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十六节

四月下,定陶城西六十里,明亭。wWw.QUAbEn-XIAoShUo.CoM

曹操指挥大军向驻守明亭的北疆军发起了攻击。

北疆军利用地形优势,在战场上挖下了很多壕沟,在壕沟之间布以粗重的鹿砦和拒马,然后在其后方架设了五百台弩炮、三十多架石炮和五千名强弓手。兖州军要想杀到北疆军战阵前,需要填平壕沟搬开鹿砦拒马,但在北疆军狂风暴雨般的射击下,他们损失太大,攻击一度被迫停止。

北疆铁骑大军就在战场的北面,他们不时出击,给兖州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曹操需要兵力防守大军的侧翼,不敢把兵力全部投入到正面战场上,因此凌厉的攻势渐渐减弱。

三天后,刘备率军赶到战场。两支军队合二为一,实力大增,士气大振。双方的攻防之战骤然激烈起来。

曹操、刘备亲临前线督战,面对惨烈的战场和己方惨重的伤亡,曹操心忧如焚,一再催促加快攻击速度,尽快撕开北疆军防线。

“大人,北疆军的箭阵太厉害,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如果仍旧这样打下去,我们的将士会被北疆军的长箭彻底淹没。”曹洪站在一处高坡上,指着远处的战场气喘吁吁地说道,“北疆军这次阻击之术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民夫很多,这些人在战场后方的驰道上不停地挖掘壕沟,摆设鹿砦拒马。他们的士卒每退一步,都能依靠这些障碍顽强阻击。”

“北疆军的士卒还是不愿和我们正面交手?”曹操怒声问道。

“是的。他们利用壕沟、鹿砦、拒马在两军之间设置障碍,利用密集的箭阵射杀我们冲击障碍的士卒。等到我们冲到距离北疆军战阵很近的时候,他们就撤入下一道障碍,没有一丝一毫要杀出来和我们正面对决厮杀的迹象。”曹洪无奈地说道。

“北疆军要保存实力。”刘备浓眉紧锁,忧心忡忡的说道。“明亭这里地形不好,驰道从这里开始一直向上,沿着山坡树林蜿蜒前伸,大约有十几里长。继续打下去,我们的损失的确太大。”

曹操怒不可遏,挥手叫道:“不打怎么办?这里的地形虽然有利于北疆步卒的阻击,但不利于北疆铁骑的冲杀。以我看,还是从侧翼抽调更多人马参予攻击吧。”

“大人,万万不可。”刘备急忙摇手,“一旦让北疆铁骑冲过阻击,我们不但有可能被李弘切断后路,更有可能失去粮草辎重。”

“大人,还有五天,城内的军队就要突围了。”满宠也在一旁劝道,“北疆军杀进兖州不过二十多天,无论他们前期准备得多么充分,他们都很难在短短时间内把屯积于冀州的粮草军械全部运到定陶城下。以北疆军这五天所射出的箭矢来算,他们剩下的军械数量也不会太多了。我们还是继续攻击,把佯攻的次数增多以减少伤亡,并以此来大量消耗北疆军的箭矢。等到五天后城内军队突围的时候,北疆军或许会因为军械不足而无法挡住我们的前后夹击。”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大军后方鼓声四起,号角长鸣,匈奴人的铁骑又开始攻击联军的侧翼了。

“该死的匈奴人……”曹操一鞭抽下,一丛野草被拦腰击断,飞射而起,“等我打下了昌邑,我定要把这帮蛮胡杀得片甲不留。”

黄昏,斥候送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北疆铁骑悄悄渡过济水河,包围了济阳,切断了大军的粮道。

曹操大吃一惊。大军的粮草辎重早在前几天就已经严重不足,如果不是刘备及时赶到,自己就要饿肚子了。袁绍虽然答应给自己提供粮草辎重,但考虑到陈留的安全,只答应让军队把粮草辎重护送到济阳,然后由曹操派人去接。和刘备会合后,曹操随即腾出人手急赴济阳搬运粮草,但没想到竟然让北疆军抢先了一步。

“北疆铁骑孤军深入,难道就不怕被我们包围?”曹操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这样也好,定陶城下的军队越少,我们成功的把握就越大。李弘想切断我的粮道,逼我后退,那好,我就给他一个惊喜。”

“传令曹纯、许褚,带着虎豹骑急速南下防东一线会合张飞,奔袭昌邑城。”

这个时候曹操可不敢离开定陶战场了。北疆铁骑既然可以包围济阳,当然也可以直杀五百里突袭陈留。如果陈留被北疆军攻占,原定的第二道阻击防线就无法建立,而自己也会被北疆军包围。到时即使救出了定陶城内的军队,自己也要面对北疆军的围追堵截,只能从枪林箭雨中杀出一条血路逃生了。

现在,曹操对突袭昌邑有很大信心。定陶战场上的北疆铁骑既然杀到自己的背后,那么护守昌邑的北疆铁骑肯定就要赶到定陶附近,以便在自己撤退的时候展开追杀。自己后路被断,只能从济水河南北两岸选择一条路逃生,要么北上逃往封丘和袁绍的军队会合,要么南下逃到薄城进入豫州的梁国境内。北疆军要想围住自己,在济水河南北两岸都要部署铁骑,这样一来,昌邑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拿下了昌邑,北疆军顾此失彼,战局随即发生逆转,自己则趁机率军撤到豫州境内。保存实力是自己首要之务,只要自己有实力,刘备的计策就休想得逞。当联军在第二道防线或者第三道防线挡住了北疆军之后,以联军在兵力、财赋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击败李弘重新夺回中原。自己有实力,还怕袁绍吞并了中原?

退一万步说,即使中原大战败了,北疆军接着要打的是洛阳,是袁绍,而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追杀自己。自己手握大军,在李弘和袁绍都无力南顾的时候,豫州和江淮一带的郡县随即就会成为自己东山再起的地盘。军队,无论如何都要把军队保住,只要军队在手,一切都还有希望。

“传令各部,以佯攻为主,做出犹豫不决即将撤退的姿态,把北疆军尽可能诱到济水河南北两岸。”

“急报袁绍,请他尽一切可能守住陈留,并急速派兵接应我们撤出定陶战场。”

战局的变化,让众人惶惶不安。

北疆铁骑的威力在逐渐显露,血腥残忍的豹子已经露出了它的利爪。大军能不能成功救出定陶城内的军队,然后顺利突围?

****

四月下,豫州颖川,许昌。

好消息陆续送到许昌,袁绍这几天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高柔大人在书信中说,北疆军放弃了平皋,已经退守怀城。”逢纪把这几天的战报做了一番综述,最后说道,“目前,北疆军退出了关西、河南,河内战场上,双方也重新回到了三月之前的战线,洛阳危机已经度过。”

“从北疆军突然攻击河南开始,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袁绍轻抚短须,高兴地说道,“今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正在低头查看文卷的沮授稍稍转头瞥了袁绍一眼,想说什么,但随即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关中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袁绍问道,“显思(袁谭)可有书信?”

“没有消息。”逢纪摇头道,“杨凤带着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回去,无论是显思,还是段煨大人,都只能避其锋芒,暂守黄河南岸。尤其是显思,先前他迟迟不愿出兵,借口就是韩遂威胁长安。现在杨凤带着大军回去了,他当然有更好地借口撤兵了。”

“书告显思,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军。”袁绍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如今洛阳、河南、豫州、荆州等地的军队都在中原战场上奋战,他当然也要尽力。你告诉他,如果他再任性妄为,拒绝遵从军令,我就让他回洛阳待着。”

逢纪连连点头,刚要说话,袁绍却已把目光投向了沮授,“兖州战场的情况怎么样?曹操、刘备拒绝接受我们的建议,不愿在冤句、济阳一线据城坚守,建立临时防线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你看,曹操刘备能不能打到定陶城下,救出曹仁、夏侯渊和辛毗等人的军队?如果他们能突破北疆军的阻击顺利进驻定陶,战局也许……”

“不可能的。”沮授一口否定,“曹操不可能突破北疆军的阻击。曹操如果在定陶城下把军队拼光了,他还有什么?一无所有了。所以曹操会不择手段地保留自己的实力。为了大局着想,我建议大人即刻整顿大军奔赴陈留,沿着济水河南北两岸向东推进,抢在北疆军围歼曹操和刘备的大军之前把他们救出来。”

“把他们救出来?”袁绍略显吃惊,接着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我还要去救他们?”

“当然。”沮授说道,“大人不要以为北疆军目前在兖州战场上没有兵力优势,就不能全歼曹操、刘备。”

“李弘久经沙场,很多次大战都是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获得了胜利。大人曾参加过西凉的翼城大战,应该记得李弘在那场大战中根本就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但结果呢?此次大人如果不出兵支援,曹操、刘备肯定凶多吉少,十有**会全军覆没。”

“曹操、刘备全军覆没,虽然可以给我们争取时间,帮助我们守住封丘、陈留一线,但这只是暂时的。北疆军的颜良马上会杀进中原,高顺、臧霸、管亥的数万大军也将出现在中原。北疆军主力围歼曹操刘备的兵力折损可以通过征收俘虏来解决,这样一来,北疆军的兵力将超过我们。我们守不住封丘、陈留一线,很可能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只能守洛阳了。”

袁绍想了一会儿,抬头和逢纪交换了一下眼色。逢纪微微点头,“我们的大军主力一旦出现在陈留、封丘一线,对北疆军就是一种威慑。大军也许不要出动,就能把北疆军吓退了。对北疆军来说,要想全歼曹操和刘备,需要付出惊人的损失,北疆军未必愿意。”

沮授不以为然,嘴角掀起一丝嘲讽之色。

“北疆军的左右两翼大军马上就会出现在中原战场上。北疆军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十几万大军呼啸而上,我们只能分兵阻挡。这时兵力的多寡将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挡住北疆军,拖住北疆军。”

沮授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一再说过,我们要和北疆军决战,要想击败北疆军,首要就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我们的优势就是兵力和财赋。曹操、刘备一旦败亡,我们随即丧失了兵力优势,这仗就没法打了。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把曹操、刘备的数万大军救回来。然后我们依据两道阻击防线和洛阳城,与北疆军长期对抗,把北疆军拖在中原战场上,直到把它拖垮,拖败为止。”

“但是,将来仗打赢了,曹操、刘备,还有孙策、周瑜这些人羽翼丰满了,我们……”逢纪脸显忧色,小声说了半句,但这句话明显不合时宜,他马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沮授鄙夷地看看他,郑重说道:“此时此刻,我们若想击败叛逆李弘,击败北疆军,保住大汉社稷,必须上下齐心,同心协力,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袁绍没有再犹豫,用力挥了挥手,“急告显奕(袁熙)、蒋奇、文聘等人,立即率军奔赴陈留,向东昏、济阳一线出击,支援曹操、刘备。”

“急告辛评,即刻奔赴白马会合高干,攻打濮阳,挡住北疆军的右翼大军。”

“急告豫州汝南的徐璆、徐州彭城的简雍、扬州孙策、周瑜、纪灵等人,加快北上支援中原战场的速度,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以免延误了战机。”

“急告洛阳袁微、审配大人,抓紧时间征调民夫,向中牟、陈留一线运送粮草辎重。急告颖川、南阳等诸府大吏,在本月底之前必须完成民夫征调和粮草运送这两件大事。”

“急告刘表大人,请他尽快督促荆州后续援军加快速度,尽早赶到中原战场。还有粮草辎重,也请他想办法加快运送速度。”

逢纪、袁忠、王朗等人急忙拟旨。

沮授走近袁绍,低声说道:“元皓(田丰)已经到了河南,你看是不是让他跟在显奕(袁熙)后面?”

“你是说,让显奕在陈留指挥各路大军?”袁绍对沮授的提议非常意外。

“大人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天子。”沮授严肃地说道,“天子到哪,你到哪,寸步不离。”

****

四月下,河内,朝歌城。

颜良、文丑、张郃、王当、徐晃、张绣、张辽等人齐聚大帐。

北疆军在河南、河内两个战场投入了五万大军,历经一个多月的血战后,损失了一万两千多人,其中四成以上的伤亡都是发生在平皋大战的过程中。

张燕在命令颜良撤出河南战场后,让从事中郎王凌带着一万后备兵员急速赶到朝歌城,给颜良的大军补充兵力。这一万人都是从冀州七大营的兵户中临时征集的。按新兵制,出征时每兵户出一男丁即可,但在特殊情况下,父子、兄弟也会一同上战场。颜良给了彭烈五千新兵,让他驻守怀城。然后从其它各部抽调了八千人给张辽,让他随同自己一起出战。

王凌奉命给诸位统军将领传达渡河攻击的具体命令。

“按张燕大人的要求,渡河南下的五支大军分别从五个地方渡河。”王凌的手从地图上的黎阳开始,缓缓划到滑亭,“渡河船只已经就位,诸位大人率部赶到渡口后,即可渡河。”

“高览大人已于昨日率部离开濮阳,向白马城方向攻击前进,以吸引叛军兵力,策应诸位大人渡河。”王凌看看众人,笑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诸位大人可以顺利到达对岸,直杀白马城。”

“白马城里的高干有多少人?”王当问道,“高览大人查清楚了吗?”

“前段时间,高干督军猛攻濮阳,伤亡较大,估计还有五千到六千人左右。”王凌手指地图上的燕县,“不过,当诸位大人率军撤离河南后,辛评的军队也离开了河南,急赴燕县。辛评手上有两万多人,对我们攻占白马的威胁非常大。”

“诸位大人的军队赶到黄河岸边,已经无法隐藏踪迹,必定会被叛军发现,辛评的军队随即会以最快的速度支援白马。因此,诸位大人渡河的速度一定要快,攻击白马城的速度更要快。”王凌说道,“张燕大人一再嘱咐,夺下白马,大军就能直杀燕县、延津、酸枣一线,从侧翼威胁中牟、陈留,牵制叛军兵力,从而帮助主力大军尽快攻占陈留,杀进中原腹地,迅速和叛军形成决战态势。”

颜良站了起来,用力一挥手,“各部连夜出发,渡过黄河,再次杀进中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十七节

四月下,兖州陈留郡,陈留城。

赵云带着一队铁骑象飓风一般呼啸而至,直冲睢水河边。

一匹匹战马刹住飞奔的身形,直立而起,扬颈狂嘶。一时间,士卒们兴奋的叫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充斥了整个河岸。

赵云紧勒马僵,手中马鞭高高举起,连声大叫:“传令各部,抢渡浮桥,快,快……”

强劲的战鼓声、悠长的号角声四处响起,阵阵如雷般的马蹄声敲碎了原野上的宁静,淡淡的血腥杀气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陈留城就象一位饱经沧桑的坚甲武士,静静地坐在睢水河边,神态安祥地注视着这支来自遥远北疆的铁骑大军。

一队铁骑士卒飞身下马,迅速冲上浮桥,向河对岸急速狂奔。

对岸的城池下,惊慌失措的守城士卒和三三两两的零星百姓没命一般的叫着喊着,向城内逃亡。吊桥在城内惊天动地的鼓声里缓缓拉起,城门轰然关闭。

赵云剑眉微皱,眼里掠过一丝忧色。陈留城高大坚固,包围它容易,打下它就难了。和煦的带着丝丝凉意的河风迎面拂过,平静的河面上霎时荡起层层涟漪。赵云望着眼前清澈的河水,心中杀伐之意蓦然高涨。

“传令各部,包围陈留。”

许攸一身酒气,在两个卫士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城楼。

最近一段时间,许攸的心情非常恶劣。沮授离开洛阳,本来应该是自己得到袁绍重用的最好机会,但袁绍全然不顾旧情,根本无意重用自己,而是大量任用袁氏宗室,这种任人唯亲的做法实在令人寒心。袁绍不愿重用自己的理由很多,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自己坚持尊奉天子,这犯了袁绍的忌讳。袁绍图谋篡立的心思由来已久,虽然袁绍对此极力隐瞒,一直遮遮掩掩,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容辩驳。比如这次自己刚刚劝谏袁绍尊奉天子号令州郡,以便和各地州郡结盟,联军共抗河北,紧接着袁绍就找个理由把自己打发到了陈留郡督运粮草。说白了,袁绍就是担心自己权势大了之后,成为他将来篡立的掣肘。

想想都觉得好笑,自己二十多岁成名,为大汉社稷的安宁奔走了二十多年,最后竟然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不过比起沮授和田丰,自己还聊可**。毕竟袁绍硕及旧情,给自己留了一条性命,而沮授和田丰已经被袁绍抛弃了。这次两人能够再次被袁绍起用,除了袁绍的确需要他们的帮助以外,更重要的是袁绍需要理由杀死他们。经过此次的起落之后,沮授和田丰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势必要利用中原大战的机会,联手冀州势力制约袁绍,其结果不言而喻。中原大战一旦结束,无论成败与否,两人的性命都将不保。

许攸很为沮授、田丰惋惜。当初两人为了帮助袁绍夺取冀州,不遗余力为他出谋画策对付韩馥。到了洛阳后,两人更是殚精竭虑帮助袁绍建立了霸业。但当袁绍霸业有成的时候,袁绍的想法却变了,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称雄一方,他也无意于重振大汉社稷,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再建王业之上。袁绍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他已不再是十年前的袁绍,他在十年的征伐中迷失了方向,他走向了一条注定要败亡的路。沮授和田丰试图利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大汉,但面对已经疯狂的袁绍,他们只能用自己的鲜血来祭奠即将倾覆的社稷。

当今天下最有可能平定社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李弘,一个是袁绍。李弘残暴嗜杀,公然弑君,如果由他控制了天下,大汉也就彻底亡了。袁绍是拯救大汉的唯一希望,然而,袁绍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却让人彻底失去了信心。和李弘相比,许攸觉得袁绍更无耻。李弘弑君,虽然为了大局,他现在还尊奉着一个婴儿皇帝,但他已向世人公开宣称,老子就是要篡夺大汉的江山,他就象一个强盗,把凶残摆在脸上。袁绍呢?袁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在黑暗里,他如同一个阴险的小偷,用尽一切卑鄙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许攸很痛苦,很无奈,自己为之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理想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大汉中兴之期随着中原大战的爆发已经遥不可及了。

许攸到了陈留,整日花天酒地,烂醉如泥,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十几天,终于等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北疆军兵临城下。

许攸勉强睁开眼睛,竭力把脑袋伸出了城墙。

北疆铁骑列阵于城下,旌旗狂舞,气势如虹。

“这是谁的军队?”许攸含混不清地问道。

“这是北疆悍将赵云的铁骑。”陈留郡太守袁盛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凑到许攸身边大声说道。此刻城上城下战鼓齐鸣,震耳欲聋,说话要是不用力气,对方很难听到。许攸没有听见,他回过头来刚想再问一遍,一股狂风吹过,顿时哽得他面红耳赤,张嘴就把肚子里的东西喷了出来。

许攸清醒了一点,他伸手擦擦嘴边的污渍,有气无力地问道:“城内还有多少军队?”

袁盛气得瞪了他一眼,不知说什么好。从你进城开始,就是喝酒玩女人,啥事也不问,竟然连城内有多少军队都不知道。

“只有一千人。”袁盛捂着鼻子,一脸厌恶地看着他。

“一千人?”许攸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地说道,“一千人顶什么用?等北疆军主力赶到,我们连半天都守不住。快,快去求援,向距离我们最近的军队求援。”

“已经派人去了。”袁盛没好气地说道,“子远兄,北疆铁骑怎么悄无声息地杀到了这里?难道他们把曹操和刘备的数万大军一口吃掉了?”

“不可能……”许攸再次转头看看城下的铁骑,“曹操和刘备的军队加在一起有五、六万人,他们打不过李弘,还可以退过济水河,坚守东昏、济阳一线。这也许是北疆军的包抄之策,意欲挡住我们的军队东进救援曹操、刘备,以便给他们的主力大军围歼曹操、刘备争取时间。

几个人正在城楼上胡乱猜测,只见城下北疆铁骑突然出动,迎着城池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不好,北疆军要攻城了。”袁盛惊惶地大叫起来。

“撤,撤,快撤下去……”许攸转身就跑,“北疆军要射箭了,快躲,快躲……”许攸情急之下突然来了力气,像兔子一般沿着石阶冲了下去。

天空中传来刺耳的厉啸,一批批的长箭在空中露出狞狰的笑脸,铺天盖地杀了过来。

****

四月下,兖州东郡,白马城。

北疆军在颜良的统率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黄河岸边。

上千艘大船在五个渡口相候。将士们依次上船,急速杀向黄河南岸。

驻守在黄河边上的数百叛军魂飞天外,撒腿就逃回了四十里外的白马城。此时高干正在城外指挥大军阻击高览的进攻,虽然他也知道黄河上的船只最近增多了,但他以为这些船只是给河内郡的北疆军运送粮草的,并没有预料到颜良的军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南渡黄河攻击白马。

“急告辛评大人,请他速速支援白马。快,快……”

一边命令大军撤回白马城,一边急派快马赶奔燕城,请辛评率军支援。白马若丢,封丘、陈留一线处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中原岌岌可危。

张郃的军队率先渡河赶到白马城,会合高览。

黄昏时分,颜良、文丑、张辽等人陆续率军到达城下。五万北疆军把白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颜良和众将在南城门外仔细查看了地形,遂决定把主攻方向选择在南城。

“攻城器械何时能送到?”颜良转头看看身后的王凌,冷声问道,“明天我要攻城。”

“各部的攻城器械正由船只运过黄河。由于随军民夫的数量太大,船只数量有限,所以时间上要耽搁一些。”王凌说道,“张燕大人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早在大军渡河之前,已经从邯郸武库紧急调运了一批军械送到了濮阳。只待大军开始渡河,即从濮阳方向开始运送,估计这批军械明天上午能运到这里。”

颜良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张燕大人想得周到,半分耽搁都没有。”

“现在抢的就是时间,我们耽搁不起。”周山在一旁笑道,“我们退出河南战场后,袁绍和刘表的军队随即可以调往兖州战场。如果我们能早一点打到延津、酸枣一线,威胁河南,必定能拖住一部分叛军,这样就可以给主力大军击败曹操刘备,打到封丘、陈留一线争取时间。”

“打白马不成问题。”文丑手指前方城池,笑着对高览说道,“正清,这次我们帮你出口气,把高干这小子生吞活剥了。”

“高干不好对付。”高览挥了挥马鞭,表情严肃,“他有五、六千人马,有充足的粮草军械,还有从燕城方向前来支援的辛评,要想吃掉他,需要耗费很大力气。我们既不能有太大损失,又不能在白马耽误太长时间,这一仗不好打。”

“燕城方向可有消息送来?”颜良手指高览问道。

“没有最新消息。按时间推算,斥候今天晚上应该有回报。”高览说道,“我担心攻击过猛,把辛评的军队过早吸引到白马,所以这几天一直和高干打打停停。辛评大概也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过河,一直在燕城按兵不动。”

“辛评按兵不动不是因为估计错误,而是因为兖州战场上的曹操可能需要他的支援。”文丑笑道,“顾此失彼,当然要出错了。等我们打下白马,辛评就要号啕大哭了。”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颜良突然说道:“燕城距离白马有一百六十里,辛评如果要支援,最快也要到后天才能到白马,你们看……”颜良举起马鞭,在马鞭的中间点了点,“我们是不是先打辛评?”

“围住白马,攻击辛评的援军。”张郃精神一振,“击败了辛评,我们可以直杀延津、酸枣,以最快的时间完成对河南的攻击。子善,这个办法好,先打援军。”

“打败了辛评的援军,高干就失去了支援,我看他能坚守多长时间。”文丑也兴奋地挥手说道,“他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一天。吃完了粮食,高干还能吃什么?吃人吗?高干养尊处优,叫他吃人,他恐怕咽不下去。”

众将哄然大笑。

“大人,下令吧,我们连夜向南前进。”王当激动地说道,“我们在河南战场上被叛军重重包围,四处受击,伤亡甚多,这一仗一定要把先前的损失补回来。”

“好,连夜出发。”颜良用力一挥手,“正清,你一路攻击而来,将士们很疲惫,你就留下包围白马城。”

“其余各部,随我南下平阳,围杀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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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兖州东郡,中牟。

河南战场在北疆军撤退之后,立即安静下来。各部大军随即南下中牟集结,准备出击兖州战场。

田丰到达中牟后,袁熙和十几位统军将领出城相迎。

袁熙英俊儒雅,文采出众,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再加上出身显赫的门第,使得他在洛阳和颖、汝一带颇负盛名。袁绍认为袁熙太过轻浮,华而不实,特意把他赶出洛阳,让他到南阳历练。袁熙在主掌南阳的几年时间里,礼贤下士,招揽了不少人才,把南阳治理得很好。袁熙本人喜好经文,擅长辩论,经常往来于南阳和襄阳两地的学堂,和两地的名士诸生们研讨经文,清谈时政。他的这种做法极大地改善了袁绍和刘表之间的关系,深为袁绍所喜。尤其让袁绍高兴的是,袁熙性情淡泊,对继承一事充耳不闻。虽然袁谭一再以兄弟之情拉拢袁熙,但都被袁熙婉言拒绝了。

袁熙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这次袁绍坐镇许昌,把前线指挥的大权交给了袁熙。此仗不管胜负如何,袁熙在袁阀中的地位都将一跃而起,凌驾于袁谭之上。袁绍不但因此得到袁熙的信任和忠诚,也将在袁熙的帮助下,顺利解决继承人问题。

洛阳诸将敏锐地看到了其中的奥妙,对待袁熙的态度忽然间毕恭毕敬,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悄悄携带重礼“拜访”袁熙加深感情了。

田丰过去一直都是袁绍的亲信,参予和帮助袁绍建立了霸业,在洛阳的地位很高。此刻袁绍把田丰从监狱里放出来,让他辅佐袁熙指挥全局,其用意袁熙当然知道。凭袁熙的才能和威信根本无法指挥这场大战,但田丰可以。只要有田丰在前线,袁熙这个统帅不但平安无事,还能建功立业。

袁熙执弟子之礼,把田丰迎进了中牟城。

田丰在监狱待了一段时间,气色明显很差,再加上日夜兼程而来,疲惫不堪。袁熙打算让田丰休息一天再行议事,但田丰拒绝了,“中原大战正进入关键时刻,时间就是一切,万万不可延误。”

袁熙、蒋奇、文聘、韩珩、马延等人分别把过去一个多月里发生在河南战场上的诸多战斗详加说明。

司马梁岐又把兖州战场上的形势做了一番解释。

“目前,朝廷要求我们急速东进,沿着浚仪、小黄急速前进,赶到东昏和外黄城之间的贡江聚。”梁岐手指地图,“这样大军既能北上,于东昏、济阳一线接应曹操、刘备后撤,又能南下外黄、考城一线,挡住北疆军从薄城、己氏城一带发起的进攻,护守陈留。”

“这个计策放弃,立即放弃。”

梁岐的话音刚刚落下,田丰就站了起来,挥手急声说道:“立即书告许昌,我们北上赶到封丘、燕城一线,北上可支援白马,南下可攻击东昏、济阳,以策应曹操、刘备的后撤。”

袁熙和诸将目瞪口呆。

“为什么?”袁熙失声问道,“为什么要支援白马?”

“颜良为什么要撤出河南战场?”田丰走到地图前说道,“当初颜良杀进河南的目的是为了拖住我们的主力,以帮助北疆军主力夺取定陶和昌邑。现在他们这个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如今曹仁还在坚守定陶,曹操和刘备的数万大军还在济水河北岸救援定陶,而颜良在河南战场上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试问颜良有什么理由仓促撤出河南?”

“很简单,北疆军是为了开辟新战场,以便集中兵力围歼曹操、刘备的大军,从而帮助北疆军主力迅速推进到陈留一线,抢在我们建立第二道防线之前突破封丘、陈留,直杀河南,彻底占据兖州,在最短的时间内和我们形成决战态势。”

“如果我们失去了曹操、刘备的大军,兵力上没有优势,又因为时间紧张没能在荥阳、中牟一线建立第三道防线,那么这场决战我们还能取得胜利吗?”

袁熙和诸将围到了地图前。

“田大人,这和我们北上支援白马有什么关系?”蒋奇诧异地问道。

“诸位大人请看,如果北疆军主力击败了曹操、刘备,一泄而下,直杀陈留,那么它的两翼……”田丰把两只手重重地放到了地图上,“它的两翼就在我们的攻击之下,北疆军主力随即形成了孤军深入之势,极有可能被我们包围在陈留。”

袁熙和众人恍然大悟。

“这么说,颜良回撤河南,是为了开辟右翼战场。”马延疑惑地说道,“那北疆军的左翼战场由谁开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攻击徐州的高顺、臧霸和管亥的大军。”田丰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任城国,“高顺攻占琅琊郡后,徐州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根本无力反攻青州。此刻高顺、臧霸等人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带着大军由琅琊郡进入鲁国,由鲁国进入任城国,再由任城国杀到防东、单父一线,然后从薄城、己氏城方向攻击陈留,以策应北疆军在中路战场上的攻击。”

“徐州军的兵力已经不多了,扬州的军队至今还没有回音,不知他们是否遵从朝廷的旨意北上攻击河北叛逆,所以左翼战场一时间对我们还形成不了威胁,但右翼战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右翼战场一旦开战,北疆军首先就要拿下白马,然后由白马杀到燕城、延津、酸枣一线,威逼河南,再次牵制我大军主力。等北疆军杀到封丘时,我大军即失去了对濮水、济水河的控制,北疆军的粮草辎重将由白马、濮阳直接南下,过濮水河、济水河,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运到陈留城下。”

“那这样一来,曹操、刘备极有可能在撤回陈留之前,被北疆军三路大军包围在东昏、济阳一带。”文聘吃惊地说道,“必须告诉曹操、刘备,请他们急速后撤,迟恐不及。”

“不,只要我们把北疆军挡在白马,北疆军的右翼军队就无法南下,北疆军没有绝对优势兵力,自然也就无法包围曹操和刘备。另外,我大军守在燕城、封丘一线,可以一直控制濮水河和济水河,北疆军主力在侧翼没有掩护,粮道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推进的速度将大大减慢,这可以给我们建立第二道防线争取足够的时间。”

“有了坚固的防线,我们就可以和北疆军持久对峙。北疆军十几万大军陷在中原战场,进退不得。时间一长,河北的财赋随即告竭,北疆军不得不撤。这时我们就可以展开反攻,利用兵力上的优势,重创北疆军,把北疆军打得一蹶不振。”

至此,诸将已经明白了田丰的攻击之策。大军主力北上,挡住颜良的攻击,中原大战的形势将发生逆转。

袁熙神色凝重,迟疑良久。

“大人为何不下令?”文聘有些着急了,他在管城下吃了一个大亏,损失了两千多人,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洛阳诸将担心得罪袁熙不好催促,他不怕,他是荆州军的将领,有话可以直说。

袁熙面有难色,慢吞吞地说道:“我必须先把田大人的计策禀奏许昌,等许昌答应了,我才能下令,否则……”

文聘愣了一下,接着苦笑出声,“大人,这是打仗,不是闲暇无事下棋解闷。战场上,时间就是一切。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北上支援白马是迟滞北疆军攻击陈留,援救曹操刘备的最佳计策,那大人还犹豫什么?你有战场指挥权,你可以制定大军的攻击计策。只要你能挡住北疆军的攻击,救出曹操和刘备,你就是对的,你担心什么?难道你担心我们打不过颜良?担心田大人的推测是错误的?”

袁熙面孔一红,期期艾艾地半天没有说出话。父亲虽然让自己统率大军在前线指挥,但自已知道,如果不经父亲的同意,擅自改变攻击之策,无论战果如何,自己都将失去父亲的信任。将来不要说回到洛阳了,恐怕连南阳都回不去。兄长袁谭的前车之鉴就摆在这里。

文聘有些不耐烦了,张嘴正要再说几句重话,身旁的刘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文聘怒哼一声,甩手就想摆脱刘虎。这时他看到了庞季,庞季冲着他连连摇头,示意他闭上嘴巴,不要再说了。文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随着刘虎站到了后面。

洛阳诸将无人说话,一个个神态各异,有的抬头望着屋顶,有的佯装看地图,还的悠闲地踱着方步好象在深思。

田丰想了一下,对袁熙说道:“这样吧,以八百里快骑急报许昌。大军先急赴浚仪、小黄一线。急告燕城的辛评大人,请他即刻北上白马,和高干一同固守白马城。”

袁熙点点头,小声说道:“辛评大人那里,还是你写封信吧,我直接下令似乎不太好。”

田丰心里一凉,干瘦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快马飞驰而来。

许攸、袁盛急报,北疆大将赵云率部杀到陈留,请求支援。

袁熙大惊,急忙下令分兵支援。

田丰急忙阻挡,“北疆军孤军深入,其用意是为了拖住我们的兵力,延缓我们进入兖州救援曹操刘备的时间,对我们没有丝毫威胁。大人不要分兵救援,只要兵进浚仪城即可吓走他们。”

袁熙不从,陈留丢了,自己无法向父亲交待。

“大人,就算陈留丢了又怎么样?北疆军主力还在五百里之外,曹操刘备的大军还在济水河北岸。这股北疆军进了陈留等于自寻死路,不进陈留还能留条活路。”田丰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大人,集中兵力,东进浚仪吧,不要犹豫了。”

袁熙坚决不从,命令蒋奇、文聘率两万军急赴陈留。田丰仰天长叹,睡觉去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十八节

四月下,兖州东郡,白马城东南六十里,平阳亭。

辛评抬头看看蓝天,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和无奈。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还没到五月,天气就很热了。

“驾……驾……”辛评轻轻吆喝了两声,催马走到了一处树荫下。亲卫不待辛评招呼,急忙把水囊递上。辛评拿袖口擦拭着水囊的嘴子,两眼抬头看向正在驰道上急速行走的大军。队伍延续数里,沿着蜿蜒曲折的驰道一直没入天地尽头。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随着飞扬的尘土飘洒在炙热的空气里。

辛评暗暗骂了几句。北疆军阴魂不散,刚刚撤出河南,马上又在兖州出现了。自己一直被颜良这个叛逆牵着鼻子走,想想就很窝囊。辛评温文尔雅地喝下一口水,闭着眼睛正要享受一下请凉的感觉,耳边就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接着一股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

辛评恼怒地睁开眼睛,刚想喝叱两句,却看到了眭展那张威猛的脸。

“元进,有什么急事吗?”

“斥候来报,北疆军把白马城团团围住,尚没有发动攻击。”眭展在马上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拱手问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

“距离平阳亭还有多少路?”

“三十里。”眭展回道,“黄昏前,大军进入平阳亭不成问题,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赶到白马城。”

“平阳亭附近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发现北疆军。”眭展冷笑道,“颜良没有打下白马之前,绝不敢随便攻击平阳亭。”

辛评瞅了眭展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颜良是头吃人的老虎,非常狡猾。你不要轻视了他。”

“他是吃人的老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赶出了河南。”

辛评摇摇头,“颜良不是被我们赶出河南的,他是主动撤出河南的。”

“这头吃人的老虎动作很快,眼看无法突破中牟,和北疆军主力会合于陈留,立即调头撤回了河内,转而从黎阳方向攻击白马,再度杀向河南。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攻击的方向从我们的背后转到我们的正面,为什么?”

“荆州军已经到了河南,我们在兵力上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如果他继续待在河南肯定要被我们围歼,只有撤退。”眭展不假思索地说道,“北疆军主力在兖州战场上推进顺利,曹操和刘备估计守不住定陶和昌邑了。两人一旦撤过济水河退守陈留,北疆军主力便会呼啸而下,这时北疆军主力迫切需要侧翼的掩护。颜良撤回河内,绕了一个老大圏子转到我们的正面开始攻击,无疑是为了开辟侧翼战场,从而牵制我们的兵力,以策应北疆军主力大军的推进。”

辛评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元进,如果我们丢了白马,形势就很被动。白马一失,我们无险可守,北疆军随即就能杀到燕城、封丘一线,威胁延津、酸枣。北疆军一旦突破了延津、酸枣,兵临鸿沟水,我们再想守住陈留和中牟就很困难了。”

眭展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大人,颜良和濮阳的高览会合后,兵力上已经超过我们。白马若失,我们想在燕城和封丘一线挡住颜良的可能太小了。你看,是不是向许昌求援?”

“许昌会给我们援兵?”辛评举起水囊狠狠地喝了一口水,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显得极度的失望和沮丧。

眭展想起袁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袁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决定?在眭展看来,袁绍要么亲临前线指挥大军,要么起用征战多年的袁谭,而不应该是风流倜傥的袁熙。

两个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商谈如何救援白马。

按时间推算,北疆军昨天已经全部渡河完毕,高览也应该到了白马城下。考虑到燕城方向的袁军会急速驰援,颜良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展开攻击。为什么他一反常态,没有攻击白马呢?

“元才(高干)手上有六千多人,白马城内也有充足的粮草军械,北疆军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攻占白马,至少需要五到六万人。”辛评看看眭展,若有所思地问道,“颜良有这么多军队吗?”

“颜良在河南战场打了很多硬战。张辽在平皋城和文惠(高柔)打了十几天,双方损失都很惊人。高览在濮阳一带和元才前前后后打了一多月。”眭展说道,“颜良率军杀进兖州后,河内方向还要留军驻守,所以颜良手上肯定没有五万人,除非河北及时给他补充了兵力。”

“补充兵力?”辛评眉头微皱,暗自惊骇,“会不会是北疆铁骑?”

眭展脸色一变,立时意识到什么,脱口惊呼道:“颜良要打我们?”

“极有可能。”辛评急声说道,“北疆军只用一万人就能围住白马。高干现在正等着我去救他,不会冒险突围。这样一来,颜良就能集中主力攻击我们。只要他把我们击败,他就能毫无阻碍地越过燕城、封丘一线,直杀延津、酸枣,威逼河南。”

“我们怎么办?”眭展焦急地问道,“元进不能不救,白马不能不守。”

“命令大军停下,后退二十里。”辛评略一思索,挥手说道,“先派一支两千人的军队进驻平阳亭,看看北疆军有什么反应?”

“北疆军如果包围平阳亭呢?”

“那我们就有理由撤回燕城了。”辛评断然说道,“凭我们现有的兵力,守住燕城、封丘一线没有问题。只要北疆军无法越过燕城、封丘一线,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向许昌求援。待援军赶到后,我们一齐北上救援白马。”

“元才要是守不住怎么办?”

“你说还能怎么办?”辛评苦笑道,“你以为我们能把颜良赶回冀州?就算我们杀到了白马,也不过从重围中救出元才而已。白马从颜良渡河一刻起,已经是颜良的了,我们的反应太慢了。”

颜良蹲在路边,望着铺在草地上的地图沉默不语。

辛评的大军不进反退,仅派一支两千人的大军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平阳亭小城。难道他发现我的大军逼近了平阳亭,猜到了我的计策?

“辛评既然不上当,那我们就连夜急驰五十里,夜袭他的大营。”文丑坐在颜良身边,举着火把,笑着说道,“我们不至于躺在这里睡觉吧?”

“你想睡觉我还不让你睡呢?”颜良冷笑了一声,“传令张郃、王当、张辽、张绣,即刻率军返回白马城,明天上午攻击白马。”

“攻击白马?”文丑愣了一下,“再回去攻击白马?来来回回跑,你累不累?与其回去打白马,还不如夜袭辛评。击败了辛评,白马城内的高干在救援无望的情况下,肯定要突围。只要他突围,他就死定了。他如果不突围,我们就派人一直围着他,直到他粮草尽绝饿死为止。”

颜良站起来,伸脚踢了他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地图收起来。”

接着手指传令兵,大声喊了一嗓子,“请徐晃大人到我这里来一趟。”

第二天上午,辛评接到了平阳亭传来的消息,北疆军大将徐晃率军攻击平阳亭。

辛评再三细问斥候。包围平阳亭的北疆军到底有多少人。几批斥候的探查结果都是一样,只有徐晃一支大军在围攻平阳亭。

“北疆军没有发现我们?”眭展奇怪地问道,“此地距离平阳亭只有五十里,北疆军的斥候不可能没有发现我们。”

“北疆军知道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救援白马,他们在渡河之后肯定会派出斥候探查我们的行踪,以便及时阻击我们。”辛评点头说道,“颜良一定已经知道我们到了平阳亭附近。”

“难道他想让徐晃凭借兵力优势尽快拿下平阳亭,阻击我们的救援?我们昨天的估猜是错误的?”眭展担心地说道,“平阳亭弹丸小城,挡不住北疆军的攻击。我们那两千人马凶多吉少。”

辛评闭目沉思。

“大人,也许颜良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聪明。他知道我们的大军赶到平阳亭后,立即派徐晃前来阻击,自己率大军攻打白马,完全没有围城打援的意思,我们高估他了。”眭展催促道,“大人,立即下令攻击平阳亭吧。此刻出击,小城内的两千人马还能拖住徐晃,我们则可以趁机包围他,把他一口吃了,重创北疆军。”

辛评摇摇头,缓缓睁开了双眼,“如果颜良没有攻打白马城呢?”

眭展迟疑了一下,“如果颜良没有攻打白马城?大人的意思是说,徐晃是诱饵?”

“再等等。”辛评淡淡地说道,“如果颜良在白马城发起了攻击,我们就直杀平阳亭,围歼徐晃。”

“传令吕旷、吕翔,集结军队,做好出击准备。”

****

平阳小城在北疆军的攻击下岌岌可危。

老歪高举着盾牌,挥舞着战刀,不停地吼叫着,指挥自己的人马向城门发起攻击。数十名士卒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奋力推动着巨大的撞城车,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城门。

“轰……轰……”城门在撞城车的连续撞击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呻吟声。

城上的叛军惊骇至极,向城下竭力射击,擂木滚石像下雨一般呼啸而下。

“放……放……”魏续怒睁双目,纵声狂吼。三千名强弓手齐声呐喊,长箭厉啸而出,狠狠地砸在城楼正中。

“撞,给我撞开他……”老歪举着盾牌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

就在这时,撤退的金锣突然敲起,激昂的战鼓声悄然息去。

城楼上的叛军高声欢呼,吼叫声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宋抱着脑袋,连滚带爬地冲到老歪身边,大声叫道,“怎么要撤?城门已经破了,我们马上就能撞开它了。”

“还撞个屁啊……”老歪愤怒地骂道,“撤,都给我撤下去。叛军杀来了。”

高干飞身跳到城墙垛子上,极目远眺。

刚刚还在攻城的北疆军突然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们丢下了所有的攻械器械,甚至连战死城下的士卒都来不及收拾,仓惶而逃。从远处歪歪倒倒的战旗来看,北疆军好象遭到了什么攻击,撤退的全无章法,混乱至极。

“大人,我们的援军来了,辛评大人来了。”夏昭兴奋地连声叫喊,“大人,我们杀出去,杀出去……”

高干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用力撕开皮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们说,辛评大人会悄无声息地杀到白马城吗?”

“北疆军防备很严,我们的援军只要到达平阳亭,北疆军就一定能知道。”邓升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之间的北疆军,疑惑地说道,“难道北疆军打算用这种办法把我们诱出城?是不是太蠢了?”

“颜良有这么蠢吗?”高干眯着眼睛,望着渐渐西斜的太阳,连连摇头,“颜良聪明过头了。他既想吃掉我们的援军,又想一口吞掉我们。好,我就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吃撑了为止。急派斥候,跟在北疆军后面,仔细探查。”

“集结五千大军,准备随我出城杀向平阳亭。”高干举起双手,放声大吼,“我要杀了颜虎头……”

****

王凌在马上不时地看看远处的城池,又看看身前的颜良,一脸疑问。

“走快点。”颜良猛然回头,“我们要在黄昏前赶到平阳亭,包围叛军。快一点……”

“大人……”王凌一鞭抽下,战马痛嘶一声,纵声跃起,飞速追上了颜良,“大人,你为什么不留下一支军队包围白马城?高干会跟在我们后面杀出来的。”

“他敢出城吗?”颜良冷笑道,“我这么做,分明就是诱他出城。他又不是白痴,难道看不出来,还敢出城送死?”

“大人,你做得太过了。”王凌急忙说道,“你留下几千人马围城,其余大军依次后撤,高干肯定怀疑你是骗他,反而不敢突围。你现在这么做一看就是假的,高干知道自己的援军杀来了,势必要冒险突围。即使你有可能半路伏击他,他也要拼死一搏。我们在平阳亭前后受击,既无法围住辛评,又让高干跑了,会一无所获。”

颜良看看他,忽然微微一笑,“不错,给你看出来了。不过有一点你没想到,高干现在如果要突围,他先前就不会坚守白马,他早在我们包围白马之前就可以撤到平阳或者干脆撤到燕城去了。”

“高干一定会守住白马吗?”王凌摇摇头,“他守得住吗?他迟早会死在白马。没人愿意自绝生路,他肯定会逃跑。”

“白马对叛军而言非常重要。高干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绝不会丢下白马逃之夭夭。”颜良望着王凌,眼里露出一丝轻蔑,“不要轻视对手,永远都不要,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要告诉高干,他的援军的确到了,他也有机会和他的援军一起击败我颜良。”颜良大吼一声,凌空一鞭抽下,“只有尊重你的对手,才能击败你的对手。”

王凌想不明白,不过他很敬佩颜良,虎头将军就是虎头将军,气势如虹,挡者披靡。

****

辛评愤怒不已,心中极度绝望。

自己棋差一着,让颜良这头老虎一口咬住了。如今大军被困平阳,走又走不掉,打又打不过,进退两难。

“大人,向元才求援,让元才连夜突围,攻击颜良的背后。”眭展无奈之下,低声劝道,“大军被困平阳,久战之下,必定损失惨重,不但无法支援白马,连燕城和封丘都守不住了。”

辛评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听着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哭笑不得。自己是来救援高干的,结果现在却向高干救援。笑话,笑话啊。这脸算是丢到家了。

眭展看到辛评苦痛无语,急忙再劝,“大人,我们还有可能打到白马吗?趁着现在和北疆军激战正酣的时候,让元才即刻突围吧。错过了这个机会,元才和他的军队就要死在白马了。”

“好吧。”辛评无力地挥挥手,“快派人去白马城,想方设法传信于元才,请他即刻突围和我会合。”

凌晨,高干接到辛评的书信,带着六千多人飞速出城,趁着夜色向六十里外的平阳亭狂奔。

颜良马上接到了消息。

“传令张辽,撤掉包围,让辛评滚蛋。”

“急告张郃、王当、张绣、徐晃,撤出战场,重整军队,准备包围高干,全歼叛军。”

叛军正在奋力死战,突然看到北疆军的包围圈被撕开了缺口,顿时欢声雷动,呼啸而出。

辛评、眭展等人本想指挥大军坚守到高干的到来,然后内外夹击,杀退北疆军,一起后撤。但事与愿违,看到逃生希望的士卒们根本不听指挥,没命一般奔逃而走。

黎明前夕,北疆军数万大军摆开战场,如同一位巨人挥起了双拳,狠狠地砸向了敌人。

高干和他的六千人马随即被北疆军掀起的惊天巨浪吞噬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十九节

四月下,兖州山阳郡,防东城。

曹纯和许褚领五千骑兵赶到了防东城,张飞、简雍和杨平出城相迎。

曹纯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不高,皮肤白净,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全然没有半分武将的勇猛和英武。曹纯是曹仁的弟弟,自小就很聪明,十四岁举孝廉,十七岁为黄门侍郎。虽然他少年得志和前太尉曹嵩的保荐有直接关系,但不难看出曹纯在曹氏子弟中的突出才华。曹操为了扭转兖州战场的不利局面,不但把三千虎豹骑全部交给了曹纯,还把军中诸多将领的亲卫骑,包括自己的亲卫骑兵都召集了起来,又凑了两千骑给他,希望他能攻占昌邑,力挽狂澜。

此刻曹纯看到杨平非常吃惊,“杨大人怎么在此?任城丢了?”

杨平羞愧难当,垂首说道:“北疆叛逆人多势众,我难以抵挡,只好……”

“只好弃城而逃?”曹纯脸色阴沉,怒声说道,“你把任城丢了,我拿什么去牵制北疆的兵力?北疆军守在昌邑四周,我怎么偷袭?”

“大人不要着急。”简雍急忙出面打圆场,“攻克任城的北疆军如今还在任城境内,并没有驻守昌邑,我们还有偷袭的机会。

“怎么回事?”曹纯闻言,又惊又喜,“我们真的还有机会?”

“当然。”张飞看看曹纯,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显然对刚才曹纯的举止非常不满。曹纯不过是曹操的堂弟而已,论官职比任城国相杨平要小,他有什么资格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杨平?张飞的不满摆在脸上,曹纯视而不见,一脸傲气,对此仗的统帅并没有摆出任何尊敬和谦恭的姿态。

“两位大人先进城,我们边走边说。”简雍担心张飞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赶忙伸手相请。

****

刘备对自己的攻击计策抱着很大的信心,但北疆军攻击琅琊国、关羽败退东海后,高顺、臧霸的军队极有可能北上进入兖州,出现在昌邑城一带开辟侧翼战场,以掩护其主力大军进攻陈留。此时要想顺利拿下昌邑,必须把高顺的大军拖在鲁国、任城国一线,给自己的攻击大军争取时间。但要想拖住高顺的大军,需要更多的军队,然而徐州已经没有军队了。莒城大战,关羽在莒城折损过半,只剩下一万人马了。张飞和简雍的大军离开徐州北上攻击昌邑后,关羽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能把北疆军挡在东海郯城一带,稳住目前的战线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反攻夺回琅琊国则根本没有希望,更不要说靠他的力量拖住北疆军了。

刘备仔细考虑后,遂书告广陵陈登。请他率军北上帮助关羽,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增援中原战场。刘备在信中说,中原若失,徐州则不保,我留许多兵马在徐州有什么意义?靠一州之力数万大军,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想击败河北李弘,无疑痴人说梦。所以现在我们要联合,要上下齐心。我和江东孙策已经结盟,值此危急关头,如果他不但违抗朝廷的圣旨拒绝北上攻击河北叛逆,反而还要趁机背盟攻打徐州,那就随他去吧。这种既没忠诚也没有信义的人,将来必为天下所不容,肯定不得好死。

刘备还给纪灵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请他遵从朝廷圣旨,速速北上救援,拯救社稷于危亡之中。

陈登接到刘备的书信后,即刻北上。纪灵在这之前已经接到许昌给他的圣旨和封赏,但因为孙策和周瑜都没有动静,病重的袁术也没有任何表示,他踌躇莫展,不知如何选择。刘备的书信及时提醒了他。纪灵随即书告寿春,言明自己护卫社稷的决心,然后统率大军日夜兼程北上。

两人先后赶到彭城时,正好接到任城国相杨平的求援。

陈登认为高顺已经到了兖州战场,青州军对徐州已无法构成威胁,再去支援关羽没有意义。从刘备的攻击策略出发,各部大军应该集结一起,继续北上支援任城国,在任城一带拖住高顺的大军,以策应张飞攻打昌邑,扭转战局。

陈登的想法得到了縻竺的支持。简雍走后,縻竺留守徐州督领军政,给中原战场筹集和运送粮草辎重。此时关羽也得到了消息,从东海匆忙赶到徐州,要求率军北上进入兖州战场。

縻竺不敢得罪关羽,他召集众人仔细商议后,决定由关羽、纪灵、曹豹领一万五千人北上杀进任城国,拖住北疆军。陈登代替关羽领五千广陵兵去驻守东海,伺机反攻,把青州军赶回泰山脚下。

“縻竺大人来书说,目前纪灵的一万大军、关羽曹豹的五千丹阳兵正在急速北上,估计再有两三天就能杀进任城国。”简雍感慨说道,“此次为了北上中原抗击叛逆,各路大军克服一切困难,不辞劳苦,日夜行军,速度极快。”

曹纯笑笑,淡淡地说道:“你我如果再不竭尽全力,社稷就要落于叛逆之手了。”

简雍点点头,继续说道:“北疆军拿下任城后,其主力大军向昌邑而去,但因为发现徐州军北上,他们马上又回头了,估计他们要以逸待劳,迎头痛击我们。”

“北疆军的铁骑现在在什么位置?”曹纯问道。

“在成武、梁丘城一线。”简雍说道,“关大人的军队赶到任城后,高顺的大军想要吃掉他,需要兵力上的优势。我估计他会向昌邑求援,只待昌邑城周围的铁骑赶到任城国支援高顺后,我们即展开对昌邑的攻击。”

“我们现在就应该向昌邑发起攻击。”曹纯浓眉微皱,挥手说道,“丞相大人已经命令定陶城内的曹大人马上突围,我们没有时间了。关大人的速度再快,他到达任城的时间也是在曹大人突围之后。曹大人突围后,如果我们在昌邑方向迟迟没有进展,北疆军可能会给我大军主力重重一击。我们没有时间等了,必须立即展开攻击。”

“再等等也无妨。”张飞挥挥马鞭,口气不容置疑,“曹大人突围后,北疆军主力将全部被吸引到定陶城下。关大人攻击任城后,高顺的大军也被拖住了。此时昌邑兵力空虚,我们我们夺取昌邑的把握非常大。”

“现在防东有两万五千人马,军队数量庞大,很难隐藏行踪。一旦被北疆军发现,这次突袭昌邑的计策势必会失败。”曹纯急忙劝道,“张大人,还是提前发起攻击为好。”

“我城门紧闭,城上偃旗息鼓,北疆军如何会发现?”张飞摇摇头,“定陶城的曹大人如果不突围,任城国的关大人如果不攻击,昌邑城一带的敌军铁骑就不会离开。贸然发动攻击,我们不但损失惊人,恐怕最后连昌邑城的城墙都看不到。我们失败了问题不大,最多撤回豫州固守而已,但定陶战场上的数万主力大军可就凶多吉少了。”张飞凑近曹纯,小声问道,“难道你想和自己的兄长人鬼殊途?”

张飞这句话把曹纯堵住了,憋得他半天没说出话。

“关大人到了兖州战场后,徐州防守兵力单薄,徐州的安全有保障吗?”曹纯看到张飞言辞不善,心里极为气恼。虽然这次大军统帅是张飞,但无论资历还是家世,张飞这个蛮夫和自己都有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临行前大哥一再嘱咐,自己现在就要狠狠地羞辱张飞一番。为了缓和气氛,曹纯忍气吞声,改口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有陈登大人在,徐州固若金汤。”张飞毫不在意地说道,“陈大人有五千广陵兵,另外关大人只带走了五千丹阳兵,还有五千人马依旧留驻东海。以陈大人之才挡住青州匪寇,还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大人打算何时攻击?”

“等斥候发现北疆铁骑向定陶移动,我们就开始攻击。”

曹纯仔细听取了张飞的攻击之策后,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即刻出击好,实在没有必要冒着被北疆军发现的危险,在防东城继续等下去。

“机会不是等来的,需要我们去创造,去发现,去寻找。”曹纯出言相劝。

现在我们攻击昌邑最大的障碍就是阎柔、姜舞和卫峻三人的铁骑。按照斥候的探查,卫峻的铁骑一直出没于东平、任城和山阳郡一带,保护北疆军的后方和粮道安全。阎柔和姜舞的大军驻扎在成武、梁丘城一线,两城西南百里范围内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诱出敌骑,不但可以顺利突袭昌邑,还能拖住阎柔和姜舞的铁骑支援定陶战场。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至于卫峻的军队,由于关大人出现在任城国方向,威胁北疆军粮道,他肯定要分兵支援高顺。剩下部分铁骑要保护粮道,留守昌邑的可能很小。

曹纯这番话并没有打动张飞。张飞有他自己的考虑,在他看来,如果北疆铁骑一直留在济水河南岸,没有陷入定陶战场,自己就算拿下了昌邑也很难守住。更何况现在还有从青徐战场上急速杀来的高顺。一旦自己被围,两万大军就死定了,即使能突围,也是死伤惨重。曹纯要抢在曹仁突围之前发动对昌邑的攻击,目的很简单。他不是为了夺取昌邑,而是想利用自己的兵力在昌邑战场上拖住北疆军,以帮助曹仁顺利突围,帮助兖州军顺利后撤到封丘、陈留一线。在曹纯眼里根本就没有徐州军的生死。

张飞一口否决。

曹纯毫不气馁,继续劝说。你我两支大军刚刚从江淮战场上撤下来,我们和袁术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的仗,将士们之间的仇怨之深可想而知。现在攻击任城国的大军中,纪灵有一万人,而关羽只有五千人。如果纪灵或者纪灵的部下临阵倒戈,关羽大人和五千丹阳兵不但面临全军覆没之祸,我们也会因此丧失攻击昌邑的机会。那时就算阎柔、姜舞、卫峻全部到了定陶战场上,我们也无法攻击昌邑了。因为任城距离昌邑只有两百多里,高顺的大军旦夕即可杀到。他只要把我们包围在昌邑,等待定陶战场上的主力大军回援,我们也就全军覆没了。

这句话让张飞心里一寒,英俊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安。当初听说许昌朝廷下旨招抚袁术部下,并要求纪灵、刘勋等人率军北上进入中原战场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袁术和李弘的关系天下皆知,尤其是袁术出事后,马上命令自己的儿子袁耀带着数十位扬州大吏的家眷撤到了河北。试想在这种情况下,袁术手下大将有多少人敢和北疆军正面作战?袁绍胆子太大,为了挡住北疆军的攻击步伐,竟敢冒这种风险征调袁术的军队北上作战。

张飞犹豫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徐州军已经在莒城损失了一万人,刘备统率的两万人陷在定陶战场生死未卜,如果自己这两万人再灰飞烟灭,那刘备就成了孤家寡人,任人宰割了。到时不要说徐州保不住,无家可归,就连性命都堪忧。

没有绝对的把握,自己绝不会出兵攻击。

“只要北疆铁骑不离开昌邑,我就不会发动攻击。”

曹纯怒视张飞一眼,愤然转身而去。

深夜,张飞被一阵噪杂而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简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翼德,曹纯出城了。”

张飞愣了一下,随即一跃而起,破口大骂。曹纯擅自出战,战场形势随即改变。

“翼德,曹纯主动出击,必能诱出北疆铁骑,我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张飞三两步走到案几前,摊开地图,就着昏黄的烛光仔细看了一下,“宪和,传令大军,撤出防东城,南渡菏水,沿着菏水河南岸,向东急行一百五十里赶到泥母亭。”

“泥母亭……”简雍手指地图,惊讶地说道,“你打算从泗水河方向攻击昌邑?”

“这是隐藏大军踪迹的唯一办法。”张飞无奈地说道,“北疆军的注意力都在西南方的防东、单父、薄城、己氏城一带,曹纯一旦出击,我们肯定暴露。要想继续隐藏下去,只有立即赶到昭阳湖附近。北疆军对河道密集的泗水河、昭阳湖一带疏于防范,只待北疆铁骑追杀曹纯离开昌邑城附近后,我们就沿着泗水河北上,从方与城、东缗城直杀昌邑。”

“好,好。”简雍连连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传令各部,连夜撤出防东。”张飞拿起案几上的战盔,怒声说道,“不要和曹纯联系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

四月下,兖州济阴郡,成武城。

阎柔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指着斥候问道,“你们看清楚没有?真的是兖州军的骑兵?”

斥候非常肯定,“绝对是虎豹骑,不会错。”

“曹操的虎豹骑只有三千人,怎么一下子冒出许多?”阎柔觉得很奇怪。叛军中,骑兵数量多的是袁绍,关中、洛阳都有骑兵。曹操虽然一直在兖州,但因为兖州灾祸战火不断,财赋匮乏,历经数年才建立了一支虎豹骑。这支虎豹骑前年在冀州战场上曾和北疆铁骑交过手,据说还很犀利。现在它突然出现在济水河南岸,很明显是为了牵制自己的兵力,防备自己支援定陶战场。看样子曹操要在定陶发动一场大战了。

“急告大将军,说曹操的虎豹骑出现在成武方向,估计近期曹操要孤注一掷,奋力一搏了。”

“再告梁丘城的姜舞大人,请他出动,和我一起设法围歼虎豹骑。”阎柔笑着对杨明说道,“这是曹操最强的军队了,我们不要错过了机会。”

“如果大将军要我们支援定陶战场怎么办?”杨明迟疑道。

“大将军已经说过了,无论定陶战场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要坚守在昌邑城附近,不许渡过济水河。”阎柔笑道,“到了中原,你一直游手好闲,现在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阎柔、姜舞、杨明各率大军呼啸而出,四处追杀叛军铁骑。

曹纯和许褚忽东忽西,游走不定,和北疆铁骑在大平原上兜圈子。

阎柔的火气上来了。他随即决定把攻杀范围扩大到两百里,命令卫峻带着铁骑靠近泗水河,保护昌邑。命令驻守昌邑的刘遇小心防备。

姜舞觉得大军如果离开昌邑太远,回援需要时间,有必要加强城内的防守兵力。

阎柔书告高顺,请他抽调兵力急赴昌邑城,同时催促他尽快击败关羽,不要在任城耽误时间。要把主要兵力投入到攻击防东、薄城一线,以帮助大军主力在定陶大战结束后,快速杀奔陈留。

****

四月下,定陶城西六十里,明亭。

曹操自从接到北疆军包围了济阳,切断自己的退路后,随即放慢了攻击节奏,耐心等待曹仁突围的那一刻。

兖州军和徐州军在攻击过程中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对付北疆军的办法。北疆军用壕沟、鹿砦、拒马为阵,辅以密集的箭阵阻击对方的进攻。他们就用临时砍伐的树木扎成巨大的木筏遮挡长箭,用超长的火把焚烧鹿砦和拒马,用云梯为桥翻越壕沟。虽然战斗场面远没有刚开始时候的血腥和惨烈,但兖、徐两军的突进速度却越来越快。

负责正面阻击的于毒、秦谊眼看阻击阵势失去威力,立即召集部属商议应对之策。军司马、军候们纷纷出主意。敌人用巨筏阻击箭阵,那就用火箭射击,把它的巨筏给烧了。鹿砦和拒马容易点燃,那就在做成后先放到河水里浸泡,木头湿透了短时内总烧不起来。敌人用云梯为桥翻越壕沟,那就在壕沟里铺上易燃的草木,浇上火油,待敌人翻越时,用火箭射击点燃壕沟里的草木,把敌人连同云梯一起烧了。

于毒、秦谊把应对之策急报大营。李弘和麴义、吕布、玉石等人商量后,一面让董昭、吴叶等人紧急安排民夫筹备材料,实施新的阻击办法。一面告诉于毒、秦谊,暂时不用这些办法对付敌人,先把叛军逐渐向定陶方向吸引,等到城内叛军突围,城外叛军发起猛攻意图冲破阻击时,再给叛军致命一击。

三天后,曹操、刘备指挥大军推进到距离定陶城三十里的西平亭。

李弘在这里集结了三营南军、六营北军,匈奴人的两万铁骑,共六万五千大军。曹操集结了三万兖州军,两万徐州军,加上被困城内的一万三千大军,共六万三千大军。

双方势均力敌,大战一触即发。

北疆军把步卒大军放在正面,两翼辅以铁骑,以“品”形战阵迎敌。

在战阵的前方,是一千五百台展开了血盆大口的弩炮。在弩炮阵地前面,就是以壕沟、拒马组成的障碍。

在战阵的后方,是一架架昂首挺胸的石炮。涂满火油的石头堆积如山,发出难闻的气味。战车营的士卒们、民夫们肃然而立,等待着攻击的战鼓擂响。

战鼓轰然炸响,兖、徐大军在曹操的指挥下,向西平亭展开了潮水一般的攻击。

霎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直冲云霄。

李弘驻马高处,望着远处的攻击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翻卷而来,犹如惊天海啸掀起的层层巨浪,心中霎时热血沸腾,“擂鼓……”

“咚咚……”鼓声猛烈而密集,如同百声春雷炸响天空,威猛至极。

和前几天一样,叛军士卒在前排巨筏的掩护下,抬着云梯一路飞奔,在又长又宽的壕沟上架上梯桥,铺上木板。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攻击士卒太多了,在数百步宽的战场上,至少有上万名悍卒在声嘶力竭地奔跑着、叫着、喊着。

一面面巨筏在密集长箭的射击下兴奋地颤抖、呻吟着,奋力向目标迈步。

随着一声令下,几百支超长的火把从巨筏的间隙间伸了出来,直接摆放到鹿砦、拒马上。这些临时制作的障碍物很多都是取材于附近的民居,非常容易点燃。木料燃烧的焦糊味随风而起,滚滚浓烟也开始升了起来。

战斗越来越激烈。

玉石转头看看后方的蓝天,眉宇间掠过阵阵忧色。

大将军在西平亭的西面战场上只放了一万步卒,一万铁骑,其余四万五千大军都分布在西平亭至定陶城下的三十里范围内,准备围歼突围而逃的叛军。大将军把阻击叛军主力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万步骑的身上,是否太轻视对手了?曹操和刘备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难道真的无法突破我们的阻击?近在恕尺的距离,稍有不慎就会让叛军突围,这一仗打得未免太紧张了。

一骑绝尘而来。玉石的心脏骤然收缩,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

“大将军,敌人突围了,敌人出城了……”

李弘兴奋地一挥手,手中马鞭迎空抽下,“传令吕布大人,立即撤出西城,让曹仁突围。”

“传令麴义、樊篱,准备合围曹仁。快……”

叛军清除障碍的速度越来越快,密密麻麻的敌卒聚集在巨筏后面,奋力挥动武器劈砍正在燃烧的鹿砦拒马。他们的人数太多,攻击太猛,吼声太大,就连北疆军的箭阵似乎都在他们的怒吼下变得战战兢兢软弱无力了。震耳欲聋的杀声深深刺激了这些血战多日的将士们,他们等不及了,他们恨不得飞过障碍,把手中武器狠狠地剁进对手的胸膛。激昂的情绪让他们渐渐失去耐心,很多人不待鹿砦拒马烧烬,便迫不及待冲上去强行拆除。

北疆军在这道阻击阵地上花费了数天功夫,耗费了极大心血,鹿砦和拒马的密集程度超过了敌卒的想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鹿砦和拒马的个头越来越大,有的是由整棵刚刚砍伐的树木做成,有的似乎摆在水里浸泡了很长时间,还是湿漉漉的,要想把这些东西点燃根本不可能。

北疆军似乎知道他们遇到了困难,满天的长箭突然消失,好象要帮助他们畅通无阻地越过障碍。

没有了长箭的威胁,敌卒的前进速度骤然加快,更多的敌人紧随在突前部曲的后方越过了壕沟。

“咚咚……”北疆军的阵地上,百面战鼓忽然一齐擂响,巨大的战鼓声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骤然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箭阵再起,一片巨大的燃烧的黑云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一块块燃烧的石头拖着长长的黑尾巴,铺天盖地呼啸而来,惊心动魄。

壕沟在瞬间烧了起来,火光冲天而起,接着烈焰越烧越旺,肆无忌惮地吞噬了壕沟上的云梯,很多正在越过梯桥的敌卒猝不及防,翻身掉进了火焰里。短短时间内,一道巨大的火墙腾空而起,把战场拦腰切成了两截。

曹操、刘备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近万攻击士卒在瞬息内便被熊熊大火淹没了。

叛军将士们惊呆了。震耳欲聋的杀声,激烈的战鼓声嘎然而止,正在奔跑喊叫的士卒们突然间停了下来,半个战场在突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大火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

“轰……”一声响,叛军士卒不待金锣鸣响,掉头就跑,一个个狼奔豕突,恐怖的叫喊声撕裂了战场上的血腥,让人魂飞魄散。

被大火包围的叛军士卒瞬间崩溃。

一面面燃烧的巨筏被随意丢弃,再也没人顾忌满天厉啸的箭矢,所有人都发出凄厉的叫号,在密集的鹿砦拒马阵里奔跑、践踏。更多的人全然不顾生死,丢掉武器,高举着双手,向北疆军阵地上奋力狂奔。

后面是烈焰腾空的火墙,唯一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只有前方。前方是一台台张开血盆大口的弩炮。

于毒的脸上杀气凛冽,复仇的激动让他浑身颤抖,嘶哑的叫声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哭泣,“放,放……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轰……轰……”一千五百台弩炮同声怒吼,战场在这瞬间剧烈地摇晃起来。

强弓、弩炮、石炮,所有能杀死敌人的武器,都在这一刻欢呼起来,箭石像狂风暴雨一般,尽情倾泻。

北疆军把曹仁的军队围在了定陶城外二十里的小陶亭。

麴义指挥陈践、苦酋、苌弓三营人马,同样利用坚固的阻击阵势,把曹仁的军队挡在了驰道上,寸步难进。

吕布带着郭勋、张隼两营人马随后追击,利用一道小河成功切断了曹仁的退路。

樊篱、张震等人率领其余军队从北面狠狠地扑了上去。

曹仁、夏侯渊、辛毗等人指挥大军,背靠济水河,左冲右突,拚死血战。他们难以想象,曹操、刘备六万大军就在十里外的西平亭,在北疆军主力把自己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无法突破北疆军的阻击,把自己从重围中救出去。

曹仁抬头看看天色,无奈地摇摇头。大哥,天要黑了,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子孝,我们杀不回去了。”夏侯渊浑身浴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吕布那个叛逆在小河上架起了几百台弩炮,过去就是送死。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

曹仁低头不语。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出城送死了。”夏侯渊愤怒地骂了一句。他带着人马从苍亭一直撤到定陶,虽然人马损失过半,但还没有象今天这样狼狈。

“大哥为什么还不来?他和我们只有十里路,只有十里……”

“妙才,少说两句。”毛玠咳嗽了两声,伸手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这才一天时间,你急什么?你以为北疆军是黄巾军啊,随随便便就让我们杀出去?”

“我别急?”夏侯渊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叫道,“你睁眼看看,北疆军把我们围在济水河边,匈奴人的铁骑往来冲杀,我们冲又冲不出去,打又打不过,我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天黑了就好了。”曹仁摇摇手,苦笑道,“天黑了,北疆军就会停止攻击。我们利用晚上的时间,摆一个车阵。只要挡住匈奴人的铁骑,我们还能支撑几天。”

“豹子竟敢带匈奴人到中原来……”夏侯渊咬牙切齿,“豹子一定是鲜卑人,他不是我们汉人,肯定不是。”

快马狂奔而至。

“大人,辛毗大人求援,他无法撕开北疆军的防线,被麴义一直压着打,快要支撑不住了。”

曹仁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辛毗和蔡阳带着六千人攻击西线,试图打开缺口,但对面是麴义,是北疆军最精锐的军队,兵力要远远多于辛毗和蔡阳。两人能坚持一天已经难能可贵,但西线一旦被麴义突破,北疆军势必要连夜攻击,自己就休想支撑下去。

“请两位大人坚持到天黑。”曹仁转身看看夏侯渊,“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还有两千多人。”夏侯渊摇头道,“吕布一直在猛攻,此时撤下一部分人马,防线必定会被吕布撕破。还是调用你的人吧。”

“王忠呢?”

“王忠被北疆军和匈奴人连番冲击,伤亡惨重,北面的防线岌岌可危。”夏侯渊沮丧地说道,“我们即使能撑过今天晚上,但很难撑过明天。北面的防线到了明天,可能无兵可守了。”

曹仁叹了口气,下令让李恢带着中军两千人前去支援,“这两千人如果打完了,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夏侯渊、毛玠沉默不语,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西边的晚霞。

****

西平亭。

兖、徐大军遭受重创后,士气涣散,直到下午才勉强重整大军,再度向北疆军发起了攻击,但攻击的规模很小。士卒们胆战心惊,只要看到空中出现燃烧的箭矢,便立刻抱头鼠窜。曹操下令诛杀临阵脱逃的士卒,这才勉强控制了局面。直到黄昏,大军也未能突破那条壕沟。士卒们每每跑到壕沟边上,闻到令人作呕的焦肉味,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他们不敢掉头逃跑,只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苦等后撤的锣声。

曹操心急如焚,派出大量的斥候探查突围大军的情况,但得到的消息让他痛苦不堪。曹仁的大军被围在小陶亭,关疆军集结重兵展开了疯狂的攻击,一万多人估计要全军覆没了。

就在这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匈奴人的铁骑在右贤王刘冥的统率下,趁着曹操的大军远离冤句的时候,偷袭得手,攻占了城池。

曹操连受打击,绝望得差点要痛哭流涕了。

冤句丢失,粮草断绝,后路被堵,败局已定。虽然目前自己还有人数上的优势,但在没有粮草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自己想安全撤到济水河南岸,返回豫州,根本不可能。这支大军会在撤退途中被北疆铁骑一口一口地吃掉。现在大军生存的希望不在于自己能否及时撤出战场,而是要看张飞、曹纯能否攻占昌邑了。如果他们顺利攻克了昌邑,李弘在已经获得定陶的情况下,可能退而求其次,先分兵攻打昌邑,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曹操的这点希望被郭嘉一句话打了个粉碎。

“李弘既然能先行分兵包围济阳,偷袭冤句,把即将发生的可能都考虑进去了,那他自然不会遗漏对昌邑的保护。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斥候发现了阎柔和赵云的铁骑吗?阎柔本来就在昌邑附近,那赵云呢?赵云为什么一直没看到?”

“你是说,赵云可能已经埋伏在济水河边,等待我们渡河撤退时发起致命一击?”曹操惊慌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丞相大人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不过……”郭嘉看看曹操和刘备,忧色重重地说道,“我们能不能逃过此劫,却完全要倚仗刘大人的计策。如果张飞和曹纯两位大人能在昌邑得手,我们就一定能安全撤走。”

刘备的计策本来是要击败北疆军的,现在战局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转眼间变成救命之策了。

“今天这一仗太意外了。”刘备仰天长叹,“谁能想到,一万多人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这对大军士气打击太大了。不要说士卒们,现在就连我都想早早撤出战场。”刘备看看曹操和郭嘉,郑重说道,“刚才奉孝说得对,昌邑对北疆军来说,非常重要,李弘不可能没有防备,我们攻击昌邑的计策也许根本就是个错误。不要指望张飞和曹纯了,我们还是自谋活路吧。”

郭嘉苦涩一笑,“豹子太残忍了,这一仗对我们的打击太大了。从豹子的血腥手段来看,我们的确要另谋逃生之计。”

“哼……”曹操抬头看看血色夕阳,冷哼了一声。他本想说几句狠话,但话到嘴边,觉得这时说狠话是打自己的脸,于是把嘴又闭上了。

“如今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子孝全军覆没。”

刘备低头不语,但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已失去信心,无意再战了。

“我们还有很多空船。”郭嘉指着远处河面上的运粮船队说道,“天黑后,放些船只下去,能接多少人算多少。”郭嘉抬头指指天空,“今天晚上有月亮,马马虎虎能看到几十步远的距离。告诉那些船夫,千万不要用火把,否则就要被北疆军的弓箭手当靶子射了。”

曹操想到能救回曹仁、夏侯渊等人,心中的悲痛稍稍有点缓解。虽然又损失了一万多人,但总比丢下兄弟独自逃生要好。昌邑丢失后,家人尽数被北疆军抓走了。如果这次眼睁睁地看着曹仁、夏侯渊战死沙场,自己当真是心如死灰了。

“我们是连夜撤,还是明天撤?”

“今天晚上我们把曹大人一帮将领接回来后,被困在小陶亭的大军也就崩溃了。”郭嘉低声叹道,“北疆军在小陶亭大获全胜后,随即就会掉头包围我们。我们前有阻敌,后有追兵,济水河又把我们南撤之路挡住了,这种情况下要想成功后撤,太难了。现在刘大人认为我们不能指望张飞和曹纯,那我们就只剩下一条逃生之路了,就是北上。”

“北上?”曹操、刘备惊骇地望着郭嘉,难以置信。

“连夜撤兵,北上和辛评会合。”郭嘉手指案几上的地图,手指沿着濮水河两岸,连点白马、燕城、长垣、平丘、封丘五城,“这里城池目前还控制在我们手上,只要我们连夜撤到一百里外的煮枣城,北疆军就没有时间追击我们。明天他们全歼小陶亭之敌需要时间,找到我们撤退方向也需要时间,等到他们开始追击时,我们已经赶到煮枣城了。煮枣城距离长垣一百二十里,我们再用一夜时间即可赶到。到了长垣,我们就安全了。”

“北上?到长垣?”曹操呆呆想了一会儿,无奈说道,“到了那里,我们就要听袁绍的,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大人,南下豫州的可能已经没有了,只能冒险北上突围。如果北疆军反应极快,一路狂追,我们有一半人逃到长垣已经万幸了。至于将来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吧。现在的关键是击败北疆军。北疆军如果占据中原,大人即使到了豫州,又能支撑几年?目前大人还是暂时投靠袁绍恢复点元气为好。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击败了李弘,大人依旧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孟德兄,和大汉社稷相比,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你现在是大汉的丞相,即使到了河南,袁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我可以发誓。”

曹操感激地拍拍刘备的后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北上吧。但愿我们能逃出重围。”他目光转向郭嘉,苦笑问道,“要想在一天一夜的时间内赶到长垣,就要把所有的东西都丢掉。我们损失惊人,可以说一无所有了。”

“只带三天口粮,其它粮草辎重全部丢弃。”郭嘉皱皱眉,又补充了一句,“河面上还有一百多艘装粮的船,全部凿沉吧。”

“算了。这里有十几万民夫,他们跟着我们从中原打到江淮,又从江淮打回中原,吃了很多苦,这些粮食就给他们吧。将来我们击败了北疆军,重回兖州时,还需要这些人相助。”刘备急忙摇手道,“兖州这几年遭受了太多的苦难,粮食对于兖州百姓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不能白白糟蹋了这么多粮食,会遭天谴的。”

曹操和郭嘉惊讶地看着刘备,半晌无语。

刘备担心他们不答应,接着又说了一句,“把粮食连夜运上岸,分给随军民夫们,让他们回家去。十几万民夫们一哄而散,北疆军想找到我们的撤退方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我们到了长垣,北疆军还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

“另外,李弘把匈奴人带到中原,让匈奴人打我们大汉人的事,可以通过他们的嘴告诉中原各地的百姓。匈奴人和我们是世世代代的仇敌,匈奴人也从来没有踏足过中原大地。李弘这个叛逆竟敢联合匈奴人打我们,借助匈奴人的力量篡夺大汉的江山社稷,太无耻了。我们要借他们的嘴,让天下人都知道李弘是个胡人,是个卑鄙的鲜卑奴隶。今天胡人想夺我大汉的江山,我大汉子民岂能置之不理?岂能不奋起反击?”

“好,好……”曹操拍案而呼,“玄德,此计太好了。李弘要在中原立足,做梦去吧。”

郭嘉颇为敬佩地拱手说道:“刘大人计高一筹,下官佩服,佩服。”

***

李弘在大帐内走来走去,心里烦躁不安。

曹操、刘备在西平亭遭受重创后,还有将近五万人,如果他们在最短时间内重振了士气,指挥大军再度冲杀西平亭,北疆军未必能挡住。西平亭那一仗能取得胜利,完全是因为出敌不意。现在北疆军没有时间再设一个同样的陷阱,而叛军也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

北疆军在定陶城下只有这么多兵力。以两万步骑挡住叛军主力,用四万五千人围歼曹仁,已经是非常冒险的事了。一旦阻击失败,遭受重创的就是自己。现在能不能取得定陶大战的胜利,就看今天晚上能不能全歼曹仁了。

急骤的马蹄声飞奔而至。

麴义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帐,“大将军,曹操晚上还在进攻西平亭吗?”

“没有。”李弘急声问道,“还没有突破叛军的阻击吗?”

“曹仁还留了一手,关键时刻竟然还有兵力支援辛毗。”麴义恼怒地一挥手,“屯骑营、步兵营损失太大,不能这样硬打了。大将军,给我五千铁骑,我亲自率军冲阵。”

“北面怎么样?刘豹没有冲进去?”

“曹仁带了一百台武钢车,加上一些辎重车,正好形成了一个车阵,堵在了山岗上。刘豹冲了两次,损失太大,被樊篱阻止了。”麴义擦擦汗,继续说道,“樊篱从南军各营抽调了十几台石炮,准备抛射火油,一把火把车阵给烧了。但大火一旦燃起,肯定要烧两个时辰。有这个时间,曹仁就能利用辎重车重设车阵。”

“所以你想利用曹仁在北面布置车阵的机会,率领铁骑突破?”

“对。”麴义说道,“曹操晚上既然睡觉去了,西平亭那边没有战事,你就调给我五千铁骑吧。”

“好。”李弘点头道,“无论如何,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结束小陶亭的战事。”

麴义神情凝重地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大帐。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节

小陶亭。

曹仁的愿望落空了。北疆军并没有象他想像的那样在黑夜来临后停止攻击,相反,随着夜色越来越浓,北疆军的攻击也越来越猛了。

辛毗、蔡阳再度向曹仁求援,西侧防线即将被敌人突破。

白天的时候,麴义因为担心曹操、刘备的大军突破西平亭的阻击,杀到自己的背后,所以一直留了一营人马以防万一。黑夜降临后,麴义得知曹操、刘备停止了攻击,马上把苌弓的射声营投到了战场上。辛毗、蔡阳在李恢的帮助下,刚刚把战线稳住,但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北疆军便呼啸杀来,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曹仁此刻无兵可调。北面王忠的车阵陷入了火海,败亡在即。东面吕布指挥大军强行渡过了小河,向小陶亭腹地顽强推进。夏侯渊虽然拚死阻拦,但兖州军士气已失,将士们惶恐不安,只能且战且退。

就在曹仁极度绝望的时候,曹操的书信从水路送到了曹仁手上。曹操在信中告诉曹仁,今日大军主力在西平亭遭受重创,失去了继续攻击的锐气。冤句、济阳等地都被北疆铁骑所控,后路已被堵死,粮草已被切断,大军生存岌岌可危。我和刘大人仔细商量后,决定趁着尚没有被北疆军完全包围之前撤到封丘、陈留一线会合袁绍。大军撤退后,你们生机尽绝,只能自生自灭了。曹操在书信的最后告诉曹仁,我将派船去接应你们,逃出来多少算多少。

曹仁看完书信后,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

毛玠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丞相大人何时打到小陶亭?”

曹仁摇摇头,把手中的书信随手丢进了篝火里,“丞相大人马上派船来,我们要撤了。你去召集一下诸府官吏,准备上船撤离。”

毛玠骇然心惊,目瞪口呆地望着曹仁半天没说话。

快马飞速来报。

北疆军在西侧战场点燃了大火,把战场照得亮如白昼。匈奴人的铁骑也出现在西侧战场上,他们在北疆步卒大军的配合下,向兖州军发起了猛烈攻击。辛毗抵挡不住,带着残余兵力连连后撤。

“告诉辛大人,没有援兵了。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到中军。”曹仁接着传令夏侯渊、王忠,如果无法挡住北疆军的攻击,则全部撤回,死守中军车阵。

从定陶后撤到陈留有五百多里,大军长途跋涉,要想成功逃过北疆铁骑的追杀,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带辎重大车以便随时组建车阵以阻击铁骑的攻击。所以无论是曹操、刘备,还是曹仁,撤退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速度,而是安全。凭借和北疆军相差无几的兵力,凭借坚固的车阵,凭借将士们手中的长箭,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安全撤到陈留。曹仁从定陶城带出的辎重大车在激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兖州军徐徐后撤的时候,四十艘大小船只乘着夜色缓缓驶近了河堤。

曹仁命令自己的亲卫队驻守河堤,把河堤上的所有火把全部熄灭,严禁任何人靠近河堤一百步,违者格杀勿论。

辛毗、夏侯渊、蔡阳、王忠、李恢等人各带军队,先后撤回到中军。激战了一天半夜的将士们浑身浴血,疲惫不堪。北疆军似乎也累了,数万大军逼近了车阵四周,把兖州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曹仁召集诸将,把当前的形势大致说了一下,“丞相大人明天就要撤退,我们突围失败。”

众将神情黯然,大帐内的气氛极为沮丧。

“济水河上有四十艘船,是丞相大人派来接我们的。”曹仁迎着诸将惊喜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四十艘船,至少可以让两千人活下来,但让谁离开好?将士们一旦看到活下去的希望,谁都不会放弃。这里马上就会自相残杀,一片混乱,最后一个都走不掉。”

“我们瞬间崩溃,北疆军马上就能集中兵力,围追堵截丞相大人。”曹仁叹了一口气,“冤句已经丢了,大军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安全渡过济水河南下。”

诸将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去。曹仁的意思已经说出来了,他不打算撤离,他要继续坚守小陶亭,拖住北疆军主力,以便掩护曹操、刘备的军队安全撤过济水河。

“大人放心,我们都听你的。”蔡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战盔上的红缨,从容笑道,“用几千条性命换回数万军队,值得。”

“丞相大人千里迢迢赶回来,一直杀到这里救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王忠仰头喝下一口凉水,坦然说道,“我们留下来。书告丞相大人,我们感谢他,来世我们愿意继续追随丞相大人征战天下。”

“辛大人,你乘船离开吧。”夏侯渊手指辛毗,感激地说道,“这次我们能在定陶坚守十几天,都是因为你的救援。你为我们做得够多了,你该走了。”

辛毗微微一笑,摇摇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走?我丢下你们独自逃生,我这一辈子还能过得安吗?我还有脸活在世上?”他神态安详地拍拍衣甲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说道,“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就图个名声。妙才,你想让我在鄙夷的目光里过一辈子?”

“随你了。”夏侯渊哈哈一笑,“你非要死在这里,我也不拦你。”

诸将一扫刚才的沮丧和绝望,突然间谈笑风生,全然没有半分恐惧。

曹仁从案几上拿起一卷竹简,“我拟了一份名单,有屯长、军候、军司马、校尉。大概有二十多人,我已派人去请了。”他把竹简递给了夏侯渊,然后对辛毗说道,“辛大人从自己的手下也挑选一批人。颖川的将士不能都死在这里。总还要留下一些人,将来也能帮助大人重建颖川军。”

“我死了,颖川郡自然有新太守,新太守重建颖川军的时候,在颖川必能征募更多的豪杰俊士。”辛毗摇手道,“你不要忘了,颖川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你和他们一起走。”曹仁非常坚决地说道,“妙才,还有你们几个,都离开,马上离开。”

诸将愣然。夏侯渊猛地站起来,刚想说话,却被曹仁伸手拦住了,“丞相大人命令我留下,命令你们统统离开。”

“命令呢?大哥的书信呢?”夏侯渊大声叫道,“你不要骗我们。”

曹仁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夏侯渊急忙打开,上面空无一字。“子孝……”

“带他们走吧。”曹仁一把抢过白绢塞进了怀里,伸手拍了拍夏侯渊的后背,低声说道,“你如果不走,这里就没人走了。告诉大哥,我会竭尽全力拖住北疆军。”

夏侯渊悲愤至极,怒吼一声,飞步冲出了大帐。

北疆军在济水河上发现了船只,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李弘的手上。李弘立即命令麴义、吕布指挥南北两军发动进攻,把叛军诛杀在济水河畔。

叛军收缩防守。数千人挤在挟窄的车阵里顽强抵抗,,想攻进去还真的不容易。大军攻杀一天半夜,将士们已经十分疲劳,如果强行攻击,损失太大。匈奴人的铁骑面对叛军的车阵也是一筹莫展。

“火攻怎么样?”麴义望着樊篱问道,“你刚才不是一把火把叛军的北线车阵烧了吗?你故计重施一次,把这个车阵也烧了?”

樊篱苦笑,“大人,火油没了。今天于毒大人在西平亭烧了一把火,我刚才又烧了一把,火油用完了。”

麴义睁大一双眼珠子,狠狠地瞪着樊篱,“你不能省点用?不是你家的火油,用着快活是吧?”接着他又望着董昭,大声埋怨道,“你负责督办粮草军械,怎会出现这种失误?要是让叛军逃了,我就上奏弹劾你。”

众人知道他的脾气,由他骂了一通。射声校尉苌弓建议征调强弓手赶到河边射击,以密集的箭阵阻挡叛军的撤退。此次为了阻击曹操救援定陶,北疆军消耗了大量的箭矢,所以最近从冀州运来的长箭非常多,足够奢侈浪费一把。麴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苌弓骂道,“你没长脑子啊?胡扯八道。济水河有多宽你知道吗?你把弓箭手调到河边胡射一气,我拿什么攻打曹仁?给我一边待着去,不要乱说括。”

苌弓面红耳赤,缩着脑袋跑到玉石的身后,气呼呼地张大嘴巴直喘粗气。

火攻不行,强攻不行,只能狂轰滥炸,看看能不能把叛军逼得狗急跳墙,自相残杀了。毕竟河面上的船只不多,叛军为了逃亡肯定要争夺船只,只要叛军一乱,攻击的机会就来了。

“曹仁这个孬种,动不动就缩着脑袋当乌龟。”麴义一拳砸到案几上,冲着众将吼道,“给我砸他的龟壳,把他的脑袋砸出来。”

吕布亲自赶到前线督战。

北军虎贲营的张震、射声营的苌弓和南军武卫营的郭勋负责正面攻击。

“大将军担心叛军掉头逃跑,要求我们不惜代价,速战速决。”吕布指着前方车阵说道,“麴大人却顾惜将士们的伤亡,希望能用武力威慑叛军,逼乱叛军,从而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我看,我们折衷一下,让士卒们在箭阵的掩护下强攻几次试试。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就能杀进去。”

三人仔细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强弓手和石炮远射,压制车阵内的敌方弓箭手。让弩炮交叉射击,掩护攻击士卒靠近车阵,争取打开攻击缺口。

激战随即开始。

曹仁坐镇中军指挥,奋力还击。

黎明在隆隆的鼓声里悄然而至。

李弘驻马高坡,望着远处河面上的薄薄雾霭,焦虑不安。

麴义和吕布已经攻击了两个时辰,但依旧没有拿下曹仁。斥候前来禀报,说昨夜赶到小陶亭的船只已经返回到西平亭一带的河面上,但没看到有大量士卒从船上下来。估计不是接应曹仁撤退,而是给曹仁运送粮草军械。另外,斥候还禀报了一件奇怪的事,昨夜在西平亭一带的河面上,叛军把装在船上的粮食军械全部搬了下来,然后这些空船频繁往来于两岸之间,好象在运送士卒渡河。

“叛军要撤。”李弘惊呼一声,回头冲着任意大声叫道,“快,急告刘豹。渡河,立即率一万铁骑渡河南下,赶到陶丘一带包抄叛军,攻击叛军,快……”

任意答应一声,刚要吩咐身后的传令兵,李弘又叫了起来,“急告阎柔,请他迅速赶到陶丘一带会合刘豹。匈奴人不能单独行动,一旦他们在郡县烧杀抢掠,我们的罪过就大了。告诉阎柔,此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

几个传令兵如同离弦长箭一般疾驰而去。

李弘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心中一阵兴奋。定陶一仗打赢了,如果乘胜追击,把曹操、刘备的大军围歼于济水河两岸,中原一仗的胜算就非常大了。

曹操从江淮返回到兖州战场后,在曹亭败了一场,在西平亭又败了一场,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连续攻击的损失,他的四万大军最多还有三万人。刘备接到关羽大败莒城的消息后,肯定要分兵回援徐州,如果他分兵一万回援,他还有两万军队。这样两者加起来最多不过五万人,或许自己估猜有误,叛军的损失可能更大。但从排兵布阵上考虑,还是保守一点为好,免得估计不足错过了围歼的机会。如果自己能把这五万人全歼了,对叛军打击之大可想而知,而河北也能凭此一战奠定夺取中原平定天下的优势。

李弘越想越是激动。曹操、刘备在救援定陶失败之后,只有两条路可逃,一是北上,和燕城、封丘一线的河南军会合。一是南下,去陈留或者去豫州梁国。

相比较而言,北上的危险太大。北上都是大平原,一马平川,有利于北疆铁骑的追击。另外,曹操刘备要想彻底摆脱北疆军的追杀,就必须渡过濮水河。濮水河距离这里有三百里左右,曹操刘备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就算曹操丢弃了所有的辎重,抢在铁骑之前提前赶到了濮水河,但他因为丢弃了辎重没有渡河工具,还是死路一条。

南下要安全得多。一是袁绍、刘表的军队肯定会接应他。此刻已是四月下,袁绍的军队应该休息好了,刘表的军队也应该到了,他们为了阻止自己攻占中原,无论如何也要把曹操刘备救回去。二是有济水河为阻。北疆铁骑现在一分为三,一部在济水河北岸,渡河追击需要时间。一部在济阳、陈留一带牵制袁绍和刘表的军队,同时还要负责切断曹操的粮道,这部分铁骑不会参加围攻。一部铁骑在济水河南岸,但负有保护昌邑之责,也不会把所有兵力投入到攻击。这样一来,曹操南下逃亡的安全将大大增加。

曹操一定会选择南下逃亡,不会有错,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派一支铁骑在煮枣城一带游戈为好。曹操手上有虎豹骑,这支铁骑的人数不能太少,免得出现意外。

“传令冤句的刘冥,小心守城,多派斥候探查煮枣城一带的动静。”

“传令单于庭的左大将呼衍元笳,左大当户兰嵘立即赶到西平亭集结,随我攻击叛军。”

“大将军,呼衍元笳正在小陶亭随麴义大人攻击曹仁……”任意正想问个清楚,李弘已经打断了他,“攻击曹仁的事就给麴义和吕布两位大人,我们率铁骑大军追杀曹操。”

这一天的上午,叛军大营出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十几万随军民夫肩挑背扛,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象洪水一般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大营,然后沿着大大小小的道路一哄而散。

与此同时,几百艘大小船只在河面上往来穿梭,把民夫不停地运到南岸。这些人上岸之后,也一哄而散了。

李弘闻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叛军大营附近查看究竟。

叛军大营辕门打开,营内旌旗飘扬,隐约可以看到一排排的辎重车,间或还能看到几台加在辎重车上的弩炮。大营深处,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不知道是叛军士卒,还是等待过河的民夫。

李弘浓眉紧锁,实在想不出曹操意欲何为。

要和自己决战?既然要决战,军队就要民夫。大战到了关键时刻,民夫的作用尤其重要。把民夫都放跑了,几万军队怎么打仗?军械要人送吧?尤其是长箭,消耗量极大,要想连续不断地射击,就要靠民夫连续不断地搬运。

要撤退?民夫都跑了,粮草辎重谁来运送?曹操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士卒带着干粮,背着一壶长箭,拿着一支长矛撒腿就跑吧?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叛军大营内忽然战鼓齐鸣,战马的嘶鸣声随风传来,浓烈的杀气霎时传遍了原野。

李弘以为叛军要出营攻击,急忙带着铁骑退回到阻击战阵的后面。然而,直到太阳高悬中天,也没有看到一个叛卒的影子。

北疆军斥候四处活动,抓了许多民夫审问,得到的答案让李弘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民夫说,是丞相大人下令让他们回家的,还给他们分了粮食和财物。丞相大人对他们说,大军马上要和河北叛逆决战,因为李弘杀人不眨眼,还带了匈奴人一起杀进了中原。担心战败后这十几万民夫给李弘杀了,或者给匈奴人掳掠带到塞外做了奴隶,所以决定先遣散他们,让他们趁早逃回家乡去。民夫们因此把曹操敬若神明,把李弘视作嗜血猛兽,对李弘恐惧至极。

问及叛军动向,民夫们都说军营内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接近不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李弘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这里有不对的地方。

曹操把粮食财物分给了十几万民夫,并且遣散了他们,自己就算全歼了曹操,也无法缴获到什么战利品。但曹操的目的显然不止如此。曹操把粮食财物分光了,他和几万大军将士怎么办?自己如果把他团团包围,时间一长,他和几万士卒就要喝西北风了。

“传令麴义、吕布,立即给我拿下小陶亭,移师西平亭围歼曹操。”

北疆军成功撕开了车阵,呼啸杀进。

在北疆军的狂轰滥炸下,兖州军已经死伤惨重,士气低迷。看到车阵破裂,北疆军排山倒海一般杀进来,兖州军士卒纷纷投降。

校尉李恢力战而死。曹仁顽强抵抗,最后因身负重伤,力竭被擒。

吕布对兖州军有极深的仇恨,下令全体诛杀。兖州军降卒看到自己被一台台弩炮围住,肝胆俱裂,跪地求情,高呼自己本是青州黄巾军,不是曹操的嫡系人马。降卒的哭喊声惊动了苦酋和很多原黄巾军将领,众人纷纷出面求情。

吕布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杀。麴义知道吕布心中的痛楚,对此保持沉默。苦酋急忙派人飞报大将军李弘。

李弘大为震怒。这种紧急的时候,统军大将不急着围歼曹操,却有闲情去杀俘虏。李弘让任意亲自去一趟,让他告诉麴义和吕布,俘虏不能杀,直接补充军队的损失。

看到大将军府的门下督贼曹任意亲自来到小陶亭传达命令,麴义和吕布心中暗惊。大将军发怒了,两人随即下令,整顿大军,急速移师西平亭。

黄昏时分,李弘集结了大约六万大军攻击叛军大营。

攻击非常顺利,一鼓而下。

大营里只有五百士卒,还有曹操的一封信。

李弘气得浑身颤抖,把曹操的书信狠狠砸到地上。十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遭受这种耻辱。

“云天,集结步卒大军,即刻渡河,南下攻击陈留。”

“铁骑诸部,随我北上追杀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