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六节

七月上,关中冯翊郡,高陵城。wWW。QUaNbEn-xIAoShUO。Com

清晨,西凉军撤进高陵城休息,为避免军心动摇,杨秋、韩翼等人决定密不发丧,对大军将士隐瞒韩遂阵亡的消息。

韩翼紧急召集西凉诸将议事。杨秋在大堂上没有看到马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韩遂的突然阵亡,让西疆的局势变得非常复杂。

过去西疆各种各样的矛盾都被韩遂凭借自己的个人威望和才智强行压制下去了。但现在他不在了,西疆所有的矛盾即刻暴露,而且随着郑白渠大败,西疆军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这些矛盾随时都有可能被激化和爆发。年轻的韩翼果然如韩遂所料,在这个危急关头不但不竭尽全力团结西凉各部将领,鼓舞大军士气,以确保西疆大军能安全、全部、迅速地撤回西凉,反而把自己和马超的矛盾公开化,蓄意制造和激化矛盾。

韩翼这样迫不及待地乘着马超身负重伤,实力丧失殆尽的时候解决他,是有原因的。韩翼倒不是担心马超称霸西凉,而是担心马超祸乱西凉。马超现在没有军队了,西凉军的主力除了杨秋、成宜、程银这些老一辈西凉悍将的部属外,其它诸如张既、梁庆、陈言、姜冏这些人的军队都遵从韩翼的军令,毕竟他们都是韩遂的弟子门生。马超没有军队不代表马超没有实力,只要马超回到西疆,回到陇西,短短时间内他就能依靠羌人的帮助重建一支军队。马超有没有称霸西凉的野心,韩翼不知道,但韩翼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承诺把西疆交给马超。假如马超恢复实力后发动内讧,和自己争夺西疆,西疆势必大乱。因此,韩翼认为西凉军如果能安全撤回西疆,最大的敌人不是关中的河北军队,而是马超和塞外的羌人诸部。把马超先解决了,可以彻底清除一个巨大的隐患。

杨秋忍不住想试探一下韩翼,他轻声问道:“孟起为何没来?”

“他受伤了,暂时还不能动。”韩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和北疆军的很多将领,尤其是庞德关系非常亲密,如果他想投降,泄漏了我们的机密,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尽数葬身于关中。”

杨秋神情蓦然冷峻,郑重说道:“孟起的铁骑都打完了,和北疆军结下深仇,他怎么可能投降?”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投降?”韩翼冷笑道,“马超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薄情寡义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马腾背叛我父亲投靠袁绍,是不是事实?袁绍杀了马腾后,我父亲帮他出兵报仇,他竟然恩将仇报,不但刺杀我父亲,还在西凉挑起内讧,出兵攻打我们,妄图独霸西疆,是不是事实?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还不能说明马超的为人?我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更不想回到西疆后和他血腥厮杀,白白葬送了西疆。”

杨秋愣了半晌,半天没说话。这些年,马腾和马超父子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韩遂对不起西疆的事,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现在韩遂死了,西疆军元气大伤,西疆已经没有人可以象韩遂一样控制西疆了。在今日西疆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韩遂的临终嘱托非常重要,他让马超继任西凉军统帅肯定别有深意。

杨秋把目光投向了成宜和程银,两人脸显忧色,佯装不知,一言不发。

杨秋黯然轻叹,走到一边坐下,不再说话。虽然韩遂把辅佐马超稳定西凉的重任托付给三位老兄弟,但这三个人和其它西凉将领一样,不信任马超。而且现在马超没实力,一旦说出来,影响到韩翼的地位,韩翼可能找个借口把马超杀了。西凉军压制已久的矛盾一旦喷发,大军极有可能崩溃,所以三人至今也没把韩遂的临终嘱托说出来。

韩翼和众人稍加商量后,发现西凉军根本没有办法安全返回西疆。议事大堂上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而悲凉。

郑白渠一仗,西凉军损失惨重。韩遂带着九万大军赶到战场,高干的四万大军全军覆没,西凉的五万大军折损一半,如今大约还剩下两万三千人。如果加上从长安城支援而来的张既、姜冏的三千人,整个大军也只有两万五千多人。

“目前长安城还有张鸣大人的两千人马,槐里、陈仓两城还有三千人马。”凌孺扳着手指头说道,“整个关中大约还有三万人马,而北疆军的人马太多,我们至今也没弄清郑白渠战场上到底有多少北疆军。但保守估计,他们的兵力至少是我们的三倍,我们安全撤回西疆的可能太小了。”

“昨天下午,北疆军在郑白渠的右翼战场上,不但包围了高干,还想全歼我们,最后我们虽然突围了,但这并不影响北疆军乘胜追击把我们合围于长安城的决心。”凌孺叹道,“徐荣的决心太大了,他想一战决胜负,彻底占据关中,以便迅速和中原北疆军合围洛阳,完成攻打洛阳的准备。他做到了,郑白渠一战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如果我们没能突围,他甚至还能乘势占据西疆,把我们对关中的威胁彻底解除。”

“我们虽然突围了,撤出了郑白渠战场,但此地距离西凉尚有千里之遥,徐荣依旧有充足的兵力和时间把我们围歼于长安和槐里一带。”张既十分沮丧地说道,“三万大军要想安全撤回西凉,必须带上粮草和辎重,但我们民夫严重不足,兵力也严重不足,尤其是铁骑数量,和北疆军差距太大。另外大军的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将士们身心俱疲。如果我们在撤退途中被北疆铁骑包围,势必一触即溃。”

韩翼双手捂脸趴在案几上,头痛欲裂,一筹莫展。良久,他抬头看看凌孺,有气无力地问道:“我们到底伤亡了多少人?有多少伤兵还能再战?”

“具体数字目前不清楚,等撤到长安再仔细核实。”凌孺说道,“受伤较轻的士卒即使能重上战场,也需要一段时间休整。目前这种情况下,强行后撤危险太大,还是暂留长安城为好。大军可以一边休整恢复力气,一边等待战局的变化。”

“大军不能在长安城停留。”张既激动地说道,“北疆军的铁骑太多,他们马上就会抄近路赶到扶风郡切断我们的退路。北疆军的步卒大军随后也会追到长安城。高干已经死了,袁军又没有粮草,他们不是投降就是崩溃,根本坚持不了一天。我们还是急速后撤,并飞马急报西凉的边延,请他速带援军接应。”

“西凉只剩下八千人了,而且很大一部分是老弱病残,粮草也极度缺乏,再加上羌人就在黄河北岸虎视眈眈地盯着金城,万万不可调动。”杨秋大惊,急忙摇手劝止,“大军现在没有再战之力,即使丢弃粮草辎重急速后撤,将士们也无法支撑,还是死守长安徐图他策为好。”

“回家的路有一千多里,如果丢掉粮草辎重,不要北疆军打,将士们自己就会一哄而散。”程银用力拍拍案几,大声说道,“如今唯一可以保住大军的办法就是死守长安城,和北疆军速速议和。”

“议和?”梁庆等部分西凉将领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

梁庆急声问道:“仗打到这种地步了,北疆军还愿意和我们议和?”

“当然。”凌孺点头道,“徐荣一定愿意议和。郑白渠大战前,皇甫郦在长安待了几个月,不就是想和我们议和吗?如今他们打赢了,但他们损失惨重,如果我们坚守长安不退,他们就要一直打下去。战局拖得越长,对河北就越不利。河北这几年的目标是洛阳,是全取中原,所以关中能否迅速稳定对他们非常重要。关中稳定的首要条件是西疆稳定,但河北目前没有实力顾及西疆,因此他们一直想和我们议和,想劝先生率军撤回西疆戍守。如果我们现在答应他们的条件,带着军队返回西疆戍守,把关中立即让给他们,河北当然愿意了。”

“你刚才说等待战局变化,就是指议和?”韩翼沉吟片刻后问道。

“对,议和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带着大军安全返回西疆的办法。”凌孺说道,“通过议和,我们可以继续得到河北的赈济,得到河北各方面的支援,迅速恢复实力。”

“北疆军愿意议和吗?”韩翼苦笑,“现在北疆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徐荣甚至有围歼我们的把握,他会答应和我们议和?除非投降,否则徐荣不会理睬我们。”

“徐荣会和我们议和的。”凌孺语气十分肯定,“关中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使用一个月,但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大军,这些粮草足够我们坚守长安城两到三个月。我们先把大军撤到渭水桥坚守,待囤积于新丰城的粮草全部运到长安城后,我们就撤进城内和北疆军对峙。”

“然后呢?”韩翼问道,“父亲阵亡的消息隐瞒不了多久。父亲阵亡了,西疆局势扑朔迷离,危机四伏,出于对关中安全的考虑,河北势必要对西疆策略做出调整。这时,徐荣还会议和吗?就算徐荣愿意议和……”韩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但徐荣相信我吗?如果你是徐荣,你会相信我忘记杀父之仇,真心归顺河北,为河北戍守西疆吗?”

“韬光隐晦是必要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凌孺望着韩翼,迟疑良久,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韩翼正色说道,“只要我们能安全返回西疆,什么办法都要用。”

“如果……西凉军的统帅是马超,事情或许有转机……”凌孺看到韩翼脸色一寒,马上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马超是个武人,和羌人有很深的关系,和西凉各部将领的关系也不错。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实力,在西凉军主力如今都控制在韩翼手上的情况下,马超要想活下去,要想在西凉重新崛起,需要河北的鼎力相助。对于河北来说,扶持马超,用马超来制衡韩翼,制衡西疆各种势力,继而迅速稳定西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马超和北疆军之间的仇恨其实不算什么,战场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什么可抱怨的。相反,袁绍和曹操用卑鄙手段诛杀马腾、马超的亲族,那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马超如果得到北疆军的信任,重新恢复实力,或许还有机会带着大军杀到洛阳。而马超大仇得报,对河北感激涕零,反过来他又会忠诚于河北,为河北戍守西疆。

让马超出任西凉军统帅,让马超和徐荣议和,让马超把西凉军带回去,让马超给自己赢得恢复实力东山再起的时间,这是目前唯一切实可行的办法。

韩翼想了一会儿,脸色渐缓,目光转向了杨秋等西凉老将。

“先生临终前,曾对我们三个人说,让马超继任西凉军统帅。”杨秋觉得现在是个机会,应该把韩遂的临终嘱托说出来了,“但我们三个人……”杨秋指指成宜和程银,颇有深意地笑笑,那意思等于告诉韩翼,我们支持你,所以把先生的临终嘱托隐瞒了。

韩翼最担心的就是西凉老将,他们是否支持自己主掌西凉将直接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为了能尽快带着大军安全返回西疆,自己可以放弃西凉军统帅的位置,可以容忍马超再度在西凉崛起,但马超的实力要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得到这些西凉老将的绝对忠诚。

“那好。”韩翼猛地站起来,用力一挥手,“我们一起去拜见西凉军的新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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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上,关中,万年城。

上午,麴义带着辛毗赶到万年城拜见太尉徐荣。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七节

徐荣和辛毗就两万七千大军的投降、整编仔细商谈了一些细节。在谈话中,徐荣提到袁军的一些不愿归顺朝廷的将领可以返回洛阳,并承诺自己将保证他们的安全。徐荣的友善和宽容让惶恐不安的辛毗十分感动。

“算了吧。”辛毗呆坐良久,痛苦地说道,“没脸回去,实在没脸见到本初兄。关中大败,四万人全军覆没,洛阳陷入四面包围的险境,我还回去干什么?”

“其它人呢?”徐荣面带笑容,慢声问道,“你回去问一下。如果子率将军和其他人想回去,一个月后,我可以派人把他们送出武关。”

“我回去还能留条性命。”辛毗摇摇头,语气艰涩,“我家是颖川高门,和袁家世代交好,本初兄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留条性命,但子率和其他人回去则必死无疑。关中大败对洛阳来说意味着倾覆在即,本初兄盛怒之下岂能饶了他们?留在这里,他们和他们在洛阳的家人都能活下去,回去了,免不了身首异处祸及亲族。”辛毗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使他们要回去,我也不会同意。”

“那好吧。”徐荣说道,“如果你们不愿回去,又不愿归顺朝廷,那我就要把你们送到晋阳,让朝廷依律治罪。”

辛毗黯然点头。

“佐治兄,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的。”陈卫笑道,“到了晋阳和一些老朋友好好聚聚,四下看看,多了解一下河北,你的想法马上就会改变。记得当初韩浩被俘的时候,誓死不降,但在晋阳待了半年后,他上书请罪,诚心悔过,很快受到朝廷重用。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同殿之臣。”

辛毗苦笑,脸上的神情极为悲哀。他和陈卫都是颖川名士,早年就相识,但今天在这种情况下意外重逢,让辛毗非常难堪。陈卫这句话本是好心劝慰,但此刻听在辛毗的耳中却如刀绞,让他倍感痛苦。

麴义美美睡了一觉,直到黄昏时分才被亲卫喊了起来。

徐荣特意备了些酒菜犒劳他。席上徐荣神情严肃,一言不发,浅尝即止,麴义却大吃大喝,对徐荣的冷淡视而不见。陈卫和亲卫们感觉气氛不对,避到了一旁。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命令张白骑和杨明停止追击,让韩翼、杨秋的军队从容撤出右翼战场,导致我在左翼战场围歼韩遂失败吗?”麴义突然把啃了一半的羊腿丢到案几上,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让我的手下白白牺牲?”

徐荣不满地“哼”了一声,伸手把案几上的羊腿拿起来递给麴义,“啃完了,不要浪费。”

麴义怒视着徐荣,一把夺过羊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为什么?你在大战开始之前曾说过,放弃保存西凉军的想法,竭尽全力击杀叛军,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

“我们在右翼战场上已经拖住了西凉军,在中路战场上已经重创了对手,在左翼战场上已经取得了主动,我们已经控制了整个战局,我为什么不能让战局向最有利于迅速稳定关中的方向发展?”徐荣用力敲了敲案几,“就算你能全歼韩遂和西凉军,但你要付出多大代价?假如韩遂和西凉军全军覆没,而北疆铁骑又损失惊人,那西疆怎么办?你一个去戍守吗?”

麴义张嘴就想反驳,徐荣立即伸手阻止了他,“你不要说了,你可以置朝廷的旨意于不顾,但我不行。我是本朝太尉,我必须遵从朝廷的旨意,我不能因为贪图眼前的胜利,贪图击杀韩遂的功劳就把中兴大业丢到脑后。”

“你这是指责我吗?”麴义的脸色顿时变了。

“是的,我是在指责你。”徐荣盯着麴义愤怒的眼睛,直言不讳地说道,“你贪图功勋,置社稷安危于不顾,置将士们的生死于不顾,恣意妄为,一意孤行,必将给中兴大业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徐荣转身从背后拿起一卷竹简狠狠丢到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此次大战的各部损失。虽然这只是初步估算,但和实际伤亡的差距不会太大。”

“右翼战场的张白骑、卫峻、杨明损失了大约六千步骑。中路战场上的何风损失了大约四千人,阎柔和段炫在围歼马超和阎行的过程中也有近千骑卒的伤亡。”

“左翼战场的伤亡非常惊人。杨凤、华雄、梁百武为了诱敌,在高干的大军没有出击之前,主动进攻,损失了大约四千多人。高干出击后,战阵遭到重创,伤亡剧增。杨凤在战报中说,他的一万五千大军损失了七千人,折损近半。”

“你率军支援左翼战场,包围高干后,手上有六万多步骑大军,兵力几乎是高干的一倍,足够包围高干,阻截韩遂的救援。当时你在战场西南方向部署了两万步骑,虽然幽州军和匈奴人在叛军的前后夹击下,损失很大,但因为雷子、铁钺和聂啸的一万大军及时杀到,高干突围失败,西凉援军也开始退却。”徐荣瞪着麴义,连连摇头,“如果这个时候你果断下令以主力包围高干,以一部铁骑追击西凉人,那么我们整个大战的损失可以控制在两万五千人左右,但你没有这么做,你竟然下令包围西凉援军,想一口吃掉两股敌人。”

“我们有足够的兵力一次吃掉两股敌人吗?”徐荣用力一挥手,怒声质问道,“就算杨凤的军队再次投入战场,你手上也只有七万人不到,凭七万人的兵力可以吃掉大约四万敌人吗?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你是不是疯了?”

麴义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韩遂亲自率军支援,高干再次突围,我们的大军因此遭受了重创。虽然阎柔、皇甫郦、段炫率军赶到,但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战场主动。假如高干不是突然阵亡,后果不堪设想。”徐荣用力拍了一下案几,“你到现在还认为你有实力围歼韩遂,你想过没有,那时我们的大军已经打到了极限,将士们阵亡太多,实力大打折扣,即使韩翼、杨秋的军队没有支援过来,韩遂也有可能在夜间成功突围。”

“即使他突围失败,我们也要付出更大代价才能全歼西凉军。但更严重的问题是,韩遂和西凉军全军覆没了,谁去戍守西疆?你去吗?那时我们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铁骑了,你带什么去戍守西疆?”

“围歼西凉军让我们多损失了大约八千人,让整个大战的损失达到了三万三千人。”徐荣悲声叹道,“但我们实际损失要远远超过战场上的兵力损失。”

“西凉人撤退是早晚的事,只要给他们让出回家的路就行了。但北疆铁骑损失太大,一旦匈奴人、羌人、鲜卑人和度辽营撤回塞外后,仅靠乌拉铁骑根本无法震慑西疆。”

“另外,我们步卒损失也很大,两万七千俘虏兵也不能马上用,打关西的事势必要拖延。打关西的事拖得越长,袁绍的防守就越坚固,而关西也就越难打。关西迟迟不能拿下,我们就无法配合中原各路大军攻打洛阳。”

“洛阳的坚固你是知道的,如果给袁绍充足的时间囤积粮草军械加固城防,如果我们不能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攻克洛阳,我们就要撤出关东。”徐荣神色渐缓,喟然长叹,“河北的财赋能支撑二十万大军多长时间你难道不知道?”

“你现在仗是打痛快了,但给朝廷带来很多无法预料的麻烦,虽然有些事我们可以竭力避免,但有些事已经既成事实,再也无法改变了。”

麴义不以为然,“不就是伤亡大一点吗?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严重吗?我承认,此战之后,西疆的事的确有点棘手,但按照朝廷最初的设想,我们今年不打关西,为什么你突然想到打关西了?”

“关中大战提前结束,给我们打关西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徐荣从背后的文卷里翻出地图,摊开放在了席上,“袁绍不会想到关中大战一战就结束了,更不会想到高干会全军覆没,所以他在关西的兵力不会太多,关西各城池关隘的防守也不会非常坚固。尤其重要的是,他现在的注意力都被颖川战场吸引了,兵力也正在向洛阳南部移动。一旦他得知关中丢失,袁绍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夺回颖川,保狂洛阳和荆、豫两地的联系,确保洛阳不失。”麴义毫不犹豫地说道。

“对。”徐荣的手在地图上的颖川用力点了点,“我们打关中的时候,颖川是牵制战场,但关中大战出人意料的一战结束,迅速改变了目前形势。我们可以立即攻打关西,以关西为牵制战场,让大将军迅速增兵颖川,占据颖川,彻底切断洛阳和荆、豫两地的联系。只要大将军拿下了颖川,大军就能就地取粮,战事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继而把洛阳袁绍、荆州刘表和豫州刘备的兵力全部拖在颖川战场。”

“袁绍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兵力部署上必然混乱。这时我们还有两个月的粮草,只要我们能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直杀关西,关西必能一鼓而下。”徐荣神情略显兴奋,手握拳头用力打了一下地图上的弘农郡,“关西若下,我们就能从弘农、河南、河内三个方向展开攻击,同时利用颖川战场拖住袁绍的援军,争取在明年突破京畿八关,杀进洛阳。”

麴义脸色有些难看了。如果长安城能象徐荣预计的那样不战而克,现在就是出其不意攻打关西的最好机会。攻打关西需要足够的步卒大军,而郑白渠一战步卒大军伤亡太大,需要时间休整和补充。因此即刻攻打关西难度非常大。不过,自己指挥失误造成的损失主要是骑卒,骑卒损失大了对威慑西疆不好,但对打关西好象没什么危害。

“子烈,你什么意思?不想让我去打关西?”

徐荣眉头深皱,望着激动的麴义沉默不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清楚告诉麴义,他不想让麴义去指挥关西战场。

“昨天我不过被韩遂激怒了而已。”麴义急了,拿着羊腿在案几上连连敲打,“我在西凉的时候,一直被他压着打,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关中勤王的时候,又被他从中插了一杠子以致于功败垂成。我这口气憋了十几年,我能忍得了吗?”

徐荣坚决摇摇头。

“我愿意上表请罪,愿意承担郑白渠大战受损过大的全部责任。”麴义恼怒不已,把已经砸得四分五裂的羊腿狠狠砸到地上,“子烈,让我去关西。”

“我可以让你去关西,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徐荣终于松了口。

“我知道。”麴义笑道,“你怎么说,我怎么打,绝对不会再发生违令之事。”

“首先要把大军的损失降到最低。”徐荣慢悠悠地卷起地图,压低声音说道,“其次,你要非常频繁地向我要援兵。我不给你,你就向朝廷要,一日三书,日夜催调援兵。”

麴义愣了一下,“子烈,关中也需要兵力。西凉、盖州、南阳都有可能攻击关中。长安攻克后,铁骑诸部将陆续返回塞外。这时我如果把兵力全部调走,关中怎么办?”

徐荣微微一笑,拿起案几上的酒爵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麴义蓦然想到什么,小声惊呼道:“增兵?”

徐荣放下酒爵,伸手从案几上捡起一块碎羊肉塞进嘴里,慢慢嚼着,“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非常生气了吧?如果西有韩遂的大军威胁关中,东有烽烟滚滚的关西大战,长公主和朝廷还有理由拒绝我们的增兵之议吗?”

麴义呆了半晌,脸上露出歉疚之色,“对不起,子烈,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复杂,我……”

“算了,大将军不会怪你的。”徐荣瞪了他一眼,“你打仗的确厉害,但你现在是上卿了,是左卫将军,你的一举一动都直接关系到社稷命运。你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时候,要多想想战场背后的事情,这样你才能真正利用战场来保卫社稷,保卫大汉江山。”

麴义尴尬地笑笑,凑近徐荣问道:“打算增兵多少?”

徐荣伸出一只手,然后在空中转了一下,把手背冲着麴义的脸晃了晃。

“十万?”麴义十分震惊。

“多吗?”徐荣笑道,“我还觉得少了。现在打仗的地方越来越多,我们的兵力却越来越少,增兵十万也不过只够打下洛阳而已。如果我们手中有五十万大军,韩遂还敢和我们作对吗?早知道你这样莽撞,我就应该提前告诉你。”

“长公主和朝廷会答应吗?”麴义迟疑着问道。

“我要和韩遂好好谈谈。”徐荣自信地说道,“另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两个月内,你不但要拿下关西,还要把朝廷搅翻天。”

麴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仰头喝下了一大口酒,“子烈,你能对我说清楚一点吗?我有些无所适从。”

徐荣笑笑,伸出右手食指在麴义眼前晃了晃,“你要牢牢记住一点,大汉中兴的柱石是我们北疆人。”

中原大战结束后,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奏请天子、长公主和朝廷,要求在黄河两岸增建五座大兵营,以便攻打洛阳,但长公主和朝廷最后只同意增建三座,增兵三万。

朝廷的理由是,大汉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二十七万,所耗军资非常庞大,财赋无力承担。虽然大汉现在实行“兵户”制,无需支付士卒军饷,打仗时士卒还自带部分战马、衣甲和武器,但朝廷认为现在大战越来越密集,阵亡士卒越来越多,“兵户”的数量也在急剧膨胀,而朝廷手中的土地有限,草场有限,已经无力支撑。

其实,这个理由根本就是推托之辞。中原大战后,朝廷收复了两个州,无主土地数不胜数。为了让青、兖两州迅速恢复,朝廷还特意从北疆、河北等地南迁人口两百多万。朝廷之所以拒绝大将军的增兵之议,说白了就是担心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无法控制。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太大,掌控的军队太多,无论对朝廷还是对社稷,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稍有不慎就是亡国之祸。

长公主在给大将军的信中还特意做了一番解释,说增兵牵扯面太大,涉及到田制、赋税、戍边等等,不是说增就能增的。在目前情况下,还是以保持现有兵力为好。长公主还说,洛阳大战,如果兵力不够,可以从塞外再次调兵南下。从塞外调兵,既可以消耗胡族诸部的实力,又有利于大漠稳定,还能减少因朝廷增兵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但大将军的确需要兵力打洛阳,而且大军收复中原后,就要南下江淮、荆豫,甚至还有可能打到益州。打这些地方,北疆铁骑已经没有太大作用,需要的是步卒大军。另外,大军主力南下作战后,北疆、西疆的稳定极为重要,这时北疆铁骑也不可能随军南下作战,他们需要集中精力戍守边疆。

然而,现在大将军连增兵打洛阳都不行,将来打下洛阳后,就更不要说增兵南下收复长江南北两岸了。

增兵会引起一系列问题,这一点长公主和朝廷的看法是对的,但不增兵,仅靠现有兵力,在收复州郡越来越多,战场越来越远,战争越来越密集的情况下,平定天下的步伐会大大减慢。而长公主和朝廷又要求大将军尽快平定天下,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让大将军焦虑不安。

长公主信任大将军,信任北疆士族官僚,但随着中兴大业的缓缓起动,随着大军不断收复州郡,长公主不仅仅需要军队和军队的胜利,更需要越来越多的士族官僚帮助她一起推动中兴大业。这时候,进入朝堂的各方势力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权势之争也就纷至沓来,长公主需要平衡各方权势之间的利益以维持朝堂的稳定和新政的持续推进,而压制和损害权势最大的北疆利益也就成了一种必然。

所以,长公主阻止大将军增兵是无奈之举,她亲自跑到塞外征调胡族铁骑南下参加中原大战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大将军能理解长公主的难处,但同时他也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深重危机。

紧接着,青兖两州爆发了“圈地炒地”的风潮,定都长安之议遭到了极大阻力,关、洛士人以拒绝出任来要挟朝廷意图分享权柄,这些事都在中原大战之后爆发。也就说,中原大战后,随着朝廷实际控制疆域的不断扩大,进入朝堂势力的迅速增多,长公主对北疆人的依赖正在逐步减少,而北疆人也正在逐渐失去对权柄的控制。

朝堂上的事终于不可避免地超出了大将军能够容忍的底线,他决定出手了。

大将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太尉徐荣、尚书令李玮、右卫将军张燕、司隶校尉左彦,并请汉北郡太守朱穆、辽东都护府都护余鹏上书朝廷回晋阳述职。

“公定(朱穆)和伯翰(余鹏)要回来?”麴义吃惊地问道,“这么说,大将军请羽行兄(鲜于辅)和俊义兄(左彦)赶到定陶是为了商议此事?请楼麓、射缨彤、鹿欢洋一帮胡族王赶到定陶也是为了此事?”

“云天,大将军把曹操的女儿嫁给祭锋,你难道不觉得很惊讶吗?”徐荣答非所问。

“不奇怪。”麴义笑道,“我觉得很合适。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祭锋这小子好象是捡了个大便宜。”

“羽行、公定和伯翰如果都回来,大漠上只有无畏(燕无畏),辽东只有小懒(李溯),他们两个人支撑整个北疆,难度太大。大将军为了确保北疆的安全,所以请楼麓和射缨彤他们赶到中原商谈北疆戍防一事。”

“大将军早就该这么干了。”麴义不满地撇撇嘴,“这些年,北疆人不是在大漠上数星星,就是在各个战场上浴血奋战,只有一个李仲渊(李玮)在朝堂上硬撑着,孤掌难鸣。现在北疆人沦落到什么地步?连增兵打洛阳都不行,还要看朝廷那帮混蛋的脸色?我们给谁打仗?给大将军吗?给长公主吗?是给大汉,是给他们这帮混蛋打天下。”麴义怒声骂了两句,“对了,长公主这次不会和大将军翻脸吧?”

徐荣摇摇头,“为了定都长安的事,长公主暗地里哭了很多次。她已经受不了朝中那帮大臣们无休无止的争辩了。这些年,新政能够得以制定和实施,主要得益于张温、崔烈、袁滂这些老大臣们的鼎力支持和帮助。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长公主失去了强有力的依靠,朝政正在逐渐偏离原定的方向,新政也越来越难以维持。如果我们再不及时想办法,类似青兖两州的圈地炒地的事会层出不穷,新政会被朝中那些自以为是唯利是图的奸侫破坏得一无是处。”

“大将军这次下定决心了?”

徐荣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大将军极为谨慎,行事非常小心,至今还没有任何举措。”

麴义气得把手上的酒爵往案几上用力一砸,“大将军现在干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哪有当年带我们纵横大漠的霸气?他怕什么?怕晋阳的那帮人造反吗?晋阳的龙山大营里还有老拐的近万伤残老兵,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就能把晋阳杀个血流成河。”

“你胡说什么?”徐荣怒斥道,“大将军不让我提前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坏了大事。北疆有多少士族?有多少人能走进朝堂?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走进朝堂治理天下?将来社稷平定了,大汉中兴了,天下士人只要有本事,都能走进朝堂,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而是一百年、两百年的事,当然要谨慎,要一步步来了。”

“你说得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麴义瞪着眼晴问道。

“很简单,现在北疆人要彻底控制朝政,让中兴大业按照我们的设想前进。将来,我们的后代要继续控制朝政,让中兴大业得以维持和持续发展。几代人之后,大汉昌盛了,富强了,百姓安居乐业了,天下升平了,我们的愿望也就实现了。”徐荣望着麴义,郑重地说道,“所以,这不是杀人流血就能解决的事,你懂了吗?”

麴义大笑,“我知道了。先增兵,只要有兵户,北疆人就有军队,只要有军队,北疆人就能控制朝政,只要控制了朝政,北疆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再说了。”徐荣摇手说道,“你明天和张郃、高览一起,率军急赴华阴,迅速攻占潼关。杨凤和张白骑将率军随后跟进。孙亲和杨华的军队接到我的命令后,将开始攻打风陵渡,帮助你夺取潼关。”

“你呢?你带多少人攻打长安?”

“两三千就够了。”徐荣笑道,“我要和韩遂好好谈谈。事情会非常顺利,你放心好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八节

七月上,关中,京兆尹,郑县。

朱灵因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离开大军到郑县坐镇,给前线调运粮草。

高干率军渡河赶到郑白渠后,曾书告朱灵,说大军将在本日清晨发动进攻,请朱灵备好粮草军械,以便随时送到郑白渠战场。但自这份书信之后,朱灵竟然整整一天没有接到高干的任何消息。朱灵非常不安,连夜派人到青戈渡口探查情况。

第二天凌晨,斥候回报,青戈渡口到郑白渠战场的各条道路都被北疆军封锁,无法和前线大军取得联系。朱灵大吃一惊,立刻意识到北疆军已经控制了郑白渠战场,前线大军凶多吉少。他急忙下令停止向青戈渡口运送粮草,并急书新丰大营,询问西凉军情况。

朱灵到达青戈渡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看到了令人震骇的一幕。北疆大军出现在渭水河北岸,在漫天飞舞的旌旗中,他清楚地看到了麴义、阎柔、张郃、高览的战旗。朱灵瞠目结舌,身躯一阵战栗,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北疆的前锋军发动了渡河攻击。一路在水师箭阵的掩护下抢占船桥,一路乘坐几十条战船破浪而来。

朱灵下令放弃囤积在青戈渡口的粮草辎重,带着八百士卒和两万多民夫急撤郑县。在离开青戈渡口前,朱灵再次书告新丰大营,北疆军已经占据青戈渡口,我已撤返郑县,请尽快告诉我郑白渠战况,并请高干大人迅速联系我。

朱灵忧心如焚地回到郑县,立即书禀洛阳,但他提起笔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郑白渠大战的确实消息,无从下笔。虽然北疆军出现在青戈渡口,高干也和自己失去了联系,但仅凭这两点无法证明联军已经战败。朱灵踌躇良久,还是放下了笔,决定再等筹。他急告驻守潼关的高柔,请他密切注意风陵渡方向的动静。如果北疆军在郑白渠击败了联军,下一步他们将攻打长安,而河东方向的北疆军势必会趁机攻打关西以牵制袁军的兵力,避免自己的主力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此刻新丰大营的西凉军已经接到了急撤长安城的命令。守营的校尉一边安排士卒和随军民夫紧急搬运粮草辎重撤回长安,一边回书朱灵,我们正在奉命撤回长安,郑白渠战况如何尚不清楚,如有最新消息,一定急速禀报。信使带着这份书信翻山越岭从小路赶回了郑县。朱灵看完这份书信,非常失望,只好如实禀报洛阳袁绍。从目前已知的各种迹象上来判断,郑白渠大战可能失败。韩遂和高干可能已率军撤守长安。

在北疆铁骑激昂的号角声中,朱灵带着一千人马,数万民夫和大量粮草辎重急速撤回华阴城。

麴义率军渡过渭水河后,同时占据了郑县和新丰两城。

麴义进驻新丰城后,立即命令杨明带着铁骑急速杀到杜陵,切断长安和南阳之间的联系。何风率军随后跟进,两军会合后,沿着丹水河南下上洛、商城一线,占据武关。

张郃、高览则率军攻杀华阴。杨凤、张白骑率军随后跟进,两军会合后即刻攻打潼关。

****

七月上,长安。

西凉军撤到渭桥南岸,停下了脚步。

徐荣、皇甫郦、段炫带着五千人马赶到渭桥北岸扎下了大营。

徐荣书告韩遂,今庞德、卫峻、聂啸的铁骑已经从美阳方向迂回到武功、郿城一带,切断了西凉军的退路。杨凤带着大军正在攻打潼关,杨明带着铁骑已飞驰武关,袁绍援军进入关中的路已被堵死。此刻西凉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彻底陷入绝境。如果先生据城死守,后果可想而知,但先生如果愿意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谈谈,事情还大有转机。

第二天,马超和凌孺带着十个亲卫,飞马赶到北疆军大营。

皇甫郦看到凌孺后,冷笑道:“文约先生这次总算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话说?”

凌孺神情黯然,低头不语。马超因为多处受伤,勉强支撑而来,脸色极度难看,听到皇甫郦的责难,他两眼一红,低声说道:“先生……已经……已经阵亡了。”

徐荣脸色骤变,骇然惊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先生在突围中被流箭射中,当天晚上就阵亡了。”马超嘶哑着声音,又说了一遍。

徐荣脑中一片空白,两眼瞪着马超久久无语。皇甫郦悲声长叹,转身走出了大帐。陈卫站在徐荣身后,茫然无措。谁能料到,韩遂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阵亡了。天啊,怎么会这样?西疆的事麻烦大了。

“现在……”徐荣浓眉深皱,望着凌孺问道,“现在西凉军谁说了算?韩翼吗?”

凌孺摇摇头,“先生临终前,把西疆托付给了孟起。”凌孺轻轻拍拍马超的后背,“现在西疆是孟起说了算。”

徐荣和陈卫的目光同时望向马超,然后再次看向了凌孺。

徐荣是问西凉军谁说了算,但凌孺没有回答,他说西疆是马超说了算,也就是说,西凉军现在控制在韩翼手上,马超只不过是韩翼的挡箭牌而已。

在西疆这种崇尚武力的地方,没有实力能干什么?西凉的军队要放回去,要让西凉人戍守自己的家园,但河北无法控制韩翼,只能扶持马超来制衡韩翼。但这样一来,马超的实力加上韩翼的实力,西凉人的武力就非常强悍了,这对关中是个巨大的威胁,而且河北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得到马超的忠诚。

徐荣的神色越来越冷峻。如果不扶持马超,韩翼实力不够强大,无法独自对抗羌人。他有可能为了生存,为了报仇,为了独霸西疆,干脆暗中联手羌人频繁入侵关中,那事情愈发不可收拾。韩遂临终前的这个安排,迫使河北不得不冒着风险扶持马超,增强西凉实力。马超成了西凉稳定与否的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物。

徐荣暗暗叫苦。这一仗虽然打赢了,却留下了一个可怕的隐患。如果韩遂不死,西凉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将来只要大汉稳步走上了中兴的道路,只要大汉武力无坚不摧,韩遂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归顺朝廷,并和北疆人一起制定和实施一系列有利于边陲稳定和发展的中兴之策,但现在……

凌孺不待徐荣再问,把韩遂死后,西凉诸将对西疆诸事的议定一五一十做了详细的说明。

尊奉晋阳的天子,遵从晋阳朝廷的命令。大军退回西凉后,马超、凌孺、张鸣、张既等人在汉阳暂时主掌西凉军政。韩翼、杨秋、成宜、程银、梁兴等人率军退回金城、陇西等地戍守边郡。

凌孺说了一大堆,但要害问题一个都没涉及。徐荣很耐心地听完了,然后对他说道:“我要和孟起谈一谈。”

凌孺心领神会,躬身退出。陈卫陪着他一起走出了大帐。

“你很小的时候,我曾见过你两次。”徐荣说道,“当时,你长得虎头虎脑的,胆子也不大,话也不多,很讨人喜欢。我记得你喜欢吃饼子,常常一个人坐在府衙前的石阶上慢慢啃,一个饼子能吃上半天。”

马超苦涩一笑,“伯父大人还记得那些事?”

“我虽然老了,但过去的事却越来越清晰。”徐荣指指自己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西凉的很多老朋友都陆陆续续离开了人世。有时,夜深人静,我也会想到他们。现在文约兄也走了,西凉的人没剩下几个了,西疆的确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马超神情落寞,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竹简,一言不发。

“你现在怎么想?”徐荣问道。

“什么?”马超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看徐荣,茫然地问道。

徐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郑白渠大败,手下兄弟几乎全部战死,韩遂又突然阵亡,这一连串的打击似乎把这位年轻人击倒了。看样子当韩翼、凌孺这些人把他拉出来做挡箭牌的时候,他根本没用脑子想。

“我能信任你吗?”徐荣换了一种方式问道。

马超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我是西凉人。”

徐荣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说。

马超又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如果天子和朝廷一心一意为了西凉,西凉人都会忠诚于天子和朝廷。”

“好,有你这个承诺就够了。”徐荣猛地坐直身躯,大声说道,“你想让天子和朝廷为西凉做什么?”

“伯父大人真的信任我?”马超愣了片刻,迟疑着问道。

“郑白渠大战还不能说明所有的问题吗?”徐荣很随意地挥挥手,“有实力才能拥有一切。西疆无论有多么强悍的实力,也无法和整个大汉抗衡。目前我们无法信任韩翼,就象韩翼也无法信任我们一样,所以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现在我信任你,你也应该信任我。”

马超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伯父大人,当务之急是让西凉军立即返回西疆。文约先生阵亡的消息一旦泄漏,西疆的羌人势必乘机杀进凉州腹地。如今西凉军损失惨重,无力再战,而北疆军又都在关中,鞭长莫及,西疆岌岌可危啊。”

“西凉大军回去了,你怎么办?”徐荣问道。

“不知伯父大人能不能让庞德大人进驻西疆,屯兵于汉阳境内?”

徐荣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好,还有呢?”

“先生阵亡后,西凉各方势力就是一盘散沙,韩翼、杨秋、成宜、梁兴这些人都会拥兵自重。加上各地羌人势力混杂其中,被先生强行压制了十几年的西疆各种矛盾会瞬间爆发,西疆的战火将连绵不绝,稳定了十几年的西疆将再也没有安宁之日。”马超无奈地说道,“所以,除了让庞德大人屯兵汉阳外,还要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即刻赶到西疆主掌凉州军政,把西疆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暂时压下去,以便给我们拉拢、收复和打击西疆各种势力赢得宝贵的时间。只要我们能赢得西疆大部分势力的支持,我们就能迅速稳定西疆,并能迅速集结最大的力量对抗入侵的羌人。”

“好,好办法。”徐荣脸显欣慰之色,“文约先生的眼光非常独到。以我看,他把西凉托付给你完全是出自真心啊。你说说,朝中哪位老臣适合到西疆?”

“盖勋盖大人。”

徐荣笑了起来,他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马超的肩膀,“孟起,你父亲在天之灵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送走马超和凌孺后,徐荣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沉思起来,直到陈卫走到他身边,他才霍然惊觉。

“大人在想什么?”陈卫高兴地说道,“一切如大人所料,西凉人迫不及待要走,而我们马上就可以进驻长安城了。关中这么快就拿下,太不可思议了,感觉就象做梦一样。”

徐荣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他冷哼了一声,突然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说道:“云天误了大事,西凉的噩梦就要来了。”

陈卫笑容一滞,惊退半步,疑惑地望着徐荣。

徐荣一跃而起,背着手在大帐内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大人,虽然韩遂阵亡让西疆的形势变得复杂了,但我们重创了西凉大军,短期内西凉人对我们已经无法构成威胁。”陈卫小声说道,“如果仔细权衡利弊,这也不算一件坏事。”

“西凉军遭受重创,对我们来说威胁的确减小了,但对入侵的羌人来说呢?是不是威胁也减小了?”徐荣问道,“韩遂死了,西凉各方大小势力失去了镇制,为了独霸西疆,会不会大打出手?他们实力不够,为了消灭对方或者为了生存,会向谁求援?”

陈卫脸色顿时就变了。

“当年边章、韩遂为了击败我们,和六月惊雷、西北雨等羌帅联手。如果不是大将军在翼城大战中杀了他们,韩遂后来能独霸西凉,能让西凉稳定了十几年吗?现在羌人又强大了,西疆又成了他们的猎物,而韩翼、马超、杨秋这些人为了争夺西疆,会不会引狼入室?马腾被杀后,马超逃回陇西,向羌人借兵,很快便把韩遂打得焦头烂额。这次韩遂出兵关中,不也带着归属羌人吗?由此可见,韩翼也罢,马超也罢,杨秋也罢,这些人只要回到了西疆,马上便会和羌人称兄道弟,西疆要乱了。”徐荣懊恼不已,连连摇头,“朝廷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罪不可恕,罪不可恕啊。”

“大人,庞德将军不是要进驻汉阳吗?盖勋大人也极有可能重返凉州,事情也许还有挽救的余地。”陈卫安慰道。

“最先挑起事端的必是马超。”徐荣愤怒地一挥手,“这小子长大了,心计深沉,远远超过了他父亲。怪不得韩遂在临死之前让他代领凉州军政,手段果然非同一般。他让庞德进驻汉阳,让盖勋大人主掌凉州,不是想镇制凉州各府势力,而是要迅速激发凉州各势力之间的矛盾,点燃西凉战火。西凉乱了,他才能安全返回陇西卷土重来,韩翼才有机会起兵叛乱,而我们要想不陷进西疆这个泥潭,只有尽快退出来。”

“那大人为什么答应他?”

“我不答应他行吗?我不答应他,马超的请罪表一样能送到朝廷,长公主一样会下旨。为了守住关中,我只能答应他跳进西疆这个泥潭,否则关中怎么办?洛阳还打不打了?”徐荣仰天长叹,“西疆是大汉的噩梦,是中兴大业的噩梦啊。”

“如今怎么办?”陈卫问道。

“如果我们现在不顾一切杀了他们,等于拱手把西疆让给了羌人。不杀他们,等于自掘坟墓,不过好在自掘坟墓还有一线生机。”徐荣脸显坚毅之色,“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彻底解决西疆问题,即使中兴大业因此受到阻碍,我们也要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两天后,马超、韩翼率军撤回西疆。

同日,徐荣率军进驻长安城。

徐荣上奏朝廷。

郑白渠大战,全歼高干四万军,西凉军遭受重创折损两万八千人,最后仅两万五千人撤出战场。叛军首领韩遂、高干、夏昭、阎行等十几员大将被诛杀。

我军伤亡三万三千人,李尧、杨震、郭华、赵风、颜杰等五位将军阵亡,王房、杜平等六位中郎将、校尉阵亡,左大当户兰嵘等八位胡族将领阵亡。阎柔、鲜于银、梁百武、杨淳、铁钺、雷子、解悟等十七位将军、中郎将、校尉受伤。

五日后,西凉军投降,马超、韩翼等西凉将领接受了朝廷的所有条件,率军退回西疆。

由于韩遂在大战中阵亡,不但导致朝廷在战前所定的稳定西疆策略未能实现,反而让西疆局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臣深感罪责重大,特上表请罪,请辞太尉一职,愿率军进驻西疆,以确保关中的安全,保证大军能在预定时间内攻打洛阳。

臣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想稳定西疆,至少需要五万到八万大军。如果放弃西疆,则关中至少需要十万大军戍守。如此一来,无论是近期攻打关西,还是明年打洛阳,兵力都严重不足。为了确保中兴大业能稳步推进,臣建议朝廷还是暂时放弃攻打洛阳,转而集中兵力稳定西疆,以免因为兵力不足的原因导致大军顾此失彼,继而导致中兴大业功亏一篑。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九节

七月中,晋阳。

关中大捷的消息传到晋阳,举城欢庆。

长公主以天子名义下旨,犒赏前线大军,并鼓励将士们再接再厉,拿下长安,占据潼关、武关和大散关,确保关中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下来。

同日,长公主在凤凰池召集重臣议事,商议西迁人口到关中一事,并议定由光禄大夫赵戬出任京兆尹,谏议大夫王烈和中散大夫梁绍出任扶风和冯翊两郡太守。京兆尹赵戬持节,全权负责关中政事。

五天后,太尉徐荣的奏疏送到了晋阳,这份奏疏立刻在凤凰池掀起了轩然大波。

关中一战而定,让人欣喜若狂,这样一来,大军不但可以立即攻打关西,和中原大军合围洛阳,还能迅速西迁人口完成秋耕,关中在年内得到稳定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到了明年春天,八百里秦川就能产出粮食,朝廷的财赋危机因此可以缓解,攻打洛阳的时间也能大大提前。

然而,韩遂的阵亡,西疆局势的严峻,让长公主和朝中重臣们忧心忡忡,全无半分喜色。

韩遂在西疆的地位举足轻重,无人可以替代。现在韩遂死了,西凉军损失惨重,北疆军一部分要戍守关中,一部分要东进打关西,无力顾及西疆。此时早对西疆虎视眈眈的羌人自然不会错过机会,羌人的铁骑很快便会出现在西凉各地。西凉战火纷飞,关中的门户失去了屏障作用,关中的形势随即岌岌可危。关中不能稳定,除了对攻打洛阳不利外,对定都长安之议更是个致命的打击。

西凉军迫不及待地撤回西疆,正是担心羌人乘势进攻,而太尉徐荣几乎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就让西凉人撤走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西凉军在韩遂死后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即使回到西疆他们也只会固守自己的一块地盘,没有人可以象韩遂一样把他们集结在一起齐心协力联手御敌。西疆的归属羌人在韩遂死后,在他们的首领啷啷、墨绳、诛度等人死后,肯定会为了争夺首领之位而大打出手。白马羌、烧当羌等羌族诸部势必会乘机入侵西凉。太尉徐荣此刻奏议出兵西疆,正是看到了西凉狼烟四起的战火,看到了关中的危机,纯属无奈之举。

目前关中的北疆军大约有九万多人。徐荣将军带着一部人马稳定关中。麴义将军正带着一部人马攻打关西,庞德将军带着部分铁骑将进驻西凉汉阳郡,兵力严重不足。

长公主提议让胡族铁骑继续留在关中战场,尚书令李玮马上出言阻止。数万胡族铁骑长时间留在关中,食物和马料无法供应。河东和太原两地的三十万人口马上就要迁入关中,关中很混乱,胡族铁骑一旦控制不住烧杀掳掠,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塞外不能长时间缺少戍守军队。戍守塞外的军队主要有风云铁骑、乌拉铁骑和度辽铁骑。人数最多的乌拉铁骑现在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随姜舞在中原战场,一部分马上随庞德进驻西凉,剩下的回塞外戍防。由于塞外乌拉铁骑人数骤减,对大汉最忠诚的匈奴铁骑又遭受了重创,北疆的戍防力量已经略显不足,北疆稳定因此产生了隐患。所以在未来几年内,朝廷最好不要再从塞外大规模调兵,以免大漠动荡,北疆再起战乱。

长公主一筹莫展。

胡族铁骑在本月内就要返回塞外,西凉战火即将燃起。关中要屯兵戍守,关西要即刻拿下,关中的兵力根本不够用,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增兵。

增兵之议当即遭到了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廷尉张邈、大司农钟繇、将作大匠孔融、中书监荀攸、尚书左、右仆射张范、崔琰等大臣的强烈反对。

大臣们的反对早在长公主的意料之中,所以她马上征询大臣们解决危机之策。

丞相蔡邕认为,太尉徐荣建议出兵西疆的真正目的是逼迫朝廷下旨增兵。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西凉大乱是肯定的,但西凉人还有数万军队。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无论如何都要把入侵的羌人赶出去。我们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援助,西凉人守住自己的家园应该没问题,而且,西凉人被羌人拖住了,几年内他们都无力侵扰关中。徐荣大人对局势的发展太过夺大其辞了,有危言耸听之嫌。

中书监荀攸赞同蔡邕的意见,他认为只要让庞德将军率军坚守在翼城、上邽一线,堵住敌人侵扰关中之路,则朝廷依旧有足够的时间攻克洛阳。待关中稳定,洛阳收复后,再集中兵力解决西疆问题完全来得及。

大司农钟繇则从土地分配、赋税收入、军资耗费等方面做了详细分析,认为朝廷现在没有能力增兵。当年大将军曾屡屡以少胜多,现在大军连战连克,无坚不摧,早把叛军打得肝胆俱裂了,收复一个洛阳对于大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御史大夫刘和则上奏弹劾徐荣,认为徐荣虽然取得了关中大捷,但并没有完成朝廷的重托,给中兴大业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而且他还借口西疆之事,以暂时放弃攻打洛阳为要挟,迫使朝廷下旨增兵,其心可诛。既然他主动请辞,那就接受他的辞呈,免去他太尉一职,以此来告诫军中诸将,要坚决遵从朝廷的中兴策略,不要骄恣枉法,为所欲为。

尚书令李玮、宗正贾诩、尚书谢明等大臣当即予以反驳。

在西凉的事情上,贾诩的话显然有一定的权威。他认为蔡邕等大臣的计策和放弃西凉没有任何区别。在西凉,马超、杨秋这些人和羌族诸部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很多人的身上甚至流淌着羌人的血液,有些人的祖上其实就是归属羌人。这些人跟着韩遂叛乱了十几年,心里早就没有大汉和大汉的天子了。对于他们来说,谁的拳头硬,谁的武力强悍,谁能给予他们最大的利益,谁就是西凉霸主。韩遂死后,西凉很长时间不会再有霸主了。马超、韩翼、杨秋也罢,羌人也罢,都想称霸西凉。当他们谁都无法击败对方的时候,当贫瘠的西凉无法满足他们争霸**的时候,他们会干什么?很简单,就像当年韩遂、边章和六月惊雷、西北雨等人联手一样,他们也会联手杀进关中。

所以,太尉大人的建议是对的,当务之急是立即率军进入西凉,以强悍的武力震慑西凉,把马超、韩翼这些人的军队牢牢控制住,让羌人没有任何机会攻击西凉。西凉稳住了,关中也就安全了。大军没有后顾之忧,才能一泄而下,直杀洛阳。

大臣们争论不已。李玮、贾诩等人势单力薄,增兵之议随即搁置。

议事结束后,李玮、贾诩等人再次拜见长公主,极力劝说长公主下旨增兵,以便稳定西疆和关中,确保大军迅速收复洛阳,中兴大业稳步推进。

长公主考虑再三,连夜在凤凰池召见蔡邕、荀攸等大臣,再度商议增兵之事。

“殿下,增兵的后果是什么,我们都清楚。”荀攸皱着眉头说道,“兵力越多,大将军手中的兵权越大,朝堂上的北疆势力也愈发稳固,这对中兴大业的危害极大。”

“今天西疆和关中的危局,可以说是大将军和太尉大人蓄意制造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朝廷增兵。”荀攸拿起徐荣的奏章,指着其中一段话说道,“殿下你注意到没有,在郑白渠大战的最后阶段,太尉大人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下令围歼西凉军,这直接导致了韩遂的阵亡,并且让西凉军损失过半。太尉大人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很简单,他就是要让西疆陷入混乱。”

“荀大人,战场上什么事都会发生,韩遂的阵亡也是个意外。”长公主摇摇手,不满地说道,“你这种估猜没什么道理。”

“韩遂即使不死,西疆也会乱,因为韩遂的西凉军只剩下一半兵力,他撤回西疆后,羌人一样会打他。西疆不乱,太尉大人还有什么借口逼迫朝廷增兵?”荀攸说道,“太尉大人知道韩遂阵亡的时候,西凉军士气低迷,他完全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优势兵力全歼西凉军,但太尉大人为什么放弃了?当真是因为担心羌人占据西疆吗?羌人此刻远在河西,太尉大人只要在全歼西凉军后,让庞德带着三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西凉,羌人还敢打进西凉腹地吗?不要忘了,狂风沙的铁骑现在就在天穹沙漠,羌人如果渡河攻击,必定腹背受敌。虹日和铁头还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吧?”

“韩遂死了,西凉残兵回去了,羌人也有了攻击的机会,西凉想不乱都难。西凉一乱,关中就岌岌可危,朝廷只能增兵,大将军和太尉大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长公主沉吟不语。

“大将军早在中原大战结束后就有增兵的意思,但他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朝野上下的非议,所以很谨慎,让臧霸、管亥等青州军将领出面向朝廷讨要建制。这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利用攻打关中的机会巧妙地布下了一个陷阱,以西疆大乱为借口,以放弃攻打洛阳为要挟,逼着朝廷主动给他增兵。”荀攸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大将军还是不愿意自己手中的权柄受到任何损害,他要抢在收复洛阳之前进一步巩固北疆势力对朝政的绝对控制。”

“但是朝廷如果不增兵……”长公主担忧地说道,“局面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太尉大人是什么人?他打了多少年的仗?他为什么在此刻主动请辞太尉一职?他去关中之前为什么把麴义将军从中原战场调到关中战场?”荀攸淡淡地一笑,“他如果没有把握稳住西凉,他敢把韩遂杀了?他敢把西凉军放回去?”

“但太尉大人手中只有十万人马了。他要同时兼顾西凉、关中和关西三个地方。现在就算他全歼了西凉军,让庞德将军占据了西凉,他依旧没有足够兵力攻打洛阳。”长公主无奈地说道,“这是事实,诸位大人不会否认吧?”

“增兵就能打下洛阳?增多少兵能拿下洛阳?十万还是二十万?”荀攸摇头笑道,“洛阳非常坚固,就算我们增兵十万,甚至增兵二十万,也不一定能打下洛阳,因为我们的财赋有限。打洛阳,兵力固然重要,但决定战局胜负的却是财赋。财赋的积累,取决于朝廷新政的实施。朝廷新政的实施取决于什么?取决于朝廷和各地府衙的官僚。没有这些人不折不扣地执行朝廷的各项命令,新政如何得以实施?官僚增多,朝堂上的策略之争、势力之争也就越来越激烈,这必然会损害北疆人的利益,而这正好触及到了大将军的底线,所以大将军和北疆人要反击了。”

过去,天子和朝廷需要北疆,需要北疆的武力,需要北疆的武力来保障新政的制定和实施。但随着朝廷的财赋越来越多,随着朝廷大军收复的州郡越来越多,随着涌进朝堂的各地士族官僚越来越多,随着新政的逐步完善和改进,北疆武力的地位渐渐降低,北疆官僚的作用渐渐减小。北疆武人和士人的利益渐渐受到损害,但这是一种必然,一种发展的必然。

大汉需要北疆,朝廷需要北疆,但北疆仅仅是大汉的一部分,不是大汉的全部。北疆仅仅是大汉中兴的开始,不是大汉中兴的结束。大汉中兴,需要动用整个社稷的力量,仅靠北疆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北疆也没有推动整个中兴大业持续发展的巨大力量。

我们承认,中兴大业是从北疆开始的,新政也是从北疆开始的,但中兴大业在不断地发展,新政也需要根据中兴大业的发展不断地做出调整和修改,朝廷因此需要最大限度地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如果让北疆人长时间的持续的把持朝政,新政的发展必然受到极大限制,甚至还会朝着不利于大汉中兴的方向发展,中兴大业有可能遭受无法估量的打击和破坏。

任何权柄的使用都要受到制约,去年年底青兖两州圈地炒地之事就是北疆人的权柄失去制约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当时如果不是大将军果断出手,中原大战的战果可能在旦夕之间丧失殆尽。同样,今年我们需要关、洛士人帮助朝廷稳定关中,但我们遇到了很大阻力,原因就是因为北疆人牢牢控制了权柄,他们利用各种办法排斥和打击北疆以外的士人,让他们很难有机会为朝廷出力。

北疆人在新政的制定和实施上也有严重问题。北疆人首先考虑的是边郡的稳定,是大漠的稳定,所以朝廷的很多财赋都用在了边郡的治理上,对胡族的政策也倾斜得非常过分。北疆人在最困难的时候能支撑下来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商贾的帮助,所以北疆人对营商一直保持着很大的兴趣,给予商贾的待遇很高。很多商贾不但成为士族,还入朝为官。当然了,这和他们尊崇大儒王符的《潜夫论》有很大关系,认为营商可以增加财赋收入。但营商获利便捷,收益大,人皆向往,对农耕和财赋会产生很大影响,时间久了,对社稷的危害显而易见。

北疆人中很多出身黄巾军,他们对土地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挚爱和恐惧,他们想让每一个人都拥有土地,但又担心每一个人会失去土地,所以对新田制的推广非常狂热,实施起来的时候一丝不苟,近乎苛刻,不愿意做任何变通。其实任何一种制度要想成功,都需要根据不同地区的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在北疆很成功的办法,照搬到中原未必成功。但北疆人在这一点上的做法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他们遇到阻力的时候不是及时做出调整,而是利用严刑酷法予以镇压,手段极为血腥。很多矛盾和纠纷就是这样产生的。

今年,赵岐老大人突然提出定都长安,而北疆人几乎无一例外鼎力支持。定都何处,关系汉祚命运,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但北疆人把它想得太简单了。

荀攸说了很多,最后归结为一句话,北疆人的权柄要受到制约。如果增兵,北疆人权势更大,将来无法控制,中兴大业可能失败,大汉可能倾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五十节

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将作大匠孔融等大臣借着荀攸的话,对制约北疆权势提出了几点建议。

北疆人主要集中在尚书台和外朝诸府。尚书台自从搬到皇宫外面后,不但依旧控制着一部分决策权,还掌握着相当一部分执行权。很多时候尚书台在做出决策后自己就下令执行了,有些决策如果在商议过程中遇到阻力,尚书台也常常利用自己的权势联合外朝中的北疆大臣先执行。虽然张范、崔琰、司马朗等大臣都在尚书台,但相比强势的李玮和在尚书台中占据大多数的北疆人,他们势单力薄几乎没有说话的份量。

本朝国政大事由“四府合议”后再做最终决策,一般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和太尉府、大司马府发生争论的时候,长公主都要征询尚书台的意见,但尚书台肯定站在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的对立面,迫使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做出妥协和让步。因此,要想制约北疆人的权势,首先就要削弱尚书台的权力,但大司马大将军李弘督领尚书台,不能公开削权。另外尚书令李玮在前段时间主持重订了诸府权责,已经主动让出了一部分权力,不好再步步紧逼。

蔡邕等人认为,为了进一步限制北疆人对朝政的控制,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强外朝权柄。太尉徐荣主动请辞,其实就有以太尉一职换取外朝同意增兵的意思。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老大臣杨彪取而代之。这样我们既可以把关、洛士人拉进朝堂,迅速稳定关中,同时又能加强外朝权柄。

外朝权柄强大了,“四府合议”的时候我们就能占据优势,让尚书台在无形中失去一部分决策权。尚书台的决策权少了,执行权的使用就要大打折扣,对朝政的影响就越来越小,继而可以把它重新迁回皇宫,和中书监并列。这样一来,北疆人无论在外朝还是内朝,都无法形成干涉朝政的力量,制约北疆权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时候,外朝拥有了比较完整的相权,而中朝和内朝也拥有了绝对的皇权和一部分核心相权,官制上更为合理。几年后,殿下可以让中书监掌控决策权,让尚书台掌控执行权,进一步削弱尚书台的权力。尚书台的权力越小,督领尚书台的大将军的权力也就越小,大将军手上的兵事决策权也会受到极大限制,这可以逐渐削弱和制衡大将军的权势。待天下平定了,陛下开始亲政的时候,大将军就可以把手上最后一部分兵权交出来了。

这种办法,无论对大汉社稷,对中兴大业,还是对大将军和北疆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长公主面带笑容,目光从蔡邕、刘和、钟繇、孔融、张邈、荀攸、张范、崔琰等大臣脸上一一扫过,但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她愤怒得几乎无法听下去了。

说来说去,外朝的大臣们还是要权柄,利用各种机会攫取权柄,甚至不惜以牺牲中兴大业为代价。

正如几位大臣所说,削弱尚书台的权力,不但可以制约北疆人的权势,还能稳妥地非常安全的削弱大将军手中的权柄,但结果是外朝权重,朝政将被外朝控制,新政的制定和实施都将被外朝所左右。

外朝能全心全意地遵从天子的旨意推动和实现中兴大业吗?

外朝派系林立,权势斗争纷繁复杂,各方为了争夺利益,常常以牺牲社稷为代价。就从眼前这件事来说,要想迅速平定天下,增兵是唯一的办法,但外朝为了遏制大将军和北疆人的权势,无论如何不答应。说什么大将军和北疆人可能危害社稷,其实说白了就是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这么多年了,大将军和北疆人为了拯救社稷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何曾危害了社稷?如果没有北疆,如果没有大将军和北疆人,社稷也许早已败亡了。

但更严酷的现实是,重振大汉,中兴社稷,仅靠北疆人和强悍的北疆军的确不行。收复的疆域扩大了,形势更复杂了,新政的实施难度更大了,朝廷迫切需要更多的士人进入朝堂,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帮助朝廷推动中兴大业的前进。

长公主突然想到了孝武皇帝,想到了光武皇帝,她现在深刻理解了两位先皇当时倚重尚书[被屏蔽词语]揽权柄的原因。要想完成振兴社稷的大业,只能把决策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依靠一帮忠心耿耿的臣僚牢牢地把握住大业推进的方向。随着大业的推进,随着完成大业的难度越来越大,治国策略之争,各方权势之争也越来越激烈,而解决的办法不是妥协,不是退让,而是应该坚决地稳稳地抓住权柄,丝毫不能放松。否则不但中兴大业可能失败,社稷更有可能倾覆。

现在,自己要完全彻底的控制权柄,同时,又要得到各方势力的信任,在不损害朝中大臣和各方权势的利益的前提下,让他们为中兴大业继续奋斗。

我该怎么办呢?

长公主抬头望着窗外美丽的夜空,眼里露出了深深的忧郁。父皇、列祖列宗,你们在天之灵要帮帮我,帮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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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兖州,定陶,大将军行辕。

长公主的书信和尚书令李玮的书信都摆在案几上。

李弘、鲜于辅、张燕。玉石、赵云、颜良、左彦、田畴、傅干、陈好十个人围坐在案几四周,一个个神情凝重,沉思不语。

“公定(朱穆)和伯翰(余鹏)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鲜于辅突然问道。

“最快也要到下个月底。”李弘说道,“他们回到晋阳后,可以及时进入内朝,帮助殿下迅速巩固内朝权柄。”

“殿下在信中说,现在重要的是稳定,在我们没有拿下洛阳之前,保持朝堂的稳定非常重要。打洛阳需要动用朝廷所有的力量,而且目前我们正在做打洛阳的准备,粮食、军械、兵力、民夫的筹措和征调都需要一个稳定和齐心协力的朝堂。因此,有些事我们必须非常慎重,千万不要激化矛盾。如果明年攻打洛阳功败垂成,未来三到五年内,我们很难卷土重来了。”鲜于辅叹道,“此刻,北疆人进入内朝,外朝的反应会不会非常激烈?”

“现在关键是增兵。没有足够的兵力,我们无法攻克洛阳。”张燕说道,“但目前殿下的处境很艰难,她要想稳定朝堂,只能在我们和各方势力之间求平衡。不过朝堂上的权势平衡无助于解决问题,必须寻找一个突破口,以便朝廷能迅速增兵。殿下的意思是从巩固内朝权柄开始,也就是说,尚书台也罢,外朝也罢,都有可能失去决策权。”

“大将军手上还有兵事决策权,殿下这个办法对我们的影响似乎并不大。”玉石说道。

“兵事决策权受制太多。没有财赋权,大将军就无法调动钱粮,没有节度地方权,大将军就无法征调民夫。外朝如果在大战关键时刻刁难我们一下,这仗就无法打了。”张燕摇头道,“如果仲渊(李玮)做丞相,子泰(田畴)出任尚书令,彦才(傅干)做中书监,我们就能完全控制朝政,但长公主不会同意,外朝大臣更不会同意。北疆人完全控制权柄,权柄等于失去制约,这对中兴大业威胁太大,所以长公主才想了个巩固内朝权柄的办法。看样子她要效仿当年的孝武皇帝和光武皇帝,把权柄完全集于一身了。”

“什么意思?”颜良浓眉紧皱,冷声问道,“殿下要卸磨杀驴吗?”

颜杰阵亡的消息传来后,颜良情绪消沉,话也越来越少了。

“你不要这么理解。”田畴解释道,“从目前形势来看,集权于一身确是稳定朝堂保持中兴策略持续不变的唯一办法。当年孝武皇帝能成就一番伟业,光武皇帝能中兴大汉,都是得益于集权。号令所指,天下莫不遵从,这样才能做好事情。象现在这样,为了增兵平定天下,朝堂上竟然吵成一片,那还能干什么?为了定都长安,长公主竟然被铺天盖地的反对大潮淹没了,皇权的威仪在哪?”

“殿下集权,尚书台和外朝的决策权肯定要被收回去。我们主动放权了,外朝没有办法,也只有放权。尚书台的权力被削弱了,大将军的权势受到了限制,外朝也就没有可以攻击北疆人的借口了。这时朝堂上出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情况,外朝利益受损,相权不但没有增大反而减小了。”

“外朝为什么屡屡攻击尚书台?还不是为了争夺相权。此刻皇权在我们的拥护下,骤然增大,殿下独揽权柄,外朝倍受打压。”

为了改变这种不利局面,外朝只能改弦易辙,再度和北疆人联手对抗殿下。外朝要想拉拢北疆人,首要之务就是增兵,用增兵的办法换取北疆人的信任,增大北疆人的权势。北疆人权势大了,殿下反过来就要拉拢外朝压制北疆人。外朝则乘机利用殿下和北疆人之间的对抗,把失去的权柄从殿下手中再次夺回去。“

颜良恍然大悟,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一帮狗屁东西,整天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权柄斗来斗去,没完没了。”

“如此说来,此事受益最大的不就是殿下了?”玉石问道。

“的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左彦苦笑,“我们要想确保北疆人的利益,首先就要增兵,否则这样打下去,几年后我们的军队越来越少,北疆人的利益就无法得到保障。另外,我们必须尽快打洛阳,平定天下。只有中兴大业成功了,北疆人才会得到最大的利益,才能确保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才能确保北疆世世代代的稳定。”

“这件事对我们北疆人的影响会有多大?”赵云问道,“如果殿下的决策明显对北疆人不利,我们有何对策?”

“影响的确很大。”傅干说道,“过去,我们在很多事上有决策权,殿下很倚重我们。尚书台把权力交出去后,北疆人要想影响殿下的决策,只能靠大将军了。但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所以……”傅干想了一下,又说道,“外朝和尚书台的权力被削弱后,中书监的权力会膨胀,而中书监是在殿下的直接控制下。中书监内的大臣们无论怎么争吵,都影响不了殿下的决策,但各方势力会想尽一切办法干涉中书监的决策,所以殿下将来可能会更倚重长公主府。”

“有筱岚主掌长公主府,北疆人的利益暂时还不会受损。”李弘笑道,“殿下和仲渊的书信,诸位大人都看了,刚才我们也商讨了很多。如果诸位大人同意仲渊的意见,那我就立刻回复殿下和仲渊,同意他们对官制的修改,以便朝廷尽快下旨增兵。”

“打下洛阳之后呢?”鲜于辅问道,“打下洛阳后,朝堂上的势力更多,如果殿下和外朝联手对付我们北疆人,我们怎么办?如果中兴策略完全背离了我们最初的设想,我们如何应对?毕竟官制一旦修改,决策权就被殿下完全控制了,再想让殿下修改官制,把权力下放给尚书台和外朝,根本不可能。”

李弘沉默不语。

张燕、左彦、田畴、傅干等人脸显忧色。

“北疆人必须控制朝政,控制军队,为此北疆的武人要倚仗军功更多更快地进入朝堂,要利用各种机会制约其它势力攫取权柄。”李弘看看诸将,一字一句地说道,“北疆人绝对尊奉天子,绝对忠诚于大汉,谁敢危害大汉利益,谁敢危害北疆人的利益,谁敢逾越了这个最后底线,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