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系过人牙李几日之后,他便很快给了回信。

程维哲跟杨中元挑了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一道去了人牙李府上。

因为是做人牙生意,李家虽不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可也不算差。尤其是他家的正堂,摆设也相当的端庄大气,地方也相当宽敞,跟许多富户商贾也差不了多少。

杨中元两人坐定之后,很快便知道他家正堂为何要弄得那么大了。

不多时,十来个人便鱼贯而入,人牙李立马站起身,让那几个人中年纪最大的站在前面。

“两位小老板,这几位都是想做二厨的,我老李做事你们放心,那些不太行的,我都没叫来。”

说是几个人,实际上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根本不像是个厨子。而另一个则看起来太过臃肿,一看便是好吃的人。

这两个人,看起来差别也太大了。杨中元到嘴边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看了一眼程维哲。

程维哲得了指示,张口便问:“你们二人以前是在哪家做的?为何要另找份工。”

那胖子见瘦子没有讲话,便先行一步讲了几句,无非是在原主家里做不下去,才来人牙李这里碰碰运气。等到他说完了,瘦子才有些犹豫地张口道:“实不相瞒,我家里只有我跟爹爹,他最近病了,我求主家允我没活的时候回去照顾爹爹,主家不同意。”

他这个理由就正当的多,但这一次杨中元却不会那么武断了,他见两个人目光里都十分恳切,同程维哲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这才道:“这样吧,待会儿你们二人随我们回去,看谁手艺好,我们便留下谁,可否?”

他们这个行当,本来就凭手艺吃饭,杨中元这个做法也跟大多数食楼的一样。两个人听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去了外面等。

他们走了以后,厅堂里剩下的便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了。

人牙李见他们二人肯试一试那两个厨子,不由松了口气。他是个人牙,自然对衢州大街小巷的事情熟悉得很,宝珠街上新开的食楼用人挑剔他是早有耳闻的。如今这两位年轻的小老板回来找他,肯定是因为人手不足等不得了,他想把这单生意做好,也下了一番功夫,最后才把这两个人挑出来。

先不说他们以前都是在宝珠街上有名的食楼做过,就光凭他们的那一手手艺也是十分不错的,所以人牙李挑来挑去,还是把他们两个留了下来。

剩下的,自然就是杨家想要签断卖身契的下人了。人牙李对这个最在行,见下面的孩子站得规规矩矩,忙笑道:“两位小兄弟,我老李手里面出去的仆役都是个顶个的好,这个你们只管放心。现在这十来个是这一批里最顶尖的,手脚麻利又乖,二位看要挑几个走?”

事先找人牙李说的时候,程维哲并未跟他说买仆役是用来做什么的,人牙李也自然就按照往常的来。

不过,这也没啥要紧的,杨中元看了看下面十来岁的孩子,知道他们会出来卖身为仆,大多是家里艰难,他不想难为他们,听了便温和道:“你们几个,谁会炒菜?”

穷苦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就能站在板凳上煮粥,就算大人几日不在家,他们也不会饿到肚子,可要说炒菜,便有些难了。他们年纪小,要是真没有这个天分,也是做不来这个的。

于是,在等了好半天之后,才有两个十二三的少年怯怯举起手来:“回老爷话,小的学过。”

人牙李记人功夫一流,见他们两个举手,眯起眼睛想了片刻,立马便把这两个孩子的来历想了起来:“小杨老板,这两个孩子来了也就月余,不过他两个在做饭上还挺有天分的,最近都是跟着我家里的掌勺在厨子里忙活,人挺聪明的,也老实。”

他没问杨家要买这些孩子做什么,反正他们都是做正经生意,不好的地方人牙李断不会攀扯。就算是做人牙,也要讲究良心,给这些可怜的孩子找个靠谱的主家才是上上之选。

听了他的话,杨中元跟程维哲便二话不说,当即交了钱把人定了下来。

人牙李做成了生意,心里十分高兴,便让那两个少年赶紧回去拿行李,这就跟着杨中元他们回去。

等到正堂里只剩他们三个,程维哲才端着茶,站起来向人牙李那边敬了敬:“李老板,这次又麻烦你,多谢多谢。”

人牙李笑道:“你这个老弟,还跟我客气什么。你们看得起老哥,老哥才要谢谢你们呢。”

杨中元也笑:“原本我们实在是找不到人手,日日坐在铺子里等可是等不来有用之人,还是得找老哥来,这不一来便成了。”

人牙李谦虚道:“哪里哪里,那两个掌勺师傅你们要是觉得不好,不留便是。老哥以后继续给你们留意,准保找到好人才。”

杨中元跟程维哲又谢了他一回,这才起身准备告辞。

两个新签下的小学徒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跟那两个二厨一起等在正堂门口了。人牙李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又转身去吩咐那两个小学徒:“杨老板跟程老板都是实在人,待下人也和善,你们记住到了主家好好干活,少说话多做事,听到没有?”

那两个少年听了忙点头,异口同声答:“诺。”

今个杨中元他们是坐了马车来的,如今家里生意不比以往,出门的时候也多,所以特地又买了一匹马并一辆马车,专门出远门的时候使。点星并不是拉车的马,却也能跟新买的小矮脚马相处愉快,这点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小矮脚马性情温顺,通身枣红,他跑起马车来十分稳当,拉的车重一些也有力气。

杨中元很喜欢它,给它起了个名,就叫枣红。

他们家的马车不大不小,却也坐不下六个人,于是杨中元便吩咐那两个小学徒走路去福满楼,反正也不太远,走个三刻也能到的。

那边安排完,便让两个二厨先上马车,随后他们坐到门边,掀起门帘跟人牙李道别。

人牙李刚嘱咐完小学徒,转身正要跟他们两个说话,却不料突然从墙角窜出个人来,一把拉住人牙李的肩膀,叫道:“老李,这次你可得帮帮我,锦绣园这是要断我的生路啊!!”

见人牙李这边出了急事,程维哲跟杨中元原本是打算走的,可却偏巧听到了锦绣园三个字,两个人对视一眼,嘱咐李义先不要动。

那边人牙李看见来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钱大掌柜,我在给你留心呢,可你也知道,关老板发了话,许多家都不不会再用你了。”

听到关老板这三个字,那钱掌柜顿时咬牙切齿道:“我呸,什么混账玩意,他父亲留下的基业都叫他毁了。我们这些跟着老老板一起打拼的老人也都赶了出来,还断了我们生路,真不是个东西。”

人牙李见他又义愤填膺,大声叫骂着锦绣园,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不叫他再说下去:“我的好兄弟,你就少说几句吧。就是你这张嘴太得理不饶人了,他才会做的这么绝。你回去哪怕说句软话,至于断了家里的生计吗?”

钱掌柜听到人牙李让他回去求人,立马竖起眉毛:“他也配,我就是饿死,我也不回去求他!”

人牙李对他的脾气真是完全没办法,听了直接骂道:“你说的好听,你饿死不打紧,坤弟怎么办?你家胖墩和猴儿怎么办?”

被他这样骂一句,钱掌柜顿时不吭声了,他张张嘴,却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边是家里的生计,另一边则是他仅剩的尊严。

因为了解他,他的夫君起早贪黑在外面辛苦,他这个做相公的,却天天找不到个活计,每日只得在家做饭洗衣,这样根本不行。

钱掌柜握紧拳头,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老李,我不求做掌柜了,无论是做小二还是帮工,能有人要我变成,总得先挣点钱再说。”

人牙李见他这样坚持,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清亮的嗓音从边上响起:“这位大哥,可是锦绣园的掌柜?”

钱掌柜扭过头去,只见两个二十几许的青年人正坐在一旁的马车里看着他笑。

那两个人一个英俊非凡,一个俊秀温和,是难得的好样貌。

钱掌柜不由自主回答道:“是,不,我以前是,如今不是了。不怕二位笑话,我如今没得差事做,家里越发困难。”

其实他做掌柜也有十来年了,以前的老关老板对他们都挺好的,给的工钱也不少,他跟夫君又十分勤俭,所以也攒下不少的积蓄。可是后来他家长子却被书院的老先生夸奖,说他读书很有天分,于是这一年年读下来,便是不小的花销了。

可算儿子没有辜负两位父亲为他操持辛苦,刚刚束发便考上了秀才,一家人都很高兴。

就在这个节骨眼,老关老板去世了,而接手锦绣园的小关老板早就看他们这些老人不顺眼,不仅赶走了掌勺大厨父子两个,还找了个鸡毛蒜皮的理由,把他也赶了出来。

钱掌柜虽然掌柜做得好,对客人也态度温和好说话,可私底下其实脾气冲着呢。被小关老板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他直接找上门去骂了一通,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念旧情,在行会的时候说他手脚不干净,这下他彻底找不到工作了。

这几个月,他们一家靠着以前的积蓄还能勉强维持,可是钱是经不得使的,坐吃山空总有没得吃的一天。夫君体谅他有难处,自己多担了一份工,可还是没法继续供养正在读书的儿子。

钱掌柜有时候真的挺恨自己一张嘴,可关老板太不是个东西,他忍不下这口气,不骂他一顿心里实在不舒服。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杨中元跟程维哲面色平淡地听钱掌柜说完来龙去脉,藏在袖子下交握的双手越发温热,他们捏了捏彼此的手,换来一个会心的微笑。

程维哲清清喉咙,温声道:“不知钱掌柜想不想去我家做掌柜?”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鱼唇的!凡人!都是!什么!眼光!

顾美人家的受,其实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温润类型,你们不觉得他很攻吗!!【大概是师父太攻了,显得他有点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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