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谁说我是瘟神()

反观自己住的小柴房,每天天不亮隔着板壁只听见做菜的厨子、送水的长工、洗菜的婆子吱吱喳喳的唠叨抱怨之声,她被吵得睡意顿消,后来干脆就爬了起来--与这里的舒适环境相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丫鬟和红牌姑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她撇撇嘴,坐起来。

咦?开窗?

千千倏然目光凝滞,望着那在早晨的微光中依旧轻轻飘拂着的桃红色窗纱,愣了一下--昨晚那个可怖的鬼影,倏然生生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何昨晚自己睡觉前,竟然忘记了关窗?是因为太过困倦,还是……还是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她潜意识觉得云少沁会自窗外飞回来?

……一定不是后者。

千千想起昨晚他的促狭,想起他生生将自己逼上树,想起他火热的吻,想起他搔自己的脚心……登时心头浮起一阵尴尬情绪,又是气恼,又是微妙。

狠狠摇头,可那含笑俊面却怎么也无法自脑海中抹去。

“纳为我的侍妾……”

“哦?你还嫌不够?……”

她气愤地捡起榻下的绣鞋,狠狠朝门边扔去:“去你个大瘟神!”

“谁说我是瘟神?”

忽然红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云少沁赫然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袍子,黑发依旧纹丝不乱地以赭石色缎带束于后脑,容颜如玉。然而面上那一丝疲惫,泄露了他并未睡好的蛛丝马迹。

“是我说……哦,不是我……这个……你,你怎么回来了?”千千舌头打结,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他一早上竟然就登堂入室。

“我为何不能回来?”云少沁显然累了,坐在翠金色榻上就往后一倒,呈大字型躺在榻上,修长矫健的手臂枕在脑后,口中微微叹出一口气,似乎到了此时,他才整个放松下来。

千千眼见这人一下子就占了半个榻,不免有些不快,刻意道:“喂,你怎的还不回家?”

“我不叫喂。”

云少沁将手臂伸了开来,没注意正巧碰到了千千的脚尖。她自足尖传来一个激灵,深怕他又生出什么事端--然而云少沁似乎真的累了,浑没发觉她的神经绷得紧紧,他闭着眼,似乎在享受这一点难得的闲适。漆黑浓密的睫毛覆在白皙眼睑上--看上去还真无害。

恶狼啊,偏偏长得和羔羊一个样,太富有欺骗性了。千千不禁想,咳了咳,很不情愿地又道:“我说……那个云……云公子,这天都亮了,你是否应该回家歇息了?”

摆明就是逐客令。

云少沁却依旧闭着眼,微微地一笑:“还早,才卯时而已。”

卯时?

千千在心中掐指一算,卯时大约就是现代的早上五六点吧,怪不得他说还早呢,在这个时辰暖香阁的姑娘们“忙碌”了一晚刚刚沉入梦乡,怕是怎么都叫不醒--要是这瘟神对自己做出什么举动,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随后她又想,若他真的要做什么,怕是旁边有十个人都不会搭理自己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警惕了几分,清清嗓子,欲再说些什么,把他弄走。

这一夜加上一个早上,真是分外漫长啊……

“丫头。”他依旧闭眼休憩,口中柔声道,“昨晚吓坏了么?”

“啊……什么……”千千还以为他忽然良心发现,问的是他对自己做的亲昵举动,忙道,“虽然你是轻薄了本姑娘几下,不过本姑娘大人大量也就不追究了,只要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天涯海角,两两相忘,那便也就好--”

她小口念念有词说得来劲,却没注意云少沁已然睁开了双眼,带着些顽皮笑意打量着她,生生打断了她最后那个“说”字:“我问的是那个白衣人,有没有被他吓到?”

嘁!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啦!

千千心中骂了一句,忽然发觉他已坐起了身,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臂凝视着自己,眼中却有抹显而易见的关心。忽然想及,若是自己装出被吓到够戗的样子,他应当不会动自己了才是。此念一出,小丫头立刻装作呆滞状,弯下身子抱成一团,颤抖道:“那……那个鬼……吓,吓死我了!他……他是阎罗地狱来的吧……好,可怕!……吓得我一整夜都睡不着……”

云少沁几乎笑出了声,这小丫头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显然睡了个安稳觉,此时却使出这等拙劣演技,说什么根本睡不着,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当真有趣。他四下一看,不由得笑道:“丫头怕成这样,却连窗子也不关么?”

千千登时噤声,看着那大开的茜窗,张口结舌。

“哦,我知道了,我的小丫头,是在乖乖地等我回来呢。”他俊面含笑,凤眸却全是促狭,伸出一只手指,刮了刮她的翘鼻头,“却不想,丫头当真对我情深义重。”

“啊噗--”千千本能地心中一窒,正想取笑他自作多情两句,却顿觉霞飞双颊,有些羞涩,似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正有些呆呆的。

然而云少沁虽是像之前那般与她说笑,而面上那丝进门来就一直紧绷的神情,却并不见放松。

二人呆了一会儿,各思心事。

“你--”千千斜睨着他,心中犹豫了半晌,终是问出了声,“你追到那人了么?”

云少沁眉心跳动,面上浮现淡淡不满之色,忽然负手站立,静静眺望窗外半晌,方才道:“我连追了两个时辰,一直跟在那人后面十步之内,然而却不知被他钻进了什么乌衣巷,竟给他逃掉了--可惜,可恨!”

说着,他眯了眯眼,一丝寒光倏然升起,他鼻中轻哼了一声道:“此等功力,非常人可及--寻遍天下,加上羿国倒也不会超过十人。终有一天,会被我查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然,我便不叫云少沁。”

千千见他霍然俊面含威,一副万事掌控于心间的霸道姿态,忍不住心轻跳动,过了一会儿,又挑了挑眉毛,问:“你说那人如此诡异,来这里作甚么的?”

云少沁扶住窗台,不语。

千千又道:“……难道这暖香阁有什么秘密?”

云少沁眺望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千狠了狠心,倏然说:“你们是不是都在打什么物事的主意?”

云少沁依旧不语,深吸了一口清晨的花香,忽然满目含笑:“这儿的茶花倒是不错,‘抓破美人脸’,不是凡品。”

千千心中价直叫苦,怎的左套又套,那人却似穿了金刚铁布衫一样,半晌也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云少沁眸波兴味盎然地转过脸来,见千千垂头丧气,不免乐道:“丫头,你套来套去,其实不过是想问我是来作甚么的吧?”

千千被说中心事--是啊,这个人与自己经历了这一夜后,已有些微妙的亲密,却完全不知此人是何来历,有何意图。

--她似乎有些担心,若此人真的是坏人的话,自己……怕是会失落吧。

她讪讪开口:“你这么神秘,谁知道是不是坏人,来这里是否为不良企图?”

云少沁轻笑道:“你在你那花魁姐姐房门外偷听,却没听到么?”

千千一跺脚,懊丧道:“那门那么厚,我如何听得见!”

云少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心中的阴霾和烦闷终于短暂消逝,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千千娇小身躯抱入怀中,听见那小心脏砰砰的跳声,忽然觉得心中安定。

她不知道,他这一路上是追得颇为辛苦的,没有了君无命在侧,他一人总是有些不习惯;且那白影飘忽不定,显然轻功颇为上乘,而又戴一张狰狞鬼面,他倒是不会被吓到,只是觉得此人如此掩盖自己的相貌,怕不是寻常人物。

他一路追击已有些疲惫,那人却似乎行若无事。最后他只好使出师傅所教的奇功“拈花掌”,一击那人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