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云瑞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客栈,一上楼就直接敲响了段子程的房门。

段子程一开门就见男人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有些诧异地挑挑眉,侧身让他进来。同时从窗口飞进来的还有那只黑漆漆的大鸟今鸣。蹲在窗框上嘎地一声。

“我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商云瑞进门坐下,大口灌了杯凉茶。大冷天的凉茶顺着喉管一直冷到胃里,倒是让他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不少。

他喘匀了气,道:“庄夙颜可能真的没了

。”

段子程一愣,“什么意思?你从哪儿听来的?”

于是商云瑞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又道:“若那王师是假的,我们岂不是……”

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太子殿下一直想将玦王都收为己用,偏偏庄夙颜和宇文桦都是不好相与的人,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找个机会做掉便是。可这二人一个受百姓爱戴,一个受文武百官敬仰,却是轻易碰不得的。

可如今庄夙颜真毙,玦王都为了不引起恐慌竟找了人伪装成王师模样。莫说牵连到欺君之嫌,光是假扮朝廷命官便已是罪无可恕。

虽不知这办法是谁想出来的,若是没被自己听到可就真的蒙混过去了。但如今既然听到了,这机会不抓住可不行。

段子程也皱眉思索起来,“难不成这办法是宇文桦想的?”

“他?”商云瑞狐疑,“应该不会吧?别人不知道律法,他还能不知道?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如何做的?”

“所以他一直告假不是吗?”段子程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一勾,“我还当他装病在家想什么对策,如此看来,却是为了摆脱嫌疑啊。就算东窗事发,也能保住他一条命。”

这么说来似乎也有道理。商云瑞点头,“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静等祭祀之日,将假王师的真相揭发出来。到时候玦王都大乱,二皇子远在天边,太子殿下便能借暂代之理,名正言顺接手玦王都的管辖。”

他越想越高兴,赶紧道:“去派文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边关,好让太子殿下早做准备。”

商云瑞起身,抱拳,“是。”

便一吹口哨,不知从哪儿又飞来一只小鸟。那鸟全身灰色,只有肚皮雪白,明黄的喙很短,大大的眼睛下方还有一颗像泪痣一样的黑点。

它头上翘着小撮羽毛,身量和旁边蹲着的今鸣比起来小了不是一点半点,看起来机灵得很

商云瑞快速写了张小条,塞进一只小竹筒里,绑到了鸟儿的脚踝上。

段子程惊讶道:“你出门是把所有的鸟都带上了?”

“以防万一。”商云瑞又吹了声口哨,那鸟便扑腾一下飞远了,“比起快马加鞭,我这鸟儿的速度可是人马都追不上的。”

段子程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

且说另一头演完戏的少主一行人,胡小海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屁股疼。

他当时可是摔了个结实,墙头不矮,回过味来,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庄夙颜看出他的站姿别扭,皱起眉,“少主哪里不舒服?”

“翻墙的时候摔了。”胡小海委委屈屈地扁扁嘴。

庄夙颜一愣,立刻拉过他抬手去掀他的衣摆,“摔哪儿了?伤着骨头了没有?邢帆,叫大夫!”

邢帆赶紧往外跑,胡小海却是有点愣,手足无措的挣扎,“诶诶,你这是干什么,诶,你放手!”

庄夙颜却是不听,一把捞起他就往屋里走去。将他往**一放,一手将少主挣扎的手腕抓住压到枕边,一手拉下半截裤子来。

凉风登时嗖嗖。

胡小海急得脸都红了一片,说话一叠声地道:“你你你你你你……”

庄夙颜看了看那处皮肤,已经开始泛起了青紫。他心里顿时不知什么滋味,颇复杂地看了少主一眼,“怎的如此不小心?石榴在做什么?”

胡小海见他放手,赶紧将被子拉过来盖住屁股,趴着转头看他,“难道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接着我不成?压坏了他,你赔?”

王师挑眉,“你是堂堂少主,千金之躯,那是他的职责……”

“我呸

。”胡小海不乐意了,“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啊,否则就算你是王师,我也不理你了!”

不理自己?

庄夙颜觉得这话听着不像威胁,倒带了几分撒娇似的可爱。

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又觉得这行为有些怪异,手便僵住了。

胡小海也有些愣,看看他,又努力翻白眼看自己头顶的手,“你……”

庄夙颜起身,理了理衣摆,“臣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门很快被关上,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胡小海有些发愣,慢慢侧过身子,又觉得屁股疼,嘶了一声。

他来这里这么久,总是被严肃对待,大家都觉得他应该是怎么样怎么样的,不应该的事列了一大堆。这轩辕永逸别的不行,身子骨倒还结实,一天到晚被折腾来去,也没见生病过。

仔细想想,似乎自己还真的没被如此着急关心过。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让他一下有些适应不了。

他倒也不是非要人哄着疼着的少爷,在外求学时一个人也独立惯了。自己做菜做饭,病了吃了药闷头睡大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那时候好歹身边也有亲人,朋友也好,导师也好,还有父母不时打来问候的电话。他从没觉得孤独过,因为就算离得再远,也知道有个可以回去依靠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家的魅力所在。

可自从来了这里,他脑子里一直转的都是如何保命,如何适应下来,如何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糟糕。

却是忽略了,心里那份被藏起来的害怕和孤独,一旦被挖出来,光是想想,都要让人发疯。

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庄夙颜揉过的地方,仿佛还带着丝丝温度,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一点,却又无比平静

那家伙……还有这么一面吗?还是说,因为自己是少主,所以才会这样做?

他呆呆地想着,竟是忘记了身后的疼痛。

邢帆带着大夫来后,庄夙颜便躲去了一边。远远听着那头大夫上药,少主杀猪似的嚎叫,心里一边想:堂堂男子汉,如何跟个姑娘似的如此脆弱。却又忍不住拽紧了拳头,有些想去看看的冲动。

——真的那么疼吗?早知道就不让石榴跟着他,另外派个个头高大一点的侍从,好歹关键时候还能接一下。

等到王师天南地北地想完了,那边也结束了。大夫出门,开了几个药房,邢帆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王师等大夫走了,才出来道:“如何了?”

邢帆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脸色,“这……大夫说,少主不止有摔伤,还有别的……”

庄夙颜一愣,“什么意思?”

邢帆道:“大夫说少主的脉象是慢性中毒。”

“中毒?”庄夙颜脸色刷拉一下黑了,拂袖就往里走,嘴里道:“怎么回事!什么毒!”

邢帆紧跟上去,“大夫说还好还不严重,已经开了药方。”

胡小海趴在**,见来了人,又把被子盖在身上,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庄夙颜往床沿边一坐,伸手去摸他的头,“除了摔伤,其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恩?”胡小海茫然,“没有啊?”

“没有哪里疼?”

“……”胡小海认真想了想,“倒是有时候……”

庄夙颜一下紧张地看着他。

“有时候肚子饿狠了,会疼。”

王师&邢帆:“……”

胡小海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肿么了?”

王师起身,摇了摇头,嘱咐邢帆,“你好生照顾少主,以后要交给少主的一切东西都必须经你的手

。”

邢帆低头,“是。”

胡小海还在茫然,“到底肿么了?”

邢帆干脆道:“少主,你中了毒。”

“……”胡小海差点蹦起来,“你说啥?中了什么毒?会烂肚子还是会七窍流血?还有救没有?”

“少主放心,目前还不严重,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少主只要好好喝药就能将毒素排出来。”

胡小海脑子里很不着边际地滑过一句: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顿时汗了一下。

王师也冷静下来,朝旁边坐去,道:“到底怎么回事?”

邢帆道:“大夫说,这种毒不是很厉害,日积月累恐怕也要三五年才看得出征兆,初期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很容易下在水里,饭食里,皮肤也能吸收。”

庄夙颜眯起眼,“水和饭食应该有专门的人每日验毒。”

而且他们还时常一起吃,自己中毒没中毒是完全清楚的。所以毒应当不是在饭食里。

那就是靠皮肤吸收了?

庄夙颜突然想到什么,“少主,每日洗几次澡?”

胡小海立刻道:“夏天一天两次,这些天是每晚泡个热汤。”

洗澡是胡小海的又一爱好,倒不是洁癖,而是泡热水澡实在太舒服。

想当年在宿舍总是急急忙忙赶时间,在家里也没有装浴缸。这里有这么大的木桶可以躺着靠着,还能撒花瓣(……),当然要好好享受!

要知道这种上好的木桶浴缸,放在二十一世纪好几千甚至上万才能买一个呢

邢帆也反应过来了,要说没验毒的,肯定只有少主洗澡的热水。

难道是倒水的人下的毒?

他问道:“少主洗澡的时候可有在水里放过什么?”

“有啊。”胡小海点头,“放过花瓣,茶叶,醋……”

他搬着指头数,庄夙颜眉头抽了抽,“你是姑娘吗?洗澡放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又不是一次放进去,我是做实验啊。”胡小海还委屈了,“放东西怎么了,你们又没有浴盐,我还想下回试试spa呢。”

庄夙颜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拍桌道:“以后这些东西都不准放!”

邢帆纳闷,“花瓣,醋,茶叶……不至于能下毒啊。”

胡小海啊地一声,“还有东方送的东西。”

两人同时看他,“什么?”

“不知道。”胡小海耸肩,“他一天到晚给我送东西,我没事就拿来用了。”

说着还道:“大概是什么美肤滋润保护皮肤或者美白之类……”

话没说完,庄夙颜就看向邢帆,“你去一趟东方府邸,带上大夫。”

邢帆点头,“是。”

胡小海这才后知后觉,“等等……你们难不成怀疑……”

庄夙颜道:“东方不可能害你,那对他来说没有好处。唯一的可能,是他自己被害了还不知情,又无辜连累了你。”

“你是说!有人给东方下毒,东方不知情,又转送给了我?!”

他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