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旭日之战(二)

猛然有人捂住眼睛一下跪倒,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流光走过去一把拎起那个士兵,强迫他抬头看着城下的战场,暴喝道:“哭什么,给我张大眼睛好好看着,我要你给我记住,记住他们是怎么死的!”

转身又面对城墙上的守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们每一个人,都给我仔仔细细的看着,看着我们朝云的这些好男儿,把他们给我刻在心里,刻在骨子里,永远记住!”

“是!”被流光拎在手中的士兵猛的大声应道,抬手擦一把眼泪,大声吼道:“我要把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刻在骨子里,我要永远记住他们是怎么死的!”

整个城墙上的气氛突然变的出奇的雄壮和悲愤,除了底下的喊杀,静默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握紧了双拳,纵然面上泪水肆意流淌,却依然仔仔细细的看着城下那场毫无悬念的杀戮,连一个细节都不漏掉。

包围圈中的人不断的减少,当最后一个与自己背对背战斗的弟兄也倒下的时候,仅剩的那个人站在中间,浑身是血,喘息粗重,却仍不屈的瞪着周围一个个刀兵相向的赤焰士兵。

一个小队长样子的人讥讽的说道:“就剩下你一个了,看在同为军人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自己了断吧。”

朝云军士看着说话的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突然而起,又突然而止,盯着那小队长一字字说道:“大爷今天教你一个常识,朝云的军队里,没有自杀的孬种!”

话音未落,猛的拎起手中那口己经卷了刃的刀,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向着那个小队长猛扑而去。

几杆长枪同时从旁边伸出,将军士的身体洞穿,可他不仅没有后退一步,反而自己用力向前,将身体扎的更深,然后将自己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插入了那个小队长的胸膛。

看着那个小队长不可置信的眼神,军士满意的笑了出来,至死,不辱朝云的赫赫威名!

那几个赤焰士兵的枪上,满是朝云军士自己用力向前时蹭上的血迹,淋淋漓漓,慢慢的滴落,城墙上无数赤焰士兵亲眼看着那个朝云军士头颅一垂,以站立之姿,完成了自己人生,最后的谢幕。

爆发~汗。

好吧,明天小爆一下,六更,敲锣打鼓,想看的亲都睁大眼睛了啊。

不过俺有预感,就是爆了估计也会被埋怨一下。

至于为什么,明天看了你们就知道。

整个战场的气氛蓦然变的极其沉重,城墙上一片肃穆庄严,忽然不知谁低低的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巍巍青山兮横出云端。

苍苍红松兮流水潺潺。

罡风狂舞兮沙尘弥漫。

战士忠魂兮碧血荒滩。

矫鹰折翅兮心归故里。

落英缤纷兮蓄芳待年。

修短百数兮无嗟无悲。

长歌一曲兮壮士不还。

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个人低声吟唱,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里面,歌声也越发的低沉雄壮,到最后,旭日城中的每一个朝云士兵,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也无论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每一个人,都以笔直的军姿站立,用自己最雄壮的声音和最高昂的斗志,大声的唱响这支歌谣,他们要用这支歌,要用这支歌中如苍山一般沉重广博的情感,如火山一样亟待喷发的愤怒,为那些他们再也见不到面的弟兄,壮行!

泪水潸然而下,铮铮铁骨男儿,都说有泪不轻弹,可为了城墙外的那些兄弟们,为了那些把命搏在那里,以血肉之躯挡住赤焰疯狂进攻的袍泽手足,谁能说,这不是最伤心处?

这样一场生死决杀中,谁不知道留下就是死,谁没有父母妻儿在翘首以昐?可是那些将士,那些明知自己将做出怎样牺牲的将士,却一个个面容整肃,从容赴死。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在临死之前,上演了一出如此悲壮的谢幕!

史家如在,当浮一大白!

火光冲天,明暗交替掩映,一排排朝云士兵凝然而立,满身烟土尘迹,泪眼模糊,然而那种气势,那种大悲愤中透出的压抑与厚重,却象一把玄铁重剑,不开出锋刃则己,一旦开出锋刃,必然石破天惊。

旭日城残破的城墙,烟熏火燎的斑驳痕迹,在漫天大火的映照下,忽然雄壮的,另人难以仰视。

楚煜安坐在大帐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激昂战歌,仿佛看见了朝云士兵视死如归,宁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轻易让出旭日城的决心。

对比着己方衣着混杂,鸦雀无声的联军,楚煜眼眸低低的垂下,心中有种天命所趋不可违逆的悲观情绪。

如果一个国家,连最底层的士兵都可以如此大义所趋不避利害,那还有什么能难得住它?如果赤焰的军兵中,哪怕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做到如此,今日这一战,也必不至于打的如此艰难。

攻城的主将己经清点了损失报了过来,方才那一场冲杀,伤亡一万有余,这还不算什么,糟糕的是,他们放在后军备用的攻城器械,几乎被毁了三分之二还多。

没有了这些器械,就算是草扎的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来的。

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楚煜的嘴角边浮出一抹苦笑,表面看来,他帅三十万大军围攻流光十万人马,人数三倍于敌,风光无比,可事实是,旭日城周围地势平坦,除青溪峰外没有有利依托,可青溪峰又偏偏在旭日东面,背靠修罗沙海,若是退入那里,除了隐蔽形迹偶尔袭扰之外,进不可攻后退无路,鸡肋一块,于战事毫无助益。

赤焰辖下部落虽多,但真正忠于赤焰的,大都在南方,处于旭日城附近的,只有一个琳琅。琳琅虽然是赤焰几大部族之一,军队也足够调用,但离旭日城却至少有三天路程,很难形成对旭日的有利拱卫。就如此次兵败,以他之能,在路上调兵遣将到琳琅集结大军赶到旭日,还是用了足足八天时间,战场上瞬息万变,八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比如说,足够陆霖修攻下夫余,全力向旭日赶来。

除此之外,自己手中这三十万兵马和陆霖修手上的三十万兵马,也不可同日而语。

自己虽然号称三十万,但其实不过二十四五万而已,这其中,只有五万是赤焰护卫京畿的守备军,战力可以一观,其余十余万人中,有两万临时从周边城镇调来的赤焰守军,六万琳琅援军,至于其他的,就都是以赤焰多年的积威,强迫从周边部落中借调的各色杂兵。

这些士兵本身素质既有差异,指挥系统又不统一,能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整合成这样,己经非常了不起了,但饶是如此,楚煜还是非常明白,这场仗,决不像看上去那么好打,也所以,他才不得不频频出奇,希望最好能以奇制胜,而并不把全部希望放在这些大军身上。

而反观陆霖修麾下,首先政令统一,决于主帅,其次兵士个个都是朝云正规军,经过严格的训练和朝云举国之力的精密选拔。且不说这三十万人个个都能有方才那千余将士的战力和品格,哪怕这三十万大军只有那些将士一半的战力,楚煜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这二十余万人马,一定会一个不剩的被全部留在这里。

更何况,城中还有流光的十万人马,虎视眈眈,开闸欲出。

如果不能一击而胜,就是必败无疑。

所以楚煜不顾琳琅族长的反对与抱怨,一意孤行的调走了琳琅部落中几乎全部的兵马,又将周边战力抽调一空,弃其余几个受赤焰保护的小部落和城镇于不顾,硬是在根基并不深厚的旭日附近,集结起这近三十万大军。

可惜……

楚煜白皙修长的手指略略用力的交握——还是功亏一篑。

营帐外的歌声还在战场上空旋绕,一遍又一遍,雄壮的令楚煜有些心灰意冷。

惊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楚煜突然一怔,自己是这场战争的主帅,又是赤焰的皇子,如果连自己都己经先没有信心,又怎么去统领赤焰万千子民?

这么想着,对同在帐中的卫泽轻声说道:“这场仗打不赢了,烦劳卫泽皇子去安排一下退兵的事宜。”

语气平静淡然,波澜不惊,仿佛一点也没有受这场战争结果的搅扰。

卫泽沉吟一下,轻声问道:“七皇子,您的那三千禁卫军,要不要派人去特别通知。”

楚煜转过脸直直的盯着卫泽,目光深邃幽黑的难以见底,让人凭空生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卫泽皇子,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戚绍带着一万人马突然出现在我大军背后,难道你以为,那三千将士还能活着回来?”

楚煜没有说禁卫军,而是用了将士一词。

“属下造次了。”卫泽表情不动,心底却是轻轻一动,大致猜到了楚煜话里的机锋。然而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破的,因此欠欠身,没有再说话,慢慢向帐外退去。

“卫泽皇子!”楚煜突然又出声叫道。

“七皇子还有什么吩咐?”卫泽停下移动的脚步,恭谨的问道。

“琳琅族长春秋鼎盛,族中事务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卫泽皇子操心,卫泽皇子为何始终不愿来我赤焰做官,磨练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