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谡禾的马车在贺府的宅院正门停了下来,高门大院气势恢宏,从大门望进去,水榭楼台又有江南水乡的细腻婉约,放佛一切都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精巧。

马车刚刚停稳,已有小厮躬身前来打帘子,并且将下马凳端了过来放在马车下方。

锦谡禾下了车,转身对小厮说道:“我是锦家的锦谡禾,这是我的随从,就劳烦小哥好生招待了。”说完便将请帖交给了小厮。

小厮核对后,并无异样,“锦公子您就放心吧!”

锦谡禾见这么顺利,想起什么,冲夏芊钰挤了挤眼睛,“就按照我们说好的来,贺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一般会在别院安置亲友的随从小厮,我一问便能找到你,你可别乱跑啊!”

锦谡禾说完后,又对禹歌笑说道:“劳烦大兄帮我盯紧她,别让她跑到别人的后厨去乱翻乱看。”

禹歌笑嘴角抽了抽,“锦兄且去,我上心便是。”

锦谡禾一走,带路的小厮便凑了过来,“二位,请吧!”

夏芊钰知道一说话肯定会穿帮,只是微微笑了笑,便紧跟了上去。

“大户人家规矩多,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仔细别给自己的主子添麻烦。

今+天是贺家上下同喜的大事,贺家不会少了各位的赏钱的。”小厮刻板的如此说道。

可怜见儿的,今天都不知道对今日来往宾客的随从说了多少次了。

一般小厮丫鬟都喜欢来凑这样的热闹,因为可以得数目可观的赏钱不说。还能够增长见闻,回去纵然是吹牛。都比较有谈资。

“这次招待你们的可是我们贺府景色最为别致的秋园。此时正是秋天,满院的秋桂都开了。美得很呢!待会儿没有什么事儿,你们可在院中随意转转。

只是别出院门,否则走丢了不好寻。”语气中明显有一股子自得。

这倒是人之常情,自己主家了得,当然愿意再别人面前多宠两句嘴,也算给自己脸上添点光彩。

进了秋园,夏芊钰才知道带路的一点都不夸张。

首先入眼的是一面菱花格子的花墙,她自打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镂空处缠着的绿蔓间错开来。褐色的实木在碧绿的映衬下分外养眼。

往前走了几步,远远便看见两个圆拱门上依稀刻着字儿,料想便是秋园了。

过了堂屋便是抄手游廊,就连建筑都比夏家的别院壮观了很多。

堂屋后面的院子里,一棵伞状的大金桂,就这样傲然挺立着,让整个方形相连的游廊都被香味浓罩着,香味就在鼻尖,呼吸间自然流淌着。

桂花树枝上挂着几只名贵的画眉。正在金丝鸟笼中上蹿下跳婉转歌唱着,此情此景让夏芊钰不由驻足多看了两眼。

游廊的两侧摆放着各式苏州的微缩盆景,所见之处无不透着雅致。

盆景上的花草,绿苔长得正好。一看便得到了悉心的打理和照顾。

下了台阶,小厮领路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待会儿会有丫鬟过来告知二位吃宿在何处。二位且在这附近候着便是,我还要去迎别的宾客。告辞。”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葱黄色襦裙的丫鬟疾步走了过来。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今日府里很忙,如有怠慢之处,还望万莫见怪,在主家面前美言几句。

我现在就带二位去住处,然后二位稍事歇息,晚上有烟火和戏班子,到时候可以去凑个热闹。”

姑娘说话语速很快,不知平日里便是这样,还是今日实在太过劳累忙碌。

“姑娘无需客气,烦请带路便是。”禹歌笑谦和有礼的回道。

来到了休息的房间,夏芊钰顿时傻眼了,居然是通铺!!!

她现在女扮男装,难道要她和一群糙老爷们睡通铺吗?

“二位别见怪,贺府虽然大,今日喜事,高朋满座,每位主子携带的随从小厮都住在秋园的厢房内,只是铺位有限,二位休息吧!玉蝶先下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唤为玉蝶的姑娘,轻轻带上门便下去了。

夏芊钰张了张嘴,顿时觉得这个玉蝶倒是有点像牢头,刚刚如斯美景也被这大通铺搅乱了,这……真的好像是一个豪华的牢房,就算能够闻得到桂花香,也是一个牢房。

不能出秋园,不能随意走动,现在还睡上了大通铺。

只希望千万别是洗碗水配上烂菜叶的牢饭。

呼……轻轻吐了口气,夏芊钰说道:“希望饭食不要太含糊,毕竟我是来凑烧尾宴的热闹的,不是来清水牢房三日游的。”

禹歌笑不由摇头苦笑,“你既然是乔装来到贺府的,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

你还记得我们有一次爬山上去采蘑菇,当时有一丛松菌,我特别惊喜,一定要得到,但是它所在的地势非常险滑。

你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得到,我点头,你二话不说便找了一根麻绳捆在我身上,麻绳的另一头捆在自己身上,你说,我抱着棵树,如果就算这样,我们两人还是不幸滑下去了,那便是命。

好在并无任何危险,松菌摘上来之后,味美不已,你我二人当时都觉得颇为值得。”

这事情夏芊钰只是低头想了想,便记了起来,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甚至嘴里都有了松菌的鲜香味道来。

若是以前她肯定觉得那样做是必须的,否则便会一直记挂着那丛松菌,可是如今的她却只是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会选择不去摘悬崖上的花。活着,才能改变,才有可能改变,如果为了一丛蘑菇死了,那么我们的死,太过于廉价。”

她的话让禹歌笑微微一怔,笑意慢慢浮了上来。

“是啊!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回到府里,躺在**,我非常后怕,想到后面身子甚至开始微微发抖,我想若是我们真的滑进了深渊,那便完了……

我深深的自责,不应该让你陷入险境,我太自私了。

纵然有任何危险,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扛。

我非常欣慰你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活着,才有可能去改变自己,改变别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终究不过是偏激的做法。”禹歌笑轻轻抓住夏芊钰的手掌,温润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滞,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两人第一次肌肤接触,禹歌笑正想把她带入怀中,边听外面有说话之声。

“我们又不是犯人,来者是客,有你们这样招待宾客的吗?之时出兵打仗的时候才睡通铺,你明白吗?去把你们主子叫来,我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雄厚的男声,并未因为对方是女子便怜香惜玉,似是原则问题不容侵犯。

但是夏芊钰觉得这声音恁熟悉呢!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王钊,他可不似别人那么斯文,不管玉蝶怎么给他解释,怎么好言相劝,他都不听,看来也是和二人一样,对住宿情况很不满意。

眼见玉蝶一个姑娘家已经被他吓得满脸通红,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夏芊钰看不顺眼了,尽量将嗓子放粗,说道:“这位兄台,这是主家的过儿,不好难为这位姑娘。”

王钊将怒火正要迁到她的身上,转过头来,张开的嘴闭上了,眼睛上下打量她,夏芊钰强作镇定,温和的看向王钊。

“夏……”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一只附上来的手生生的堵住了。

“你干什么……”非常不满的质问道。

夏芊钰将他拉进厢房内,然后将玉蝶打发了,才说:“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是当兵的,观察力本来就比较敏锐,再说了你没有喉结,一眼就看出来了啊!”王钊大喇喇的说道。

一语中畿,夏芊钰尴尬的摸了摸喉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不过你别担心,我认得出来,别人不一定认得出来,因为我见过你,一看眉眼如此熟悉,再一打量就辨识出来了。”王钊坐在通铺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一口,便不迭的吐着茶渣,“主家真不把我们这些随从当人,前面锦衣玉食的,这里连杯热茶都没有。”

这人有时候很糙,有时候又很细,真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夏掌柜,我听赵福说过,你家是苏州的望族,你怎么也需要住这样的大通铺啊?”夏芊钰有些尴尬,他真的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连气儿都不让喘。

正准备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王钊便不以为意的自动带过了,“差点把爷交代的事情忘了,这是他给你的信。

他说这样的场合,你又身在苏州一定会想办法混过来,爷就是厉害。”王钊丝毫没有任何遮拦和隐瞒,将站在一旁的禹歌笑当空气一样,霹雳巴拉的说道。

夏芊钰脸上微微一窘,禹歌笑宽和的笑笑,表示不介意。

她展开了信纸,恢复记忆之后,她已经能够识字,原来是蓁胥说了等到给主人打过招呼,便来看她。

这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于是她便把信纸收了起来。

王钊絮絮叨叨说了这些日子的见闻,这是他这人的习惯,特别喜欢分享,夏芊钰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一直在想今晚就睡这样的大通铺,还不如效仿露营时候睡帐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