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迭变频出(二)

一进大殿,那两个太监伏拜在地,恭声叫道:“奴才永福(寿喜)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行岁!”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孩子则是愕然的抬起了头,两只眼睛中一片茫然,呆呆的站在原地。

“三皇子,快给皇上叩头请安呐!”带着三人进来的小太临急了,忙在那孩子身边耳语,又手中一用力,将他拉跪在地上。

那三皇子跪在了地上,却仍是抬着头无知的望着,忽然嘴一瘪,哭着说道:“你欺负人,小林子摔的好疼,我去告诉我娘……”

那小太监头上一片冷汗,太后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傻小子,教了那许多天,竟然连个最简单的参拜都学不会。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是被这个白痴小皇子连累的,等下皇上怎么处罚自己还说不定呢。

云皇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说道:“罢了,都起来吧。”

那小宫监扶着三皇子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许再哭了,你要是不哭,回去我就拿糖给你吃。”

“真的?”三皇子轻声问道。

看到小太监点了头,立刻破涕为笑,挂着泪珠站在原地。

云皇厌烦的看了一眼,耐着性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林子!”那孩子这次回答的倒快:“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回皇上,太后前儿才给三皇子赐了名,叫作流觞!”那小太监心里直道这次真是被害惨了,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忙不迭的答道。

流觞?

流光唇边扯出嘲讽的笑,这么好的名字安在这么个傻小子身上,也不嫌糟蹋。

“我不叫流觞,我叫小林子!”那孩子不满的撅起嘴,大声反驳。

这么一反驳,倒是引的云皇一笑,放着那孩子不再理,向他身后那两人说道:“永福公公,你不是去给我父皇守陵了么?怎么今儿倒有空回来看看?”

话说的虽是温柔,永福额上却己然出了一层冷汗。

去给先皇守陵,说白了,与发配没有什么两样,不得召唤,是绝对不能轻易离开陵园的,否则,以死罪论处。

刚刚站起来的身子扑通一声又跪下,惶恐的说道:“回皇上,老奴是奉太后召见,回来为当年先皇临幸宫女芝琳一事做个见证,事毕了,老奴自然还要回去为先皇守陵的。老奴伺候了先皇一辈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先皇身边儿,心里才能踏实。”

“这么说来,那事你果然是知道的了?”对于永福公公对自己的忠心的剖白,云皇充耳不闻,只捡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问。

永福公公伏在地上身子颤颤发抖,他是二十岁左右才入的宫,入宫之前,己经在家里取了亲有了儿子,若不是入京行商时误信他人被卖入小倌馆中走投无路,也不会死命逃出来后又阴差阳错的进宫做了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太后以他儿子一家的性命相威胁,要他出来做证,他怎么敢不从?更何况,当年也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的。

于是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恭声说道:“回皇上,先皇当年确曾临幸宫女芝琳,当时正是老奴在旁边伺候。临幸过后,先皇突然发病,老奴慌乱之中便忘了通知敬事房将此事入册,实在是罪该万死。”

“哼,你的确是够万死的了。”云皇冷哼,一语双关,又转向另一年轻一些,衣着华贵的公公问道:“寿喜公公,你就是当时的敬事房总管了?”

“回皇上,确是奴才。当年曾有宫女芝琳来向奴才禀报怀有龙种一事,但因先皇大丧,册录中又无记载,因此奴才并未相信,斥责一顿赶了出去,奴才有失察之罪,请皇上责罚。”

“皇儿”韩太后在两人都做过了证之后才徐徐发言,淡笑说道:“现在人证俱在,这事己十有**是准的了,不如皇儿就当众与流觞滴血认亲,正了名分,以免我天家骨肉流落在外。”

场中忽然一片静默,太后之意,显是要云皇当场就认下这个三皇子,可是如此逼迫堂堂皇帝与一个仿佛呆傻的儿童滴血认亲,岂不是对云皇赤果果的侮辱?

云皇眼角瞤动,一语不发。

流光握着酒杯的手指节骤然捏紧,这个老毒妇,欺人太甚。

正要长身而起,据理力争,却被人伸手一拉,紧接着身边一道红影闪过,有人先他而起,放肆的说道:“好笑,实在是好笑,本公主还以为朝云是什么文明礼义的地方,却原来竟做这么些个主次不明,糊里糊涂的事情!”

“莲华公主这是何意?”韩太后猛的变了面色。

“公主,我朝云敬你是客,可公主这般口出不逊,也委实过份了些。”这一次开口的,倒是整场宴会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司马翎。

事关朝云国体门面,他这个左丞相不得不出面干预。

蔷薇淡淡一笑,也不理他们,目光直直望向韩太后,躬身一礼说道:“太后,莲华有一一事不明,想向太后请教。”

“公主请说。”韩太后压下性子,淡声说道。

“皇帝临幸宫女,身边总管太监不报备入册,该当何罪?”

“杖责三十。”

“既然如此,为何不打?”蔷薇目光藐视的望了一眼在座群臣,不屑的说道:“以莲华一介区区女子,都知道治国当以法度立天下,万事无法不行。此事当年未发,避过一罚也就罢了,可既然如今己经浮出水面,何以各位大人竟无一人提及此事?难道朝云的法例,都是摆设不成?”

“公主此言未免太过。”司马翎沉声说道:“此事事关天家血脉,众位大人只是一时被惊了心神,没有想起来而已。就算公主不说,该罚的时候,自然也是要罚的。”

“好,既然如此,那么再请问司马大人,明知皇宫女子怀有皇嗣,却隐瞒不报,还擅自作主,遂出宫中,致使天家骨肉失散,皇子流落民间近十载,又是该当何罪?”

此语一出,司马翎目光一闪,闭口不答,只心中暗暗思忖:这个女子好生厉害。

而云皇流夜和靖王流光却都是眼中一亮,蔷薇此举,委实戳到了韩太后一派人的最痛之处。

看到司马翎闭口不答,蔷薇嘲笑的说道:“万死就不必了,不过一死总是逃不了的吧?”目光狠狠逼向那太监总管寿喜,一字一字问道:“敢问寿喜公公,一个死人,该怎么作证?”

那衣衫华贵的公公在蔷薇问出这句话之后,面上冷汗涔涔而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冲着韩太后磕头如捣蒜:“太后,太后救命啊,奴才当时不知芝琳姑娘有孕,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啊!”

“莲华公主,这是我朝云的家务事,就不用莲华公主过份操心了吧?”即使是韩太后一张涵养极好的脸,此时也不免有几分泛青,永福那把老骨头,怎么可能经得起三十大板?

而寿喜更是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亲信,一旦他死了,少了左膀右臂不说,三皇子一事,更是自此再无确证,如此,又怎么能够实行她接下来的计划?

蔷薇对着韩太后轻施一礼,很有风度的淡笑说道:“太后教训的是,只是莲华如今己是朝云的媳妇,心里早就将朝云当成了自己的家,情不自禁就要设身处地的为朝云着想。莲华不才,好歹也是皇家子弟,自幼受父兄教导,知道如果不能明正法度,对一国一朝该有多么大的影响,所以才大胆进言,还请太后三思。”

又微转身子对着云皇和左丞相司马翎各施一礼,谦恭说道:“莲华放肆了,请皇上恕罪,丞相大人见谅。”

云皇颔首,司马领微微躬身,却都没有说话。

蔷薇回身在座位上坐下,一转头,正迎上流光亮晶晶的一双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脸上情不自禁的一红,极低极低的问道:“我做的对么?”

流光唇边绽开一个弧度极明显的笑容,也不回话,只是轻轻的握住了蔷薇的手,指尖在她手心中搔了几掻,蔷薇的脸立时更红,娇艳的如欲滴出水来。

这人,怎能如此无赖?大庭广众之间竟做这等事情。

用力想要将手收回,流光偏又握的挺紧,居然抽不回来。

羞恼的偏头瞪视流光,那人却只作不见,一副正襟危坐等着太后训话的样子,蔷薇也拿这人偶尔表现出的厚脸皮无奈,只好任他握着了。

暗中玩闹间,只听韩太后声音冷冷的开了腔:“这事儿皇上怎么说?”

云皇淡淡一笑,方才莲华公主的几句话,己经将场面完全扳了回来,如今那个小傻瓜一样的皇子,己经再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微微转向韩太后轻声说道:“母后一心为韩云子嗣繁茂着想,可谓公忠体国,儿皇岂有不遵之礼?这滴血验亲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不过莲华公主所言亦是不差,一国立国之本,以法度为要,这两个奴才,一定要罚!”

韩太后面色不动,淡声说道:“如此处置最好,只是这事毕竟己经过了多年,能找回小皇子,这两个奴才也算是立了点小功,不如就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吧。”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流皇恭声回应,又转向大殿说道:“来人啊,将这两人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永福从此禁锢皇陵,有生之年,不得擅出一步,寿喜革去一切职位,贬入司吏局做役吏小监,终身不得叙用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