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骑并列齐驱的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四角的银质铃铛在风中清脆作响。溅起的落花与河堤垂柳都向后抛去,愈往北行,地势渐开阔,江南丘陵换了高山大河,嫩黄新绿换了苍茫翠色。

马车里甚是宽敞,茶案软榻各色精致摆饰一应俱全,仍丝毫不显逼狭。车虽快到看不清踪迹,檀木案上的茶盏却是纹丝不晃,如果不是窗外变幻飞逝而过的景色,程小白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原地静止着。

这么好的防震性能沈小渊你简直是diao爆了啊!

他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手腕,却发现仍是被压制的死死的……

熊孩子你都睡着了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还有!这么大的地方为毛还要跟哥挤!

让哥换个姿势先……

金丝软榻上铺着柔软细密的白狐裘皮,直要将人陷进去。白衣公子本是端坐在锦榻上,却被身边人缠住腰身,勒进怀中,而手腕也被紧紧握住。时间一长难以支撑,渐渐向车壁靠去,锦衣青年却也俯身随之倾去,不觉间就被压在了车壁上。

青白的衣,墨色的发,相握的手,交缠错落,难解难分。

程小白看了看怀中人。剑眉薄唇,纤长浓密的睫毛如鸦羽一般轻轻覆下,遮住那双惑人心魄的眼,原本锋芒凌厉的轮廓也仿佛在睡梦中变得柔和起来。

呼吸均匀,浅浅的鼻息喷洒在颈间,仿佛就像小时候睡在自己怀中一般,乖巧温顺,信赖依恋。

白衣公子叹了一口气,原本想要抽出的手又轻轻放松下去。

昨日清晨离开锦绣楼时,身边人开心的像个孩子,神采扬飞的模样好似回到了十六岁。问起他却只说:“想到能跟哥哥一起,自然是欢喜。”

等看到马车,和前面两个驾车的女神级妹子,饶是见识了那个画舫的土豪配置,程小白还是觉得被亮瞎了。

简直是帝王般的享受啊!熊孩子你这么高调铺张真的不拉仇恨么?

你确定你当的是教主没转行做什么金融风投?!

一路向北,绝尘而去。竟是走的有些急。

程小白不由讶异,沈小渊在赶时间?或者在赶什么事?

似是知道他心中疑惑,身边人浅浅一笑,

“我想为哥哥早日寻得心爱之物。”

果然是体贴暖神啊!哥以前没白疼你!

要被感动cry了肿么办?!

不对……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熊孩子连好基友的订婚宴都不去了吧?

白衣公子欲言又止半响,终是开口,

“小渊,秋峰行的订婚宴,你不去么?”

锦衣青年怔愣一瞬,似是毫不在意,“我毕竟身份有碍,这次来与他见一面也就罢了,这就陪哥哥去寻剑……”

程小白瞬间脑补了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是官配啊,却碍与立场和无知围观群众,不能相守只能默默祝福……太虐了有木有!!

“……我们往哪里去?”

“八荒山。”

沈小渊你好效率啊!这么快东西就送回你总坛了啊!!

感动cry变成老泪纵横根本停不下来!!

程小白吃完云片糕没多久,刚喝了一口雨前龙井顺顺气,就见眼前人倾身凑上前,

“哥哥……我困了……”

白衣公子不由向后避去,“那你便先歇息下,到了客栈我在叫你……”

“我想抱着哥哥睡。”

“……不行。”

那人仍是不依不饶,眼里满是无辜清澈,

“哥哥以前经常跟我一起睡,我还可以抱哥哥,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你长大了。”

“所以哥哥不喜欢我了?连抱一下也不愿意?”

“……不是。”

程小白看着那双好看惑人的眼,此时直直的注视着他,清澈的映出他的模样,水光涌动,似是要流泻而出,薄唇轻抿微向下垮,像是某种受到欺负的小动物,显出几分可怜。

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时小豆丁每天放了学求抱抱的时候。

……嗷呜!!沈小渊你都这么大了肿么还是这么萌?!

血槽瞬间被萌空了啊!!

……完了我不会已经变成怪蜀黍了吧?!

“那就抱吧……”

锦衣青年心满意足的将人拥入怀中。

程小白觉得这姿势有点不对,又一想,小时候也抱,现在也抱,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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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苍山尽头,苗疆族人多擅蛊毒之术。其中不乏神效离奇者,可令内力一夜暴涨百倍的金蚕蛊,可令人万蚁噬心生不如死的五毒蛊,而种种蛊毒中最为隐秘的,却是被列为禁忌的相思引。

百年前曾有场恩怨纠葛。苗疆圣女爱上了从中原远来避祸的侠客,与他相守三年后,侠客却提出离开,并许下归期。

那女子年华空过也等不来归人,因爱生恨,便糅杂百种奇毒,以心头血和眼泪日日喂养,耗时三年得到了两只蛊虫。

蛊分母子,一蛊双生,平日沉睡,植入心脉则顷刻复苏。

女子带着两只蛊虫远去中原,带回了侠客。与他相守八年,最后心血耗尽而死。

被种下子蛊的人,渐渐会变得神智恍惚,对母蛊入体的人生出爱意,时愈长,则爱意刻骨,难分难离。

从此两人命数相连,心思相知。等到心头精血耗干,母蛊死去,子母两位种蛊者随之身亡。

这样决绝到狠毒的女子,却有一个温柔好听的名字。

相思。

又因此蛊过于阴损邪异,早已失传百年。沈星渊自掌权以来,便开始找这只蛊,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一找就是五年。

因为他相信白衍修没有死。

锦衣青年俯在白衣公子颈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幸好来的及。现在穿心刃也在手里,万事俱备。

百年情缘不负相思引。

生则相爱,离则同死。

从此生生世世,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摆脱不了我,我们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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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满满落了一身,低头正看见怀中人的腰间,佩着的那块青色玉佩,在阳光下透澈清莹,光泽隐隐,程小白不由一时神思浮动。

白衣公子拉着孩童的手,从书院回来刚进自家门,坐在刺槐树下的摇椅上,浓密的树荫摇碎澄澈的日光,洒了一身。

揉揉孩童的发顶,“夫子今天教了什么啊?”

就听稚嫩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念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夫子说这是一首关于离别的诗……”

而后扯着眼前人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你会离开我么?”

白衣公子的神色忽而认真起来,蹲□,按住他的肩,“小渊,未来有许多难以预料的变故,你总要自己长大,这世上哪有永不分离?”

孩童怔怔的看着他,似是听不明白,片刻之后眼眶慢慢红了,却固执倔强的睁大眼睛:“我不!我不要与哥哥分开。”

熊孩子要哭不哭的样子,最易惹人心软。程小白不由想着,就算以后自己要离开这个位面,等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现在大过节的何必让孩子不开心。便将人拉入怀中哄道:“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些,今天是中秋,晚上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逛市坊集会好不好?”

怀里的孩子乖顺的点头。

灯火辉煌,人潮涌动,街道两边的摊位或是吆喝叫卖小吃的摊主,或摆着各色奇巧小玩意儿。

白衣公子紧紧握着孩童的手,生怕人潮将他们冲散,一面笑着问,“小渊想要什么啊?”

程小白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个卖玉佩的摊子,还可以雕花刻字,不过这种地方的玉,想来成色也不会太好。

想到熊孩子现在念的是江南书院,相当于是贵族小学了啊!这种地方的小孩虽然教养出众,可难免染些傲气。因此平日里怕他被书院的小伙伴们瞧不起,给他配的穿戴,虽不显豪奢,可也件件都是上品。如今怎么能戴着一块染玉出门?

十分豪迈的将人一把拉开,“走,哥带你去卖好的。”

两人便拐进了“良才美玉阁”。

两侧的雕花木架上放着各式精巧玉雕或是未雕的璞玉。

“小渊看看喜欢什么?”

孩童定定的看着一块青色玉佩,光泽内敛,质地温润,像是流动的翠色山岚。那白衣公子一抬手:“那就这块了。”

“我想刻上我和哥哥的名字。”程小白笑笑,“好啊。”

掌柜见是给一个小孩子选玉,起先不怎么上心,此时眉开眼笑的迎上去:“两位公子好眼光啊,这块青玉质地着实上乘,整个江南都寻不出第二块,我们这儿的师傅手艺高超,不到半盏茶字迹便能刻好……”

得到礼物的孩子似乎格外开心,大大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程小白当时觉得特有成就感,现在想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教好他。

若是要离开,还是早些说明白的好。

现在这种过分的依恋,似乎并不是好事。

或许,等到了八荒山,就该进行一次意义重大形式严肃的谈话。

这样想着,不由低低念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怀中人睫羽轻颤,却仍是没有睁开眼。

疾驰三日,窗外的春水桃花,换成了连绵青山。

宽阔的官道换成了隐蔽的山路。

程小白很是抑郁,因为即使熊孩子不睡了,也要和他挤在一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难免腰酸腿软。

第四天把人从怀里扒下来,跳出马车的时候,简直要感动哭了。

终于到了。

八荒山。

苍茫的碧色与天相接,连成一块剔透的翠玉。浅淡的流云浮动而过,为苍山笼上飘渺迷蒙的白。

山路隐蔽却不曲折。正值一场春雨初过,草木疯长。俯仰之间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肺腑也盈满草木清润的湿气。

翠屏掩霭,雾锁殿台。

江湖中人总以为八荒山该是阴风阵阵,白骨成堆。却不知云雾深处,别有一番钟灵毓秀,鬼斧仙工。

身边人偎过来,语调轻柔,“哥哥看这里如何?”

“甚好。”

“比那锦绣江南,哥哥更喜欢哪一个?”

白衣公子淡淡答道,“……都好。”

忽而透过重重云雾,看见那渺远的影子,转头问道,“八荒山背后是什么?”

眼前人不甚在意的笑笑,“寒山。若是哥哥喜欢,我明日便带哥哥一游。”

白衣公子沉默不语。山风渐起,墨发飞扬。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颓神,非二亦非萌,dh3344,还有so天然的地雷!!!!!炒鸡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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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从最初七八万字只有几个人评论在看~到现在看的人多了起来~

从我一个人玩单机似的写文,到现在也能收到建议~和泥萌交流~

心里觉得很温暖,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打滚~再蹭蹭~~~~

感谢每一个看文的亲~

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