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执拧

也是那天,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几天之后的逃亡,他一定要带这个女孩子一起走,无论有多艰难,多不可能,哪怕要付出比想像中还要更惨重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带她一起走!

可是……

他居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蔷薇拒绝了他。

她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看着他轻柔但却坚定的说:我不能走,我是莲华的……

也许他对她的恨意,从她拒绝他的那一刻就己经开始了,从头到尾,他恨的都不是她给他的伤,给他的痛,他恨的,只是她的拒绝而已。

想做的事情,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做到,想要的东西,绝不半途而废,绝不放手。

他一向很清楚的,这才是自己,所以那些所谓的伤和痛也许只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只是想要……得到她。

哪怕,她拒绝了他……

哪怕,她根本不愿意……

可是,如果他真的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那眼下这种感觉又是什么?

明明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可是抱的越紧,却反而觉得的怀里越空,禁锢的越牢,却越是觉得的要失去。

蔷薇的面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泛着一种透明的质感,却不再是他一直看熟了的水晶模样,而是仿佛空气,仿佛烟尘,早己失去了实质的形态,任凭他多用力,也无法确定的,将她留在身边。

车厢旁侧传来极轻极恭敬的声音:“主子,我们到王府了。”

流光有一瞬间的怔愣,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对着车窗处低声说道:“去请个大夫来,要最好的。”

蔷薇的身体,终究是不那么让人放心。就算别的都不说,光是她的腿……

思及这几日怕她在车里坐的闷了,偶尔牵着她的手下来走走的时候,她有好几次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一软,然后才又立刻站直。

那一夜的大雪,怕是真的给她的身体带了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蔷薇的身体真的是一只不断积累暗痕的瓷器,流光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吹在那只瓷器上,让它彻底破碎的最后一口气。

“是!”厉玄低低的应了,犹豫一下,却又轻声说道:“皇上宣您进宫,传旨的公公在王府己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流光沉吟一下,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小心翼翼的抱起蔷薇,从被侍卫打起的车帘里钻了出来,从车辕到地面那么低的距离,居然下意识用了轻功,落地时平稳的一丝震动都没有。

站稳身形,抬起头看到厉玄的时候,忽然愣,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

说了一个字,却又住了口,只淡声说道:“这样也好,看着比以前清爽。”

厉玄微微躬身,没有回话,只看着流光缓缓自身前走过。

等候传旨的公公一见流光,上来就行了个礼,刚想要用那种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叫一声“靖王”,却冷不防流光一眼瞪过来,锐利的有如刀割斧凿,立时一声都不敢出,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心的将蔷薇安放在**,把被子抖开盖好,又让人把火盆架的暖暖的,才慢慢退出房中。

直到走到离房间很远的地方,流光才转头向那公公问道:“皇兄有什么旨意?”

“回靖王,皇上说请您一回来就立刻去宫里一趟。”那公公陪着笑脸,心里却己经抖成了一团,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靖王好像特别可怕。

“就这事儿?”流光眸光流转,淡淡询问。

“这个……”那公公咽口口水,讨好的说道:“皇上的心情不大好,似乎是为了琳琅王逃走一事。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流光静静的看着那个公公,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出来都不会意外。

“据说有人亲眼看到,是靖王您放走了他们……咳……”用力咳一声,那公公接着说道:“不过老奴是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了,靖王您怎么可能……”

“我们走吧。”流光打断了公公喋喋不休的唠叨。

“走……”那公公一时怔愣。

“不是要去宫里么?”流光看也不看那个公公,只对着习惯性跟在身后的厉玄吩咐道:“在蔷薇房外候着,无论来什么人,也无论出什么事,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她出那间屋子一步,听明白了么?”

厉玄一愣,随即目光陡然暗淡,主子的脾性又上来了,想做的事情,绝不许任因素阻挠,想要的东西,绝不许任何人来和他抢。

否则的话,就宁可毁了……

他记得以前与流光理江湖事时,有一个作恶多端的门派曾从别人手里抢到一尊极名贵的白玉观音,适逢云皇寿诞,流光就想把那个白玉观音送给云皇做寿礼。

就在流光想办法拿到那个白玉观音的时候,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这件宝物。

当时流光只是谑笑着说:反正那东西现在不在主人手里,自然是谁抢着了归谁。

本来流光的算计极为精准,一步一步的逼出了那白玉观音的真正隐藏地点,可后来因为被别的事情牵绊了步伐,到了最后,他们居然和那股势力同时找到那东西。

当时流光对这东西虽然中意,但也没有到势在必得的地步,两方争夺之中,也只用了五分力。

可是对方势力却哪里想到这些,只以为流光是铁了心的要和他们抢宝物,下手间毫不容情,甚至连毒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都用上,种种手段终于激起了流光的火性,指挥手下将那些人全部打趴在地之后,流光拿起那尊白玉观音,慢慢的走到跟他抢夺宝物的首领面前,邪魅一笑,然后手一松,任凭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在那首领面前,摔的粉身碎骨。

流光其实并没有要毁灭什么的意思,他只是对自己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东西很执拧,而这种执拧往往在无意之间,就变成了伤人的利器。

厉玄知道,流光如今的执拧是蔷薇。

他想要蔷薇,他想让蔷薇留下。

至于要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蔷薇留下,蔷薇留下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全不在流光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这种样子,真的可以么?

毕竟这一次,流光面对的不是一件东西,也不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

这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许重要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做出正确的估量。

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流光冷然的表情,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能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恭敬的应了一个“是”字。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流光就回到了府里。

看到厉玄的瞬间,随手将带回来的圣旨往厉玄怀里一扔,轻声问道:“她醒了么?”

“还没有。”厉玄亦是低声回应。

太医己然在府中等了好一会儿,可是蔷薇没醒,总不能强行打扰。

“唔……”流光低低应声,淡淡说道:“按圣旨上说的把事儿办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厉玄下意识的打开手中明黄色的布帛,目光快速掠过,却猛的被圣旨上的内容惊了心神,短短不足百字,却先是对流光极为严厉的斥责,然后夺去流光所任一切职务,交出兵权,俸禄减半,到最后……竟然连蔷薇军,也要交出去!

不算来回路上的时间,流光在皇宫中至多呆了一刻钟,可是厉玄却很难想像,在这一刻钟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靖王又和云皇以及众大臣们起了怎样的冲突,才能最终导致这样一张绝情到底的圣旨。

所谓的按圣旨上办事,也无非是遣散蔷薇军,然后整理令符上交兵部,以示失去对蔷薇军的节制之权。

所幸蔷薇军向来在城郊有一块专用的训练场地,出了靖王府,倒也不愁没有地方安置。

稍微迟疑了一下,厉玄决定还是不要打扰流光,只是拿着圣旨,将上面交待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办妥。

蔷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己是傍晚时分,天色都己经蒙蒙的暗了下去。

眸光流转,看到流光正坐在床边专注的望着她,唇边一丝薄薄的笑意:“醒了?”语声温柔,有如这个世界上最最称职的情人。

蔷薇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饿不饿?”

“有点。”

“我叫人拿东西来给你吃。”

“好。”

吩咐人上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一碗白粥,就在床边上支了桌子,执意不许蔷薇动手,一点一点的喂着她吃完。

看着人收拾了东西,流光轻声问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流光的眸子中带着种探寻,蔷薇垂了眼睫,自己这样成天成天的昏睡,终于还是要引起他的疑心,幸好早就猜到有这一天,预先做了准备。

低声应了好,然后轻轻说道:“我很渴,可不可以拿些水给我喝?”

“好。”流光柔声答应,转过身的瞬间,蔷薇极快的将一颗药丸塞进口中,再借着那水顺了下去。

一系列动作做的流畅自如,没有丝毫涩滞感。

太医进来,请了脉之后,抬头对着流光笑着说道:“蔷薇姑娘只是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待老夫开副补气养血的方子,调养几日即可。”

“当真?”流光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医,显是不相信他的话。那太医面上现出几分恼来,却还是恭敬说道:“下官怎敢欺瞒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