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

……

樊雪寒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还在原本的宿舍里。没什么火灾,也没什么穿越,他是个普通的计算机系大二生,而此时他对面的舍友又开始忘乎所以的狼嚎了,唱的还是一首老歌,陈晓东的《比我幸福》。

“我默默的倒数,最后再把你看清楚,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慢慢被放逐……”

“少主,这曲子的旋律很奇怪。”

“哎呀奇怪就对了,你觉得好听不好听?”

“……好听。”

“那不就得了,来来,记住旋律了没?我再唱一遍?”

樊雪寒:“……”

他就知道!!

一咕噜翻身起来,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少爷!管家!大清早的练嗓子呢?!”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活生生被狼嚎吵醒什么的,简直不能忍!

隔壁的声音一顿,很快胡小海也推开窗户,笑眯眯道:“你醒啦?我在教少爷唱歌呢,你来不?”

来你妹

樊雪寒亮出手腕子,指着空荡荡的手腕吼:“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啊?!”

胡小海看了看天色,“不知道哦。”

邢帆此时也从另一头走了过来,看几人正闹得欢,纳闷:“发生什么事了?”

王师一眼看到救星,赶紧从屋里走了出来,“邢……咳咳,梵儿你来得正好,一起去用早膳吧。”

一大早他来找少主用早膳,结果就被少主拉着一直让他学唱歌。

一连唱了好几首,曲子都奇怪得不得了,以前自己从未听过。但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少主的狼嚎太可怕了。

他暗暗压下心里惊讶,没想到少主平日说话的声音蛮清朗,唱起歌来却豪迈的有些过头。不知道是入戏太深呢还是什么,还唱得一脸陶醉,捂着心口跺脚神马的,好像下一刻就要仰天长啸了。

胡小海却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快把王师吓跑了,还惊讶地看他和邢帆:“你约梵儿去吃早饭!”

“……”王师看他一惊一乍,忍住扶额冲动,吃个饭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胡小海立刻捂胸口,眼里仿佛一瞬间要闪出泪花,期期艾艾唱:“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别管我愿不愿孤不孤独,都别在乎……请你一定要比我……”

樊雪寒冲过来掐住他脖子,“别嚎了!!!”

胡小海:“咳咳咳咳咳!麻蛋放手放手放手!!”

王师长长叹出口气,揉着太阳穴带着邢帆匆匆走了。

樊雪寒松开手看胡小海:“你还来劲了?”

“噗。”胡小海忍笑,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觉得好玩,你没看他听我唱歌那样子,一脸的……忧伤

。”

光是想到那副认真的表情在认真的烦恼着要不要告诉自己唱歌不太好听这个事实,浓眉都快成八字了,实在太有趣了。

樊雪寒跟着坐下来,“之前一直听你跟我说王师如何凶你,如何刻薄你,可在我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

胡小海眨巴眨巴眼,撑住下颚,“你还别说,他最近是变化挺大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在皓雪宫的时候?”

“什么变化?”

“不凶我啦,也不刻薄我了。”胡小海想了想,“他还说,以后都尊重我的一切想法,如果我不想牵扯进这些阴谋阳谋里,我们就退出。”

“啊?”樊雪寒有些诧异,“他可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退出?”

“……”说起这个,胡小海有些不爽,抖着脚状若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大概是我可以退出,他继续吧。”

“那不是成傀儡少主了?”樊雪寒打趣。

胡小海一愣,嘟囔了一句,“原本就是把我当傀儡少主来的吧?”

“啊?”

“……没什么。”胡小海一口茶喝干,揉了揉肚子,“大清早多喝水,然后去茅房拉个清新的。”

“……”樊雪寒嫌恶地看他,“你能再恶心点吗?”

胡小海哈哈笑起来,溜溜达达出门去了。

樊雪寒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头微蹙。一直以来他打趣这二人,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看他们的表情好玩,另一个原因却是觉得这二人关系不是主仆那么简单。

所谓当局者迷,樊雪寒并不是想将两人说成堆,这种事最后会如何毕竟还是要看当事人。但就他的观察来看,虽然胡小海一而再地否认,王师却从头到尾没有坚持否认过。

这意味着什么?

樊雪寒摸了摸下巴,又想起胡小海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事实上,在原本的世界,樊雪寒从未喜欢过女人,至于是不是喜欢男人,他还没试过,所以不知道。

现代社会在朝全民皆腐的方向发展,就算自己不怎么接触那个圈子,周围却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时常被社团里的腐女子们拿来和其他同学yy打趣。

他从来没当一回事,也没觉得反感过。

有一次他好奇去翻了翻关系好的女同学的画册,发现她yy的对象是自己和同系的另一个尖子生。

说对方是尖子生,那是因为各门功课从来都是高分通过,而且熟悉所有的编程程序甚至早早就学了大三大四的课程。

而自己在对方的画册里,则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人物,考试总是低分险险通过,但在黑别人程序上却十分精明,是个黑客高手。

画册里的自己和平日的自己不太一样,邪气的有些过头了,而那尖子生则是个冷面心热的存在,和自己一来一往,最后展开了热烈追求攻势。

在自己看到高h部分的时候,女同学回来了,尖叫一声抢过画册就跑。但那副性感的h画面却留在了他脑子里。

仔细想想,居然觉得……还蛮不错。

所以在看到王师和胡小海的互动时,忍不住就打趣起来,同时也几次反省自己,最后得出个结论:自己是腐的也说不定。

这世界上不是也有腐男的说法吗?估摸着就是这样吧……

不过眼下是做正事的时候,樊雪寒拍拍自己的脸,打起了精神,也去用早饭了。

杉家这一整天都十分繁忙,才拿下来没多久的白灯笼,白布等等用品又挨着挂回去,大堂里一片清冷。

胡小海几人在杉哥的灵位牌前拜了几下,随后跟杉二爷打了个招呼,出门走动走动。

羽风都城很大,不像玦王都分了内外两城,满街男男女女笑闹着,带出一种特有的朝气蓬勃

。姑娘们的穿着也更大胆,酥胸以上白花花的袒露着,黑发披散下来,随便别了发簪,或精致或朴素,却都难掩万种风情。

胡小海四人在主街上逛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到前头一个小巷口前,一个带着面巾遮了半张脸的女子正对他们挥手。

她的动作十分小心低调,若不是因为胡小海几人一直就用余光四处扫着,恐怕很难发现到她。

等几人走进了,那女子道:“这边走。”

声音竟然就是昨天的霖茜。

几人显然是早商量好了的,谁也没多话,跟着女人就往巷子深处走去。

弯弯绕绕的巷子十分像是电视里那些江南烟雨小城,四周都是灰色的砖瓦房,或高或低,遮掩了半边天空。

等从另一端的巷口出去,女人小心地左右看看,又带着他们绕小路去了一座宅子的后门。

女人上前敲门,很快有丫头前来开门。将几人迎进屋内,女人这才摘了面巾,领着他们绕过后院小路,又经过短小的廊子,到了前厅的位置。

前厅里早就坐了一个人,一身简单的鹅黄长裙,披着小袄。屋里摆着暖炉,点着熏香,茶香合着熏香袅袅绕绕。

女人见他们进来,目光飞快地打量了几眼。

“这是我家大夫人。”霖茜只站在门边,也不上前,淡淡介绍。

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最后落到庄夙颜身上,知道他是一家之主,问:“听说你们想问老爷的事?”

庄夙颜点头。

女人轻笑一声,“我为何要告诉你们?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庄夙颜淡淡道:“夫人虽然不认识我们,但至少我们没有恶意。比起那些暗地里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人,我们愿意出手帮忙,难道不是夫人求而不得的?”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目光扫向门口的霖茜:“家丑不可外扬,可惜我家听墙角的耗子却多

。”

霖茜不满,“夫人,昨晚我们已说好了……”

话没说完,却被女人打断。

“没错,霖茜跟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家如今确实陷入麻烦之中,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何时就被下了毒手。”

胡小海好奇:“你不是管账的吗?那些人为何到现在都没找你麻烦?”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人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我虽知道那些钱,却不知道钱的来处吧。老爷生前不过让我管账,多的也从未说过。”

“那我们就问那账。”庄夙颜撩袍坐下,气势不怒自威,竟让那女人找不出反驳的话。

樊雪寒看出这女人心高气傲,大概不想就此妥协于一个陌生人,也不想求救于一个陌生人。

这么一想,倒是能理解为何她默许了霖茜去寻求帮忙,而不是自己去。

呵,这女人真可笑。命都快不保了,却惦记着毫无意义的自尊心。

女人抿着唇,和屋里几人僵持了一会儿。她不说话,庄夙颜也不说话,屋里一时很是尴尬。

胡小海左右看看,正想打圆场,却听那女人对霖茜道:“这就是你找来帮忙的人?不觉得太过无礼了吗?”

胡小海一愣,噗嗤一下笑了,“你这人真奇怪,现在需要帮助的是你,不是我们。我们何必一副求着你的样子?你若是不稀罕,我们走就是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单纯来帮忙的,并没有好心到什么闲事都管的地步,这算是各取所需,却也是一箭双雕。但这幅热脸贴冷屁股的架势,还是敬谢不敏。

女人下颚动了动,显是有些气愤。不知为何,对比这人的性子,看起来好似放、荡的霖茜却让胡小海更有好印象一些。

“算了。”胡小海起身,“我们走吧。”

“等等

!”女人终于开口,脸上却满是不悦,用力绞着手里的娟怕,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你们随我来。”

这家的账房从外头看和其他账房并无不同,只是进去后才发现,内有玄机。

就见女人转动一幅画前的盆栽,画后头就打开了一扇暗门,顺着楼梯往下,竟是个地下室。

地下室并不大,里头却堆满了黑色沉重的大箱子。

女人拿钥匙开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之后原本黑暗的地下室陡然明亮起来。

——全是货真价实的金条子。

胡小海忍不住哇了一声。

女人眯起眼,“这是账本。”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庄夙颜。

庄夙颜只翻了几页,疑惑地神情就渐渐开朗了。

他抬起头,“这些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再隔一段时间又会送走。送走的金额参差不齐,但确实慢慢将之前送来的金子又送出去了。”

胡小海听得莫名,“这是什么情况?也就是这些钱都不是这家老爷的?”

“不是。”庄夙颜合上账本,“准确说来,更像是个寄放点。”

女人脸色不太好看,“我们也会得到固定的报酬。”

“和这些金子比起来,那些报酬不够看吧?”庄夙颜看她,“你不想外人介入这件事,难不成想独吞了这些钱?”

樊雪寒和胡小海都是一惊,转头看她,脑子里浮现同一句话——人为财死!

女人脸上的表情像被投入大石子的池子,涟漪一层一层泛开,最后终于回归沉静,彻底安静下来。

她慢条斯理道:“没错,老爷死了,我总得为自己今后做打算。若我能带着这些钱逃离万象,去哪里都好,一定有办法摆脱那些人

。”

说着,她似乎又带了点恨意,“要用的时候威逼利诱,没用了就打算一脚踢开?老爷就是太软弱了,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庄夙颜冷笑一声,“你家老爷真可怜,为了保家人安全连命都丢了,却落得这么个评价。”

胡小海顺口接下去,“还被惦记着这些本就不该留着的钱。”

“你家老爷比你更聪明。”胡小海看她,“那些人不是你一个平凡女人就能对付的。”

“……”女人拽紧手指,“我有钱!我有这么多钱!我能请很多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我!”

“……”无药可救。

这是除女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心声。

胡小海道:“你若想保命,就听我的。一把火烧了这宅子。”

“什么?!”女人大吃一惊,“你你你……”

“别你你你了。”胡小海不耐烦道:“虽然目前不知道黑寡妇为何杀了你男人,其他人说不定也是追黑寡妇去了,所以一直没能料理你。等他们回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一把火烧了这宅子,他们若要忙着抢救这些金子,你就能趁机逃跑,反正东西他们拿到了,账本毁了,再要找你也不是必须的事了,谁会管你逃去哪儿?”

女人摇头,“不行,我……”

她若是这么走了,什么都留不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可要怎么办啊?

霖茜此时从楼梯上下来,淡淡道:“大夫人,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老爷唯一的子嗣考虑。小公子年纪还小,你舍得他吃苦吗?”

“你闭嘴!”女人气急,“若是放弃这些,他跟着我岂不是一样受苦?!”

“我们去泰古国。”霖茜皱眉,“那里民风开放,也有许多的机会,我们带上老爷留下的家产,去自己做生意,做什么都好,总好过躲躲藏藏一辈子啊!”

樊雪寒也佩服看了一眼霖茜:别说她脸厚,但想的却都是实实在在的事

。想跟着庄夙颜离开也好,想救自己的命也好,她考虑的都是最现实的事,而且比谁都更坚强。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女人咬住下唇,迟迟做不了决定。

胡小海皱眉,“你若做不了决定,就让我们给你做。你们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就走,一秒都不能多待。”

霖茜立刻点头,转身就走。

女人看着那些装满金子的箱子,心里天人交战,最后只得放弃,甩袖气急地走了。

“真的要一把火烧了?”庄夙颜转头看他。

胡小海摸着下巴,“他们一定会来抢救这些金子,到时候你和樊雪寒能逮住几个?”

“看情况。”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本就不好查。这下把他们全都炸出来。”胡小海嘿嘿笑,“依我看,这些钱恐怕是用做军饷吧。”

邢帆也点头,“万象和轩辕一直战火不断,哪边都急需用钱。”

“哪边都急需啊。”胡小海和樊雪寒互看一眼,“你想到什么?”

“大概和你想的一样?”

……

当天夜里,大宅起火。走火的呼喊声传得很远,夜色下几个黑影迅速朝这边靠近,火焰仿佛盛夏最美的烟火,熏染的半边天空都变了色。

庄夙颜和樊雪寒各自埋伏在附近,等着那些人踏入陷阱。而胡小海则傻逼了,他拿着火把,站在其中一个屋子里,眉头抽了抽,又抽了抽。

有人能蠢到放火却把自己困在火场里了吗?这里就有一个。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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