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爱情

风儿是那么温煦,吹打着三个人的头发。

不知道是谁的发丝,飘来隐隐的芳香?

又不知道是谁,搅乱了谁的心?

不过三人同骑一乘,虽然马儿健壮,然而仍有隐隐气喘之意。阿驿停下来,勒紧缰绳,无奈地转回头对两位小姐道:“对不住啊,白雪它可能觉得三个人太重了。”

“什么意思嘛!”妹妹阿铃年纪尚小,说话口无遮拦,瞪着圆溜溜大眼,气鼓鼓。

姐姐阿珑面色温柔,轻启朱唇,微露雪齿:“若是重了,那我便下去吧,你带着我妹妹玩。”

“不。”那少年凤眸中,暗暗的情愫流转。

十六岁的少女啊,在这一刻,完全无遮无拦地,被击中了心。

爱情开始的时候,有谁知道结局会有多么残破,或者丑陋?

最后三人“商议”的结果是,小妹妹花铃坐在草原上玩儿,阿驿先带着花珑,驰骋在天际。

“讨厌,讨厌,真讨厌!”花铃扯着狗尾巴草,狠狠地扑向一只紫色的凤尾蝶,那蝶儿却轻灵地一掠而过,还让她几乎摔了个狗啃泥。

“讨厌,姐姐讨厌,姐姐最讨厌了,那个阿驿也讨厌!!”花铃揉了揉摔疼的膝盖,扁扁嘴,就要哭了出来,终于忍住了。

远处,那一匹白马,全身无半点杂质,天际飘来一朵彩云--那二人,竟如驰骋在彩云之上。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似一个美丽到不能打碎的梦。

半个时辰后,待二人回到了面前,花珑招招手:“阿铃,轮到你了!”

阿铃一看,姐姐美丽精致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姐姐今日,似乎特别的漂亮啊。

阿铃忽然觉得一阵郁闷,闷闷地道:“我有点不舒服,肚子疼,我不骑了,你们玩儿吧。”

阿珑皱起眉,摸摸阿铃额头:“怎么回事?”

阿驿也关心地问:“铃妹妹怎么了?”

“没大碍,你们玩吧。”阿铃嘟起嘴,不想看那张英俊的脸,他是个大坏蛋!

于是,那个下午,从蓝天白云到彩霞满天,那二人,一个白衣,一个粉裙,来来回回,驰骋了无数遍……

也许一个开始,就意味着全部了吧?

也许你一开始选择了她,就永远也不会改变了吧?

“姐姐,当日里,是你先选了他,你知道么?”花铃回想着多年前的往事,心痛如绞,不禁抬起头看,明眸闪烁,凝视着面前那张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我敬重你,爱护你,我不会令你不开心,我将爱他的权利给了你--可是你做了甚么?你做了甚么?”

花珑面色煞白,捂着心口,细密地咳嗽:“阿铃,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么?我也是没有办法--”

花铃冷冷的笑笑:“我能理解,在金钱和权位面前,能抵抗的人很少,姐姐,你也是一样。”

看着花珑的面色愈来愈白,而两颊病态的潮红愈来愈重,几位侍女终于忍不住跋了上来:“太子妃,小心身体,要不要吃药?”

花珑摇一摇头:“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太子妃,你就算是不保重身子,也要替小皇子着想啊!”小潭终于唤了出来。

花珑咬着嘴唇,摇摇头。小潭无奈地退了下去。

“对了,姐姐,我还忘记了,你已经是母亲了--大羿皇太孙的母亲,多么的尊贵……”花铃叹了口气,语调却很奇异,“若是爹爹在天有灵,应该会很高兴吧!或者,还是会很难过呢?”

“你说我可以,可是不能说爹爹!”花珑的声音猛地太高了,如同裂帛。

“爹爹一心只想隐遁山林,却为了我姊妹俩来到金都,步上仕途……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幸好,他的宝贝女儿光耀门楣……”花铃往下继续说着,嘴角是冷冷的笑。

那一年,阿驿在草原上呆了半月,终究是要走的。

此时的阿珑,已经和阿驿双双盟约。他舍不得走,然而,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他会来接她,去金都,去大羿的中心!

他言之凿凿:过了年,他便来接她……

此事,后来却被爹爹知道了。爹爹听见对阿驿的形容,呆了半晌,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珑,他不适合你,你忘了他吧。”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我不要!”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挣扎着。

一边的阿铃,心中滋味,百感交集。

“他不是普通人,你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爹爹摇头,面色苍凉。

“但如果不是他,我更不会幸福的!”阿珑抬起头来,绝美的脸庞上,淌下两道泪水,在月光下,美丽又凄凉。

爹爹长叹了一口气,关上门,无奈的背影被月光勾勒得更加修长,慢慢远遁……

然而两个月后,当地一不惑之年的员外却看上了阿珑,要娶她作续弦。金银珠宝装了几箱子,堵在门口。

爹爹毫无办法,只得带着姊妹两个,连夜里远走高飞。

再见了,草原……阿驿,我这便来寻你,你要等我啊!

最终,三人来到了大羿的中心--富饶、庄严的金都!

看着阿珑和阿铃面上的憧憬笑容,做爹爹的心中只有苦涩叹息。然而,命运是这般的话,就由它去吧……

爹爹一身才学,又是所出名师,很快被人欣赏。不久,便进了吏部,半年后,便升任为大理寺左丞,官居五品!

终于有一日,阿珑在中秋赏月会上,与日思夜想的他重逢!

他依旧一身白衣,头戴冠冕,却已成熟不少,风华正茂,恣意挥洒,大好少年!

她这才知道,他确实不是平凡少年。他乃是当朝天子的二殿下,名唤洛绎,时年十八岁,早慧且饱读诗书,加上俊朗似天人,已被风传为天下第一公子!

花珑的眼睛慢慢湿润。

那些记忆,爱过的,又怎能忘记?

他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犹记得在草原上,他骑马载着她,他俊朗面目,双唇完美弧度,笑容似云破天开。马蹄下盛开许许多多的花朵,两人似乎要跑到天边;

犹记得在他府上,她被几位涂脂抹粉的所谓千金小姐嘲笑是乡下姑娘,不知品位。是他拉着她的手,冷冷地告诉她们:“你们这些人造花朵,没有一个及得上她。”

那个春天,风雨飘摇,格外的冷。

不论阿珑和阿铃用尽什么方法,塞了多少银子,求了多少人,始终无法得见狱中的爹爹一面。

狱吏面如判官,言如此巨大金额的贪污乃是死罪,死囚不得与任何人见面,接着,便冷冷地将两姊妹赶出大牢。

死牢中的待遇,阿珑与阿铃,是知道的。说那里面的人早已折磨得不成人形,有些甚至在行刑之前,就已然疯癫。

原是一双花儿似的两姊妹,迅速地憔悴下去。

不,怎么可能!

爹爹一向清正廉洁,人品如金玉,本意隐遁山林,为了女儿不得已入世,却怎可能做出如此勾当!

只是,那时候的阿珑和阿铃,都太单纯,也太傻。

高高庙堂,官山宦海,有多深?有多黑?勾心斗角,笑里藏刀,一双女儿家,如何知晓?想要将黑手伸向爹爹的人,意欲取而代之的人,岂止一个两个?

洛驿虽一样焦急,然而苦于虽说他作为二皇子在民间享有极高声誉,在朝中却是地位尴尬!

他的母妃早逝,生前也似乎并不受父皇宠爱,虽说将来定是个富贵闲散王爷,却在此等机要关头,毫无发言权!

这世间,原来如此黑暗,又如此绝望。

此时,太子洛羯,极其秘密地找到了阿珑。

他爱慕她许久,说实在的,这三年来,金都的皇室贵胄,又有几个,不对这位貌若当空明月,体态婀娜多姿,脾气温柔可亲的小姐心潮萌动呢?

他开门见山,别无二话--若是她愿意嫁给他,父亲可以得救,但是这件事,永永远远不能够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妹妹和爹爹。

在思量了一个通宵之后,带着黛青色的眼周,却因此而更显得惹人怜惜的花珑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从此,再也没有单独地见过洛驿。

虽然,他几天几夜地,徘徊在她府上门口,喊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撕心裂肺。

她将自己反锁,尖锐指甲,在墙板上,抠出一道道血印,手指,亦是血肉模糊。

爱情,它有多**,就有多伤人。

“对不起……”

挣扎在半昏迷半清醒的边缘,她的面颊一直都是凉凉的,湿湿的,没有干过。

“对不起……”

她口唇干裂,额头火烫,朦朦胧胧中,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不要嫁给别人……

死了的话,他会为我哭吧?

那就足够了……

只是,她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睁开眼后,她面对的是妹妹的冷眼!

那唯一的,一母同胞,最亲爱最可爱的妹妹,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那么知心的血肉相连的亲人,如今,却像仇人那样瞪视着她!

她的眼底,那么冷,那么冷。

她还来不及解释,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从死牢那边传来讯息,爹爹要见她!

隔着木制栅栏,爹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头发蓬乱打结,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全然没有当日的清俊儒雅之态。

她看着看着,泪水呆呆地流了下来,喃喃着:“爹爹,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出来了……”

此时,有禁卫入场,对着狱卒说了几句什么,狱卒马上换上一副狗腿谄媚表情:“花大人,您请出来吧,您的案子被销掉了,您官复原职!”

花珑终于绽开一丝微笑,她的牺牲,她的一切,总算有了补偿!

为了这一天,为了爹爹,什么苦她都可以承受,什么罪名,她都愿意背负……

然而,爹爹却凛然站在大牢内,像一尊倔强的天神,淡淡地对阿珑问:“阿珑,是不是洛羯帮你的?”

阿珑垂下头,声音干涩,勉强道:“不是……”

“你为何要这样做?”爹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