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婚之夜(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朵花的瞬间,蔷薇的心底一下子涌起一种极古怪的情绪,古怪到几乎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只觉又压抑又沉重,正正的梗在胸中,上不来也下不去,像是生生的要让人窒息而死。

轻轻的摇摇头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样大喜的日子,就算是虚假,也不想让乱七八糟的想法来破坏了自己的心绪。

其实第一次听到蔷薇军的名字,还有第一眼见到他袍摆蔷薇花形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痴想过,也许他那么执爱蔷薇,会是因为自己。

可是听了他对莲华一往情深的告白之后,她就再也没办法这么想了,她不过刚好是和他喜欢的东西重名罢了,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执爱,甚至连兵马衣衫,都念念不忘。

那朵蔷薇的主人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却忽然没有了任何动作。蔷薇紧张的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集中了全身所有的精力,等待着他揭开盖头的那一刻,甚至连背上的疼痛都不再感觉得到。

然而面前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动作。

流光看着床榻边安宁端坐的女子,目光邪肆的几近残忍。

他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猜到她为什么而紧张,面上却滑过一抹不屑的笑容,你的游戏,我也乐在其中,只是你最好,能够承受游戏的结果。

一帘红巾,隔开帘里帘外两种心思,两个世界。

如果帘里的人知道今日种种,不过是日后一个笑话,还会不会如此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听凭他人将真心踏碎?

如果帘外的人知道此夕作为,日后用尽千倍万倍小心努力,都再换不回一颗完整的真心,还会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世间所怕,不过是如果二字而已。

如果之事,都是心中最最期盼它曾经发生,却永远也不会回转之事。

因为没有什么,能追得过流逝的时间。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露出最温和最柔情的表情,就如这两日来一直维持的那样,流光伸手,轻轻揭开了蔷薇的盖头。

明珠出匣!

龙凤花烛火光摇曳,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肌肤如玉,容颜娇艳,面色上泛着水水的红,粉粉嫩嫩的诱惑着流光的手指。

嫁娶浓妆,本为美人不宜,今日流光却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嫁娶时美人脸上的妆,从来都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嫁人本身这件事。心底的期待与幸福透过容颜展露出来,含羞带怯,如清晨中一只凝着露水的蔷薇,颤颤的让人心疼。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俗即是大雅。

这一身红绡金丝银线,一身珠玉翡翠绫罗,妖娆而不冶艳,媚而不俗,竟显得面前的女子出尘于世,别有一番清雅风味在人间。

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蔷薇的粉嫩的面颊,触手光滑柔软,犹如刚做出来白嫩嫩的水豆腐,一按一个坑,又弹性十足。

“好看。”肺腑之言,毫不矫揉造作。

面颊瞬间红了一红,却大着胆子迎上流光几如着火的视线,展颜一笑。

“蔷……莲华!”蔷薇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流光急忙半路刹车,硬生生的转了口。蔷薇却己是惊疑的望向他,眸光中的水波潋滟刹那收去,带着种直至心底的惊恐。

他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如果真的有神有佛,那么蔷薇请求你,什么时候都好,只不要是这个时候,难道仅仅是一夕假凤虚凰,也不肯好好给她?

该死!

流光亦心下暗恼,这女子会妖术不成,只不过看了她那双眸子,他堂堂朝云以心智智计出名的靖王爷,就浅薄到连心里的话都藏不住了?

当机立断,一手握住蔷薇的手,面上笑容宽和,略带担忧的说道:“强行要求公主与我定下婚约,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公主?”

原来是强行的强,音同而已。

心下暗舒一口气,蔷薇低垂眉目,柔顺答道:“王爷说哪里话,莲华还要多谢王爷遵守诺言,让我旭日城不至遭遇兵祸,累及无辜。”

戏一开头,接下去就好演多了。

流光面上表情更为真诚,将蔷薇的手执到胸前,神色哀戚:“说到底,公主毕竟还是只为旭日子民而嫁给我。我昨夜对公主所说,公主难道一点也听不进心里?”

蔷薇慌张的转头看他,流光一副心痛的表情轻易就让她心软,纵然知道他口口声声想着念着的人从不曾是自己,还是不忍看到他这般难过的样子。

眼波轻轻一转,手腕轻动,装作无意的样子抖落半截衣袖,露出如雪般纤细皓腕上一串翠如深潭碧色般的乱石绿玉手串,灯烛摇曳下,更是分外通透幽深。

此时无声,却更胜过千言万语。

流光大喜,一把搂住蔷薇的腰身,用力将她带进怀里,开怀叫道:“莲华!”

“唔……”背后的伤势被带动,蔷薇眉头紧皱,轻轻呻吟一声,却立刻强自克制住,顺着流光的力道倒在他的怀里,将头轻轻的枕在他的肩上。

“我就知道你不是无情之人,七年前你肯救我,说明你对我也是有心的,对不对?对不对?”另一只手攀援而上,紧紧搂住蔷薇的肩背,似是要将她揉进怀中一般。

“呀!”终于忍不住轻叫出声,蔷薇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莲华?”流光听到蔷薇的叫声,将她扯离自己的怀抱,紧张的查看着她,看到她极差的面色后,诧异的问道:“莲华,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妨事。”蔷薇牵唇强笑,心下的懊恼一层一层涌上。

怎么就如此耐不得痛?明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想破坏今夜的气氛。今生能与流光如此平和相对,大概只此一夜,等到莲华逃走,事情拆穿,便要与流光站在绝对敌对的立场上,生死尚未可知,再想得到流光的温情与笑容,恐怕连作梦亦梦不到。

可是,可是怎么就如此耐不得痛?

背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一片,流光的一只手兀自扶在她腰背处,更是增加了疼痛的负担,勉强扯起笑容轻声解释:“父王出征之前,莲华不小心做了错事,受到父王的惩罚,背上略有小伤,还没有太好。”

“什么?”流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压在蔷薇的伤处,电击一般的松开,看到蔷薇摇摇欲坠的样子,又赶忙小心的扶住肩膊处,略带责怪的说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今日一整天繁琐劳顿,你究竟是怎么熬下来的?”

珠帘摇曳,看着蔷薇头上依然带着沉重的花冠,流光的语气中更是不满:“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好歹也先把花冠摘下来啊。”说着话,伸手帮她除了这沉重的负累。

“不妨事。”蔷薇温顺的由着流光动作,却看着他笑靥如花:“我心里是欢喜的,所以,就不觉得痛了。”

流光神情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谁?她是代表公主莲华在说这句话,还是以她自己的身份在说这句话?

如若代表莲华,他还可赞她一句尽责,可若是以她自己的身份……

这等贝戋婢,怎么有资格?

快速趋前,在蔷薇额上落下一吻,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冷,口中的声音却仍是温柔可嘉:“你快趴下来,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条件反射一样推开流光,蔷薇面上一片绯红:“男女授受不清,我找婢女初五就……”

流光忽然呵呵笑起来,一手仍然轻轻扶着蔷薇肩膊,另一手却在蔷薇小巧的鼻翼上轻轻的刮了一下:“该罚,你我都己经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哪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蔷薇神色慌急,还想要辩解什么,流光却己然手上用力,半强制的将她按在**,不容辩驳的说道:“没有什么可是,听话,让为夫的看看。”

后面半句明显带着调笑之意的话语让蔷薇瞬间红了脸,又拧不过流光的力气,只得听话的趴下,听任他将自己的衣衫褪至腰线处。

“天!”看到蔷薇背上纵横错乱的伤痕,流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你毕竟是他亲生女儿。”

蔷薇的复原能力极强,无论什么样的伤,她的复原速度都会比旁人至少快一倍,而且伤好之后,从来不会在肌肤上留下任何伤痕,这也是莲华为何在鞭打她的时候总是肆无忌惮的原因。

一个玩具,可以任意玩弄,却又从不用担心会弄坏,有哪个主子会不喜欢?

这些鞭伤若放在往日,一日时间足够结痂,可因为打过之后没有处理又被莲华强迫着浸了水,此时这些伤口都有微微的感染症状,向外渗透着淡淡的琥珀色汁液,血红的口子参杂着这些汁液,红红黄黄,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这些伤,是什么时候打的?”流光心疼的用干净的棉布蘸着那些渗出的汁液,状似无意的问道。

“五日之前。”蔷薇料到流光会有此一问,回答的极是自然,焰皇楚同的大军是四日前离开旭日,前往冠军堡迎击流光的,这伤若是为他所打,日子自然还得提前。

“打的这么重,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就受得住?”流光语气中满是心疼,心下却念头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