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陈焉在内的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三步之外忽然多出了一支骑兵部队,这部队也就几十人,人数并不多,但各个身材雄壮,气势骇人。

领头一人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来岁年纪,一张脸刚毅威武,长髯飘动,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可见刚才那声巨吼便是他所发出的。

他一身金黄甲胄,红色长袍,倒提了一把长刀,长刀上皆是血渍,不必说,此人乃是突破了重围而来。

只见他死死盯着陈焉,又问了一句:“你是陈焉?”

陈焉被他一看,忽然觉得浑身散发出寒意,只觉得这人的眼光莫名的摄人心魄。但陈焉毕竟不是初出茅庐了,也不怯场,当即站起身来回答道:“正是。”

那花白头发的将军听罢,猛地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黄忠黄汉升,见过陈焉将军!”

陈焉听罢,立即站直了身子,两眼瞪得浑圆,难以置信地问道:“黄忠?老将军莫非便是黄忠将军?”

黄忠见陈焉如此反应,诧异道:“黄某不才,未有微名,将军如何能知道黄某的名字?”

陈焉知道自己失态,连忙回礼道:“黄老将军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武艺高强,当真骇人,今日得见,实乃大幸!”

话未说完,一旁士兵早已等不及了,长枪挥舞,便继续冲杀过来

黄忠气定神闲,闪电般回身上马,之后长刀舞动,隐隐虎啸声弥漫,只见血光闪过,周围七七八八不知倒了多少军士。

黄忠冷笑一声,说道:“这群杂鱼,倒还真有胆气。”之后猛地拉起陈焉,将他送到一匹马上,策马扬鞭,便向着大门而去。

陈焉坐在马上,忽然想起了胡车儿,但他心知后面围兵太多,若是让黄忠贸然进去,也未必能救得回他来,只能等到与徐晃大军汇合,才能商议杀进去的事情。

黄忠战马迅速,不一会便带着陈焉冲出了敌阵,只见北军大营几乎已被徐晃贡献,徐晃一人挥舞板斧,当先开路,正在追杀逆贼。一旁不少段煨士兵已经扔下了武器,举手投降。

宋忠站在门口,看见黄忠和陈焉出来,兴高采烈,纵身呼喊道:“头领!大师兄!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此时陈焉肩头中箭,身上大大小小几乎有十余处伤口,虽然看到宋忠之后十分激动,却也没什么精神大肆庆祝,更何况,此时的胡车儿仍身在敌阵,生死不明。

宋忠快步过来,看见陈焉浑身是血,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头儿,你还好吗?挺住啊!”

陈焉却没空回应,连忙讨了匹马,跑到徐晃那边叫道:“徐晃将军,我有一名副手仍在阵中,我要借兵去救他出来!”

徐晃见陈焉浑身浴血,脸色苍白,肩头还颤巍巍带着一支羽箭,眉头一皱,道:“小将军且在此休息,我带兵进去便可。”

陈焉却将头摇得如同拨lang鼓,说道:“不行,胡车儿为了救我留下,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回去找他!”

话音未落,身后黄忠快马赶到,说道:“好!小将军果然义气,老将不才,愿随您前往!”

徐晃见黄忠气定神闲,体态不凡,知道黄忠是个绝顶高手,当即也放下了心,拨给了陈焉两千兵马,便目送陈焉进去。

而徐晃则带领余下士兵继续围剿段煨残余势力。

宋忠见陈焉又要翻身杀入敌阵,连忙也来跟着。黄忠看了他一眼,说道:“老二,你平素胆子最小,怎么如今也这般不要命了?”

宋忠撇了撇嘴,道:“大师兄休得看不起我,如今俺跟了头领,什么都不怕!”

陈焉微微一笑,心中说不出的愉快,带着黄忠宋忠两人,便如利刃一般插入了段煨的大营。

黄忠一马当先,长刀飞舞如闪电,一路上从未遇过一合之将。

有了战马的臂助之后,陈焉的攻击力也急剧增长,虽然此时左臂已经没什么力气,但仍能勉力做支撑,他跟着黄忠,也刺死了不少敌军。

再加上徐晃的军队已经渐渐吸引了大部分活力,此时的

段煨军营中,已经失去了方才的优势,陈焉一行人便如同闲庭信步一般。

部队一路凯旋,未到半顿饭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到了中军大营与北军大营的交汇点。

而这交汇点,便是那一条窄窄的小路。

此时这里除了遍地的遗骸,再也没有活着的士兵,想必刚才围堵的敌人已经放弃了这里,转而抵抗徐晃的攻击去了。

陈焉翻身下马,一路探看,生怕看到胡车儿的尸体。

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件物什令他心中忽然一冷,这寒冷便如一颗小小的种子,迅速萌发,之后占据了陈焉整个内心。

眼前是一只铜鼎,它支离破碎,四角损毁严重,可见经过了一场多么残酷的打斗。神色的鼎身上沾染着不少血迹,足见它曾经击杀过不少敌人。

可是,它的主人呢?

陈焉急忙查看,希望能够看到它的主人,忠勇的胡车儿,他到底是死是活呢?为何这只鼎孤零零的倒在这里呢?

“头领,在那。”忽然,宋忠低声说道。

宋忠语气肃穆,神情悲愤,可想而知,他看到了什么。

陈焉顺着宋忠的手向远处望去,忽然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剧痛,“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小口血。

在连接中军大营和北军大营的小路尽头,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坐在地上,此时

的他虽然背对着陈焉,但陈焉已经认出来了,这人正是胡车儿。

他后背上密密麻麻的至少中了十余支羽箭,每一支箭上都染满了鲜血,这些鲜血从伤口中流下,此时已经干涸,在胡车儿背上画出了长长的几条红线。

陈焉一声号哭,慢慢先前走去,边走边看这位义薄云天的铮铮铁汉!

只见他右手仍紧紧握着一支铜鼎,左臂却齐肘而断,伤口触目惊心,令人心痛!

而他的致命伤则应该是胸前,三支长枪正正刺入心脏位置,没有丝毫的偏离。

胡车儿,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条大汉,如今却这么安静地坐在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宁静和祥和,看不出一丝的痛苦。他至死,也没有让开这条小路,他至死,都在捍卫着陈焉的安全。

望着已死的战友,陈焉单膝跪地,慢慢伸出双手。他抚摸着胡车儿的脸颊,低声说道:“兄弟,你让我回来找你,我回来了。”

胡车儿嘴唇苍白,脸色铁青,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陈焉虎门含泪,咬紧银牙,又说道:“兄弟,你若累了,便睡吧。”

胡车儿仍是没有回应,忽然北风吹来,吹得胡车儿鬓发轻轻飞扬,抚在陈焉脸上,痒痒的十分舒服。

可这风却无比的寒冷,冷得刺骨。

“兄弟!你倒是再看我一眼啊!

”陈焉再也忍受不住,纵声呼喊道,一时间,这凄凉的吼声响彻云霄,直震得天地变色。

可惜哪怕陈焉喊得再大声,胡车儿都无法听到了,他毕竟已经睡去,而这一睡,便是永久。

陈焉大喊过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再也不稳,猛地一头栽倒。

而胡车儿,则仍是用同一个姿势,牢牢地端坐在小路的尽头。有他在,千军万马,也别想过去。

北风渐渐凛冽了起来,阳光也慢慢变得衰微。乱世来临,四方战乱,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离去。

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