,柳济生都没有叫过一声安以颜的名字,不论他如何的哭喊求救,也都没有叫过。安以颜本以为他是因为明白,当他决定投kao猊今而出卖她的那刻,他就已经失去了向她求救的立场。可是,他用尽最后仅余的力气给她的笑脸和那没有说完的四个字,却还是让安以颜恍惚了一下。

板子打在人体上的噼啪闷响终于停了下来,行刑的人向前探了下柳济生的鼻子,然后行礼向猊今汇报。

“死了?那就拖下去吧。”猊今轻慢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响起,柳济生的尸体随即便像是垃圾一样被人拖了下去。

血染了一路。

顾悕柘没有说些什么,似乎他的心神也根本一直都没有放在这件事情上过。

猊今临走前,凑近了安以颜,在她耳边低语,“把秦络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样杀了。”

安以颜看着他的背影,好笑的哼了一声,她身边的人吗?她身边可还有些什么人吗?就算是有,倒怕也不是他能够杀得了的了。

猊今大约是真的疯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威胁。

顾悕柘宫里的奴役们开始自顾的收拾猊今所留下的痕迹,顾悕柘没有理会任何人而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安以颜在院子里面站了片刻,看着内侍们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清理石板上的血迹。

此刻残阳似血,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红色。

发了片刻的呆后,安以颜走出院子。

拐出一条长长的石板道,可以看见聂夭一身白衣,清淡似雪的站在那里。

安以颜走过去,笑起来,“聂大人,好久不见了呢。”

不论是面对谁,如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话,说这句话就总是对的。就算是刚刚才见过分手的人也是一样,可以等对方反驳,把寻找话题的任务交给对方。更何况她与聂夭也的确是很久都没有见了,这样说似乎也并不为错。

聂夭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她,这倒很是难得,通常熟人见了她这身打扮,总忍不住要用表情表示些什么,或惊愕,或好笑,总难得是像聂夭这般,好像她这样穿再平常不过。

倒是聂夭开口说出的话让她有了几分惊讶。

“顾长留和东篌王正在发疯似的找你。”聂夭说。

安以颜挑了挑眉,“他们找到你那去了。”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在这永乐城中我就该知道所有人的动向似的。”聂夭的话意里有些埋怨的意思,可表情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安以颜笑,“可是,聂大人不确实是知道我在哪里嘛。”

聂夭有一下子没说话,“一回来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安以颜呵呵傻笑着蒙混过去。

“我没有告诉顾长留你的身份,也没有告诉东篌王你在哪里。你自己看着办吧。”聂夭向安以颜做了个交代。

安以颜点点头,“麻烦你了。”

聂夭看她一眼,转身而去,临去前却又留下话来。“只要,你别忘了你曾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安以颜愣了一下,对着聂夭的背影抓起头来,“啊,我还真是忘了,还真是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