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211年)正月初九。

陇右,西凉军营寨。

马超瞪圆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帐中站立的几名大汉,坚毅的脸上露出一股惊疑之色,沉稳的气势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的出现波澜。

马超三十五六岁,面如冠玉,目如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全身紧裹银凯银袍,气势逼人,他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便让厅中站立的几人感觉到一种极度的自卑,他的双眼紧紧的盯在了领头的那人身上,身上八尺的伟岸身躯,均匀有致的线条和深不可测的双眼,虽然其他几人气度也自不凡,但马超除了在那个面如重枣、高大魁梧的壮汉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外,便紧紧的盯上了这个年轻人的双眼,他本能的判断出,领头这人对于自己的危胁最大。

满身疲惫的几人被厚厚的尘土所笼罩,身上败坏不堪的衣物,昭示着他们经过长途拔涉。

在马超打量着众人的同时,全身挺直的刘封也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对视之间毫无避让,锋芒与锋芒的交锋之中几乎碰出火花。在山林之间整整穿行了一个月的刘封,象是经历了数年的磨练一般,向来白净的脸庞已有寸长扎髯,原本若显青涩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那股坚韧刚毅的神色和双眼神采流动之间闪现的智慧,他感觉到了马超双眼之中流露出地一股霸气,那股勇往直前,万夫莫当的冲天气息。

刘封看着马超端座不动展现出来地那股神情。不由心中赞叹,一路行来。数番闻听“锦马超”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的神情气度与赵叔叔何等相似,惟一有所不同的是,赵叔叔神情之中给人一种谦逊、平易的感觉,让人不自觉便想去交往,而眼前的马超则让人感觉到狂野,就像是一匹静静矗立的野马,身体之中蕴藏的是无穷无尽的能量。一旦施展开来,能与风雷比速度的疯狂能量。

“你说你们来自荆州?左将军刘备地帐下?”双方这般默然对视了半个时辰,马超终于开了口,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让人颇感亲切。半个时辰的观察,让他了解到了足够的信息,他感觉到了这几人身上散发出来地彪悍气息,那种凌厉而又饱含杀气的眼神,让马超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能够光凭眼神便让人感觉到杀气的人,绝对是历经百战,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种人放眼整个西凉虽然不少,但都是边军之中的老将。绝对不会有这么年轻,他已有一点相信手下之人的禀报,言语之中客气了不少。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种浅鲜的道理,身为一军之统帅,他岂会不懂?但他也不敢全然相信,曹操老贼的奸诈他是知道的。不得不慎之又慎。

“我义父曾说当日与寿成将军相交甚厚。引为知已,并曾同受诏讨贼。立志匡扶大汉河山。今日看来义父所言实在夸大其辞,马家名将辈出,威名卓著,岂会让故人之子干立帐中半个时辰,连杯水都没有?该是我义父一厢情愿罢了!”刘封双眼盯紧马超一眨不眨,声音虽不像马超那股富有滋性,但十八岁少年特有地一丝清脆嗓音说来犹如一只跳跃中的兔子,充满活力,一扫他们身上的疲惫神色。

马超动也不动一下,只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道:“你是刘封?”

刘封毫不含糊,傲然答道:“是又怎样?”

“这两年来,天下只风传着三件事,一件是江东周郎火烧赤壁,一件是赵子龙单枪匹马救幼主,还有一件则是刘皇叔义子千骑守樊城。超自认西凉勇士冠绝天下,尝闻三人之名很想找个机会比试比试,奈何周郎向以谋略称世,超一介武夫自叹不如,而赵云、刘封皆远在荆州,恐今生难有机会,没想到今日倒是在军帐之中见得刘皇叔义子,莫非身在梦中?刘封也不知道马超说的真的假的,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出名了?尽然可以跟周瑜、跟赵叔叔相并提,想来也是马超随口之言,应该是为试探自己,这个时候面对着马超地夸赞,刘封依旧保持着头脑地冷静,他不吭一声,始终紧盯着马超的双眼,脑海之中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什么时候提出攻击曹兵之议!

马超终于动了,看着刘封不吭声了,他猛然起身朝刘封走来,由于他的动作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与刘封面贴着面,似乎他本身就站在那里一般,一切浑然天成。

“左将军义子既然能以一千士卒便挡住曹仁五万大军的攻击,想来必有万夫不挡之勇,超自幼习武,亦算得上是习武之人,借此机会想跟将军讨教一番,还望将军莫要推辞”。马超说话的声音虽然缓慢,但那具有滋性的声音此刻却像是一把战刀,一字一句的砍向众人,让人忙于应付。

刘封面对着那张精致俊俏的脸庞,忽然轻笑了起来,看着有些莫名的马超,刘封轻笑道:“将军自称一介武夫,封原以为是自谦之句,闻听将军此言,看来确是如此,怪不得马腾将军至今仍陷在曹营之中任人摆布,原来怪不得将军,实在是能力有限。”

马超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何况刘封又揭到了他的痛楚,这下子,他再也保持不住刚才的稳重之色,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左手紧握腰间剑柄,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死守樊城一战,曹军五万,我军一部一千二百士卒确实不假,但最终能杀出重围,靠的不是我个人勇武,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卒,闻听敌兵怒吼,呼吸着满是血腥的空气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何来领军之说?实在是曹兵比较大意,而我等运气实在太好,利用天黑之机占了一些便宜,侥幸逃得性命。那一仗靠的是一千二百兄弟齐心协力共同进退,生处绝境而勇往直前的信心,与个人勇猛又有何关系?不过将军若有兴趣与我切磋一番,封也不愿失了我荆州男儿的血性,甘愿奉陪。”

马超一步不让继续问道:“我父亲如今官居卫尉,掌管京城各门防卫,乃天子近臣,何来任人摆布之说?”

“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当今天子屈驾许都,四周守卫将领皆由曹操宗室充任,掌管各门防卫如此重大之事岂会由马腾将军负责,况且我义父帐下细作打探的清楚,如今马腾将军身处邺城,虽未囚于狱中,却也差不多,活动之所,不过一庭院而已,于囚禁又有何异?”

马超一改先前平淡语气,有些冷森说道:“你说你们来自荆州,有何凭据?一至西凉便四处打探我军行踪,又是何居心?”

抖开满是灰尘的衣衫,从贴身的皮囊之中,刘封取出了刘备的亲笔手书,双手呈上道:“有我义父手书在此,请将军过目。”

“人皆可以冒充,区区一份手书又岂可做为凭证?”马超虽然接过皮囊,却没有丝毫拆开的意思。

刘封不由再次大笑:“不知将军此处有何宝物值得别人冒名前来,也罢,既然将军如此多疑,我也无须废话了。要杀要剐听凭处置,否则我等可要告辞了。”

马超看着刘封坦然自若的样子,脸上寒霜自解,略微出现一丝笑意:“小将军宠辱不惊,处乱不变,着实了得,看来所言不假,超前番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来人,看座,上茶。”

紧接着,马超环视众人后道:“如今曹操亲征东南,几十万兵马虎视耽耽,小将军不在襄阳助左将军御敌,却千里迢迢跑来西凉,不知何意?”

刘封一屁股坐到了木椅之上,长吁了一口气,长时间的奔波早已让他的腿吃尽了苦头,能坐下来,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确实是一种享受。

“将军何不先看完我义父的手书?”

马超自嘲般笑了笑道:“超自幼顽劣,父亲虽请边先生教习识字,但我总是偷偷溜出去玩耍,边先生见状便将我送往张老师之处习武,懂事之后,虽也开始习读兵书战策,但仅此而已,对于往来书信,繁杂礼节向来头痛,小将军有事还是直言吧。”

刘封不由一愣,这个马超,刚刚一副要吃了人一般的样子,如今转瞬之间便将人引为知已,连自己的短处也毫不保留的自暴人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坦荡胸襟和气度,不由令人神往。

随着马超的短短数语,刘封对于他先前的一丝意见顿时全消,好感大增,如此俊郎外表,锦锈衣袍配上更加宽阔的胸襟气度,真是何等英雄,西凉之人盛传“锦马超”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刘封也不含糊,直接便对马超说道:“封此来,是想劝将军出兵攻击长安。”

刘封此言一出,魏延、韩风等人无不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