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围私第刘瑾遭擒  劫法场夺鳌落草

  却说众人酌议停当,梁储于是发令下去,命夺鳌带了金帛酒肉,犒赏黄旗降卒。夺鳌不知是计,即带了各物前去。家人回衙复命,杨一清就传下圣旨,点二千兵马,杨一清与李自强带领一千,去捉拿焦芳。李东阳、何振邦、周勇等带一千人马,来到刘瑾府中,不论大小,逢人便捉,入到堂中,果见猛兽在此。那龙驹一见面生人入来,遂向前扑去,振邦上前把他敌住,周勇便带着兵马赶入后堂,捉拿刘瑾,刘瑾见外面吵闹,出来观看,被周勇抓住绑了,遂命人到四处找捉。见有一度横门,写着库房二字,用锁锁了。家人于是发脚打开,向内一看,见有珍宝器玩不可胜数,又见一阵毫光,未知何物,上前观看,见是一条锦帕,帕上写着盖云二字,后又有小字数行,未知是何用处?遂将帕带在身上,出来相助哥哥,见振邦已将此兽打死在地。李东阳带了兵丁,到库房中将一应物件,用箱藏好,共是二十余箱,又黄金一十八万,白银八十余万,即命将刘瑾等一齐押出,府门封闭。杨一清亦把焦芳拿到,一齐会合,带到金銮,请圣主面审。少主就命三司询问,叫他招认。刘瑾道:“我所犯何罪?叫我认些甚么?”李东阳命人交一切进贡奇宝的物件、无数军装器械给他自看。

  三司便问他此物何用。刘瑾曰:“咱曾统领御林军马,故有此利器,护卫圣驾。”三司又问曰:“既是护卫主上,何故藏之内室?”刘瑾语塞,众人喝令招供。刘瑾只是不认,于是动起刑来。刘瑾见夺鳌不在,他若闻知,定必来救,又见受刑不起,只得认了,等待儿来打救。众人遂退堂入宫,将抄家审断之事,一一奏知。少主见了供词,开言说道:“是朕前日不明,故被奸党所蔽,今知过矣!”便传旨将他全家人等,押赴市曹斩首。

  再说夺鳌家人,忙回家中,报说朝堂将刘瑾、焦芳等一众人犯,押往市曹斩首。家中一闻,不胜惶恐,遂命家人速去报与夺鳌知道。夺鳌吃了一惊,就吩咐家人即赶回府第,对夫人说知,叫他急速点齐人马,扮作客商,赶到法场搭救。于是自己跟随兵将,亦改扮起来,直望法场而去。家人飞奔回府,把夺鳌之言说知。玉英就身藏利刃,扮作男装,带着家军,直望法场而去!

  于是赶到法场,见人如山积,剑戟如林。忽闻说时辰已到,玉英就拔出利刃,当先杀入,众家兵将,随后杀来,众兵丁措手不及,被玉英将刘瑾、焦芳二人救出。周勇与振邦着急,带了一千人马,向前追赶。杨一清大怒,命人开刀,将二人家将余党,尽行杀却。且说二人追赶玉英,看看将近,夺鳌亦带兵赶到,于是大杀一场。夺鳌恐有后兵追来;奋起英雄,与二人死战,且战且走。刚刚走到皇城之下,谁想皇城守将莫殿元,乃焦芳衿弟,夺鳌先着家人报知,预先收拾停当,将五百人马,在城外两边埋伏,倘兵将追来,出而击之。正在城边等候,忽见夺鳌被兵马赶杀,就放他走出,自己上前与周勇接战,不满三合,殿元诈败奔逃,周勇随后追赶,来到城外,闻一声炮晌,两面伏兵杀出。周勇与振邦抖擞精神,把人马杀得东倒西歪,振邦把偏将生擒过马,莫殿元亦死在乱军之中。周勇杀散那枝人马,贼兵已经去远,只得收兵回到法场,与众人同入宫中奏知少主,请移文各省,画影图形,捉拿奸党。少主准奏,遂命将盔甲蟒服金银珍宝,缴入宫中。周勇上前奏曰:“臣观刘瑾库内,现出一阵毫光,上前观看,是一条锦帕,未知有何妙用?”少主道:“此帕名为盖云仙帕,乃番邦贡来之物,将帕上咒语念起,足可腾云驾雾,今既卿家拾得,将此帕赐于卿家。”就命他兄弟,在焦、刘二府居住。即封杨一清为定邦侯。同参国政,又赐李东阳、梁储等四人金帛彩缎;马万程封为殿前都尉;李自强把守皇城。

  却说刘瑾这班奸党,自从出了皇城,夺鳌曰:“他们定必移文各府,捉拿我们,为今之计,何处方可安身?”刘瑾愁思半晌道:“心惊意乱,几乎忘却。我想宸濠王爷,与我最相契厚,原欲互为依倚,从中起事,因他出镇,远隔关山,不能朝夕聚谋,以至有今日之事。倘若王爷在朝,得其一臂之力,未必一败至此,不若投到彼处,然后再图别志。”众人听罢,不胜欣喜,遂命手下直望湖北进发。非止一日,已到辕门,命人通报,宸濠闻知,吩咐大开中门,出来迎接。二人相见,握手升堂。宸濠开言问道:“公公因何到此?”

  刘瑾遂将始未情由,对宸濠说知,并且欲在此处躲避,又恐耳目众多。宸濠答曰:“公公勿忧,此去十里之路,有一饮虹岭,十分险隘,众将暗去此山,据立营寨,以令郎为寨主。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然后杀园朝中,报仇雪恨,诛了昏君,同分疆上。倘若粮草不足、自有老夫接应。”众人听罢,始放愁肠。宸濠遂命人排下宴筵,与众人压惊;又命人先到山中,建立寨棚,以及一切战守之具。自此刘瑾一班奸党,就住山中落草为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欲回乡沥情奏主  思游玩易眼追臣

  再说朝内自从少了刘瑾这班奸党,渐渐国政宁靖,百姓安康,财丰物阜,不比前时荒歉。少主退朝之后,闲暇无事,就与梁储等众功臣饮宴,以乐太平。一日,周勇与何振邦,念着父母坟山,以及家中大小,意欲回乡:一则省墓,二则带家眷来京。于是写了乞假表章,共同入宫面圣。少主看罢问道:“你二人既欲回乡省墓,亦是孝子之心,孤准你还乡三月,限满回京。”周勇奏日:“徽臣原居江南,因父亲在盛京贸易,遂把家眷搬往盛京,今回到盛京,拜扫父母,亦要到江南拜太祖坟墓,恐关律远隔,难以遵限回京,望我主再宽数月程期,感恩不浅。”少主听周勇要到江南,触着他平日所怀,即便问曰:“朕向闻得江南地面风土人情,十分华丽,可是真否?”周勇奏曰:“若问江南,真乃奢华辐辏之地,山川草木,尽是文章;墨客词人,悉为魁首;名区胜境,雅过三都;土产货财,饶逾万国。粉白黛绿,花街队队争研;皓齿明眉,柳巷翩翩斗巧;即臧获辈中,亦有西施寄迹;重帘炉下,尽多名伎风流。说不尽锦绣珠玑,非臣所及敷陈也。”少主听罢,志荡神飘,遂欲去微行,心生一计,从容说道:“孤皇昨夜三更时分,得神人报事:叫朕到江南地面,访寻护国良臣,今闻卿家所奏,如此大地,定有良臣上将,隐匿其间,孤今欲去访寻,又凑巧卿家回乡省墓,孤就命卿家保驾前往,”

  周勇听罢,知是失语,于是上前奏曰:“夫梦幻之事,难以取信,愿我主勿视为真,虚劳住返。伏愿我主保重圣躬,勿去为是。”少主又曰:“孤今为国求贤,何畏辛苦,待朕扮作商人,谁能识破?况有卿家保驾,料也无妨。”

  周勇又奏曰:“臣闻社稷不可一日无君,倘我主飘荡他方,国政凭谁处理?

  恐国太与众臣知之,定必谓臣引荡圣心,那时怪将下来,臣兄弟二人,宁死我主跟前;断不敢奉命前往。”振邦亦如此奏。少主见二人难于强逼,遂寻思说道:“既然如此,朕今不去亦罢,就赐卿二人明日回乡,再加限期两月,满限返京,毋得违旨。”二人见主上回心,十分喜悦,上前谢恩。退出宫外,到各大人衙中告别,然后打叠行装,吩咐家丁,小心看守衙署,不许出外惹是招非。家人皆云从命。到了次日,周勇遂约定振邦,一齐就道。大小官员,俱来饯别。

  却说少主见周勇说得江南如此华美,决意欲去游玩,见周勇不肯保驾,遂想得一计:待他去了,然后改扮客商,赶上前途,命他保驾,未有不从之理。就即打探二人,在何处馆驿栖身?正德遂写诏一道:“孤家得神人报梦,叫孤到江南地面寻访护国贤臣,是以改扮士人而去,为国求贤,不辞劳苦,意欲召众卿入宫,共同商议。惟恐太后不从,是以写诏文将江山大事,重托梁储与杨一清、李东阳三人料理,大小事情,任凭处决。孤家有灭寇大将军周勇护驾前行,众卿不须悬念。”写罢,交与内宫太监,吩咐五日之后,乃交与梁太师观看,五日之前,不论文武人宫,只说主上有病,未得临朝。说毕,太监回来复命,却说二位将军,在红事馆驿住歇。正德听罢大喜,把玉玺带在身边,扮作士人,方中艳服,十分幽雅。遂带黄金白银,于是出了宫墙。遮遮掩掩,直望红亭驿赶去,出得皇城,天色已是晚了!幸有月色,一望无涯,真是琉璃世界,江山在目,比在宫更觉清幽。一路披风玩景,迫及初更,方能得到,上前扣户。驿官来到门口,见是一位书生,问他探何人?”

  少主曰:“望为通传周将军知道,说我黄纶要见。”那驿官听罢,依着言语,入内通报。却说周勇兄弟二人,正欲打睡,忽见驿官入报,满肚猜疑,只得出来迎接,举目一看,正德使个眼色,二人会意,相迎入内。周勇遂叱退左右,上前参见,便问龙驾何为夜深到此?正德道:“自卿家行后,孤皇坐卧不安、是以潜出皇城,赶及卿家,要到江南而去。”周勇、振邦二人听罢,不胜惶恐,遂跪下奏曰:“愿万岁不去为妙,臣宁保驾回宫,不还乡去了。”

  少主曰:“孤心已定、将军不用多言,倘不肯保驾,寡人明日亦要起行。”

  周勇见主上意决,难以阻移,只得勉强从命。正德见周勇应允,龙颜大悦;遂叫声:“二位爱卿平身,自此路途之上,但以叔侄相称,免被旁人窥破。”

  周勇答曰:“徽臣怎敢。”正德道:“孤皇说的,与卿等何干?”振邦、周勇便谢恩而退,谈论一番,君臣就枕,到了次日,三人起来,就唤随行军役,直望丰润县。行了三天,已到振邦家下,振邦道:“叔叔权且在此,愚侄进去禀知家母,打扫地方,然后出来相请。”说罢,就同周勇入门。王氏与小莲举目一看,见其威风凛凛,与往日衣冠大不相同,知定得了高官,不胜幸喜!振邦遂与周勇上堂,叩拜母亲,然后与众人相见。振邦就命人快些打扫地方,然后出来迎接天子进去,随行军役,后厢憩息。于是请天子上坐。振邦就同母亲吕后、王氏、小莲四人上前参拜。正德问王氏、小莲是谁?周勇将王氏、小莲之事,陈说一番。正德对王氏道:“待孤回朝,命人旌表于尔。”

  王氏便上前谢恩,就将小莲与周勇尚未成亲之事,对少主奏知。少主答曰:“既然如此,待他保孤家下江南之后,接到京中,然后御赐花烛。”振邦遂摆下筵宴,君臣欢怀畅饮,大醉而罢。正德住了两日,命周勇先拜了此处父母山坟,便欲同往江南而去。就对振邦说:“你在家有事,不须同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梁太师入宫候主  张太后敕令寻儿

  当日少主吩咐振邦已毕,遂唤周勇打叠登程。周勇打点停当,背了双鞭,就随天子出门,上马而去,振邦相送一程,然后回家,即说正德与周勇君臣,在途中晓行夜宿,问柳寻花,不胜快乐,不觉已到江南江宁府了!少主就同周勇访寻歇店,一同住下,正德遂向店主说道:“你们此处,有甚么名山胜迹,足供游玩?”店主曰:“山林古寺,圣迹遗碑,俱皆不少,客官若爱游玩,待我唤一小子,明日陪你去游。”正德曰:“如此更好。”到了次日,店主就叫个小厮,带他二人到各处游玩,果见山清水秀,遂对周勇说道:“今知贤侄所云,果然不谬。”君臣饱玩一番,即欲回店,不想行到途中,见一老媪,带着一位青年女子,悲悲切切,一路而来。正德就命周勇上前问及?

  那女子举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非凡,老媪乃含泪说道:“系本省安庆县人氏,老身蓝氏,弱女春娥,丈夫钱青,字恩光,由两榜出身,特授山西文水县知县,奉旨上任,在任半年,真是官清民乐,不期新巡按魏文光,要献礼金千两,妾夫为官清正,安有敬他?是以魏文光拜本回朝,奏妾夫亏空库银三千,圣旨一下,把妾夫收禁监牢,命人到来抄家,遂将衣箱杂物尽行搬去,至今母女凄冷。今到前村蓝玉成处,恳救夫君出狱,看他怎样商量?”少主对老媪言曰:“我与你良人有八拜之交,今听所言,不胜着恼。”就取黄金一锭,把与老媪道:“嫂嫂不必伤心,亦不周到舅氏处商谋,可将此金回家、安心度日,不满数旬,我是必搭救哥哥出狱。”那母女一闻此说,反悲为喜,女子行前说道:“既是父亲与叔叔有八拜之交,请问叔叔系何方人氏,高姓尊名?对家母说知。倘父亲得蒙救回,登门叩谢!”少主听罢,又曰:“贤侄女不必忙速,早则半月,迟则一月,包管你骨肉相逢,你父出狱,说京城朱姓,他便知了。”说罢,同周勇扬扬而去。他母女再欲询问?见二人已去远了!只记着京城朱姓四字,捧着黄金,感激回家而去。再说君臣二人,回到店中,谢了小子,谈及外省之官,多有难为下属之事,遂将此事,用笔存录,放在身边。到了次日,又往别处闲游,且住慢表。

  却说梁储、李东阳等,见皇上数日未上朝,于是同入宫闱问候。太监出来说道:“天子有病,未暇临朝,只着梁太师入官商议,其余免见。”梁储遂同太监,来至养闲宫内,不见少主,便问主上在于何处?太监遂将少主遗诏呈上,梁储看罢大惊,便问内监,此事谁人奏的?内监就把周勇乞假,圣上潜出宫帏之事,一一对太师说知。梁储听罢,即曰:“圣上下诏,命你交付与我,何故今日方与我观?”太监曰:“此乃少主吩咐,叫咱家五日之后,方可呈上太师观看。”梁储又问曰:“少主去后,国太与娘娘可曾知否?”

  太监曰:“亦已知之,正欲请太师入官商议。”梁储听罢,遂同太监进入后官,参见国太。国太赐坐,开言问曰:“太师可知皇儿为何潜出宫闱?未知可有大将保驾否?”梁储奏曰:“古云知子莫若父,先帝临崩顾命之时,说道少主好逸乐游,今乃见之,不意先帝驾崩之后,更被刘瑾荡惯君心,是以缺了这般奸党,便觉寂寞,因周勇乞假回乡,要到江南省墓,一言不察,触着少主凡心,托梦兆要下江南,寻访社稷栋梁,就命他保驾前去,周勇苦谏千般,誓不从命!少主遂待他去后,改扮士人,想必赶到途中,逼他保驾前往。今有遗诏在此,命臣代掌朝纲,我想社稷重任,非同小可,朝堂之上,岂可一日无君。

  少主得乐忘忧,倘外地足可欢娱,便不以江山为念;又恐被奸党闻知,一旦有变,如之奈何?以臣愚见,莫若国太写懿旨一道,待臣带往江甫,访寻少主,保护回朝,有何不可?”国太听罢,即时写了懿旨,交与梁储太师,井赐宝剑一口,吩咐道:“倘有甚么佞臣贼子,与宠幸姬妃,迷荡君心,挽留圣驾,悉凭先斩后奏,无得违旨;倘若皇儿迷心不悟,太师可将哀家懿旨与他观看,谅他不敢阻挠。”未知梁储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别国太老相出宸京  入鲁庄小皇传密旨

  却说太后当下写了懿旨,并先斩后奏的宝剑,交与梁太师,命他前去寻访皇儿,叮咛嘱托二番。梁储奏道:“徽臣去后,国太可命宫人,将内外宫门紧闭,倘有紧急军情,可到杨一清、李东阳二处衙中投报,宫内人等,不许他们出入;国太有事,可命心腹内监,召二人进官商议。”说罢告别离宫,即到杨李二人衙内,将此事对他们说知,托他掌理国政,并提防刘党;然后回到府中,对家人说主上有病,命我前去访寻良医,我若去后,不许惹是招非。家人唯唯领命。梁储即改换衣裳,带了金银盘费,就命老成练达家人胡福随从。于是离了京城,直望江南进发。主仆二人,一路而来,野店山居,留心访察;酒楼茶室,着意稽询。涉水登山,不觉已到江甫地面,到处访查,皆未看见。于是又往他方寻觅。

  再说君臣二人,一日来到扬州,行了半日,尽是高山,一望并无歇店,天色将又晚了。正德道:“如此大路,何故来往人稀,又无安商客舍,孤皇身体困倦,如之奈何?”周勇曰:“且到前途,再作道理!”于是君臣过了山,向前一望,见有一所茂林,隐着人居。正德好生欢喜,遂连步上前,入村访问客寓?问了几处,皆云无有,只得复走前去,又看见一条松径,夹岸清溪,度过石桥,现有两林修竹,十分幽致,内有石台石凳。正德向前坐下,命周勇前去访寻歇店,周勇领命去了。正德在亭外观瞻,望见对门有一所屋宇,十分华丽,门外坐一老人,只见周勇回来说道:“此处并无歇店。”正德听罢,就同周勇上前,向那老人惜宿。老人听罢,面带愁容答道:“客官来得不巧,我们庄上,平日常常有人寄宿,只因今日我家老爷有事,诚恐不能从命!”正德见说,忙问:你家老爷姓甚名谁?因为何事?老人道:“此事说来可恼,局外人闻之,亦难出力。客官请往别处去罢。”正德曰:“你进去对老爷说知,你说京中有两个客官,前来借宿,若肯相留,纵有天大的事,有我二人担当。”老人闻知,用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魁梧,回声说道:“既然如此,待我进去报知,然后出来相接。”说罢即入堂中,见员外与夫人小姐在此啼哭,门公上前,禀明一切。员外听罢,将信将疑,遂吩咐院君与女儿回避,与门公出来迎接,请二人入中堂,分宾主坐下,进上香茗。吃罢,开言说道:“请问二仁台高姓大名,因何到此?”正德曰:“小侄姓黄名纶,乃京中人氏;这乃舍侄黄寅,只为到前村访友,走到此间,天色已晚,并无客寓安身,敢借宝庄一宿,今蒙见纳,不胜幸甚!请问尊伯高姓大名?

  为甚面带愁容?”员外听罢叹道:“老夫姓鲁字宏超,乃本处人氏,年过耳顺,娶妻吴氏,单生一女,名唤翠娥,年方二八,已许前村林士华秀才。不料本月十三日,祸起萧墙。敝处屡年恭祝武帝千秋,各处街坊摆列华筵,恭迎圣驾。邻村有一个恶士唐宗显,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湖南安宁参将唐义山之弟,为人贪戾狠暴,交结无赖,日在花街柳巷,窥探人家妇女,横行无忌,附近村庄,人人俱畏。是日到此游玩,凑巧我女儿在楼窗观看,那班狗党瞧见,笑说我女美貌,我女听见,急忙关闭楼扉,谁想忙速之中,手上之扇坠下街来,却为恶士拾去,丫环出去求取,他不交还罢了!还说我曾将女儿许配于他,即时回去,命人抬了礼物,到我庄上,逼令联姻。

  我说小女已许林姓为婚,自愿办礼赎回此扇,他说此扇是许聘之时,与他作为表记的。老夫听说与他争闹,他说愿亦可,不愿亦可,准于今夜就要将我女抢去了!以此看来,叫老夫如何是好?”说罢大哭起来。正德听罢,又闻堂后有悲泣之音。乃复问曰:“既是村庄有此不法,何不到县衙里告他一状?”

  宏超叹曰:“本处文武官员,皆与他交接往来,若是告他,就要倾家荡产,或者性命亦要干连;是以附近居民,人人惧怕,任他横冲直撞,谁敢惹他?即今夜来前,喊破喉咙,亦无人敢来帮助。

  今闻得新任知府罗兆辉,为人硬直,扶弱除强,几次行牌到来捉获,下属与他遮瞒,我欲到府里告状,只因路途往返,亦要一天、若然去后,家人妇女越发惊慌,只得敛手无言。二位仁台,有何高见?代为搭救,断不有负深恩。”

  周勇听罢,大怒道:“太平盛世,岂容这班狗党,如此横行。待他今夜到来,某家将他杀却,为你等除害就是。”宏超曰:“足下所言虽好,恐二位仁台去后,我一家大小,必定死在他手中。”正德曰:“有我叔侄在此,目今新任罗知府,与我有百拜之交,待有修书一封,即刻命人带去,叫他速速赶来,将他们拿禁监牢;又叫他写告示张挂门前;谁人敢再来欺你?”宏超听罢,开颜说道:“若得二位如此相救,真是沧海深恩,重生父母了。”遂唤人入内,对夫人小姐说知,叫他出来叩见。翠娥遂同母亲出来,上前施礼道:“今蒙二位搭救,真是妾身之大幸也!”正德把目一看,果见绝代佳人,即使答曰:“些微小事,何足挂怀!”说罢,就唤人取上文房四宝,写了一书,将玉玺印在内面,四围封固,写上封皮,着宏超命人赶往扬州投递。家人领命,即刻飞奔前。去。宏超此际心下稍安,始唤婢仆整办酒筵,款待二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投敕书兆辉遵旨  往强娶宗显被拿

  却说鲁庄家人,赶到扬州府衙门,上前说道:“敢烦老哥代禀罗大老爷,说道京中下书人要见。”门差听罢,即刻入内衙报知。罗兆辉见说,就唤门差带人,家人来至堂上,向前跪下,呈上书来。兆辉接读其书曰:“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为灵神报梦,江南有社稷良臣,叫孤相访。孤自离京之后,来至本府翠松村内,在鲁宏超庄中,查得一事:缘因落梅村内,有一土恶唐宗显,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湖南安宁营参将唐义山之弟,倚仗父兄势利,与本土官员交通来往,横行无忌。到翠松村窥探村娃,看见鲁家女儿美貌,欲霸为妾;此女已许林士华秀才为妻,其父不允,土恶放下礼物,命人于十五夜到来强抢。访得此处官员,皆是恶徒手足,只卿家忠心为国,几次行牌拿捉,下属遮瞒包庇,此等污吏,仰即收入监牢。着候补官员代署。卿可速起二千军马,到来捉获恶党,一同监禁,候孤家回朝,然后发落,并与鲁宏超存案,给示弹压土豪,以防后患,即照施行,毋许迟缓,钦此钦遵。”

  罗兆辉读罢,俯伏山呼,就问鲁府家人,那客民还住在你们庄上否?家人答曰:“小人出门时尚在,至今未知在否?”兆辉即调扬州协镇带一千兵,去落梅庄内捉获恶党诸人,将圣旨与他观看,并说大人若爱性命,不可徇私;义调左营游击,带一千兵马,到鲁家捉获强奸之人。二人领命去了。罗兆辉遂到鲁家庄上,迎接圣主。

  却说土恶唐宗显,唤齐家丁,备办花轿,到鲁家迎亲,吩咐务要抢回,天大事情,自有二爷担当。众人领命,如龙似虎,鼓乐喧天,直望鲁家庄而去。鲁员外与君臣二人,用过晚膳,忽见庄丁前来报道:“花轿已到村边,更有许多人马前来,请员外早些定夺。”宏超听罢,慌成一块。周勇道:“老伯不用惊慌,你与我叔叔暂去躲避,吾自有主意拿他。”宏超遂与少主进入后堂。周勇就命人闭上中门,取出双鞭,立在门前等候!只见鼓乐喧天,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比及门前,一齐拥入。周勇上前拦住,高声喝道:“老爷庄上,并无嫁娶,尔等人来何事?”众人笑道:“你家员外与我二爷订下婚期,准于今夜迎接小姐于归,你快快与我通报,叫小姐早些梳妆上轿,免致耽误良辰。”周勇喝曰:“狗子多言,我劝你早早回去便罢!倘若多说,你老爷手上钢鞭,就要取你狗命。”众人听罢大怒道:“你是何等样人?不知我们利害,敢在此多言。”周勇答曰:“认不得当年太岁黄寅么。”有一人从旁说道:“管他甚么太岁,倘不送将出来,我们进去抢罢!”众人遂欲入内,被周勇举起双鞭,把众人打得头崩额裂,飞跑回府,对宗显说知;宗显大怒,传齐无赖之徒,各执刀枪,宗显当先引路,众人随后跟来。比到村前,已将天曙,于是嘈嘈闹闹,杀到庄来,周勇把庄门关好,回身入内,暗对正德说曰:“府兵不久就到,倘见主公之面,定必挽留,莫若早些去罢!”

  正道时,忽听庄外鼓角喧鸣。正德遂与宏超说:“此时不怕有人犯你,倘若捉了土恶之后,你好把令媛送至婿家,完其亲事;倘若府官问我二人,你说今朝去了!”说罢,正德遂与周勇出来观看,只见官兵到了,将宗显诸人团团围住,尽行拿下,于是同周勇上马加鞭,往别处去了。欲知土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鲁家庄承恩免祸  柴氏母拜寿开筵

  却说罗兆辉带了官兵,来到鲁家庄外,见许多人马在此喧哗,知定土恶羽党,遂唤官兵两头截住,尽行捉拿。宗显毫无顾忌,笑对兆辉言曰:“大哥认不得我么?”兆辉并不答他,惟命人把他们带好,入到庄来,命鲁府家人入内报知万岁,说:“微臣已将土恶拿下,未知主上可容见驾否?”家人领命入到后堂,见了员外,便问二位客人,在于何处?”员外曰:“才正出去了,问他则甚?”家人禀曰:“原来二客乃当今天子,今知府已将恶众拿下,又命人往剿其家。现今知府在中堂候旨,特叫小的入来报知。”员外听罢,喜不自胜,遂穿上衣服,出到中堂,与知府相见。知府就问圣主怎样发落?鲁宏超禀曰:“圣上今日去了,吩咐大人,照旨施行。”兆辉听说,就时告别。宏超送出门前,复回堂上,将此事对众人说知,一家大喜,当天叩谢。且说兆辉出到庄外,带了犯人回衙,来至村口,又遇着扬州协镇捉了唐宗显家眷回来。于是一齐回到衙中,录了口供,拘禁监牢;又传令将满城文武官员,尽行收在牢中,待圣旨发落。众人方知此段因由,共把宗显埋怨,宗显亦悔恨难及。兆辉又命候补县代署诸官印信,拜本进京,按下不题。

  再说梁储主仆二人,自从离了京师,访寻少主,披星戴月,连奔数县,并无影响。一日来到宝伏镇,查问地方店主?皆云不见此等人来投寓,只得就在店中安歇。到了次日,又欲起程,忽见文武官员鸣锣喝道,在店前经过。

  梁太师就问店主,那些官员往那里去?店主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处有一柴家庄,十分富厚,今日是寿诞之期,那些官员前去祝寿。”梁储又问曰:“那柴家庄主,系天子贵亲,抑或朝臣阁老?”店主答曰:“非也!他兄弟五人,惟柴仁攻书入学,其余均是捐纳。他父亲白手兴家,留得肥田数百顷,浮财数百万,是以这些官员,与他来往。”梁储听罢,暗暗骂道:“这班狗党,呵媚财神,非为父母之道,莫若待老夫前去将他们抢白一番。”又闻店主说道:“他父亲姓柴名庸福,出身微贱,后得一位亲戚提拔,贩卖绸缎,惯走你们广东。亲戚死了,将那些生意尽付于他,渐渐积下大财,娶林氏,一妾李氏,连生五子,以仁义礼智信为名。庸福与其发妻次第身亡,今日乃李氏寿诞,张灯结彩,十分兴闹,先生何不前去一观。”梁储见说想道:“少主亦是好热闹之人,或者在此,亦未可定;不着我亦去祝寿,入内一观,岂不方便。”主意己定,就时改穿敝眼,吩咐胡福看守房门。于是出了店门,买得寿烛,直望柴家庄而去。来至庄前,见人马沸腾,鼓乐喧天,文武官员,往来不绝,梁储放开大步,直进仪门。家人上前拦住道:“你这老人家,好不识时务,官府尚未散席,如何打赏得,快快到庄门外等候。”梁储大怒喝道:“大胆奴才,我广东梁升,与你先老爷最相契厚,今日特来上寿,你快快去对众官员说知,叫他出来迎接。”家人听罢,连忙进去禀道:“列位员外得知,门外有一老人,衣衫褴褛,手拿寿烛,道系广东人氏,姓梁名升,与先老爷百拜之交,到来上寿,叫小的入来通报,还要员外出去迎接。”柴仁系读书之人,到底谦逊,一时听罢,便问众兄弟,父亲在生之时,可有谈及此人?众人答道:“未有,近日棍徒太多,不可深信,不若命人打赏与他去罢。”柴仁说:“不可不可,先父有些固执,所为事务,多不与妻儿讲说的,莫若一齐出去迎接,问他根由;倘若说得真切,就以世伯相待;说不出来,然后打赏与他未迟。”遂不惊动官众,兄弟出来迎接。来到仪门,见了梁储,用目一看,见他相貌非凡,遂拱手说道:“此位是广东梁世伯否?”

  梁储亦拱手道:“是!列位莫非是仁义礼智信五位贤侄么?”众人答曰:“正是!请问世怕贵府,何处与先父邂逅?”梁储道:“老夫系广东广州府顺德县人氏,姓梁名升字宪和,在城内设帐教习。令尊至敝省贩卖绸缎,得以萍水相逢,结为生死之交,不料手足分离,忽经数载,临行致嘱,叫我得暇到来相访。谁想今日来到此间,令尊已经仙游,今闻令堂华诞,特来恭祝。”

  众兄弟看见梁储说话有因,兼且言语谦和,定非假冒之人,就问世伯现今贵府何所?梁储曰:“现在东门之外,梁永昌店中。”柴仁兄弟,就请梁储入到中堂坐下。欲知宾主款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据上席奇句惊人  回粤东横财娱老

  却说柴仁兄弟,将梁储接入,直到中堂,方才坐下。未及开言,适有一人姓柴名广洪,志意鄙琐,专于欺贫重富,而且赋性饕餮,系柴仁之嫡叔,当下见酒席已备,尚未开筵,他便流涎起来。适逢柴仁兄弟接着一人入来,衣冠不整,大模大样,坐在中堂。广洪更加着恼,回出去唤柴仁说道:“官府佳宾,已经齐集,贤侄不去走席,在此款洽这个老头儿,是何礼统,这是何等样人?”柴仁道:“此系惠和梁世伯,乃广东人氏,与先父百拜之交。”

  广洪道:“贤侄不可深信。”柴仁低声答曰:“侄已查明来历,方肯接他入来,惟是酒席坐位已经定了,将他“怎样安置是好?”广洪曰:“莫若贤侄少顷上前,对他说道:“世伯来迟,酒席不及再办,就请世伯在家母寿席倾樽。谅他不敢上前,然后另设一小席,任他独酌,岂不为美!”柴仁点头称是!遂上前将广洪之言,对梁储说知。梁储竟不推让,一拱手便向那寿桌坐下。各官员看见他一人独坐上席,已有不悦之意!多问柴家兄弟,独居首席者是谁?柴仁答曰:“此系广东梁宪和,乃先考深交之友,适值迟来,因无位次,只道虚词举他上席,谅必不敢,然后可另设小席相款,以免薄待之意。

  不料他一诺应承,并无推却,惟是他系远客,难以再止,幸勿为怪。”众官曰:“此亦非年兄之过。”于是酒至数巡,知县开言说道:“今日蟠桃会,不可无诗!”众人道好!知县向柴仁说道:“年兄可取一幅白绢上来。”柴仁见说大喜,就唤人取了白绢出来,并及文房四宝,柴仁就捧进知府面前说道:“请大人先唾珠玉。”知府答曰:“本府理应从命!惟是朝廷论爵,乡党论齿,今日家宴,还请令伯先题,本府方可续貂。”柴仁遂把白绢送到梁储席上,梁储说声不敢!众官曰:“不必推辞,一则身居首席,二则寿享长庚,三则远方尊客。”梁储曰:“既如此,老拙从命!”遂离席将白绢铺在桌上,各人同上前观看。梁储手执霜毫,正欲题下。柴广洪一手把住说:“你老人家,留心写坏此绢,莫若做了草稿出来,细酌停妥,然后缮录未迟!”

  梁储笑道:“通与不通,我也不知,待至写出,方能分晓。”遂研浓香墨,向绢上写,第一句云:“丫环不是亚娘身。”众人无语,面面相窥,惟有广洪大怒,即对柴仁说道:“贤侄你看那老狗,笑你母亲是个丫环出身,非由千金贵体,恐防再写出来,更有被辱尊慈之处。”谁想柴仁见梁储落笔龙蛇,写来必然有个主意,遂带怒容道:“丫环岂不是人么?英雄不论出处,叔叔何必多言,世伯才高,定有奇句,世伯不必怪他,只管任意挥毫可也!”梁储点头,又复写道:“月里嫦娥降世尘,生下五男皆做贼!”书此句、梁储故作停笔瞧观,诸客看见,个个有惊讶不宁之意。即柴仁兄弟,亦觉被谑难堪,十分疑惑。那广洪在旁,那里缄口得住,不禁指着梁储怒道:“任你诬妄人做鼠窃,做强盗,惟有国家定律,知虚反坐;今府公祖及县父母在堂,可以审断,俗言捉盗要凭赃,赃款何在?”梁储嗔道:“彼如有赃何如?”

  广洪答道:“如有真赃,晚生自愿代犹子领罪;如说不出,诬着良善,也要重责三十大板。”梁储复答道:“使得使得。”一头说,一头续写云:“偷得蟠桃敬母亲。”题罢,满堂宾客,齐声喝彩。柴仁兄弟好生欢喜,遂说道:“恳求世伯,姑恕家叔之罪,但念上代交情,尚求留下尊款,以传后世。梁储遂执笔,写着广东梁三字,再复一笔直将下去,放下银管,匆匆告别,出门去了。众人观他举止端方,绢上之字,飞舞龙蛇,又写得奇异,众官便把他题款考究。知县想了片时,拍案说道:“前日闻得主上微行,已到松江府,在鲁家庄访得一事,将满城文武官员收禁。松江府与我旧好,他曾暗里命人前来通知消息,小心办事,以防不测。今看此人,莫非就系广东梁储不成?”

  众人听罢,大惊失色、就道果是无差!就问柴家兄弟,可曾把他待慢否?柴仁答道:“未有”未有!遂将广洪埋怨,倘若太师怪责起来,亦由你之过。”

  广洪哑口无言。只是恨错。众文武便问柴仁,可知他寓在何处?柴仁道:“他云在东门外梁永昌店中,惟今之计,如何是好?”众官说:“我们即备办礼物,前去问安,你家兄弟,亦可前去请罪,看他如何,再作理会。”说罢,纷纷别去。

  却说梁储走到店中,就时店主道:“你今愿做官,抑或愿发财?”店主答曰:“客官如何问得这等奇怪,无头无绪,叫我做甚么官,发甚么财?”

  梁储说:“你若想做官,我自有门路,教你得个小小官员美缺!”店主曰:“我不识字,又不晓衙中事情,年纪已老了,做官二字不用举荐,客官既有门路,帮衬我一两数钱银子,便觉幸甚!”梁储道:“我若是教你发财,不及一千,亦有数百,今日晚了,明日必有文武官员到来问我?你不可实言,只当我在店中,未曾起来,他若问你之时,你对他说道:“太师有事,不用参见,叫他们打起精神,回衙小心办事。’他有礼物到来,只管尽行收下,倘若柴家兄弟到此,你说太师恕你无罪,惟是你叔敬富欺贫,十分无礼,拿到县里,重责三十大板。若有礼来,亦全收下,倘他门次日复来,你说太师爷去了,临行说下,赏忠斥佞,是太师本性,各官深托此语,便如见太师一般。”店主笑道:“老客官,你可是饮醉么?这种事情,岂可取笑。”梁储说:“不必惊慌,自然无事,我就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无知协镇捉英雄

  再说正德皇帝,与周勇二人,一日来到滁州地面,投了歇店,就与周勇出去游玩,出得门来,见有一班子弟,手执刀枪,店前经过。少主遂回身问店主道:“贵处有什么事情?为何持了军器,结党成群,在街行走。”店主答曰:“客官有所不知,只因本处有一土豪,姓公孙名强,乃工部尚书公孙材胞弟,自己亦捐武都略骑尉之职,十分势利,自称为无敌小霸王,在西山脚下开一个擂台,上面写着有能打他一拳者,赏银一百两;踢他一脚者,赏银二百两;打倒在地者,赏银一千两。又云:“二虎相斗,必有一死;二牛相争,必有一亡,有人打死他,不用填命;若人被他打死,给银二百两备棺收殓,着亲人带回故土;若无亲戚,将此银埋葬,无得生端。’此擂台开百日为满。今天已九十日,并无敌手。”周勇听罢,触起所好,从旁答道:“以此讲来,亦是公道之德,待我明日前去与他比手段。”店主遂把周勇一看,便问客官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有兄弟在朝为官否?周勇见他问得奇怪,遂答曰:“我乃盛京人,姓黄名寅,并无兄弟在朝为官。”店主听罢摇头道:“客官即是如此,我劝你不可前去。”少主问道:“却是为何?”店主答曰:“他条规上面虽是如此,但他乎日为人,多行不义,恃势欺贫,是以开台之后,附近村庄,纵有多少英雄,不敢与他较量;有胆前去者,亦是来往客商,不知他的恶迹,枉送自家性命耳!况且本处文武官员,与他相厚,协镇徐爷,又是他契父,因此我劝客官不去为妙!”少主义曰:“难道蒲城文武,并无一个正真之人不成?”店主道:“闻得守备与知府二人,为官清正,前日他父亲上寿,只有他二人不去,我小店在于大路,所有官员出全,必向此处经过,是以得知详细。”少主遂同周勇进去,说道:“我想到几处地方,这些外省官府,都是这等模样,真乃令人可恨。店主如此说来,将军不去亦罢,恐防受了他们圈套,叫孤皇如何是好?”周勇答道:“主上只管放心,为臣自有主意。明日我看他拳脚,然后上去!倘若我上去了,主上远远观看,倘有不测,好到知府衙中,叫他如此如此,可保无虑。”

  到了次日,君臣用过早膳。周勇就把房门锁了,同少主出来,将钥匙交与店主,出了店门,见人如蚁队,皆云:“到擂台观看演武。”二人就冲入百姓队中,直望擂台而去,不数里已到擂台。周勇举目一看,见十分威猛,两旁挂着对联。正面匾上,写着“比势台”,旁挂一张告示写道:钦命协镇滁州等处地方加三级纪录十次徐,为示谕事:今有擂台主公孙强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杰。今将条规列左:一、营伍之兵不许登台;二、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三、登台比武,只可空拳不许夹带利刃;四、登台之人,要报实省分籍贯名字,方许上去;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试,此擂台只开百日为期,无得生端,各宜怀遵!毋违特示。

  正德十年五月初一日示。

  又有一张挂在右边,周勇一看,见与店主所说无差;又见协镇到来,上演武亭坐下。又见公孙强的家将,个个如狼似虎,在擂台下面立着。公孙强到演武亭见了协镇,翻身上到擂台,换了衣冠,出到台前,拱手说道:“列位壮士请听我言,今弟开打一百日擂台,蒙诸位饶让,今乃九十一日了,倘有能者,不妨请上台来;无能者,不可上来,恐我手足无情,误了你的性命,若留情面,恐坏了愚弟威名。”话犹未了,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扑上台来。

  公孙强看见,吃了一惊,就问足下高姓大名,何处人氏?周勇答道:“我乃盛京人氏,姓冯名着,因见你出言不逊,藐视天下英雄,今日特自上来,请你去见阎罗。”公孙强听罢,忍着性子,把他细细观看,见他相貌非凡,身高丈二,腰围八尺,又想道:“我这擂台,高有丈五,他轻身一跳,上到台来,并不气喘。”心里已有惧意,乃开言说道:“原来是冯仁兄,既蒙赐教,理宜领益,惟是我见仁兄乃远方之人,恐防手足相交,有失和气。今弟备得白金五十两,送与仁兄,以作茶饼之敬,免至彼此动手。”周勇大笑曰:“我非为财帛而来,古道:“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今见高搭擂台、欺压天下豪杰,特来见个高低。你若胜得我三个回合,我就甘心拜服,倘若推辞不肯,除非你即刻收了擂台,当着众人,认个大大的不是,自此不出来惹是招非,恃强凌弱,某就饶你。”公孙强听罢,怒火内焚,就举手劈面打来,被周勇一手抓开,喝道:“既有本事,何用暗拳。”不上三两个回合,被周勇一手擒住,怒性益发,不及计较,便将公孙强尽力向官兵刀枪队里掷下。欲知公孙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施国兰过衙吊审  徐协镇到府受刑

  却说那些官兵,看见周勇这等英雄,心下只是惊恐,形如木立,不及提防,被周勇将公孙强打下,在这些刀枪队里,刺得满身鲜血,咽喉亦被刺破,已是一命哀哉!协镇见了失色,喝令把周勇拿住。周勇任他绑了。协镇一面吩咐人,把公孙强尸首抬回府中,暂行收殓;一面命兵丁把周勇押回,纷纷而散。台下众人,皆代周勇耽忧,摇头吐舌,徐徐散去。少主见周勇被捉,就赶到知府衙中,叫把衙役入内通报:你说京中朱厚照要见。差役领命入堂报知。那知府乃浙江人氏,姓施名字国兰,一闻差役禀报,吓得汗流浃背,大启中门,出来跪接。正德入到后堂,知府上前,俯伏山呼!圣主就命平身坐下,就将周勇之事谈说一番。知府就时写帖,叫人到协镇衙门,叫他带了犯人,到本府衙门讯质,吩咐差役,不可讲说圣上在此。差役领命,来到协镇衙门,叫人传入。谁想那协镇正欲当堂行刑,逼周勇认为故杀,将他定罪,为义子报仇,也不枉生时一场相好!忽见差役把施国兰帖子呈上。徐湘看罢,惊疑道:“莫非此犯与知府有些瓜葛不成,倘若不然,何故这等迅速,前来吊审,内中必有原故?本镇就把犯人亲身带到他衙内,看他发落,谅不敢与我作对。”就时摆道,将犯人押到知府衙中而去!差役飞奔回衙报知。少主就命知府如此如此。知府领旨,出来迎接协镇,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协镇问知府,叫小弟到来,有何商议?知府曰:“闻兄捉了重犯,本府意欲见他一面,看他如何有这等大胆?”协镇听罢,就命人把周勇带来。施国兰一见,下阶亲解其缚,举他上坐,上前施礼道:“卑职来迟,使将军吓着,望祈恕罪。”协镇见了,不胜着急,遂高声问道:“贵府把犯人释放,倘若工部大人闻知,你我皆不便。”知府笑道:“你满身死罪,还敢多言。下官俾个利害与你一看,便知端的。”即把圣旨迎出,供在中央,吩咐开堂候审。

  吓得那协镇,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未知何故?又见知府出来坐堂,喝令徐湘下跪,徐湘见是圣旨在上,只得跪下道:“本镇所犯何罪?贵府何故如此?”

  知府曰:“你看此犯是谁?乃殿前大将军。因你容纵义子,横行无忌,恃势凌人,附近村庄,畏之如虎,建立擂台,圈套四方豪杰,擂台上面,明明写着二勇相争,必有一亡,生死莫问,为何你又将他带回衙中?看你之意,不过想他认为故杀,公报私仇!倘今不是将军,岂不是深设陷坑,圈套英雄的性命。”徐湘无言可答,周勇就上前捧着圣旨拆开,宣读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滁州协镇徐湘,容纵义子,恃势欺民,文武官员,多与朋比,甚为可恶。惟知府施国兰,与左营守备何文智,为官清正。朕今降旨,薯卿二人把徐湘责六十大板,削职收禁,其余各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

  那施国兰跪伏山呼,接了圣旨,复回公案。命人将徐湘农冠革去,重打六十,打得皮开肉裂,押到监中。又传旨协同守备,把满城文武官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又往店中搬行李到来,即令周勇入内同见少主。正德又下旨一道,送到山西总监衙中,敕他把巡按魏文光参革收监,待旨发落;又着他将文水县知县钱青,即行放出监牢,暂署巡按,知府领命,就将圣旨存好,命人备办筵宴,君臣畅饮。到了次日,正德又欲起行,遂吩咐国兰小心办事,待任满回京,然后升赏。国兰不敢挽留。少主与周勇出了衙门,直望松江府而去。欲知君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回草舍母子延宾

  却说正德同着周勇,一路而来,不期到松江界口,错走了路途。行来半日,尽是山林,并不见村庄市镇。又行数十里,皆是如此,时已日落西山,正德腹中饥饿,十分着急,乃对周勇言曰:“我等行了一日,并不见旅店人村,以及往来人等,想必错走了路途,今已日暮,孤皇腹中饥饿,如之奈何?”

  周勇曰:“此是我主自取其劳也!臣亦几次谏我主,休下江南,我主欲广见闻,遂至奔波如此。倘若不然,我主深居龙楼凤阁,拥玉眠金,安知百姓黎民,有如此风尘劳苦,日谋升斗,育子供亲,更有此等污吏赃官,四时剥削,以充宦囊。故公侯之家,所建歌台舞榭,皆万民之膏血,望我主体念臣言,便悉万民之苦。况且国太此时未知怎样翘望,惟愿我主明日回京,以慰天伦之乐,免至跋涉风尘,臣之幸也!”少主答曰:“朕今至此,非欲广见与闻,但见梦兆征祥,必求勇将,方可回京。且上古帝王,五年巡狩,孤今所临州郡,参革赃官,为民除害,亦是人主之心,即涉跋风尘,岂不快哉!昔宋仁宗谓朕心一日,天下一次,称为盛王之语;况朕亲涉遐方,躬问下情,卿且行到前途,再作道理。”说话之间,不期来到一所茂林,林内有一樵夫。正德一见大喜,就命周勇上前问信?周勇领命,行近林中,问道:“请问贤台,此处是甚地?有歇店安身否?”那樵夫回身答曰:“此处乃是松江城外燕子山前,若同旅店安身,进城方有。”周勇问,此去城中,还有多少路?樵夫曰:“尚有三十多里。”正德在旁听说,慌忙问曰:“既然如此,可有别处村庄借宿否?”樵夫摇头道:“这一带皆是野外荒山。安有借宿人家。”正德曰:“我等乃京都人氏,不期错走路途,行了一日,并不见人烟旅店,肚中饥饿,甚是难行。请问仁兄,既云此处并无人烟,何乃这个时候,你还不回家?”樵夫曰:“小子茅庐,去此不远,只为娘亲年老,终日上山斩柴度日,故将茅庐结在此间。今客官肚中饥饿,难以进城,倘不嫌破窑浅窄,请到此间暂歇一宵,未知主意若何?”少主听罢欢喜,就问贤兄高姓大名?樵夫曰:“小子姓周名元,乃本土人氏,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以得禀明慈亲。”正德曰:“小弟姓黄名纶,他是舍侄黄寅,今日偶遇仁兄,真是三生有幸!”周元曰:“原来是二位黄客官,小子失敬。”

  说毕就将扛柴挑起,当先引路回家。未及二里之遥,已到门外。周元便对正德道:“客官请待片刻,待小人入内对家母说知,然后出来迎接。”话毕,推门进去。正德在外等候。周元到中堂见了母亲黄氏,将此事一一说知,于是出到门前,对正德说道:“敢请二位客官,入茅舍而坐。”正德遂与周勇相随入内。周元就将桌椅抹净,请二人坐了,忙进厨中取出山茶捧献,正德与周勇此时此际,不分好丑,一连满饮几杯,茶罢开言,正德对周元说道:“敢请伯母出堂相见!”遂向身边取出银子一两,交与周元,叫他办些酒菜回来充饥。周元接了入内,禀知母亲,其母黄氏曰:“衣衫褴褛,焉能见得佳客;你可说家母年老耳聋,难以为礼,请客官见宥。”说毕,见周元手执银子,便问此银何来?周元答曰:“客官把与孩儿办菜的。”其母曰:“你可去说,荒山市远,并无美酒佳肴,至若粗粝菜羹,家母已经弄去,可将此银交回客官,千万不可受人财帛,然后入来,与你商酌。”周元领命,就将母亲吩咐之言,出堂对正德说知,并将银子交回,遂翻身入内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