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永不相弃

“我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你知道的。”她淡淡开口。

“好吧,那我便给你永不相弃。”他说得笃定。

永不相弃……

可能么?

千千有些感动,却又有些踟蹰,今日,那人问的问题,恰恰好击中了她最担心的事情。

是的,现实是如此残酷,他必将拥有许多份爱,许多份情,而她,最终也只能做繁花丛中的一支。

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很洒脱,随时可以放手,然而如今细细想起来,却已经很难如同自己之前想的一样,轻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罢了,她摇摇头,决定不去想那些,既然他现在需要她,她就陪他一程!有些事情,再担心也没有用,与其在这里未雨绸缪,对未来也没有半分助益。

她徐熙熙不是这样性格的人,逃避不是她的专长。

从前,曾经十分喜爱的一句诗涌入心底:“为什么我在错过了开满繁花的昨日后,又要错过今朝?”

心底泛起尖锐的痛。

她不想错过,也许这一次就是她在这里,这一生中,最好的芳华。

爱情,比烟花更寂寞。

然而,若是没有烟花绽放,那世界将是黑暗一片,无半分希望。

心底,那个声音在悄悄地问自己:“你怕么?”

是啊,我怕么?我怕么?

是的,我怕,我只是平凡女子,我怕付出后,却没有结果;我怕一片冰心,却被他人辜负;我怕太多,我惧太多,正如我在前世里一般,不曾对那个人说出心情,哪怕是被拒绝也罢--也将是青春岁月里,最好的回忆,可以在许多许多年后,放在水晶瓶里珍藏的记忆;我已经错过了那开满繁花的昨日,我不要再错过今朝。

所以,我怕,但是,我还是要走下去。

因为这是我的路,没有别人可以代替的路。

若是有一天不能一起走了,我将怀着感恩的心,千山暮雪,只影独去。

想透以后,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双眉一舒,长吁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他在烛光下,微笑着凝视她。

她不知道,他多喜欢看她思索的样子,她平时蹦蹦跳跳,如只小兔子,带着三分小糊涂,三分小俏皮,三分小倔强,然而认真起来的时候,敛下笑容和不再作弄人的时候,是多么的纤细,**又动人。

他仅仅是被她的俏皮话语吸引么?不是的,那是多么浅薄的表象,终会令人厌倦的。

他记得的,是她最初在他掐住她脖子的生死攸关之际,那倔强的话语,那宁可死去也不愿意出卖别人的执着;是她明明被暖香阁里的女子们算计,却也不顾一切要揭露真相,还一个公道的小小正直;是她抬头凝视他,淡淡说“愿将大袖遮樱花”典故的时候,那种淡定和恣意;是她沉思的时候,那样轻轻拢起的眉头,她的心底,有一个不容别人染指的小小纯净世界罢?在那个世界里,千山暮雪,她一人独行罢?

“我在想,我自己的路,终是要自己走的。”她也不瞒他,随意说出。

他怔了怔,笑笑:“那我愿意同你一起走。”

“你不会拖着我、拽着我、扯着我、逼迫我改变自己的方向么?”她问得漫不经心,却字字如针。

云竣不由得苦笑,“自己的方向”……这种新鲜词汇,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在这个时代,女子从夫,天经地义,哪有人敢说什么自己的路,自己的方向?

但是与她而言,却是那么自然,他一开始轻慢她,作弄她,到了现在,却开始尊重她,接纳她。

“我不会逼迫你,我会与你商量。”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千千笑了,烛光映在她眉心,显得格外慧黠:“太子殿下,你还真是有进步呢。”

他摸了摸她的头,心底柔情汹涌:“但是你一定不能离开我,怎么也不能离开我。”

“嗯,若是我迫不得已,要离开之前,会先同你商量的。”这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他眉一蹙,想要说些什么,却看着她那张明媚脸庞,将话深深咽了下去。

他不会让她离开的,她哪里会有什么迫不得已。

两人在烛光中对望,良久,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千千一喜,本来料定此促狭之人一定要作弄自己,说什么侍寝之类,却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竟然不拿她开玩笑了。

她却不知云竣本性便是愈是认真时,却愈是会守礼守矩,这等作风,也许正是皇家气派罢。

“那好,我去睡了--”千千抬脚刚想离去,忽然想起一事,眸中闪过一丝光,便问,“你,你这次回宫,都不去看看你母亲么?”

她如此一问,主要在于今日有幸得巧遇了他的父皇,便有些好奇,既然这位父皇还念着一位离他而去的佳人,却不知他母亲是个怎样的女子,又作何想法?

云竣却立即沉下脸来,面色中有淡淡凄清:“我母妃--孝端皇后,她早在十几年前已过世了。”

千千心一沉,想到那位薨后尊为皇后的翠妃原来便是云竣的母亲,顿时涌上一股同情来,俗话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在这大内深宫中,不用细想便知不可能得到一般人拥有的父爱,那么若是连母亲都没有了,就更是可怜了吧。

想到此,忍不住带着些爱怜看了看他。忽然想起君少傅说的“他很寂寞”之语来,此时,终于明了了其中含义。

自己自以为是个孤独之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可是面前这拥有万千的尊贵男子,却也何尝不孤独呢?

“对不起,我多问了。”

“我母妃她……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美丽。”云竣说起母妃,却似打开了话匣子,有些难过,有些凄凉,却有更多的依恋和爱,“我小时候,对母妃的感觉便是宛若天人。”

“那你母妃一定很得你父皇宠爱吧。”千千下意识回答,却想起今日那人所言,不由得一阵复杂感受,涌上心尖。

骄傲若云竣,爱母亲若云竣,若是知道了他父皇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位女子的话,一定会很难过罢。

“母妃她,确实曾很受宠爱,因而我少时,曾无比骄傲。”云竣淡淡回答,却似乎想起了甚么,眉尖一蹙,“然而长大后,我却慢慢发觉,父皇之所爱另有其人,那人也许并非父皇后宫妃嫔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父皇始终未曾得到的女子……”

烛火摇曳,若两人的心。

在这寂寥夜里,不禁令人叹锦瑟流年,遥想当日,是否也是波心荡,冷月无声?

月色清明。

她一人走至中庭,脑中又想起昭帝今日说的故事。

风儿掠过她白色绢裳,却似低诉。

昭帝,也许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是个无情无义嗜血之人,而是迫不得已。

试问这世上,又有谁愿意与所爱分离呢?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对着月色轻叹:“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她原本不是那等吟风弄月装风雅的女子,只是在这感触颇深,默默念诵一回罢了。

只是,风中,竟然似乎飘来一阵淡淡地女子叹息声。

千千倏然觉得全身寒凉,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转瞬过后,又只是缓缓风动。

大约,只是听错了。

第二日一早,云竣便带着千千出了宫,与钱太多等人定在中午会合,在此之前,云竣却道要先去见一个人。

“甚么人?”一路上,见云竣面色严肃,千千不由得浮想联翩。

“到了你便知晓。”

二人一马在洛城西南一个偏僻角落街巷之间转悠良久,千千以往都在暖香阁与太白楼那等热闹街市,全不知洛城竟然还有如此陋巷,若是放在现代,那便是筒子楼,城中村之流。

只是云竣以堂堂皇子之尊,竟然也不惧陋巷粗俗脏污,令千千不由得少少刮目相看。

“还有多久啊?”千千真是不大相信一国太子寻找的人竟然会住在如此地段。

“就快了。”云竣似乎有心事,不欲多言。

“哦。”千千跟上。

二人转来转去,自一条小巷出来,竟是别有洞天,面前是一个小小院落,虽然全然不华丽恢弘,却也干净清雅,至少与刚才鸡飞狗跳的陋巷是天壤之别,这小院子的主人看来是个有心人。

云竣以绢擦拭了手,在小院的门扉之上叩了两下,千千见那门扉其实并未关严,然而云竣竟然还如此郑重,可见这院落里住的人对他来说,相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