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六节

太尉董卓和太傅袁隗、司徒黄琬、司空杨彪、尚书令丁宫等人多次聚议之后,决定顺应天意,矫正桓、灵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众望,重振大汉天威。Www,QUAbEn-XIAoShUo,cOM朝中上卿四府,尚书台在众多重臣的努力下,迅速恢复正常,大汉内外廷开始了高效的运转。尤其是大司农府,它在袁隗、董卓、丁宫等人的亲自关照下,自始至终就没有中止过对远征大军的粮饷供应。大司农卿袁滂一直待在府衙内处理公务,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家休息。

这期间,太尉董卓以公车征辟的名士有不少人来到了京城。

何颙率先到京。董卓非常高兴,设宴款待。他知道白己要想在洛阳站住脚,要想逐步控制权柄,必须要得到士人的支持,而何颙就是他第一个要拉拢的对象。何颙是名震天下的党人、名士,曾经是为大将军出谋划策,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而且这几年何颙曾数次到西凉和他面议大事,也算是很熟的朋友了。董卓知道何颙看不起自己,过去官小,想巴结何颙都巴结不上,自己很失落,只能在心里骂骂而已。但现在官大了,执掌权柄了,何颙还是这样,眼睛里尽是不屑,那神情仿佛在告诉自己你就是小人得志。董卓现在不生气,自己是太尉了,没有心情和这等人生闲气。只要你来应征为官,你就是我的手下,我想怎么指使你就怎么指使。你是名士,是党人,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听我的。董卓看着何颙的眼神就象看到自己的猎物一样,高兴、惬意、舒服。

董卓从奸阉和大将军的败亡上认识到士人的巨大力量。过去奸阉控制权柄的时候和士人针锋相对斗得头破血流,大将军执掌权柄的时候和士人貌合神离,既想利用拉拢又想打击排挤,结果他们都没能战胜士人,都死了。士人的这股力量非赏强大,它直接决定了大汉国的兴亡,没有人可以驾驭,只能利用和共存。到目前为止,和它对抗的力量都已经消失了。过去李儒曾经劝董卓一心一意依付门阀士族,但董卓不以为然,甚至因为自己的武人身份还有点抵触情绪,他不太愿意,他也没有想到士人的力量会这样强大。在他看来,朝中的几方权势里就士人最弱。当然那时士人们十分反感董卓的两面三刀,即使董卓想投到袁阀门下,袁隗也是爱理不理。现在洛阳形势风云突变,董卓突然入朝为三公,手握重兵和权柄,这让他在数日内知道和理解了过去许多不知道和不理解的事。原来士人的力量才是决定大汉兴亡的力量。

董卓有了前车之鉴,在完全掌控了军队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和士人之间的关系。他从来没有狂妄的想过自己可以控制士人,可以得到士人的认同。当年奸阉权势倾天,也没能控制士人反而和士人斗了个两败俱伤,凉州三明那么好的声名和功绩也没得到士人的认同反而得到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评价。董卓很清醒,他既不想步奸阉和大将军的后尘和士人反目成仇最后灰飞烟灭,也不想重蹈凉州三明的覆辙落得个一事无成不得善终。董卓想利用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堂堂正正的武人身份入主朝堂,然后礼贤下士谦恭忍让,和士人们携手合作,一起振兴大汉社稷,创下一份丰功伟业,为自己搏得万世美誉,让自己也象伊尹、霍光一样青史留名。

在董卓看来,自己既不是奸阉也不是外戚,而是为大汉征伐四海戍守边塞的武人,在许多方面武人和士人的想法和目标都是一样的,按道理说,双方应该非常容易沟通和合作。就像这次废黜少帝逼迫太后归政一样,双方联手还不是手到擒来轻松自如?在本朝建国初期,武人和士人就曾同掌朝堂,双方上下齐心,精诚团结,在短短数十年内就恢复了大汉国的国力,董卓认为自己和袁隗等士人今天也能做到。

董卓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打定主意要把何颙留在身边。这也算是得偿心愿吧。过去自己想巴结这个党人巴结不上,今天自己有机会把这个党人留在身边呼来唤去,想想也很美。如果何颙能答应自己的邀请,以何颙的身份入府为掾史,那将来自己的太尉府不愁没有名士大儒纷至沓来。

筵席上董卓半真半假地说:“这次平定洛阳之乱先生出了大力,没有先生的帮忙,也不可能有今日洛阳的局面?但先生为何在先帝登基之后不告而别?是不是担心我西凉将士骄纵不法,致有乱政祸国之害?难道在先生的眼里,我大汉社稷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何颙笑着说:“我大汉经此乱劫,振兴之兆已现,何来病入膏肓之说?我之所以不告而别,都是因为奸阉已除,平生大愿得偿,再无心政事而已。”董卓痛骂了奸阉几句,然后问他是否愿意屈就太尉府长史一职。长史的秩级虽然不高,但却是一府的总管,被视作“毗佐三台,助成鼎味”,权力非常大,一般不是亲信不可能担任此职。何颙当即推辞,何颙说,刘艾和李儒都是跟随大人多年的亲信,为大人戍守边塞平定叛乱治理西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大人出任太尉,理所应当予以重用。董卓说,刘艾已经出任北军中侯,李儒现在是郎中令,他们都得到了朝廷的重用。目前太尉府没有人主持日常事务,所以还是请伯求屈就一下如何?何颙不再推辞,俯身应命。

不久,郑泰、陈纪、韩融陆续来到京师。郑泰被拜为尚书。陈纪被拜五官中郎将。(陈纪是陈寔之子,陈寔乃是海内闻名的大儒,以名望德行为世所推崇。)韩融被拜大鸿胪卿。郑玄、申屠璠、王谦之流的硕儒,对征辟根本就不予理睬。过去大将军何进征辟时,郑玄还来京在大将军府住了一天,申屠璠小住数日即走,王谦还出任了一段时间的长史。但这次他们对太尉董卓的征辟态度就要恶劣多了。只有颖川荀爽对董卓比较客气,专门回书一封,说自己病重不能就辟,多有抱歉。

九月下,太尉董卓从何颙之计,召集太傅袁隗、司徒黄琬、司空杨彪,提议给前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和在两次党锢之祸中死去的党人洗雪冤屈。

二十一年前由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发动的北宫兵变以失败而告终,奸阉趁机杀死了成百上千的人,陈蕃和窦武的亲族门生故吏几乎无一幸免,因党锢而死的党人和他们的门生子弟就更多了。何颙说,太尉大人如果能以手中权柄昭雪为铲除奸阉匡正大汉而死的前人,将会得到天下士人之心。

董卓之议得到了袁隗三人的响应,第二天,四人带锧于嘉德殿上书,哭奏天子诏告天下,为前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和天下党人伸张冤屈。(锧是一种刑具,在腰斩和黥刑的极刑中使用的垫坐。)年幼的天子大惊失色,急忙挥手答应。天子依照太傅袁隗和三公所奏,命令廷尉府重审陈蕃、窦武之案。陈蕃和窦武恢复爵位,并派大臣去北邙山祭悼他们的坟墓,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两次党锢之祸中含冤而死的党人也一律平反昭雪,流放亲族立即返回故里并得到重金抚恤。

太傅陈蕃之子陈逸自从冀州叛乱失败后一直躲藏于大知堂,这次得到天子昭雪陈蕃的诏书,匆忙返回阔别了二十一年的洛阳,到北邙山祭奠亲人。董卓闻讯后亲自赶到北邙山把陈逸接到了京城。董卓随即上奏天子,提议让陈逸继承爵位,拜陈逸为太中大夫,归还他家的府邸。天子准奏,并厚恤陈逸,赏赐重金。

此事顿时轰动了朝野,天下为之震撼,士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大汉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大汉振兴的希望霎时间遍传了万里江山。

太学诸生们齐聚皇宫外庆祝党人取得最后胜利,天子、袁隗、董卓和大臣们接受诸生们的贺表,站在天子身边的董卓笑容满面,踌躇满志。

太尉府。

太尉董卓召见车骑大将军府长史李玮。

这段时间,李玮在京中活动频繁,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司农府、少府、太学和洛阳粮仓、武库。他在这几个地方进进出出,催钱催粮催军械,还为车骑大将军府和北疆各郡征辟了大量的掾史。袁滂已经不止一次在朝议上抱怨,他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李玮。大司农府不是北疆和远征大军的钱库,它是大汉国的国库,它要为大汉国方方面面的国事输送钱财和物资。

目前在大汉国有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和车骑大将军六位上卿。京中四府以太尉府权势最大,而在京城之外就是车骑大将军府权势倾天了。李玮年纪轻轻就是车骑大将军府的长史,而且这几年他随李弘历经大战,在大汉国早已声名显赫,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门阀世族包括三公大臣见到他都很客气。一是因为李玮的才智,二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他现在说话就相当于李弘在说话,他的决定就是李弘的决定。

车骑大将军李弘远征并曾上书朝廷,大军远征后,车骑大将军府的一切事务都有李玮全权负责。现在的车骑大将军府主掌北疆十五郡的军政,虽然赵岐和朱穆各自承担了屯田驻防等具体事务,但北疆主要事务比如大事定策、盐铁和赋税,远征大军的后勤全部都由李玮负责。其职权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余五府的长史。前太尉马日磾有次在太学碰到他,笑着夸他说,仲渊,你现在跺跺脚,洛阳也要抖三抖啊。将作大匠朱俊为此数次警告他不要年少轻狂惹下麻烦,尤其对他出门带着许多铁骑侍卫招摇示众一事非常反感。

董卓早在大军整顿完毕,重建北军八营十万将士之后,就督请李玮带着两万河东兵退出函谷关。他甚至派牛辅带着虎贲营赶到了函谷关。但李玮以洛阳政局不稳为借口,拒绝退出。董卓明白李玮的意思,当初李玮一路狂奔跑到北军大营信誓旦旦地答应帮助董卓是有条件的。李玮要董卓主政后立即给远征大军提前调拨两个月的粮饷军械,给北疆调拨二十亿钱赈灾钱粮。这点小要求,董卓当然满口应承了。但等他稳定洛阳后找到大司农袁滂一问,才知道国库里的钱已经不多了。

袁滂说,从五月开始,国库里的钱就象流水一样往外淌。先是先帝归天后的大丧、下葬,董太后下葬,少帝登基大典,然后车骑大将军南下,一次就从万金堂和国库里拿走了一百五十亿钱。车骑大将军远征后,除了每月正常供应大军的粮饷外,朝廷还按照车骑大将军的要求提前调拨了三个月的粮饷。八月,先是少帝大婚,然后大将军又数次调拨粮饷给太尉大人和其余七路进京兵马。这个月新天子登基大典,皇宫修缮,北军整顿。

袁滂痛苦地说道:“太尉大人,现在万金堂已经空了,董太后藏在永乐宫的钱也用完了。国库早在大将军手上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不是收缴了何太后、大将军等何氏宗族的财产,抄没了奸阉、许相、樊陵等一帮奸佞的家财,今天的国库连三十亿钱都拿不出来。”

董卓一筹莫展。他无法兑现对李玮的承诺,只好一拖再拖,希望能拖到十月。十月秋收之后,各州郡要上缴赋税,那时国库就有足够的钱粮了。

董卓等李玮坐下之后,笑着问道:“仲渊,十月要到了,河东屯田区的谷物要收割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

李玮说:“大人,风陵和茅津渡口的屯田兵正在返回屯田区,函谷关的两万兵因为这个月的粮饷还没有给,所以……”

李玮没有说下去,但董卓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两万屯田兵的一个月粮饷,而是他在北军大营答应给远征大军的两个月粮饷和赈济北疆灾民的钱粮。董卓笑容渐敛,冷声说道:“李大人,现在国库没钱是事实。我看,你还是先把大军撤回河东,十一月之后我再把这笔粮饷调拨给你。至于给远征大军的两个月粮饷和赈济北疆灾民的钱粮目前无法兑现,我看就算了吧。明年情况好转了,我再想办法尽力补偿你一点。”

李玮显然没想到董卓会当面反悔,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董卓接着说道:“京畿南北两军有十二万人,这十二万将士一月的军饷就是两亿钱,如果再加上这十二万人的吃饭衣物和武器更新,一个月至少要四亿钱。长安的皇甫将军有两万北军,他们也要钱。远征大军十几万将士的粮饷军械和上百万民夫的粮饷,他们更要钱。大司农府算了一下,国库这个月至少要拿出十五亿钱才能维持这三支大军的需要,但你知道国库还有多少钱吗?”董卓伸出了三个指头,“现在国库里只有三十亿钱,也就是说,到了十月底,国库就空竭了,只能等着各地州郡紧急运送赋税入京了。”

李玮头一晕,后脑一凉,冷汗唰就出来了。

“从六月到九月,冀青兖徐四州一直阴雨连绵,几个赋税大州今年的收成肯定不好。”董卓紧皱浓眉,忧心忡忡地说道,“七、八两个月,冀兖青三州黄河沿岸郡县多处决堤,灾民有百万之众。去年的灾民还没有解决,今年又有灾民,而朝廷又无力赈灾,所以这三州部分郡县极有可能在冬天再次爆发灾民叛乱。”

董卓看看李玮说道:“太傅大人和我们已经联名上奏天子,恳请天子下旨,命令并州尽一切力量尽可能接受更多的灾民入境,把这些灾民迅速北迁塞外,避免叛乱再度发生后愈演愈烈,以至于冀兖青徐四州的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李玮怒极而笑,“几位大人治国有方,高,高!”

董卓眼里露出一丝怒色,继续说道:“朝廷今天的难处和车骑大将军有莫大的关系,他从先帝的万金堂和国库里直接调走了一百五十亿钱,如果这一百五十亿钱还在国库里,朝廷何至于现在步履维艰?这一百五十亿钱是为屯田而用,那么朝廷北迁灾民到边塞戍边屯田又有何不可?难道车骑大将军还和朝廷议定了屯田人数?”

李玮摇摇头,苦笑道:“太尉大人,你想想,车骑大将军要不是在七月把这钱拿走了,北疆几百万灾民怎么戍边屯田?等着北疆大乱吧。北疆现在已经有四百多万人口了,朝廷如果再把灾民往北疆驱赶,其后果是什么,太尉大人你难道不清楚?这个主意是谁出的?这是要远征大败,要北疆大乱,要坏我大汉社稷的亡国之策,这是谁出的主意?”

董卓不满地说道:“这是四府一台几十位大臣数次合议的定策,不是哪一个大臣的主意。车骑大将军在大漠建立汉北郡,以胡制胡的计策,大臣们的看法很多,争论得非常激烈,反对者居多。许多大臣认为这是一件既耗费钱财又耗费力气的事,根本没有占据大漠之利,反而有养虎为患之祸。本朝有称霸大漠的先例却没有占据大漠的先例,所以他们认为车骑大将军此举必将以失败而告终。为了防备将来胡人南侵之祸,他们想了一个亡羊补牢之策。”

“就是大量北迁灾民戍边屯田?”李玮嗤之以鼻,“他们是不是还建议汉人到大漠里养马放牧?建议胡人南下耕种?建议胡人学我大汉文字?建议汉胡通婚?他们是不是说,这样一来,车骑大将军和北疆十几万大军就被陷在了大漠,就被塞外几百万灾民和胡人牢牢地牵制了,再也也无力南顾了?是不是说,这样一来无论车骑大将军在大漠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无法对太尉大人和朝廷形成威胁了?”

董卓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几天,我们要重新考虑远征大漠之策,如果朝廷无法确保十一月有足够的粮饷供应远征大军,我们将建议车骑大将军固守汉北郡不再继续北上追击鲜卑主力,以免重蹈十二年前的落日原之败。现在看来,车骑大将军执意要求先行囤积三个月的粮饷然后再出兵大漠,的确是一个明智之举。”

“国库怎么会没有钱?”李玮说道,“我记得八月初大司农府调拨这一百五十亿钱给北疆戍边屯田的时候,国库和万金堂里大约还剩有一百多亿钱。远征大战从八月中开始到现在才四十多天,最多不过消耗二十亿钱,再加上朝廷提前调拨的三个月粮饷辎重,远征军最多消耗了四十亿钱左右。按照车骑大将军和朝廷的约定,远征大战最迟在十二月结束,也就是说朝廷至少还需要给我们提供三个月的粮草辎重,这笔钱天子早已调拨国库,为何被人擅自挪用?”

董卓冷哼了一声,把袁滂的解释说了一遍。从八月少帝大婚到现在,两个月内仅皇室就耗费了将近四十亿钱。本来有些钱应该归少府出,但少府的几十亿钱被何太后全部拿走了,少府库早就空了。洛阳大乱后,上缴查抄的何氏宗族和奸阉的财产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亿钱,南北两宫的库房和少府库的近百亿钱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车骑大将军有预见,他现在进退自如,远征大军尚没有灭顶之祸。”董卓说道,“北疆如果能解决灾民的吃饭问题,短期内也不会出现严重危机。相反,会出现危机的地方是洛阳。”董卓轻轻地敲着案几,低声说道,“没有钱,没有钱我怎么办?我到哪里去弄钱?”

“洛阳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钱。我看那凭空消失的钱,就在这洛阳城里。只是这钱都在私人的库房里,大人要想把它拿回来,很难很难。”李玮笑道,“大人还记得先帝和车骑大将军当年发起的西凉肃贪吗?短短时间内,先帝就查抄了上百亿的巨资。大人要想办法啊。”

董卓眼睛蓦然瞪大,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七节

李玮答应董卓率部退回河东,但他向董卓详细解释了灾民继续北迁边塞的危害。

李玮说,大人久居边塞,知道边郡的贫瘠和困苦。北疆数个边郡只有河套地区和雁门郡的平城一带可以屯田,土地非常少,能养活一百多万人已经是极限。另外边塞气候恶劣,屯田的投入大产出少,从中原一带北迁的灾民即使勉强适应了边塞的气候,但要想彻底解决温饱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边郡百姓没有十年的稳定和收成无法做到自给自足。部分灾民还可以跟在胡族和当地人后面学习放牧,改以畜牧为生,但有多少北迁的灾民会改变自己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生存方式?

北迁边郡的灾民如果超过百万人口,大家就无法生存,其直接危害就是灾民和胡人举兵叛乱。叛乱的灾民和胡人冲进长城以南,沿晋阳河东一泻而下,会形成数百万人口的大暴乱,京畿将因此而陷入危局。

车骑大将军急于出塞征伐,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暂时缓解灾民不断涌入并州给北疆造成的巨大压力和危机。北疆灾民多,但没有足够的土地可供分配,没有粮食衣物养活他们,为了避免爆发叛乱,只有迅速发动收复边郡和远击大漠的征伐之战。打仗需要征募民夫,车骑大将军以这些灾民为民夫,让他们给大军运送粮草辎重,解决他们的吃饭和生存问题。

李玮说,远征大战一旦结束,北疆首先面临的就是安置这多达上百万之众的民夫。车骑大将军的意思是把他们回迁原籍,让他们重新回到家乡。车骑大将军认为,冀青兖徐四州有了这一年多时间的恢复,应该有能力安置这些民夫回家种田了。但今天的事实是太尉大人和朝中的大臣们根本无视北疆的危机,无视大汉社稷的安危,而是一味地为了避免灾民在中原暴乱,为了削弱车骑大将军的实力和减轻车骑大将军对朝廷的威胁,把灾民一次又一次地北迁并州,把所有的灾害和祸患都送到了北疆,都让北疆去一力承担。朝廷不去想办法赈济安抚各地的灾民,不去解决数百万灾民带来的危机,却把这种危机变本加厉地转嫁给北疆,这种短视的行为实在令人无法容忍,这会最终动摇甚至葬送我大汉社稷。

灾民继续北迁,冀青兖徐四州的确是暂时解决了灾民暴乱的危机,但北疆绝不是象太尉大人所想的那样安稳无忧,而是到了一个即将大喷发的危险边缘。只要远征大战停下来,北疆危机立即就会爆发,大汉社稷就有倾覆的可能。大人是太尉,是三公之首,主掌兵事大权,这所有的罪责都是大人的。大人将留下万世骂名。

朝廷北迁灾民之策,看起来是暂时解决了灾民的危机,解决了边塞戍边屯田的问题,甚至还解决了车骑大将军对大汉国的威胁,但大人再往深处想一想,太傅大人和朝中的大臣们是不是也把大人送到了绝境?

董卓渐渐听明白了,他坐在案几后面,双手轻轻摆弄着一卷铺开的竹简,若有所思。

李玮继续说道,国库没有钱,太尉大人建议车骑大将军撤兵固守汉北郡,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太尉大人戍守边疆数十年,应该知道大军如果没有彻底击败鲜卑人的主力,根本无法守住汉北郡,无法守住大漠南部。魁头、慕容风、落置鞬落罗和弥加还有近十万铁骑,有数万部落,有数百万牲畜,而我们的粮草辎重却尽数断绝,这能继续固守汉北郡?还能继续占据大漠?大军撤回阴山以南之后,北疆会发生什么事,太尉大人应该很清楚了。

如今北疆已经陷入绝境,只有两个办法可以摆脱目前的危机。

一是命令车骑大将军继续远征,大军距离阴山越远,需要北上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就越多,进入大漠的民夫越多,北疆的危机就能暂时被压制住。大军如果远征大捷,铁骑征服鲜卑,北疆稳定,太尉大人将因此而创下举世功勋。从此后大人不但可以扬名史册,更能挟雷霆之威一举掌控国家权柄,这样大人就可以重振大汉社稷,再建周公之伟业。

其次命令各地州郡立即停止北迁灾民。如果朝中大臣们激烈反对,大人可以分两步走。一是调拨钱粮赈济北疆灾民以暂度难关,二是从冀州划出两到三个郡专门用于屯田,以便来年北疆迁出灾民。冀州这几年历经战火灾荒,人口巨减,土地荒芜,非常适合朝廷屯田。

朝廷屯田的好处非常多,首先大人忠诚为国一心为民的声誉将传遍天下,其次大人用朝廷的名义收回所有荒芜田地后,可以先租后卖。这样大人不但可以妥善安置灾民,恢复冀州元气为国库增加赋税,还能从中赚取惊人的钱财。此举如果成功,利国利民,大人何乐而不为?

董卓心动,他沉吟良久,缓缓说道:“仲渊,钱从何来?”

李玮笑道:“大人还记得我朝武皇帝为了筹措钱财远击匈奴,都用了哪些办法吗?”

董卓蓦然大悟。李玮站起来躬身告辞。

董卓连夜召见刘艾和李儒。

当刘艾和李儒两人走进书房的时候,董卓正在埋头翻看卷籍。董卓请两人坐下,指着一卷典籍说道:“当年武皇帝为了击败匈奴,连番用兵,导致国库空竭,这和今日大汉国所面临的危机如出一辙。武皇帝后来依孔仅、东郭咸阳、桑弘羊的轻重之策,迅速摆脱了财赋危机,筹措了军资,继而取得了远征的胜利。那么,我们今天能不能采取武皇帝的办法挽救大汉国?”

刘艾和李儒一时没有听明白董卓的意思,没敢说话。

董卓捋须叹道:“国库没钱了,国库的钱只能用到十月。但你们知道,现在车骑大将军正在远征大漠,京畿有十二万大军需要粮饷,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要钱,我们怎么办?过去先帝没钱的时候,先是命令王公贵族、门阀世家和巨商富贾们捐助,然后向他们赊借。再后来就卖官卖爵甚至连罪责都卖了。当今天子不能这么干,我们也不能逼迫天子这么干,这种做法不但丧失民心也于事无补,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妥善长久之策。”

董卓看看两人,问道:“武皇帝从轻重之术,实施统一货币、盐铁官营、置均输、行平准,征收算缗、鼓励告缗四策,在很短时间内就恢复和增强了大汉国力。我想问问两位,这轻重之术是什么意思?”

刘艾和李儒互相看看,半天没言语。

刘艾回道:“这轻重之术出自《管子》的轻重论,包括轻重之势、轻重之学和轻重之术三部分。所谓‘轻重’,是指货物稀缺时价格就高,此为重,过剩时价格就降,此为轻。轻与重因人们的需求涨落变化而变化。这三部分又以轻重之势最为重要。所谓轻重之势,是指朝廷直接参与货殖经营以控制天下财富,百姓只能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经营允许的货物。这样天子和朝廷就牢牢掌控着天下百姓的贫富生死,无需再用暴力来进行掠夺和统御,百姓在天子和朝廷的控制下既无法逃避税收,又不会因为太贫穷而挺而走险,更无法太过富裕而看不起朝廷的赏赐和俸禄,从而天下稳定,国家富强。昔年管仲相齐四十年,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其君臣二人的治国之策皆被后人记于此书之中,所以此论又被称之为‘桓、管之术’。”

董卓连连点头,接着问道:“武皇帝为缓解国库匮乏的局面,税政上增加了种种新制,如开征酒税、家畜税、海租税、人头税等,但我看只有缗钱之税和盐铁之税是当时最主要的两大税种,收入非常高。盐铁现在已经放开经营,即使重新改为官营短期内也看不到钱,所以,我想只有从缗税上想想办法,你们说呢?”

刘艾和李儒已经明白了董卓的意图,两人皱眉不语。

董卓望着刘艾说道:“你说说。”

刘艾咳嗽了几声,捻须说道:“朝廷一直在征收缗税,数额也较大,大人如果突然下旨加重缗税,恐怕会引起京畿动荡。而且大人即使加重了缗税,短期内也无法征收到足够的钱财填充国库,所以下官认为不太合适。”

董卓微微一笑,说道:“大汉国各地的巨商富贾有几个如实上交了缗税?大家都在匿财不报或者少报。这个时候我们为了大汉的千秋社稷,是不是可以颁布告缗令?我们鼓励百姓们向朝廷揭发商贾们隐产漏税的恶迹,规定凡能告发隐匿资产及呈报资产不实的,将分给所没收资产的半数以资奖励。”

刘艾摇摇头,轻声说道:“大人,算缗、告缗虽然为武皇帝谋取了巨额收入,钱财装满了国库,但同时也沉重打击了富贾豪商,当时中等以上的商贾大多数都被告发抓捕流放,其结果直接导致了国家财源的剧烈萎缩。后来武皇帝不得不取消了告缗令,大力推行桑弘羊的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等官商政策,朝廷紧张的赋税状况才得以缓解。大人,大汉国这几年饱受战祸,不宜使用这种伤筋动骨之策。”

董卓看看一直不语的李儒,问道:“长笙,你说呢?你是否同意颁布告缗令?”

“下官非常同意大人的提议。”李儒大声说道,“刘大人只看到了算缗、告缗之策对国家赋税收入的短暂影响,却没有看到它帮助大汉国清除了痼疾,恢复了元气,增强了国力。大汉国能有四百年的基业,和武皇帝当年颁布此策有莫大的关系。”

刘艾惊愣地看着李儒,生气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的大汉国和昔日的大汉国怎能相提并论?今日的大汉国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重击。”

“今日的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摇摇欲坠,我们更应该行此重策,把吞噬大汉血肉的奸佞统统杀了。”李儒激动地挥手说道,“若不用此策,则大汉国必无振兴之希望。”

“武皇帝为什么要征收缗税?当年武皇帝连年用兵,巡行天下,大兴土木,赈灾济荒,使国库开支巨大,财政告匮。武皇帝为了缓解这种局面,先用酷吏张汤挽救大汉财政。张汤采取酷法手段,结果因滥改币制而遭到了严重失败。武皇帝为了救急只好向巨商富贾募捐,但捐助者寥寥无几。武皇帝大怒,乃开征算缗钱。但巨商富豪却匿财不报,于是武皇帝乃下告缗令。”(算缗钱就是财产税。缗是指用绳子串起来的铜钱,一千钱一串,称为一缗。)

“今天呢?今天的大汉国战火连锦,叛乱不休,灾患频频,皇室耗费吏是惊人。国库不是匮乏,而是亏空数年了。今天的巨商富贾呢?你看看洛阳城里有多少富可敌国的商贾?他们有数百亿的钱财。但又有谁肯捐助出来?谁肯赊借给天子?远征将士在大漠里血战,灾民饿莩遍野,但哪个有钱人愿意捐助了?”

“当年武皇帝分派官员到各州郡收缴缗钱,抄没数以百亿计的财物,成千上万的奴婢以及大量的田宅,但这不是大汉国最主要的收获。”李儒说道,“长达四年的告缗令沉重打击了诸侯王和商贾富豪的权势,阻止了愈演愈烈的土地买卖,这不但让流落各地的流民重新回到了土地,更让桑弘羊的统一货币、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之策得以顺利推行。流民如果没有得到安置没有得到土地,国家如果没有实施五铢钱,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之策,武皇帝何来的惊天伟业?大汉国何来的四百年基业?”

“今天呢?今天的大汉国朝纲不振,大汉律形同虚设,贪污**盛行,叛乱此起彼伏,贪赃枉法者比比皆是,流民更是遮天蔽日,为什么?”李儒冷笑道,“我们都说皇帝昏庸无能,奸阉乱政,外戚专权,致使大汉国有今日之衰败。那么现在呢?现在奸阉没了,外戚也没了,幼主又不主政,为什么大汉国还是一点都没改变?先帝登基已经一个月了,为什么远征大军反而粮饷将尽?为什么灾民还是没有赈济?为什么国库里的钱越来越少?为什么忠心爱国的权贵富豪们不能捐出一点自己的家资?为什么置北疆的安危于不顾反而要把北疆逼上绝境?”

刘艾脸色一变,急忙阻止道:“李大人,洛阳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千万不要怂恿大人行此下策,再乱社稷。”

“再乱社稷的不是大人,也不是我,而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李儒摸着脸上的伤疤,眼晴盯着董卓,一字一句地说道,“北疆一倒,不仅大人危在旦夕,就是大汉社稷也倾覆在即。四府一台的合议,不是重振大汉,而是亡我大汉。大人应该考虑联手车骑大将军,早日掌控国家权柄,否则,形势将对大人越来越不利。”

董卓神情冷峻。

“大人应该想到袁隗在先帝登基的第二天就利用朝政混乱之计,连续派出自己的门生故吏出京外任的目的。各地州郡的军政大权如今都控制在士人手上,其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李儒说道,“大人虽然手握重兵,却只能控制洛阳这块没有根基的四战之地,前景堪忧。现在长安和三辅是京兆尹盖勋和左将军皇甫嵩,河内是王匡,冀州是韩馥,兖州是刘岱和桥瑁,豫州是孔伷,南阳是张咨,如果再加上河东的李玮和王瀚,大人四面被围,身处绝境。”

“大人若想突破重围,只有联手车骑大将军以为后援,尽快掌控权柄,从而在洛阳站稳脚跟。”李儒拱手说道,“大人穷则思变,突然想出这个绝妙的破围之计,实在令下官敬佩之极。”

董卓想起年少轻狂的李玮,苦涩一笑。我是大汉国的太尉,有十万大军,为什么还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我突然深陷重围?是不是就象李儒说的,因为我在洛阳没有根基?董卓感觉自己现在就象雨中的浮萍,随波逐流无依无靠。董卓黯然无语。

“刘大人,李玮此人并不可靠。”刘艾说道,“先帝登基后,他无视天子的圣旨,屯兵函谷关和黄河渡口威胁大人,迫使大人和袁隗等人平分权柄。如果不是他,大人何来今日危局?”

“今天大人如果不是和士人平分权柄,身处险境,怎么会决心帮助李玮筹措军费?”李儒摇头道,“李玮每走一步必有深意,千万不要小看了他。大人知道长安巨商徐陵、麹忠吗?”

董卓和刘艾疑惑地望着李儒。

“这两人已经举家迁到河东了。”李儒说道,“这京畿地面上的巨商富贾和门阀士族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有的已经相交好几代了,还有些人其实就是在替门阀经商。大人如果要抄没巨商富贾的财产,肯定要避开那些和大门阀士族关系密切的人。这两人都是这几年因为并州屯田发了财,他们和朝中的权贵没什么太密切的关系,所以……”

董卓大吃一惊。难道李玮在洛阳大乱之前就预测到今天的事?如果他有这么厉害,那他今天的献策是不是有更深的意图?

“这肯定是巧合。”刘艾摇手道,“李大人过虑了。”

“不,我不会猜错,这个人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李儒说道,“我们捕杀巨商富贾,得利的人不是我们,而是李玮。远征大军的军资我们要给他,赈济灾民的钱粮我们也要给他,而且,我们还帮助他免掉了上百亿的欠债。”

“上百亿的欠债?”刘艾不解地问道,“你是说车骑大将军府向京畿许多商贾赊借的屯田和赈灾物资?”

李儒叹道:“正是这笔钱,至少有上百亿。我们把这些商贾都杀了,北疆欠他们的钱就不用还了。这次,我们只能帮李玮杀人抢钱了。”

董卓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待洛阳事了,我务必要杀了他。”

第二天,董卓上奏天子,要求天子下旨颁布告缗令,征缴巨商富贾偷漏的算缗钱。同时董卓还要求盐铁再次施行官营。为了筹措军资,董卓建议天子向京畿王公贵族门阀世族募捐钱财以充军资。

朝堂上顿时大乱,太傅袁隗、司徒黄琬和司空杨彪,以及诸多大臣纷纷上奏天子,驳斥董卓的奏议。

董卓的意思朝中大臣都明白,这颁布告缗令是假,趁机捕杀抢掠商贾的财产是真。告密者只有一卷密信,遭殃的人就成群结队了。

袁隗说,告缗令一经颁布,天下必定大乱,商贾必将遭到重击,这对今日的大汉国是个无法估量的打击。尤其北疆屯田,现在屯田的所有物资都是靠各地商贾运过去,此议一旦通过,商贾绝迹,北疆屯田将陷入困境,而北疆形势也将突然发生逆转,这势必影响到远征大战。

董卓面对众臣,冷笑道:“那好,既然诸位不同意颁布告缗令,那大家就慷慨解囊,踊跃捐助吧。”

董卓走到太傅袁隗身边,大声问道:“为了大汉社稷,太傅大人是否愿意捐助一半家资?”

袁隗面色一冷,反问道:“太尉大人呢?”

董卓面对天子,高声奏道:“臣愿捐出全部家资以充军资。”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八节

袁隗面红耳赤,非常尴尬,面对董卓咄咄逼人的口锋,他不得不做出应答。这时天子突然讲话了,“袁爱卿,董爱卿,此事重大,还是四府一台合议后再做定夺吧。”天子稚嫩的声音此时听在袁隗的耳中就象仙乐一般让他浑身舒泰。

董卓抬头看看天子。年幼的天子白净俊秀,一双大眼晴里转满了胆怯和惊惶,当他看到董卓凌厉的眼神射向自己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消瘦的身躯轻轻地颤抖了几下。

董卓不满地冷哼一声,从怀内又掏出了一卷奏章。董卓站在大殿上解释了一下灾民过度北迁对北疆可能造成的危害,董卓说,北迁灾民虽然在短期内可以缓解受灾州郡的灾民暴乱危机,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灾民的生存问题。我们北迁灾民,不过就是把灾民暴乱的危机从受灾州郡转移到北疆而已。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董卓提出在冀州安排数郡实施屯田,以帮助北疆郡县在远征大战后回迁灾民以及安置百万之众的随军民夫。

董卓对灾民北迁和北疆危机的精辟分析和认识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非常惊讶。看不出来,武人出身的董卓竟然在这个问题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还提出了在冀州屯田的解决之策。冀州屯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此策不但可以迅速解决黄河下游州郡的灾民问题,还能迅速恢复冀州的元气,增加冀州的赋税。冀州一稳,黄河下游的州郡随即就能得到强有力的粮饷支援,因为连年灾患所引起的各类危机也就迎刃而解。尤为重要的,京中权贵们在冀州兖州等地都购有田产建有宅院,这几年他们深受叛乱和灾患之苦,收入大幅减少,董卓所献的屯田之策既能让他们得到稳定的环境和充足的人手,又能让他们占据更多的无主土地增加收入,这种好事谁愿放过?

董卓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赞同。但冀州屯田和远征大战一样,面临地最大难题是没钱。国库没钱,什么事都做不了。董卓于是再次提出颁布告缗令以增加缗税收入填补国库。这次反对的声音要比刚才小了许多。

袁隗对董卓说:“太尉大人,颁布告缗令是一件大事,必须要事先筹划妥当,定下万全之策,以免社稷动荡。陛下刚才已经说了,此事先经四府一台合议。你看,我们各府是不是先回去仔细商议,明日德阳殿再议?”

“此事重大,消息一旦泄漏出去,京畿的商贾可能连夜隐匿财产,四散出逃,所以……”董卓对袁隗拱手说道,“要议就在宫内议,谁都不许出宫。”

袁隗和黄琬、杨彪商量了一下,接受了董卓的提议。随即各自遣人出宫召集府内掾史进宫到德阳殿议事。

太傅、三公和九卿诸卿数十名大臣以及四府一台的从事掾史齐聚德阳殿,具体商讨颁布告缗令之事。大臣们之间的争论非常激烈,经过两天的合议,总算一致通过了此议。为了避免社稷动荡,告缗令暂时只在京畿的河南尹、弘农、京兆尹、冯翊、扶风五郡和荆州的南阳郡、兖州、豫州数地颁布实施。这些地方近年来没有遭受战祸和灾患,商贾富裕,豪强众多。而且这些地方距离洛阳近,便于查抄抓捕。至于其他州郡是否实施,要看远征大战和冀州屯田的情况。如果远征大战在年内结束,冀州屯田一切顺利,今年的赋税收入又能填补国库,那这告缗令就立即取消。不管怎么说,告缗令对商贾是个致命的打击,实施时间太长会严重影响赋税收入。

大汉国永汉元年(公元189年)十月。

本月初,天子下旨,改盐铁为官营,控制灾民北迁,安置部分灾民开始在冀州的河间国、安平国、巨鹿郡和赵国实施屯田,同时颁布告缗令,鼓励百姓揭发匿财不报或少报从而偷漏缗税的商贾。

太尉董卓亲自主持告缗一事,他征调北军数千铁骑奔赴各地抓捕被揭发的商贾,抄没他们的财产。一时间,朝野震动。

北军将士依照董卓密令,每到一地,先张贴告缗令,然后大肆抓捕商贾,抄没他们的财产,根本不管这些商贾是否违法。许多商贾稍有抵抗即被诛杀,更多的人甚至被满门抄斩。京畿之地顿时血雨腥风,人们谈令色变。随着时间的推移,告缗令送达的地方越来越远,负责主持告缗的官吏和北军将士也越来越残暴,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肆无忌殚。他们已经不再满足抓杀商贾,只要是有钱人,无论是各地的王公贵族、门阀世族,还是稍微富裕一点的百姓,都成了他们抢掠的对象。这些穿着北军铠甲的西凉铁骑毫无顾忌地杀人掳掠,**人妻女,其血腥手段令人发指。

朝中大臣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太傅袁隗急忙召集三公大臣商议对策,建议取消告缗令。

董卓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失控,但他不打算取消告缗令。在告缗令颁布的十几天内,国库里就增加了六十亿钱财,自己的太尉府内也装满了金帛绢缯和价值连城的玉石宝器,这种一本万利利国利己的事怎能取消?董卓认为不但不能废止告缗令,还要在全国范围内颁布告缗令。

袁隗气得睚眦欲裂,立即与数十位大臣联名上书,弹劾董卓纵容手下滥杀无辜祸乱社稷,并急书京兆尹盖勋、兖州牧刘岱、豫州牧孔伷、南阳太守张咨等重臣,要求他们出手阻止和惩治董卓的手下。如果这些人不听劝阻屡犯律法则格杀勿论。

董卓闻讯后立即下令各地负责告缗事的北军将士节制自己的行为,不要无法无天乱杀一气。为了平息袁隗和士人的愤怒,他特意命令中郎将董越、段煨,北军校尉鲍鸿、张辽出京督察各地的告缗抄捕。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自从洛阳大乱后,皇宫内就再也没有宦官了。天子于是下旨命令每位公卿大臣出一子为郎,补充中官的职位。宫内没有宦官,最不方便的就是后宫。为了防止后宫出现有伤风化的事损害了皇室的威仪,南北两宫增加了大量的巡值卫兵。

虎贲中郎将袁术和奉车都尉董旻平时都在皇宫内值守,这两人看到后宫佳丽众多,竟然心生歹意,**先帝嫔妃,夜宿宫闱。袁术和董旻担心东窗事发要掉脑袋,于是挑选了几个绝色美人悄悄送到太尉府,说是孝敬太尉大人。董卓睡过之后随意一问,才知道上了两人的当。董卓将错就错,对袁术和董旻说,以后天天晚上给我送几个来。

袁术和董旻做得很隐秘,这事只有两人的几个心腹知道。袁术的一个亲信和骁骑校尉曹操很熟,无意中说漏了嘴,透出了点风声。

董卓整顿北军的时候,不愿意把曹操留下,于是就上奏天子拜他为南军的骁骑校尉。骁骑校尉的职责是掌宿卫兵,天天带着羽林巡查皇宫各处。这天黄昏曹操在玄武门拦住了袁术的车驾,拉着他闲聊。趁着袁术不注意,他悄悄掀开车帘往里瞅了一眼,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车内霍然坐着两个先帝的嫔妃。袁术走后,曹操马上就跟了上去,他想看看袁术把人送到什么地方。

袁术和一帮亲卫簇拥着马车走进了太尉府。曹操站在太尉府外面怒不可遏,张嘴骂了两句。他刚刚转身要走,却被从府内走出来的董旻看到了。

“孟德兄,你有事吗?怎么到了太尉府门口又要走?”

曹操大惊,急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我找太尉大人有点事。”接着他手指昏暗的天空说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董旻一把拉住他,“孟德兄的事就是我的事,走,我陪你进去找太尉大人。”

曹操叫苦不迭。他一边和董旻大声说笑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走进了太尉府。董卓看到曹操来了非常高兴,“不要走了,在这喝酒吧。这次多亏了孟德的帮忙,否则西园军的事哪能这么容易解决?多喝一点,算我谢谢你了。”

曹操坐在席上心惊肉跳,小眼睛四下看个不停,生怕从屋外冲进来一帮卫兵把自己砍了。董卓兴致很高,对曹操说起了过去的事,尤其对曹操的祖父曹腾赞不绝口,言辞之间钦佩有加。曹操急着要走,哪有心思听,连连举爵敬酒,不一会儿他就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这时曹操听到屋外传来了袁术的笑声。曹操背心一凉,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案几上,整张脸都埋进了菜肴里,狼狈不堪。时间不长,鼾声大起。

袁术看到曹操脸色顿时就变了,“曹阿瞒什么时候来的?”

董旻说,你前脚进府,他后脚就到了。

“坏了,这小子比鬼都精,我们的事一定被他知道了。”袁术狠狠地打了曹操脑袋一下,“大人,快把他杀了,以免坏事。”

董卓被曹操一连灌了几十爵,头晕脑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袁术问道:“人给我送来了?”

袁术说送来了,董卓转身就走。袁术跟上几步,小声说道:“大人,快把曹阿瞒杀了。”

董卓不理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袁术和董旻急忙一左一右扶着他往卧房而去,一路上袁术说个不停,极力怂恿董卓把曹操杀了。

三人刚走,曹操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仓惶而逃。到了府门处,太尉府长史何颙和几个掾史正好走下马车进入府内。何颙看到曹操一脸油渍,胡子上还挂着几片菜叶,不禁捧腹大笑道:“孟德,你又喝多了?来,来,到我那里再喝一点,你我一醉方休。”

曹操怒睁双目,一把推开何颙,纵声狂吼:“让开,给我让开……”

何颙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曹操那张狞狰的脸,不知所措,“孟德,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曹操冲出太尉府,一拳打飞驾车的仆役,挥刀砍断马缰,飞身跳上马背,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袁术和董旻带着一帮亲卫狂奔而来,“抓住曹操,抓住他……”

何颙大吃一惊,迎上袁术焦急地问道:“公路,为何要抓孟德?”

“曹阿瞒刺杀太尉,罪不容诛。”袁术气急败坏地叫道,“这个混蛋,害死我了。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长街上,铁蹄奔腾,杀声震天。曹操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追兵,破口大骂,“袁公路,总有一天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长箭呼啸而过,刺耳的厉啸声骇人心魄。曹操缩着脑袋抱着马脖子打马如飞。

一彪人马从侧街突然冲了出来,“前方何人,速速下马就擒。”

曹操闻声狂喜,举手高叫:“前面是子师兄吗?我是曹操,我是曹操。”

河南尹王允今夜带人巡城,听到长街上有铁骑纵马飞驰,急忙带人过来查看。王允看到曹操狼狈的样子,十分不高兴地说道:“孟德,你又喝酒了?你都是两千石的官员了,还经常喝得醉醺醺地打架斗殴,你成何体统?”

王允当年被奸阉陷害的时候,他的老师司徒杨赐请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和诸多大臣联名上奏为其脱罪,其中就有大鸿胪曹嵩。曹嵩因为自己和奸阉关系特殊,所以前前后后出了不少力。王允为此心怀感激,数次登门拜谢,他和曹操也因此交情甚好。他比曹操年长,这样骂他也没什么关系。

曹操指着后面追来的袁术骂道:“袁公路输酒又输钱,发疯了,子师兄替我挡一挡。”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允拦住了袁术。

“王大人快快让开,曹阿瞒刺杀太尉,我等奉命捉拿,耽误不得。”

“是吗?”王允冷笑道,“孟德刺杀太尉?那太尉大人的手令呢?袁大人是虎贲中郎将,负责禁宫宿卫,无论是抓刺客还是抓钦犯,都是我和司隶校尉的事,和袁大人好像没有关系吧?”

碰到王允,袁术毫无办法。王允的刚直是出了名的,而且他不怕死,就是威胁他也没用。袁术看看王允,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大人,刚才曹阿瞒对你说了什么?”

王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给太傅大人惹麻烦,否则以太傅大人的性格,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姑息养奸。”

袁术心里大惊,摸着颔下的小胡子半天没说话。

董旻凑到他耳边说道:“公路,算了吧。这事你也就是猜测,孟德未必真的知道,而且就算他真的知道了,他也没那个胆子到处宣扬。大家都是兄弟,放他一条生路吧。”

袁术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曹操一口气跑到南城的开阳门。驻守开阳门的是伏镛,曹操的一个小兄弟,洛阳伏阀子弟,和曹操从小玩到大。他看到曹操酒气冲天,笑着问道:“孟德兄,你不会又闯祸了吧?”

“我把袁公路打废了。”曹操笑嘻嘻地说道,“我要出城去躲躲,你把门给我打开。”

伏镛高兴地说道:“好,打得好。”他挥手命令卫兵开门。

“你身上有没有钱?”曹操问道,“借点钱给我用用。”

“有,有。”伏镛笑道,“你把袁公路打了,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钱你就不用还了。”

“笑话。”曹操扬眉说道,“我是什么人?我什么时候借钱不还?等我回来了,双倍还你。”

伏镛把曹操送走没多长时间,袁术就到了开阳门。伏镛望着完好无损的袁术,心里顿时把曹操骂得狗血喷头。出城就出城,为什么还要骗我的钱?

“我要出城。”袁术趾高气扬地叫道。

“为什么出城?”伏镛懒洋洋地问道,“你有令牌吗?”

“你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袁术气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找打?给我开门。”

“开门可以,把钱还我。”

袁术好象不想惹麻烦,他一边骂骂咧咧地从马背上取下锦囊,一边恨恨地说道,“今天要不是把曹阿瞒的腿打断了,我才不会出城。”

伏镛一愣,接着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

“打得好,打得好。”伏镛抱着肚子,笑得泪水狂喷,连连跺脚。

第二天,洛阳城传出了惊人消息。骁骑校尉曹操刺杀太尉董卓失手连夜出逃。

太傅袁隗也接到了董卓被刺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却是董卓的弟弟董旻亲自来禀报的。董旻说,刺杀太尉大人的是袁术和曹操两个人。现在袁术逃了,太尉大人想问问太傅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袁隗考虑了一天,随即上奏天子,说自己年事已高,无法承担繁重的国事,请辞太傅一职。天子拒绝,依旧以袁隗为太傅,只是免除了他参隶尚书事。这样一来,朝中只有太尉董卓一人参隶尚书事,代理国事了。董卓大权在握。

天子从太尉董卓之奏,拜袁绍为勃海太守,亢乡侯。拜袁术为后将军,衡乡侯,督请回京就职。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九节

十月,河东,车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

李玮刚刚率部渡河赶到风陵渡,就接到了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朝廷颁布告缗令了。李玮大喜,立即命令都尉郭勋、刘遇各带一万人马驻守风陵渡和茅津渡,同时征调河东府兵曹从事张隼领五千屯田兵驻守蒲坂津,扼守北上河东的三大要隘。李玮对他们说,告缗令一下,京畿商贾必闻风而逃,所以你们要多备船只,帮助他们逃进河东避难。

李玮安排好沿河驻防之事后立即赶到了安邑。李玮把洛阳发生的一些事对太守王瀚、河东府长史桑羊和盐铁都尉谢明详细说了一下,然后几个人商讨了一下局势。王瀚认为朝廷在个别州郡颁布告缗令的目的显然不是征收商贾偷漏的缗税,而是要抄没商贾的财产以充国库,这是饮鸠止渴之法,后果堪忧。

桑羊说,这告缗令虽然可以让京畿地面上的普通商贾家破人亡,但这些商贾的背后都是门阀士族,告缗令实施时间一长,门阀世族必定要被牵扯进来。现在许多门阀士族其实就是巨商,象朝中的袁阀杨阀马阀,哪一家没有几十亿钱的家产?凭他们的俸禄和天子的赏赐能积累这么多钱?河东的卫阀就是一个突出例子,既然不能入朝为官参予朝政,他们就干脆撕下脸面做个亦士亦商的大门阀,这样他们也能从另外一个方面影响朝廷的决策。告缗令一旦影响到各地门阀士族的生存,朝廷就要陷入困境。这办法目前虽然暂时解决了远征大军的粮饷和国库的空竭,但对门阀士族的冲击太大,严重危害了他们的权势,洛阳将要再起纷争。

“只要远征大捷,北疆就能稳定,北疆无忧,洛阳再乱也动摇不了社稷的安危。”李玮笑着说,“朝廷下定决心颁布告缗令,可见他们对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此策对我们北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应当鼎力支持。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李玮接着岔开话题,问原骠骑将军府的司马子劭、主薄牵招和侍御史史路三人还在不在河东。李玮说,如果他们还在这里,我打算以车骑大将军的名义征辟他们为府内从事。王瀚说,他们都到晋阳去了。卢先生离开河东前,向我举荐他的弟子张隼。我很欣赏张隼的武功和才学,遂征辟其为河东府的兵曹从事,但转眼就被你征调走了。王瀚笑着指着一脸失望的李玮说:“仲渊,你在洛阳为车骑大将军府征辟了许多掾史,人手应该够了。你不要再到我这里借人了,下不为例。”

李玮叹道:“边郡郡府人手奇缺,但愿意到边郡去的人太少了。我在洛阳为北疆边郡招募掾史的时候,有些诸生宁愿在洛阳无所事事也不愿意到边郡为国效力。如今这世道,贪图安逸享乐的人太多了。没办法。我只好以车骑大将军府的名义四处征募,但象子劭、牵招、史路这种德才兼备的人还是太少了。”

李玮告别王瀚诸人匆匆回到临汾。他急书晋阳行辕的赵岐,恳求他务必为北疆留下子劭、牵招和史路三人。

朝廷颁布告缗令数日之后,北军铁骑未到之地的商贾已经得到消息,一些家财百万左右,背后靠山又不大的商贾率先携带亲族财产往河东、河内、冀州、荆州等地仓惶而逃。当年武皇帝发动的禁商浩劫让大汉国的商贾几乎死绝,告缗令早已成为商贾心中的死亡令,所有的商贾都知道末日再一次来临了。但有一些巨商富贾对朝中的权贵依旧抱着一丝幻想,他们既舍不得自己豪华的宅院庞大的庄园,更不相信和自己利益相关的朝中权贵会痛下杀手。

太尉董卓毫不留情地挥起了血腥屠刀,一杀到底。巨商富贾们惊醒了,他们一边诅咒董卓的暴行和朝中权贵的阴毒,一边抛弃家财四散而逃。

河南尹、弘农郡和三辅之地的商贾们象潮水一般涌入河东,许多商贾家破人亡只身逃难而来。李玮闻讯之后,立即派人散播消息,说告缗令即将送达河东,大家要逃就逃到晋阳和塞外去,否则终究难逃杀身之祸。商贾们惊惶不安,人人自危,纷纷向北而去。

徐陵和麹忠信以为真,急忙赶到临汾问询李玮。李玮笑着说,这么多避祸的商贾渡河而来,恐怕会引起朝廷的愤怒,假如董卓一气之下,假天子诏颁布告缗令于河东,你们就惨了。现在晋阳大市已经繁荣,而塞外又在屯田和筹建互市,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北上避祸当然要比待在河东好。

徐陵和麹忠顿时明白了李玮的心思。他要把这帮商贾驱赶到晋阳和塞外去,以便让塞外的屯田和互市得到更多的助力。徐陵说,这些人好日子过惯了,不会长期留在塞外的。李玮笑道,我只要他们去看一看,让他们知道那里有钱赚就行。只要有钱赚,这些商贾就会去第二趟,第三趟,甚至会长期留在大草原上。接着他问两人道:“两位是否也有兴趣北上?我建议你们先到云中郡去看看,然后到河套屯田区,最后到大漠。汉北郡的郡治在金雪原,鲜于大人和田大人在那里主事,两位可以欣赏到美丽的大漠风光。”

麹忠笑道:“李大人,这是你的命令还是你的邀请?”

李玮大笑:“你们两人如果一同北上,商贾们会跑得更快,所以请你们务必帮一下忙。”

徐陵道:“行,行,这点小事,我们理当效力。何况,我们也正想到大漠去看看。”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一个锦盒,“这次我和麹忠毫发未损,都要谢谢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李玮看都没看,挥手说道:“拿走。”

徐陵还要再劝,李玮冷声道:“我还想多活几年,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来烦我。还有,我警告两位,我既然能把你们从关中迁过来,就能把你们再送回去。”

十几天后,朝廷颁布告缗令的事已经传遍了天下商贾。今天朝廷只是在京畿和邻近州郡实施,那明天呢?中原州郡的商贾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大逃亡。在钱财和性命面前,商贾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性命。商贾们逃亡的方向有三个。一是向南往扬州、荆州,一是向西翻越崇山峻岭进入巴蜀,更多的人选择了北方的并州。

告缗令送达长安之后,京兆尹盖勋先是阳奉阴违,任由关中商贾往河东而去。后来北军铁骑的抄捕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关中门阀士族都开始抓了。盖勋大怒,借口北军违反军律,命令长安的郡国兵把北军的数千铁骑包围了。关中关西的部分巨商富贾趁机逃亡而去。董卓闻讯,急忙上奏天子,说盖勋公然抗旨。天子从董卓议,下旨罢免了盖勋,命人押其回京受审,又拜奉车都尉董旻为京兆尹。董旻遂领千骑急赴长安。

盖勋得到京城送来的消息后,立即丢下印绶带着家人逃到了河东。李玮急忙派人把他护送到了晋阳。

李玮以车骑大将军名义上奏天子,一面替盖勋脱罪,一面催要粮饷。董卓不敢做得太过份,随即上奏天子以盖勋为议郎,催请其回京任职。盖勋坚辞,拒绝回京。

在李玮的一再催逼下,从洛阳、长安和冀州三地运到塞外的粮草辎重越来越多。董卓答应李玮,他将在十月秋收之后,加快输送速度,争取在十一月把远征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全部送到塞外。同时,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李玮送来了二十亿钱的赈济。

李玮立即输送钱粮给北地、朔方、五原、上谷等几个边郡,各边郡太守有了钱粮随即加快了北迁胡族的速度。李玮也给晋阳输送了一批钱粮,并州灾民的赈济情况因此得到了缓解。常山的典农都尉赵戬也得到了李玮的钱粮,常山中山两国的民屯百姓暂时解决了过冬的粮食和衣物。李玮还拨了一笔钱给典农中郎将张白骑,请他在秋收以后立即开始大练兵,以备急需。

与此同时,李玮向各地粮食丰收的州郡派出了几十个购粮的掾史。李玮对他们说,有多少粮食买多少粮食,价格再高也要给我买回来。有个掾史问,李大人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难道大人想提前囤积粮食以便明年大赚一笔?

李玮苦笑道:“汉北郡和六个边郡至少需要驻军八到十万才能保证北疆和大漠的稳定。这么多军队远驻塞外,一年需要消耗多少粮食?目前长城以外的河套和平城两地刚刚开始屯田,没有三年根本看不到余粮,而一袋粮食由晋阳运到大漠最多只能剩下半袋,大家可以想想,在这三年内,如果国内叛乱和灾患频起,又或者大漠上屡有战火和天灾,那我们的大军吃什么?汉北郡还怎么坚守?北疆还怎么稳定?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啊。今年大汉国国内几乎没有战乱,遭受水灾的地方也只有黄河下游数个郡县百多万人口,绝大部分州郡都是大丰收,所以我们要趁此良机大量购粮,最起码要让十万大军有三年的存粮。”

李玮指着自己说道:“我可不想在这三年内寝食难安,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接着他又手指南边,长叹道:“远征结束后,我们就不要指望洛阳了。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握,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

李玮和府内掾史议事完毕后已经是深夜,他没有回后院睡觉,而是直接到了书房。他天天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要和掾史不停地议事,已经很难得睡上两个时辰了。书房内筱岚正在伏案疾书。筱岚现在还是车骑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李玮如果不在,就是她代理行辕事。

筱岚看到李玮进来,立即拿起一卷文书指着李玮问道:“你是不是想杀死敛之?”

李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夫人说什么笑话?我怎么会杀敛之?”

筱岚摇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尽是恼怒之色。“你自己看,这卷告发敛之收受巨额贿赂的文书已经放在这里七天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把他喊来问问?”

“我正在查。”

“查清楚了?”

“查是查清楚了。”李玮皱眉说道,“但我不能肯定敛之是否确实收了这笔巨资。我很为难,正在想办法。”

“最近商贾纷纷避难于河东,他们为了找到生财之路,当然会想尽办法打通敛之这道关节。”筱岚说道,“有人贿赂敛之,这是必然,但只要敛之没有接受贿赂,他就没有违律。我们和敛之都是好朋友,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我们应该帮助他,而不是落井下石。当年他送你到西凉,一千多里路,历经艰险,难道你都忘了?”

李玮想了很久,然后缓缓走到门口,对站在外面的侍从说道:“传令门下督贼曹解悟,叫他带上一百铁骑连夜赶到安邑,把盐铁都尉谢大人给我请来。”

第二天上午,谢明来了,还带来了一卷帐册,上面详细记载着他在任职盐铁都尉这段时间内所有收受的财物。谢明说,他把这些财物都上缴到了盐铁都尉府的库房,库府内的帐册上都有记录,可以随时派人去查。筱岚仔细看了一下帐册,叹了一口气,把告发他的文卷递给了他。

谢明脸色大变,脱口惊呼:“谁要害我?”

李玮说道:“目前我不能肯定将军大人是否也收到了这份文书,所以我打算让你离开河东,先到塞外各郡巡视一番,等远征结束了,我们再向将军大人解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三十节

十月,大漠,金雪原,车骑大将军行辕。

自从九月中远征军主力从朝天原回撤之后,车骑大将军李弘随即奉旨分封赏赐胡族诸王。受封的诸族部落大王有上谷白山乌丸黑翎王楼麓、弹汗山鲜卑舞叶王射墨赐、上谷乌丸白鹿王鹿破风、代郡乌丸飞狐王冉冉、羌族湟中王聂啸、羌族先零王狂风沙、北部鲜卑王骞曼。诸族部落小王有恒祭、心狐、骆驼、射缨彤、射虎、鹿欢洋、孤鼎、弃沉、拓跋韬、木桃、木李等十六人,东羌首领旭葵也在其中。匈奴单于庭的左贤王刘豹、日逐王刘冥得到了重赏。胡族将士欢声雷动,跪谢大汉天子的圣恩。

李弘随即召集汉北郡诸族大小王议事,商讨各部落领地的划分和其他一些重要的兵事民事。由于李弘、鲜于辅和田豫等人准备充分,诸事考虑的也很周详,议事进行的非常顺利。虽然各部落王也有不满的地方,但迫于大汉国强大武力的震慑,不答应也得答应。最后争论的焦点就是领地问题和军队问题。

各部落王不同意自己的族人全部迁出边郡。冉冉、狂风沙、刘豹都说自己的族人在大汉边郡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强行北迁肯定会遭到族人的强烈反抗。此事李弘已经事先得到了李玮的提醒,所以他和鲜于辅、田豫等人商量后,同意了诸部落王的要求,让他们在六个边郡各自保留一部分领地。

现在鲜卑主力还在燕然山,胡族铁骑当然不能解散各回本族。但将来如果鲜卑主力被消灭了,鲜卑国也没有了,那么这数万胡族铁骑除了留下一部分做为边军驻防外,其他的就要解散回家。为了保证北疆的稳定,各族各部落肯定要在实力上保持平衡,所以李弘说,各部落在军队的问题上要遵从北疆兵制。

各部落王最担心的就是军队问题。按照汉人的惯例,归属地胡人部落平常不允许有自己的军队,除非天子下旨征募,部落才能组建军队参加汉军。西疆的归属羌人就是一个例子。由于他们疏于演练,部落的战斗力急剧下降。而臣服于大汉国的匈奴单于庭就不一样,他们还保留有一定数量的铁骑为大汉国戍守边塞,从天子旨参加大汉军队的征伐。所以匈奴人的铁骑还是像过去一样强悍。

白鹿王鹿破风问李弘道:“大人,北疆兵制是什么?如果我们遵从北疆兵制,那我们是不是大汉国的臣民?如果我们是大汉国的臣民,那单于庭和鲜卑王庭是不是也是大汉国的臣民?”

鹿破风一语中的,李弘半天都没有说话。

现在李弘感觉最棘手最难解决的就是诸部落的隶属和军队问题。鲜卑人、匈奴人、乌丸人和羌人都居住在边疆大漠上,他们有的是大汉的藩属,有的是大汉的臣民。各族的待遇不一样可以解决,但军队的问题却无法解决。藩属胡族有自己的军队,而归属胡族依律不允许保留军队,这样一来,大漠诸部落的实力如何平衡?实力不平衡,战乱就难免。但要是让大漠上的诸部落各自保留军队,冲突就更多,而且大汉内郡受到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大。目前单于庭和鲜卑王庭不可能同意归属大汉,除非把他们杀得象小部落一样无法生存,否则在大漠维持上实力平衡就是一句笑话。

在大汉律和大汉兵制的约束下。李弘和部下们根本没有解决的途径,所以他们想了一个北疆兵制,他们试图在保持各族友好相处,北疆稳定的大前提下,暂时放弃藩属和归属的问题,直接解决北疆军队和驻防戍边。但各族胡人在藩属和归属,在保留和不保留军队的事情上和大汉国讨价还价了将近两百年,这两件事早已深入了他们的心里,只要不解决藩属和归属的问题,他们就不谈是否保留军队的事情。

由于胡人和汉人世代征杀,几百年来彼此谁都不信任,仇恨在他们的心中熊熊燃烧。胡人迫于生存压力不断南下,而汉人因为国力起伏,在很长时间内对胡人的南下也只能采取打击和和亲并重之策。光武皇帝时,匈奴分裂,呼韩邪单于附汉为藩臣,大汉国待以殊礼,位居诸侯王之上,置单于庭于西河美稷,任其保留军队,从此匈奴单于庭就成了居住在大汉境内的藩属国。

匈奴分裂后,乌丸人趁机摆脱了匈奴的控制,在南匈奴归附大汉后,他们也向大汉国臣服了。光武皇帝于是封郝旦等大小酋长八十余人为侯王君长,使其居住在幽、并二州的十个边郡之内。乌丸人因为势小,他们的臣服和南匈奴有本质的区别,他们是归属胡人,也就是大汉国的臣民。

西凉境内的羌人也是归属胡人。武皇帝时,随着大汉对匈奴作战的节节胜利,加之博望侯张骞打开了西域的交通,武皇帝随即采取了“隔绝羌胡”的策略。将大汉的军队开进了西域大漠和河西地区,并设置了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西达玉门关,直接把羌人压回到了河西和湟中一带,使得他们与北方匈奴无法互通声气联为一体。武皇帝认为羌人是一个弱小民族,无需像对待匈奴那样软硬兼施,所以直接把他们视作大汉臣民加以管制。

藩属的地位和归属的地位有天壤之别,饱受大汉欺压的羌人和乌丸人早就想摆脱这种为人奴隶的悲惨处境,他们的首领也想成为大汉的藩属,享受王侯的待遇。所以他们不停的叛乱,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重返大漠。一是不再遭受汉人的**,二是可以得到成为大汉藩属的机会。但大漠上有强悍的北匈奴人,随后鲜卑人又雄起于大漠,乌丸人和羌人一直都没有机会重返故土,直到这次大汉国远征大漠,给了他们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们终于回到了大漠,而且还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漠领地,那么接下来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想成为大汉的藩属,象匈奴人,象现在的鲜卑人一样,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遭受大汉国的欺凌和侮辱。

李弘虽然没有想到鹿破风会一语说中要害,但他还是从容面对大帐内的诸部落王,笑着说道:“北疆兵制还在制定之中,等我们拿出了完整的兵制,我们再议。我大汉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希望各族能够友好相处,北疆能够长久稳定,所以诸位请放心,我大汉北疆兵制绝不会损害到各族的生存。现在,我们还是暂时撂置这个问题,先解决最迫切的事情。”

晚上,李弘把白鹿王鹿破风请到了大帐。

两人早年就认识,曾经并肩作战杀退了拓跋锋的入侵。最早的风云铁骑主力也是白鹿部落的勇士,所以李弘心里对白鹿部落和鹿破风充满了感激之情。李弘和他闲聊几句后,问道:“你白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是我大汉的臣民?”

鹿破风苦笑道:“大人,你我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就说句实话吧。我是想做一个大汉的臣民,但在这大漠上,我就不能再做大汉的臣民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让各族都不再保留大量的军队,就象我们在上谷的时候一样?”

李弘点点头。

“那匈奴人的单于庭呢?鲜卑的王庭呢?”

“鲜卑王已经沦落为部落王,我当然不会让他保留太多的军队,但单于庭却要适当保留部分精锐。”

“那我们乌丸人和羌人就死定了。”鹿破风拱手说道,“大人还是让我们迁回去吧。”

“你说说为什么?”李弘笑道,“如果理由充分,我就答应你。”

“鲜卑人遭此大败,大漠上已经是匈奴人一家独大。如果我是于夫罗或者刘豹,我就要想想大漠的将来,我是不是要重建昔日匈奴的霸业?”鹿破风说道,“匈奴人要重建霸业,我们就是他的敌人,他们会尽一切办法杀了我们。我们没有军队,怎么和匈奴人抗衡?”

这个隐忧李弘早就想到,所以他立即问道:“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大人不论是否击败魁头和慕容风的鲜卑主力,以大汉目前的国力都无法占据整个大漠,将来的大漠局势必然是南北对立。大漠北面是鲜卑人的东中西三部,大漠的南面是汉北郡,也就是说,大漠北面的鲜卑人即使臣服了,但他们还是我们的敌人,还会随时发动对我们的攻击。”

“大人如果击败了魁头和慕容风的鲜卑主力,最多不过给大漠南北两方带来十年的安宁。十年后,鲜卑人恢复了元气,必定要再次南下图谋霸业,所以,匈奴人不会再给鲜卑人任何机会,他们一定会在这十年内连续出击,直到彻底占据北部大漠。到那时,大人还怎么控制实力强劲的匈奴人?”

鹿破风继续说道:“现在皇帝陛下分封了许多部落王,但我们乌丸人和羌人的实力实在不堪一击。匈奴人为了把大汉人从大漠上赶走,势必要先杀了我们,以铲除大汉的羽翼,然后再……”

李弘笑道:“我如果同意你们保留军队,那你们就变成大汉的藩属了,我大汉的皇帝陛下未必会答应。”

“但我们已经回到了大漠,回到了故土。”

“但大漠现在已经是我们大汉国的疆域。”李弘说道,“你想成为大汉的藩属,保留军队,虽然可以暂时遏制匈奴人实力的膨胀,威慑北部大漠的鲜卑人,但对我大汉边郡的威胁太大,各族一旦战乱,我如何控制?”

鹿破风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大漠的事要用大漠的办法解决,大人要想稳定北疆雄霸大漠,需要的是武力而不是文字,大汉律和大汉兵制根本不适合大漠。”

屯田校尉、朔方郡太守唐放来书,说河套屯田已经开始,诸事进展顺利。

车骑大将军府云中行辕朱穆来书,说灵州、云中、五原、高柳的四个互市正在筹建,大概再有一段时间即可投入使用。只是目前出塞的商贾不是很多,还需要增加更多的优惠以吸引商贾前来经营。

车骑大将军府晋阳行辕赵岐来书,说天子下旨,命令并州大量接收灾民。现在冀州等地的灾民越来越多,并州不堪重负,急需粮饷。这个月太原、上党两地的屯田区就要秋收,但他估计今年收缴的屯田余粮要让这些灾民吃得一干二净。赵岐建议李弘尽早决断,要么坚守汉北郡,徐图后策,要么尽早找到鲜卑主力决战,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事,以便腾出粮饷赈济灾民。

车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李玮来书。李玮详细说明了洛阳政局的变化,给李弘仔细分析了洛阳政局在未来几个月可能产生的变化。李玮说,太尉董卓和太傅袁隗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董卓急于掌控权柄,行事越来越残暴,面临的危机也越来越大,而士人现在不但不帮助董卓处理国事治理国家,反而未雨绸缪,一个个忙于逼走董卓,抢夺国家权柄。所以未来几个月的洛阳政局估计越来越乱,局势将更加动荡不安。

李玮催请李弘当机立断,趁着现在粮草充足,立即率铁骑北上,和魁头、慕容风的大军决一死战。此战无论输赢,都能重创鲜卑人。只要鲜卑人无力在短期内对汉北郡发起反攻,这仗就算打赢了。这样一来,我们不但可以立即解决大军粮饷随时断绝的危险,还有充足的时间处理北疆的诸多棘手问题。

李弘和鲜于辅等诸将商议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立即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