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回府,石榴不等王师赶人,自动自发地消失在胡小海面前。

胡小海抬头望着石榴飞身翻墙而去的决绝,暗暗发誓——今天的鸡腿不要留给他了!

“少主。”庄夙颜推开书房门,微微侧身,那意思不言而喻。

胡小海简直觉得那黑洞洞的门里不是书房而是地狱,一路上庄夙颜的冷脸给了他不少冲击。用耳屎也能想到寒烨定然是和庄夙颜有过节,可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和王师有过节?!

胡小海又是好奇又是紧张又是担忧。

磨磨蹭蹭进了书房,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天边夕阳还未落下,橘红在院落里洒了大片,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二人脚步声。

庄夙颜沉稳地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手轻撑在膝盖上,看他,“少主可否解释一下?”

胡小海眨巴眼,“不该是你对我解释吗?”

庄夙颜点头,“少主要听什么?”

“寒烨是谁?"

“姓寒名烨,与少主一样在韩馥学堂上课。虚岁二十二。”

“……”岂不是比轩辕永逸大两岁?恐怕还比东方小一点的样子。

不过这说的都是废话啊!

胡小海眯眼,“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

。”庄夙颜慢条斯理道:“主公在世时,寒家曾是主公座下第一武臣。”

第一武臣?

胡小海有些惊讶,“那我见过他爹吗?”

既然是第一武臣,宇文桦应该会介绍自己认识才对。

“在少主回府之前,已经被革职了。”庄夙颜说得轻松无比。

胡小海瞪大眼,“革职?”

“……”庄夙颜想了想,“寒家是太子党。”

“……”所以呢?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话谁听得懂啊?!

可是庄夙颜显然没打算解释清楚,只道:“轩辕王要调派二皇子来玦王都时,以寒家为首的其他几名臣子联名上书抗议,臣当时已被委派为王师,暂代都事,被寒家设计陷害,以结党**,密谋篡位为理由上告,好在后来找到了他们诬陷的证据。”

胡小海脑子里绕了几圈,才试探道:“所以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庄夙颜挑了挑眉,“可以这么说。”

“……”这里头的隐情显然复杂的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不过知道寒烨和庄夙颜为何会有过节就行了。其他的,王师既然不说,他也没必要打听得那么清楚。

如今打听清楚了也没有意义,自己几斤几两重,自己清楚。

于是胡小海抹了把脸,谄笑,“我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这么说来,王都府和他是水火不容了?”

庄夙颜表情高深莫测,“这是臣与他的恩怨,和少主有何干?”

“和王师有恩怨,就是和王都府有恩怨!”胡小海这个马屁拍得十分准,因为他看到庄夙颜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连一直抿着的嘴角都微微扬了一点起来。

庄夙颜道:“寒家失势,寒烨一直在想办法起死回生。府里其他人他已经指望不上了,只有您……”

他不用说完后半句,胡小海自然而然接了下去,“我对王都府不熟,对你们之间的事也不熟,是他唯一的希望

。”

“如果他攀上少主这根高枝,替父洗清罪名翻身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重回朝堂。”

胡小海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褒是贬,但肯定不是什么赞扬自己的话。他撇撇嘴,“我也没那么傻,任他牵着鼻子走。”

庄夙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意,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眼,但胡小海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仿佛那一瞬间被窥探了。

“臣相信少主。”半响,庄夙颜才如此道。

等用过晚膳,庄夙颜告辞离去,胡小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天。

石榴又从墙外翻了回来,笑眯眯道:“少主,练武吗?”

“练你大爷。”胡小海面无表情驳回。

石榴在旁边坐下来,盘着腿歪了个脑袋,“少主心情不好?”

“……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听王师的?”胡小海斜眼看他。

石榴毫不迟疑道:“少主还不熟悉玦王都事宜,凡事多听王师建议自然是好的。”

“也就是说,我不能有反对意见,也不能站在王师的对立面。”

站在王师对立面,也许就是站在整个玦王都的对立面。

虽然他很想自己去了解寒家和庄夙颜之间的事,自己分辨是非对错,但显然……这不太可能。

第一,寒烨若是要利用自己,会不会说实话,说得话里会有几分是真的,没法估计;第二,庄夙颜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些少主的权利,庄夙颜也不像之前那么无视自己了,不能犯了低级错误把机会丢掉。

胡小海叹气一声,又换另一只手托腮,继续看天,“寒烨这人如何?”

石榴愣了愣,“听说和东方少爷关系不错

。”

“……”这个白天他已经见识过了。

石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主公还在世时,寒家挺受器重。各都府虽不能有自己的军队,但抵御外敌和维护治安的小队伍是必须要有的,寒家在这方面功不可没。寒少爷那时候挺高调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都把他当做梦中情人……”

“他不是喜欢男人么?”胡小海好奇问。

“准确来说是男女皆可。”石榴舔了舔嘴唇,“寒少爷喜欢一切美的东西,只要长得美就行了。”

胡小海想起东方那张皮囊……不得不说,除开他的性格,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力。

“寒少爷的红粉知己很多,蓝颜知己……也不少。东方少爷是其中一个,那时候谁都知道东方少爷暗恋寒少爷,不过寒少爷从未主动过,但又没拒绝过……两人挺暧昧的。”

胡小海揉了揉脸,“这三俗的剧情!”

“什么?”石榴茫然。

胡小海起身摇头,“你还是帮你少主我想想,明天怎么拒绝他又自然又不会失礼吧。”

翌日胡小海刚出府,就看到街对面茶棚里坐着一人。

清晨的茶棚兼卖一些包子馄饨,有人坐在里头吃早饭,寒烨一身华服坐在其中,特别显眼又特别格格不入。

胡小海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先不说庄夙颜对自己说了多少真话,就打一半一半好了,寒家长辈折腾出来的事,和后辈有啥关系?寒烨一看就是大少爷当惯了的,如今能碘着脸皮几次三番送上门,想必心里也不会多好受。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自己的父母遭了罪,自己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胡小海有些小小的动摇,对石榴跟自己瞎出的n种不靠谱拒绝法有些微的心虚和歉疚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对面的人已经走上前来了。

哪怕是从一堆包子馄饨的味道里走出来,他浑身也散发着一种不染世俗的清新味道。仿佛山间溪流里打转的落叶,又仿佛岸边的茶花,带着阳光的干燥气息,让人生不起厌烦来。

“寒少爷,这么早。”胡小海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

寒烨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不但不影响气质,反而衬托出几分惹人疼的忧郁来。

他温和地笑笑,“昨日没好好跟少主道别,怕失了礼,今日特地起了大早来跟少主赔罪。”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几下打开,露出里头热乎乎的包子。

“这家的包子很好吃,虽然比不上王府里的美味佳肴……”

胡小海心里叹气,伸手接了过来,道谢,“有心了,其实我并未在意,你不必……”

“少主。”庄夙颜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男人冷眼看了眼寒烨,不经意地插、入了他和少主之间,道:“寒少爷?这么早?”

胡小海从他身后探头,“他只是来送吃的。”

庄夙颜头也不回,“府里是没给少主准备早膳吗?”

胡小海噎住,不悦道:“不过说两句话,人家一番好心而已……”

庄夙颜顿了顿,回头,眼里的嘲讽一清二楚,“几个时辰前有人似乎对臣说过,他没那么傻。”

寒烨默默看了一会儿他们的互动,插话道:“寒某这就走了,不给少主添麻烦。”

他说着,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庄夙颜,“为臣子的,总得多为主子着想。”

胡小海心里的天秤几乎要完全倒去寒烨那一边了。

别说其他的,光是这张嘴这张脸,都不知道要比这个冷面冷心的男人强多少

!!

庄夙颜无动于衷,只回身挡住了胡小海的视线,“少主,您要迟到了。”

“……”看看这区别!看看!!!

为什么当年提拔起来的王师就不是寒烨这种人?退一万步,宇文桦也比他好啊!

胡小海心里气恼到极点,反而忘了自己的低调行为准则,伸手揪起王师衣襟,拉到眼前,“王师。”

庄夙颜眼睛从他手上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石榴在身后紧急扯了扯胡小海的衣摆。

胡小海深吸一口气,将一只包子慢慢递到王师嘴边,“人家的心意,别浪费了。”

庄夙颜面无表情,二人对视良久,周围的视线仿佛也都凝结了。

半响后,庄夙颜张开口,轻轻咬下一口包子皮。热气晕染至他的眼底,将那份冷漠削弱了许多。

胡小海笑眯眯拍了怕他的脸,“真乖。”

庄夙颜腮帮子慢慢动了动,“谢少主关心。”

其余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石榴:“少主……这气氛好诡异。”

胡小海:“有吗?”

寒烨:“包子已经脏了,请少主扔掉,寒某重新为少主买。”

胡小海:“……”

庄夙颜:“少主您迟到了。”

“……你没别的话说吗?”

庄夙颜(看看天色),笃定道:“您已经迟到了。”

胡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