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变生肘腋(一)

此地虽然山高林密,但范围并不大,而且并非无路可走,只要认准方向一路向西北,总会穿出这片林子,然后再想办法回归大路即可。

陆霖云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蔷薇和韩书仪并排走在陆霖云身后。

约摸走了一刻钟,林子方向急转,前方一段突出的崖壁将三人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陆霖云率先转过崖壁,然而刚刚转过去,突然猛的一声金铁交击,紧接着陆霖云一声高喝:“有敌人,小心!”

与此同时,身形如树叶般飘了回来。

两柄长剑紧随陆霖云身后,毒蛇吐芒一般纠缠不休。

陆霖云仓促后退,虽未受损,但一时之间,却也被这两人的剑逼的有几分儿狼狈。脚步也慢了下来,只是这一慢,那两人后面又涌出七八人,快速合围,将陆霖云紧紧围在其中。

一时间剑光闪烁,光影不绝。

陆霖云一剑格开其中一人的兵器,正想要趁势追击,那人一击不中却即刻便退,丝毫也不恋战,两边更有人快速补上,让那人安全退下。

陆霖云心下暗暗恼怒,这些人也不知从哪里而来,虽然穿着朝云的军服,可是武功却明显一看就是好手,比方方才的那些士兵难缠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为可恶的是,这些人似乎练有剑阵,举止之间配合默契,一方出了空隙,立刻有旁人上前补足,任他剑法如何犀利,身法怎样灵活,却是既逃不出去,也伤不了其中任何一人。

忽然一声冷笑,陆霖云冷冷说道:“你们以为这样本公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么?找死!”

忽然仰头一声长啸,啸声如长钟入耳,直震人的鼓膜,陆霖云的神情在这一瞬间猛的变的极为庄严,因为戮战而有些凌乱的面容不仅看不出丝毫疲惫,反而自里向外透出一层光芒,犹如被神恩宠。

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剑的……

谁都无法看到他是如何出剑……

天地间只见骤然一团耀眼的白光,仿佛可以照亮所有的生灵,也仿佛可以在瞬间,夺去所有生灵的性命。

当那团白光暗淡下来的时候,偌大的一片空地上,只有陆霖云一个人还站立着,方才占呈尽优势,将陆霖云团团围攻在内的人,此刻仿佛一朵盛开的花瓣一般,以陆霖云为中心,放射状躺在他的脚下。就连倒下的姿势,方向,都是说不出的一致,带来一种诡异异不协调感。

“惊天一剑……”韩书仪喃喃低语:“想不到他居然练成了惊天一剑。”

“你说什么?”蔷薇几乎己经被方才的影像看呆了,此时听到韩书仪说话,才想起原来身边还有一个人。

没有时间去想刚才韩书仪为什么没有去帮忙,韩书仪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蔷薇的话,陆霖云己经抬起头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我想我们的援军应该很快就到了。”

陆霖云说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决定,因为他说话的候,人己经走到了断崖边,然后站在那里,等着蔷薇和韩书仪走过去。

韩书仪眸中快速滑过一抹光芒,跟在蔷薇身后走了过去,等到与陆霖云擦身而过的时候,韩书仪突然转头叫道:“陆公子……

“什么…唔……”陆霖云方要答话,冷不防韩书仪手掌突然穿出,用力暗上陆霖云腹部。

这一掌蓄谋己久,用尽全力,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极近,再加上陆霖云方才戳战不休,体力有所不支,因仓促之间,竟是连一丝一毫也未躲过,被韩书仪结结实实的击中一掌。

陆霖云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的倒飞出去,一口血雾喷在空中,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蔷薇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只看到韩书仪的手尚且停在半中,保留着出击的姿势没有收回去。

“书仪,你做什么?!”惊叫一声,转身就要去扶陆霖云,然而韩书仪却动作极快的反手拉住她,在她身上轻点几下,立时让她动弹不得。

“韩书仪,你究竟要做什么?”陆霖云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瞪着韩书仪,愤怒的问道。

“你不是己经看见我在做什么了么?”韩书仪走过去,看到陆霖云眼中的戒备,有些不屑的说道:“我的武功虽然不如你,可是中了我一掌,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你瞪着我又能做什么?难得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你……”陆霖云想出言喝斥,可是如今胸腹闷痛,连动弹一下都要费尽全身力气,他根本无法反驳韩书仪的话。

一只手紧捏成拳,盯着韩书仪问道:“什么程将军要反,根本就是假话,真正要反的人,是你们韩家,对不对?”

韩书仪唇边嘲讽:“这种事情,陆相不是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那你们又何苦冤枉程迟将军?”

“自然是为了这个!”韩书含义抖手将一直挂在陆霖云腰侧的一个锦囊解下:“如果爷爷直接从岚哥起兵,云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派靖王持虎符去北营调兵,想要从靖王手中夺下虎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锦囊打开,三指从里面捏出一个田黄色卧虎状的玉石,这玉石质地上佳,雕工也极好,老虎栩栩如生,却是只有半片,另外半片,则在北营统领徐天承手中。

北营军队自组建伊始,便不受任何调派,除非手持虎符,北营将领受命认物不认人,如果没有虎符,又不是皇帝本人,就是皇子国戚亲来,也不得出动一兵一卒!

正因为虎符的如此重要性,才使得它在历代云皇手中都被视为绝秘,向来随身携带,而且如非十万火急,绝不轻易示人。

韩书仪将这半块玉在手上不断把玩,啧啧轻叹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虎符啊,倒果然精美细致。”

“韩书仪!”陆霖修怒喝,却苦于受伤甚重,动弹不得。

“书仪……”一个略带悲伤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让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韩书仪不由面容轻变,他转过身去,只见蔷薇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语气问道:“这场叛乱,是你爷爷做的,根本不关你的事,对不对?”

韩书仪走到蔷薇身边,轻抚她额上的发丝,看着她满是悲伤的眸子,却是一字一字的说道:“不是,这场叛乱,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

“书仪,你明明跟我说你不赞成韩家的做法,你不想和他们一样……”

“蔷薇……”韩书仪手在他的脸上轻抚,柔声说道:“你就是这一点吸引我,无论我说什么,只要我的样子做的够诚恳,你就无条件的相信。”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我?”

“不是!”韩书仪极快的否决:“有一件事情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喜欢你。”

蔷薇怔愣,撇过头不看韩书仪的眼睛,低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在那个荷灯上……”

“这全都怪你。”韩书仪猛的打断了蔷薇的话,几步走到一边,伸出双手情绪激动:“你知道么,我自幼锦衣玉食,天资聪颖,每一个教过我的老师,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五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将来一定能成大事。我也一直都这么认为,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做出一件谁也比不上的大事业来!

可是我六岁那一年,爷爷第一次带我进宫去见云皇,见到他的第一面,那个只比我大几岁的孩子,竟然只是冷冷的看着我,等着我下跪!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跪我,御流夜资质平庸,只知道看着我姑姑的脸色行事,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我去跪他,我不服,却被爷爷一脚踢弯了膝盖,被迫跪在地上。

也是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原来大人们所说的能成大事,全都是建立在名臣典范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不管我有多聪明,多优秀,我也永远都只能跪在那些不如我的人脚下!

可是凭什么?我不服,就是不服!我比他们所有人都优秀,能坐到最高位子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韩书仪一向清俊的面容猛的变的有些狰狞,一直让蔷薇觉得清澈透底的眸子,也被**的浊流充溢的满满。

“书仪,尊卑君臣,上下有别!这不是凭才力或者其他什么就能决定的。你现在错的还不多,只要肯改放了我们,让我们去救援,我保证你今天说的所有话,所有事情,都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错的不多?”韩书仪冷笑:“你觉得我这是错的?”

蔷薇盯着韩书仪:“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韩书仪说的斩钉截铁:“天下之大,唯有才者得之!我从六岁的时候就立志要得这天下,这么多年过去,就算真的是错,我也早己经决定要错到底,又哪里来错的不多这一说?”

几步走到蔷薇身边,看着她低声说道:“我的计划很完美,我不断的制造事端,疏远姑姑和云皇的感情,逼的她和云皇水火不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我本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一定会想起我,想起韩家,可是那个蠢女人,居然自私到只考虑自己,根本不为我们想一丝一毫,当她从宫外找到那个什么三皇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不就是找个皇位的继承人么?我是她唯一的亲侄子,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