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夙颜慢慢道:“少主不是讨厌我吗?”

胡小海装傻,“讨厌你妈?我又没见过阿姨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要讨厌你妈?别看我这样子,我可是妇女之友!”

庄夙颜:“……”

胡小海嘿嘿笑:“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了解彼此的机会

。你给我一点机会,我给你一点机会,如何?”

“给你一点机会了解我娘?”

“……”胡小海啪一下打在庄夙颜身上,“王师真会开玩笑!”

“……”

一直到胡小海已经离开,庄夙颜还站在门口。

他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不管是刚才脱口而出的冒犯,还是对胡小海有意无意的纵容。

开玩笑?庄夙颜认定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开玩笑”三个字。可他又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肩膀上被少主打过的地方,明明不重,却始终残留着触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甩又甩不掉的触觉。

“大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邢帆。

庄夙颜收敛了眼里情绪,转身看他,“怎么?”

“属下不明白。”邢帆跟着庄夙颜的时间已久,自然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今日别说庄夙颜自己,邢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试探道:“王师之前说过,少主是我们计划里的障碍。”

皇太子和二皇子之前的争斗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庄夙颜身为二皇子的亲信,原本在二皇子要被调派来玦王都之前就与二皇子计划好了一切。

可半路因为冒出个轩辕永逸,造成他们的计划全部不能用了。这原本是一着很好的棋,如今却变成僵局。尤其眼下太子殿下把握了主动权,将二皇子要到了身边陪着去边境。

这途中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庄夙颜也因为太子的“邀请”而变得必须藏起来,静观其变。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之前二皇子手握的棋子全都远在京城,庄夙颜也不能出面,他们变成了下风。

所以胡小海的出现如此不受欢迎,也如此被王师看做眼中钉

。再者说,若是皇太子拉拢这个什么势力都没有的少主,他和二皇子的境况便会更加麻烦。

对于太子来说,二皇子无法远调正中下怀,莫名冒出个少主更是深得他心,对王师来说,却是个大麻烦。

庄夙颜坐进椅子里,对邢帆的问题久久没有回答。

直到邢帆跪得脚发麻了,庄夙颜才慢慢开口,“我打算改变计划。”

邢帆抬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少主和我之前想象的有些不同。”庄夙颜想起男人笑得眼睛弯起来的样子,手指在扶手上紧了紧,“或许,他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邢帆皱眉,“属下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庄夙颜挥手,“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派人去查查少主以前住的地方,能找到他的生母最好。”

邢帆扬眉,他并不认为在眼下的紧要关头,还分心去调查少主是件好事。但话到嘴边,看见王师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又将话吞了回去。

“是。”

……

寒烨从一堆卷宗里直起腰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即便是入了冬的季节,寒烨的额头上还是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手指冻得冰凉,指头尖已经发红了。

他靠在身后的木架上喘了口气,鼻端下满是卷宗里的墨迹味道还带着淡淡的陈旧霉味。

这里是王府深处的卷宗库,里头堆积这经年累月的卷宗,越往里头,货架上的灰尘越重。虽然不定时有人打扫,但也不过是将门口的卷宗拿出去晒晒,偶尔开开窗,透透气。

这里的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动过了,按理说,原本账册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做事。可寒烨显然是不受王府人欢迎,苦活累活都交给了他。

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上午了,脚边被清理出来的卷宗也不过一小堆,连屋子里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肚子咕噜一声,寒烨苦笑了一下。想他堂堂寒家少爷,何时做过这些杂事,若是让府里的下人知道,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正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门口却探出两个脑袋。随即饭菜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了进来。

寒烨转头,即便是背光的门口,他还是认出了脑袋的主人。

有些受宠若惊地走出去,他看着男人手里提着的食盒,“少主……这是?”

“给你送饭。”胡小海将食盒递给他,又往门里看了一眼,随即捏鼻子,“好大的灰尘,你不带个口罩什么的吗?小心得肺癌。”

“……”

寒烨有听没有懂,只得先道谢,随即回身将门给关上,带着少主和石榴去了院子里的石桌边。

石榴在一边站好,胡小海和寒烨一人一边坐了。头顶的大树已经一片叶子也没了,枝干在冷风里簌簌发抖。

胡小海手里捧着个暖壶,看一眼寒烨冻得发红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我去厨房找吃的,想找你一起,却发现他们说话吞吞吐吐,石榴逼问了才知道压根没人给你送饭来。喏,本少主亲自送了!”

寒烨笑笑,“王府里这么多人,他们大概是忘了。我做完这些自己去吃就行,不碍事。”

胡小海打量他,“你这样子看起来,跟寒家大少爷一点都挨不上边嘛。”

寒烨拿起筷子,发现还有一壶温好的酒,心里暗赞胡小海心细,一上午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寒家少爷的名头又不管饱。”他笑道:“该做的事,就要好好做,我既然进了王府,就该为王府尽心尽力。”

“啧啧。”胡小海摇头晃脑,“这么好的员工现如今哪里去找,还不用五险一金,还没有奖金福利,苍天啊,这样好的员工还被虐待,简直丧心病狂!”

寒烨又没听懂,只好笑了一声,低头吃饭

胡小海道:“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不会有人为难你。”

寒烨吞下饭,点头,“谢少主。”

石榴在冷风里打了个喷嚏,鹅黄色的小棉褂子上圈了一圈白毛,衬得那张小脸白得惊人。

胡小海回头看一眼,“回去多穿点衣服,出门我就跟你说穿少了穿少了,熊孩子就是不听。”

石榴皱鼻子,“少主,谁是熊孩子?”

“你。”胡小海赶人,“赶紧回去再穿点,你是我的贴身护卫,感冒了怎么搞?”

石榴只得先告辞,他走路似乎从不喜欢走正门,一个闪身翻上了墙,蹭蹭跑远了。

寒烨笑道:“少主还是老样子,总是为周围的人操心。”

胡小海看他一眼,拿过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是普通黄酒,喝起来暖身味道也好,也不容易醉人。

“你们都说我高高在上,但我这二十年的记忆只跟放牛有关。”胡小海漫不经心道:“这里谁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什么谁高谁低,我也不看职位认人。”

寒烨点头,“所以少主得人心。”

“得人心?”胡小海摇头笑了笑,“若得人心,便不会有人说我是没用的少主。他们想要的是明君,能带领玦王都的人,我不行。现在王师又……”

他点到为止,默默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寒烨想了想,“王师出事的消息,是真的?”

胡小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已经派人去搜查王师下落了。”

寒烨也喝了一口酒,略一沉思,“如今祭祀快到了,其他的不说,光这个事就不能缺了王师。”

若王师在祭祀上不出现,那么谣言一定传得更加厉害

。就连他也是听府里人说起,玦王都都传遍了,说王师已经过世,如今玦王府里却是在辟谣,说王师只是出行尚未归。

两边说法各执一词,不明真相的群众还在茫然中,但若祭祀王师不出现,这谣言可就止不住了。

胡小海点头,“希望在那之前王师能回来。”说着,他又抬头,有些犹豫地看他,“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事想让你帮忙。”

寒烨一愣,赶紧放下手里东西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少主自当吩咐就是。”

胡小海尴尬地呵呵两声,摆手,“坐坐。咳咳,其实你也知道,这王府里少了王师那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别看我是少主,我说了什么他们还得劝我这三思,那三思。宇文先生老了,最近身体又不太好,我怕这么下去,还没等王师回来,王府里就乱成一锅粥……我也不太懂这些个政治,所以想让你帮帮我。”

寒烨这一下可不是小惊,而是大惊了。

他话里犹豫,眼里却忍不住带出期盼的光,“少主的意思……?”

“你就别做账册了。”胡小海道:“你若是答应,我这就把你调来我身边,至少在王师回来之前,你能帮我一帮。”

寒烨心里的算盘啪嗒就拨开了,这是一次展现自己的好机会,也是推翻那些人不公平对待自己的好机会。就算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做好了,就算王师到时候回来了也无所谓,至少他已经证明了自己。

何况这些时日若能将少主哄得开心了,以后自己的机会就更大了。

他不是不知道庄夙颜和少主之间的问题,他也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在哪里。庄夙颜是个十分高傲,十分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会有所转变,少主一开始的无能让他先入为主,之后的矛盾也加深了这种嫌隙,辅助少主的人和主子之间产生了巨大缝隙,他若把握不住这个机会,就枉为寒家人!

于是他正式地行了一礼,严肃道:“为少主鞠躬尽瘁,是臣子的本分。”

胡小海十分配合地笑成了一个傻逼,不住点头,“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

——一副狼狈为奸的猥琐样子

。必须点个赞。

另一头,庄夙颜在屋里静静听着邢帆的报告。自从邢帆要开始兼顾少主的暗卫,也就顺带成了庄夙颜了解这位少主平日在做什么的情报员。

听完少主招揽到了寒烨之后,庄夙颜呵地笑了一声。

邢帆暗暗拍胸口:王师笑得好冷好可怕!简直是魔鬼气场全开!

作者有话要说:

——奉送小剧场一枚——

庄夙颜:少主平日都做些什么?

邢帆:睡到自然醒,起床吃早午饭,和石榴捉迷藏,调戏漂亮小侍女。

庄夙颜:调戏?

邢帆:……也不算是调戏,就是跟漂亮的小侍女说话聊天,还要让人家喂他吃葡萄。

庄夙颜:……这个天哪儿去找葡萄?

邢帆:所以就喂馒头,当做是葡萄。

庄夙颜:……

邢帆:少主还会去后花园练嗓子唱歌,说些奇奇怪怪,属下听不懂的话。

庄夙颜:什么话?

邢帆(努力回忆):什么21世纪大好青年就这样被埋没了,没人懂他的心,他连女朋友还没有过,没拉过小手,没亲过小嘴,还死在了一堆……屎上。

庄夙颜:什么乱七八糟的。

邢帆:所以属下听不懂。

庄夙颜(摸下巴自言自语):亲小嘴?……

远处胡小海:阿嚏!!麻蛋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