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娘同李三娘两个见着门口冲进来这么多人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瞧见赵氏凶神恶煞地抓住明珠俱都顾不得心下畏惧跑上前去搭把手。

“作孽哦,薛大家的,你快把人孩子放下,哎哟薛大家的你……村长,你都不管管的么!”

赵氏那么大块头儿在那儿摆着呢蒋大娘同李三娘两个也不敢同他硬来,只得寄希望于村长,好在村长到底是看重这王家一家子的,遂唤了身旁几人把明珠从赵氏手底下弄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回事儿呢村长,这么大帮子人来这边是要作甚?”

蒋大娘在村里头辈分比村长还高些,农家人对老人最是敬重,是以她说话倒还有些个分量,村长瞧了也不好出面遮掩,遂将位子让开来要后面的人出来说话。

“薛贵?”

村长后头走出来一个老头儿,明珠瞧了一眼不认识,可看蒋大娘那样子倒像是认得的,只这薛姓又是跟着赵氏一道来,想必也是薛氏族人,明珠眼尖,还从那人堆儿里头瞧见了薛大,只他顾不得瞪明珠呢一双眼珠子全用来剜赵氏了。

明珠莞尔。

这薛贵瞧着便是辈分长的,那位份重的人还未开口呢赵氏这个外姓媳妇却是跑来出头,娶了这么个男妻当续弦薛大如今算的上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王薛氏。”

薛贵板着一张脸不怒而威地立在那处,明珠不知其根底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犯怵,是以只得恭敬地站在他面前行晚辈礼,薛贵瞧着甚是受用。

“王薛氏,你既已嫁作他人妇便应把薛二留与你的祖传玉环交予宗祠,怎生如此糊涂私自带到这王家不说还给变卖了贴补他姓?”

薛贵说得煞有介事,明珠却听得云里雾里,他可是净身出户呢哪里有祖传玉环可言?

“您这是同晚辈玩笑呢,当初我嫁入王家这穿山凼家家户户都知晓是净身出户的,我连多余的鞋袜衣裳都不曾带出来,哪里就有什么玉环了?”

薛贵疑惑地瞧了一眼赵氏,思量着这东西被赵氏私吞了贼喊捉贼的可能性,可一想到王家这近一月过得风生水起便又打消了此前的顾虑,这一家子不过是些没用的奶娃娃如何就有本事挣了恁多钱呢,定是变卖了玉环得的销用。

薛贵越想越觉着在理,瞧着明珠的眼神也越发凌厉了些,蒋大娘瞧不过去了将明珠拉到身后冲薛贵道:

“他太叔公,你这般逼迫一个小娃娃作甚,薛二就明珠这么一根独苗苗,薛二那支手里头有什么东西可不紧着给他么,如今薛二去了你这做长辈的不说帮衬帮衬反倒是上门来讨要晚辈手里的东西,你这老脸还好意思见人么!”

薛贵不是穿山凼的人,整个穿山凼薛姓人家也就薛大薛二这两支,薛家本宗都在隔得较远的赵家村儿住着呢,是以当初明珠被逼着嫁进王家之时才没个薛家人出头,一来是因着离得远了不好伸手,二来却也是懒得给自个儿添麻烦,明珠那样的面相说好听点是难看说严重些便是不祥,即便是从薛大家把明珠弄走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出头的那家人收着了,可哪家都不是光棍儿洒脱的谁又愿意去管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蒋大娘却是没想恁多,只她嫁到穿山凼来之前同薛贵是一个村儿的对这人的品性也算是了解。薛贵光看辈分倒是能唬着许多人,加上穿山凼的人不知薛家人根底总归会留几分脸面,瞧着村长那模样便知晓薛贵又拿辈分说事儿了,可蒋大娘却是知晓薛贵这人底细的遂半点不留情面地回了过去: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么,薛家正经人哪个能看得起你,如今赵家村儿混不下去了便要来穿山凼打秋风,你当真是瞧着穿山凼没人认识你么,我老婆子还在这儿立着呢!”

蒋大娘说到激愤处还痛陈了薛贵年轻时做的那些个糊涂事儿,这些年蒋大娘也同娘家人时有走动,是以对薛家的那些个破事儿也还算的上了解,其中关于薛贵这么个糊涂蛋的尤其清楚,毕竟哪家亲戚走动都爱捡着新鲜事儿说,什么是新鲜事儿?别家那丢人现眼的事儿最新鲜!

“你,你……”

薛贵老脸憋得通红,可嘴皮子不如蒋大娘利索如何也反驳不过去,想了半天才说了句:

“我不同你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我薛家的事儿还轮不着你这外姓人插嘴——王薛氏……”

“我呸,薛家的事儿,你可别忘了明珠如今挂着王家的姓儿呢,你薛家早做什么去了!”

蒋大娘是一心将王家的这些个孩子当亲生孙子孙女看的,明珠来了之后对王家人好得没的说,如此她自然也看重这个好孩子的。如今自个儿孩子被人这般欺负了做长辈的哪有不撑腰的理,别瞧着大娘平日里对小辈儿的凶悍对老头子也凶悍,可那却最是极护短的一人,薛贵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明珠可不跟在拔老虎尾巴上的毛一样么!

“虽说薛明珠如今冠上夫姓了可我薛家祖传玉环却还是姓薛的,你让开,薛明珠,你快些去将东西取出来,若是变卖了便把银钱拿来我去替你赎回,我薛家的东西可不能要外头的人拿了平白糟践。”

“薛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主事儿的那几个一个都没来你这惯常打秋风的却是来得这般殷勤,你要我们村儿的人怎么看呢,村长,你便瞧着这一帮子小孩儿被外村的人欺负上门了么!”

村长也是气得面色铁青,当初薛大并赵氏领着薛贵来时他只瞧了排行论了辈分便想着要来找王家人说道,实在是早先这几个小孩儿闹得太过火他有意要打压打压来正正风气,哪曾想却是被人给忽悠了。辈分高算什么事儿呢,流氓他再老充其量也就是个老流氓,怎就能仗着年纪大跑别村儿人家胡作非为,他这一村之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薛大,还不扶着你叔公出去,这院子里头地少人多,磕着绊着了我们穿山凼的人却是赔不起的!”

村长这话已经说得极是直白露骨,薛大到底还有个读书的儿子顾忌着脸面,如今被人当面一扫也觉脸上臊得慌,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得强撑着对着明珠说到:

“明珠啊,你爹临终前给你的那东西是个贵重物件儿你可别犯糊涂,那东西姓薛不姓王,你这刚嫁过去半年呢便是将根底都忘了么。”

明珠气极反乐,也不管自个儿到底有无见过那玉环了直接说到:

“大伯真要我撕破脸面么,爹娘去后二房到底还剩些什么没被你们拿走的,我浑身上下要婶娘搜了不下八回,真要是有那玉环没交出来我还有命走出薛家大门么。”

明珠说着说着暗暗掐了自个儿一把,眼泪噌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大伯,亲爹走前便知晓我今后定会过苦难日子,家里能给的都给你们了,如今不过是祖宗保佑要我们做小生意赚了些钱才让日子好过些,我们念着乡亲照顾才想着要大家伙儿都得些零碎花销,如此才有之前的那一出,哪曾想有心报恩竟平白招来这一桩祸事。大伯,你们一家早先从我这儿连哄带抢地拿东西也就算了,毕竟我是晚辈还要靠你们养活也没那资格说道,可如今怎就连我夫家的东西还要惦记呢,便是陌生人也还得念句心善说声阿弥陀佛的,我到底是您的亲侄子啊,怎就能狠心逼死我!”

明珠声泪俱下,在场的人也是见着过薛大家的人苛待打骂明珠的,早前不过是冷眼看着没挨着自个儿头上不愿出头,如今这外村儿的人都跑来本村儿地盘儿上一道折腾乡亲了哪还能忍呢,更为关键的是——不管王家这钱是哪儿来的,若平白被人占了去他们往后还拿什么换钱贴补家用呢!

牵涉到了自身利益便没人能坐视不管了,一时之间不管是村长带来帮衬的人还是在门口瞧热闹的人都对这薛家人的印象低到了极致,明珠哭得越是伤心这外头的人便越是气愤,一直到后来不知谁推搡动手竟将薛大几个掀翻了,一时之间鸡飞狗跳闹了好一通这三人才鼻青脸肿地跑走,村长带头安慰了一下明珠,又要他好生过日子莫要被早先的腌臜事儿影响今后,明珠一一应下后才送走一干乡亲,走前还承诺往后仍会买东西只种类有所变动才罢,一众人听后了却一桩心事欢欢喜喜地走了,只村长趁着人少拉了明珠念叨了几句要节俭持家莫要坐吃山空,明珠老实听着也不反驳,只将所有人都送走干净了才关门喘气。

这一通乱。

明珠按了按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的雷响呢,方才演得太投入这情绪一上来压都压不下去,弄得自个儿好似真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如今他伤了额头也哭肿了眼睛瞧着甚是狼狈,李三娘忙劝他去休息今儿个莫要再忙活。几个小的躲在屋里见着动静小了也都伸出脑袋来提溜着眼睛要找明珠,猛然瞧见他这幅模样着实吓得够呛,也不听明珠解释了从屋子里跑出来就围着他哭,真真是将那受人欺负的一家子演得活灵活现,王名川带着王大河从地里回来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一时之间竟是让这么个好脾气的人也发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