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男人的语气柔软到不行。

“宋星笃,你到底闹够了没?”浅野优香握紧搭配和服用的小提包,鼻翼微掀,冷淡的气质泄露出一丝火葯味。

这其中的牵扯太过突兀,就算神岗彻想破脑袋,也没办法将浅野优香和这痞子样、极度欠扁的男人搭在一块儿,至于林明暖,更是一脸疑云,看看这边,又瞄瞄那边,握枪的手臂已觉酸软,越来越下垂。

听到浅野优香的质问,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把视线调向那个名叫宋星笃的男人,等着他反应。

“我不会让你嫁他的!”宋星笃脸色一沉,低咆着,恶狠狠地扫向神岗彻。

嫁…他。

嫁给阿彻?!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枪太重了,林明暖再支持不住,干脆放下双臂,瞠目结舌地等待事情的发展,看看有谁能好心一点,把前因后果跟她说吧。

事实上,不只林明暖不懂,神岗彻也被吓得倒退一大步,如坠五里迷雾。

浅野优香脸蛋发红,樱花唇瓣颤抖着,看起来气得不轻,冷冷地说:“我想嫁谁就嫁谁,你管不着。”

“该死的!你看清楚,他已经有这个女人了。”宋星笃持续咆哮,一手指向林明暖,“你真要嫁他,他绝对不会专一的,你懂不懂?!”

浅野优香深深地吸了口气,小脸凝肃,冷然地重申:“你管不着。”

宋星笃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用目光将她烧穿两个洞,猛然问,他发出怒吼,像头受伤的野兽。“啊…”他跳了起来,竟出其不意地扑向神岗彻,两眼泛出血丝,又是左勾拳、右勾拳压着神岗彻一阵猛打,根本不在乎林明暖是否会朝他开枪射击。

来得正合他意!

神岗彻恨恨地想着,凭着直觉迅捷抵挡,虽然被对方抢得攻击先机,但他一把心头火迟迟不能扑灭,烧得他无处发泄,要不是暖暖刚才搅局,他早想拿这个男人好好练拳了。

从混黑社会以来,他还没像今天这么“卒仔”过,被人从身后袭击、五花大绑也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吃暖暖的豆腐?!

妈的!光想到那一幕,足够让他咬牙切齿恨上一辈子!要忍得下这口气,可以,除非他死!

对方一记直拳过来,他同样一记直拳过去;对方抬腿踢,他同样也抬腿踢,两个大男人几招过后,竟然越打越不入流,像孩子打架般抱在一起,摔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揍死你、揍死你,看她还能嫁谁!”宋星笃狠狠地叫骂着。

神岗彻不甘示弱,叫得比他还响亮…

“谁揍死谁还不知道!你亲她?!你竟敢亲暖暖?!还在她身上**?!***王八蛋!”一脚踹中对方腹部。

闷哼一声,宋星笃顾不得痛,迅速赏了神岗彻一记直拳。“你敢玩我的女人,我就玩你的!”

一旦疯狂起来,身体便不太感觉得到疼痛,神岗彻挨了一拳,马上又回敬给对方一拳。“去死吧!”

“要死一起死!”

“够了!你们两个!”林明暖又气又急,在一旁直跳脚,“再不住手,我真要开枪了!不要再打了…”老天!

她的威胁已经起不了作用,两个男人打红了眼,相互叫嚣的吼声越来越粗暴,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

林明暖真正是束手无策,她嘴上说说罢了,威胁归威胁,哪会当真对准他们开枪?

此时,一只略凉的手握住她纤腕,林明暖撇过脸,才发现那名美丽的和服美女已来到自己身边。

想也没想,她冲口便央求道:“你叫他们别打了吧,再打下去会很惨。他们…他们会听你的。”“让他们打吧。”

“呃?”林明暖错愕地凝视着她,不懂她怎么能这样冷静。

“跟我来。”浅野优香点了点头,不由分地说拉着她的小手往门外走。

好多宋星笃的人马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见她们出来,纷纷让出一条路。

奇怪,看这和服美女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力气竟然不小?!林明暖发觉自己很难摆脱她的钳制。“你要带我去哪里?不行、不行的,他们还在打架,这位小姐你帮帮忙啦,你不劝,那就让我回去劝架啦!”心里实在好着急、好着急,她眼泪都掉下来了,还不停地回头看。

浅野优香终于好心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他们爱打,就让他们狠狠地打,谁去劝都没有用的。我已经让那些人在一旁盯着,不会出大状况的,等他们打到没力气,该停的时候自然会停”

“可是…”林明暖咬着唇,依然不放心,却看见她从容地拿出手机拨号,心里隐约升起一丝希望,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打电话请某位重量级人物过来劝架?”她记得阿彻的帮派中还有一位老大中的老大,叫…日驹什么的。

无奈浅野优香摇了摇头,沉静地说:“只是想通知神岗彻的人,请他们等一会儿过来抬他回去。”

呃?!不是吧…

林明暖无辜地眨眼,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结果,一场肉搏战打下来,神岗彻右边肋骨裂了两根,全身上下布满数不清的淤伤、擦痕,至于那张脸更别提了,左眼肿得几乎看不见东西,鼻梁断了,血冒个不停,嘴角淤青一大块,唇瓣肿得老高,若不说,真要让人认不出来他是谁。

前去把他抬回来的,依然是苦命的神成。

这次和关西“武乐联合”的接触,神成也是负责人之一,因此浅野优香直接拨手机给他,联络他带人过来“认领。”

墙上的钟刚敲了三声,已经是凌晨时分。

因为神岗彻不肯住院,砷成和几名手下将他送往道上兄弟常去“光顾”的一家中型医院,里头的负责人是自己人,马上帮神岗彻做了彻底的检查,连抽血验尿都没漏掉,又把他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差些没把他搞疯。最后,才将他抬进有乐町办公大厦顶楼的住所。

“嘶…”神岗彻忍不住咬牙抽气,这时他安稳地躺在大**,终于恢复了痛觉,开始尝到痛快干架后的苦果了。

此时,卧房里除了他这号伤兵,还有神成和林明暖。

用眼睛余光瞄了一眼,他微皱着眉,低哑地…

“暖暖…我全身都痛…我背好痒,搔不到,好痒…”

他又采取“呆兵政策”了,因为林明暖从几个小时前就沉着一张俏脸,不笑就是不笑,虽然一直跟在身边,可是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气他过度使用暴力,这又犯了她的禁忌,但他会和那个宋星笃干架,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她啊。

林明暖依然抿着唇不出声,脸颊嘟嘟的,但小手却探了过去,小心翼翼将他的身体推成侧躺,十根手指用适当的力道帮他抓背。

“唔,再下面一点点…用力一点,对、对,就是这样,唔…”

在床边踱方步的神成终于停下动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们两个。

“你们谁帮帮忙,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彻,那位浅野小姐不是找你约会吗?怎么小暖也在?还有,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太久没练拳了?竟然被人揍成这副德行?!”

噼里啪啦一串问题,神岗彻最在意的是那几个有关“约会”的字眼,他背对林明暖侧躺,没办法看见她的神情,但感觉她抓背的动作顿了顿。唉…再加上那个宋星笃也拿他当假想情敌看待,浅野优香根本没解释清楚,暖暖心里不舒服,他单方面想撇清,肯定要费上一番工夫。

瞄向神成站的位置,他清清喉咙更正…

“我和浅野不是约会,只是很普通的逛街而已,你措词小心一点。还有,就算我太久没练拳,还是能把对方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他伤成这样,宋星笃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一样是让手下给抬进了医院。

神成哼了一声。“换作是我,我几拳就把他打趴在地。”

这下换神岗彻冷哼,不想再辩论下去,他肩膀一扭,让身体再次躺平,目光直勾勾地在林明暖的小脸上留连,片刻才说:“靠过来一点,我想看看你脖子上的伤。”他亲眼见到宋星笃用手力袭击她的后颈。

“连你也受伤了?”神成一双利眉挑得更高了。“刚才在医院怎么不说?”

“…我没事。”林明暖嗫嚅了一声,不过是对神成讲的。她丰厚的大波浪长发披在肩背上,就算后颈真有淤痕,也都给遮住了。

神岗彻心里有些着急,印象中,暖暖似乎还不曾对他这么冷淡过。

以往,两人也曾因为某些观念不同而闹僵,但冷战归冷战,他只要身体不适、装装样子,暖暖通常很容易就妥协的,可现在他称得上“受伤惨重”,胸口扎着厚厚的绷带,躺在**需要人照顾,暖暖却连话也不想和他说?!

“暖暖…”他轻叹,伸手想触摸她胸前的长发,可她竟然转开身躯,让他奋力抬起的手颓然落下。

而神成似乎觉得眼前的状况很好笑,转过脸闷哼了好几声。

“你可以回去了!”神岗彻对着那颗大电灯泡低吼。

岂料神成没有任何动作,林明暖倒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暖暖,你要去哪里?!”

不理会神岗彻的问题,她直接转向神成,平心静气地问:“你开车来吧?可不可以麻烦你载我回成田的饭店?现在很晚了,没有电车可搭。”

神成咧着嘴,猛点头。“这有什么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呵呵…”

神岗彻脸色僵凝,话就这么冲口而出:“暖暖?!你、你你你站住!”不知道该怎么留她,心里一着急,口气就不太好了。

背对着他,林明暖脚步略顿,她心中又气又怨又矛盾,一方面担心他的伤势,想留下来看顾他,另一方面又想躲得远些,找个地方安静独处。

她爱他。

正因为对他有着深刻的感情,喜怒哀乐就得时时受他影响。原来,她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不堪一击,而她的自我又在哪里?这九年来的坚持,又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带向哪里?

她爱他。

只是…只有爱,似乎不够了,她不愿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去搜寻两人之间的美好回忆,她渴望更稳定的感情,却怕他给不起。

见她挺起背脊,再度举步向前,神岗彻双目直瞪,掀了掀唇,偏偏又挤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沉闷的气氛。

神成离门口最近,顺手旋开门把,一打开,出现在门外的身影让所有人都怔住了,竟然是浅野优香。

“晚安,各位。”她和服还未换下,发髻仍梳得十分安贴,但眼睛泛起些微红丝,似乎也挺疲惫的。“很抱歉,你们的人请我在楼下的接待室稍坐,是我自己跑上来的。我说完几件事就走,能让我进去吗?”

这时,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冲上来,可能是发现浅野优香不见了,急忙前来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神成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先下去,然后退开一步,对着浅野优香做出“请”的动作。

她从容地走进,对着林明暖微微一笑,接着,直接把目光调向勉强撑起上半身的神岗彻。

林明暖本来想走的,但是现在情况陡变,她悄立在那儿,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神岗彻阴沉地压低双眉。**的痛不算什么,反正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可是暖暖不理他,光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便荡到了谷底,闷在体内的火气濒临爆发。

“那个宋星笃在几年前曾经狙击过我,开了三枪,可惜没把我打死…”略顿,他目光锐利,言语也锐利。“原来是贵会所指使。”

浅野优香神情不变,淡淡牵唇

“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星笃他…不是武乐联合的人,甚至和武乐联合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他那次会在明治大学校门前开伧,我必须负起一部分责任。”她看了林明暖一眼,又说:“再加上他这次绑走这位小姐,引你前去,那也是…也是因为我。”

虽然不太清楚这位和服美女的背景,但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奇准无比,林明暖瞥见她雪白的颊刷上淡淡嫣红,忍不住便问:“是你对他说了什么吗?”

浅野优香迅速地瞄向她,双手下意识紧握着小提包,深呼吸,优美的下巴微抬,清浅地开口…

“是。我对他说,我要嫁人了。我是武乐联合的人,只要对武乐联合有利的婚姻,不管对方是谁,我都接受。”

她说得坦然,但两个大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个定在门边像只大熊标本,一个愣在**暂时忘记疼痛,而林明暖似乎早已猜出…

“所以…你和阿彻逛祭典、走在一块儿,那位宋先生就以为你要嫁给阿彻,心里不痛快,才会对我下手吧?”

听到这里,神岗彻连忙跳出来澄清,急急地说:“我从没想过要娶她,暖暖,我和她一起逛祭典,只是很单纯、很单纯的闲逛而已,我们去了那家老店买红豆烧丸子,也是因为我突然很想吃,突然就、就想到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

他真怕她误会,那时她转身就跑,让他在巷弄中疯狂寻找,跟着一连串的意外发生,而现在,她又不肯跟他说话,想解释也难以说清楚。

林明暖咬了咬红唇,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毕竟她的伤心难受并非因为他跟别的女子有所牵扯,只是很纯粹的为着两人的关系。

她注意力仍放在浅野优香身上,声音略哑,轻问…

“这次既然是误会,那九年前那一次又是怎么一回事?当时他开枪,是真的想置人于死地,要不是…要不是阿彻挡在我前面,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提及此事,她不由自主地瞄向神岗彻,他的眸光覆着一层温柔,带着无言的祈求,教她心一软,怎么也无法对他硬起心肠。

静默了五秒左右,浅野优香环顾着在扬的人,最后把视线锁定神岗彻,抿了抿唇才开口…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时间很难说得完整,总之,我和星笃是在台湾认识的。十年前,我救过他,他便对我…”话语一顿,她想着该如何措词,林明暖却帮她接下去…

“他便对你有着特别的感觉,一直很喜欢你,算是单方面的一见钟情?”

浅野优香被动地点了点头,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但仍维持着沉凝的气质。

她幽幽又说:“当年,他从台湾一路追到日本,可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偏偏不信。那时,关东和关西的黑道势力争斗严重,神成龙一郎、神岗彻,还有一位伊藤英知,你们三人是当时日驹联盟里最耀眼的新秀,边关西大阪、神户这边也听说不少有关你们的事…后来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我随口扯出神岗彻这个名字,告诉他只要及得上这个人,我才可能嫁他…”

四周极度安静,只听见浅野优香的声音继续说着…

“他后来特意跑到东京,潜伏在速浪组里,接近你、观察你,后来又对你们开枪,这已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神岗彻呼出一口气,蓦然间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这些年一直困优着自己的谜团,不是黑道的仇杀,不是帮派间的斗争,起因竟然只是一个女人随口的一句话,很无厘头,很不可思议。

沉默的三个人当中,林明暖首先回复神志,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你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别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浅野扰香点了点头,那对眼特别幽深,不易探知她真正的思绪。

“很多事始料未及,我很抱歉。”她郑重地鞠躬,弯了个九十度的腰,停顿几秒,又缓缓挺起,“我来这里,主要是想说明清楚,他的行动和武乐联合毫无关系,原因全出在我身上,我来替他谢罪,负责一切的赔偿,希望神岗先生能够理解,也希望日驹联盟和武乐联合的协调能继续下去。”

神岗彻深沉地看着她,面容凝肃,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他捂着缠住厚纱布的胸膛,嘴角微乎其微地扬动,终于出声…

“你放心,我不会为了私人恩怨,让关东、关西两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再度恶化。”

闻言,浅野优香轻浅一笑。“谢谢你。”她又完美地鞠了一个躬。

“请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说完,她优雅转身,对着神成和林明暖颔首致意。

“我送你下去。”神成替她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室内气氛宁静,连空气流动都变得缓慢。

浅野优香深夜来访,将那个鸭舌帽男人的谜题解开了,林明暖心情其实挺复杂的,有些话想说出来,可是拧眉细思,却还抓不到重点。

“暖暖…”身后,神岗彻又再度唤她。

这次,她不再固执,听话地转过身去,静静地踱回床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还是不打算理我吗?”神岗彻问得有些无辜,“在浅草巷里的老店那儿,你从我身边跑开,跑得那么急,完全不理会我的叫唤,你真以为我和浅野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吗?暖暖,你相信我,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永远…唔…”一只纤手捂住他急切的双唇。

林明暖在床边坐了下来,轻推着他的肩,强迫他躺回**。

“不要说了。”她轻喃,想对他笑,不知怎么却变成叹息。

她不生气了,只是心里还有着迷惑,需要时间思索,等她理清了,一切都会雨过天晴。因为,她爱他,心里有他,她会努力、会坚持、会为两人打气,总能找到一条有他相伴的路,一直这样走下去。神岗彻不明白她心中的转折,只能微眯起眼,忧郁地看着她。

“睡吧,好晚了。”她幽幽地牵唇。

“你陪我一起睡。”他不让她走,手臂虽然受伤,还是硬握住她的小手不放。

那张伤痕累累的俊颜充满祈求之色,教她如何拒绝?更何况,她真的好累、好累,想狠狠地睡上一觉,把所有疑虑都暂且抛掉吧。

又是一声轻叹,她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旁。

才调整好睡姿,她合上眼睫,倦意紧跟着袭来,不知不觉间,已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