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目,光线有些刺眼,鹿苍冥眉心皱了皱,抬起手想要遮住倾泻进屋里的阳光,才发现左臂让人给压住了。

侧过头,女子娇小的身子正紧紧地挨在身边。

「淡菊……」他心一动,手指撩起发丝,怔怔瞧着那张平静安详的脸容。

他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激猛的河水将她冲走,把他的理智和自持都一并冲毁了。他大喊,朝她扑去,想抓住她,却连衣角也没法儿碰触,两人就这么随水飘流,再来……他真不记得了。

喉间逸出长声叹息,他俯下脸轻轻亲吻她的颊,虔诚激切,这失而复得的情感,分外珍贵。

此际,木屋的门由外推开,一名女子跨了进来,因为背光的关系,鹿苍冥细瞇锐目,仍没法儿一眼将对方瞧清。

「你醒了。」女子的声音轻而清冷,犹如寒春。

「是姑娘救了我夫妇两人?」他问着,由木**坐起,翻身下地,视线仍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女子。

那女子向前再走近几步,整个人浸**在穿透纸窗迤逦而下的阳光里,那五官生得相当秀丽,乍见之下,竟跟淡菊有几分相像。

但是教鹿苍冥震惊的不只如此,还有她斜系在背上的一张大弓和长竹筒,筒中约有二十多支响羽箭,跟当日在东霖境内遇袭的响羽箭竟是一模一样。

目光陡地深沉,他语气一变:「阁下意欲为何?!」

女子淡淡地与他对峙,眸光忽地掠过他的肩,投向犹然未醒的淡菊。

「她对你动情,便失去原有的价值。对东霖来说,已成一颗废棋。」

鹿苍冥一惊,表面上仍不动声色,身躯却悄悄移到淡菊身前,将她完全挡住。

「有事冲着我来,别动她。」

女子竟是抿唇笑了,很清淡的神态,一对眸子黑幽幽的。

「你以为这次能挡得下多少支箭?十支、二十支?上回若能顺利取你性命,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既要杀我,为什么还费事地安排她亲近我?」

「是我要杀你,不是东霖。」当日,要不是那人陡地现身阻挡,她定能取他性叩,只可惜……只可惜……

鹿苍冥不语,等她主动道明。

女子顿了顿,静静启口:「她是我亲妹。」

「什么?!」

「淡菊是我亲妹。」她再次重申,语气平静无波,眸光颤动,微微泄漏了些什么。「上头下令,要她设法接近你,以妻子的身分长时间埋伏在你身边。当我得知她为完成任务将嫁予你为妻,随你回白苗时,为时已晚,才决定在你们回白苗的途中下手狙击。只要杀了你,淡菊自然不必下嫁,无须冒险。」她停顿下来,一会儿才说——

「可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爱上你,这是最糟的状况。」

鹿苍冥费了番工夫才理出头绪。虽此时落入对头之手,安危难测,心却涨得满满的,柔软的情绪翻涌再翻涌,因为事实已这般明显——淡菊在乎他,心里有他,谁也无法改变。

「她知道妳和她的关系吗?」据鹿平所探得的消息,她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却多出一个亲姊,身分亦不寻常。

女子摇了摇头,眸光幽深。「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一个人若无牵挂,才能活得自在。」

这理由有些诡怪,好似有难言之隐,不愿多言。

「我不懂妳的意思。」

「不懂?」她挑眉,「现成的例子就在眼下。她对你有了牵挂,心悬于你,痛苦便随之而来,这还不够明白吗?」

鹿苍冥眉峰微拧,仍深沉地看着她,突然转变话题——

「妳欲取我性命,又为何出手相救?」

「我说过了,我是想杀你,可是来不及了,她对你动情,现下杀你也于事无补。至于淡菊……上头已将她视为叛徒,按规矩,杀无赦。」

闻言,鹿苍冥全身肌肉紧绷,更是不敢大意,心想,此女虽自称是淡菊的亲姊,却也效命于东霖探子营,神态清冷如此、举止神秘,尚不知会对淡菊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气氛陷入诡谲,**的人儿却选在这当口转醒,发出几声嘤咛,总算摆脱那昏沉的梦境,缓缓睁开双眼。

淡菊首先瞧见的是男子宽阔而熟悉的背影,直挺挺地立于床边,动也不动。

她抬起手臂想去碰触,可才稍动,肩胛处骨头接连的地方便陡然抽痛着,她倒抽了口凉气,而记忆伴着痛楚回涌,一波波在脑海中浮掠而过——

那河水不是把她冲远了吗?又为何将她带来他的身边?

「苍冥……」

听见这声轻喃,鹿苍冥心一紧,却未回头,双目仍炯炯地瞪住女子。

那女子忽地唇角勾扬,听见淡菊的唤声,她跟着动作,右手由背后抽出一支响羽箭,不用弓,却直接握住箭身扑飞而来,打斜里刺向淡菊。

「别想动她!」鹿苍冥一声怒喝,臂膀陡挥,挡在淡菊身前。

淡菊如坠五里迷雾,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就见一个黑影疾扑过来,电光石火间,又被身前男子挡将回去。

「是妳?!」定眼一望,淡菊终于瞧见了那女子,神志霍然清明。鹿苍冥手臂尚横在面前,她下意识地抱着,掌心感到温热的黏稠,垂眼瞧去,他上臂殷红一片,是箭簇划过的新伤。

「你受伤了……」她焦急嚷着,抓着衣袖紧紧压住他臂上伤口。

「没事,是小伤。」鹿苍冥低声安抚,一掌握住她忙碌的小手。「别怕。」

怎能不怕?他身分特殊啊。东霖表面上虽不敢对他如何,却可以派人私下动手,如此一来死无对证,既可除掉心腹之患,又能推得一乾二净。唉……他还一副无所觉的模样,怎不教她忧心?

皱着眉儿,咬着唇,淡菊抬起头,直勾勾地望住女子。

「我没能把事办好,师父肯定很失望、很生气,是上头派妳来杀我的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事只针对我一个,妳要杀的人是我,与他不相干,妳、妳放他走……」

她卧底失败,还糟糕至极地爱上鹿苍冥,东霖再容不下她,而师父迟早要派人取她性命,只是没料及来得如此迅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者白苗鹿王府里,压根儿不只她一个东霖奸细,她的一举一动亦在别人的监视中。

女子手持响羽箭立在窗旁,尚未启口,鹿苍冥已满腹怒火,对着淡菊冲口而出--

「妳闭嘴!躲好。」硬是把这搅得自己心头大乱的小女人塞到身后。

「鹿苍冥!我警告你,你、你敢再对我凶,我、我……我就……」就怎样?到得最后,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她瘪瘪嘴,心里又急又气,偏偏没本事推开他的背。

彷佛觉得这情况十分有趣,那女子玩弄着手中的响羽箭,竟愉悦地笑出声来。那笑容如昙花一现,随即收敛,再启口时,声音已然恢复平静--

「你是在乎她的,是真心在乎着。」

她望向鹿苍冥,说着只有他才懂得的话:「我把她交给你,你万万不能辜负她。」道完,手中的响羽箭往后一拋,稳稳落入竹筒之中,旋身便要离去。

怎么回事?莫非……适才是她故意试探?事情急转直下,鹿苍冥心中愕然,见女子要走,对着她的背影沉声道——

「她是我妻子,谁也别想伤害她,包括妳。」

踏至门口的身形陡地一顿,她侧过半边面颊,似笑非笑。

「从此……东霖探子营的名册上,再没有淡菊此人,她背叛东霖,已死在响羽箭之下。」

「妳——喂——」淡菊教这眼前的转变给弄傻了,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为什么她要对自己格外开恩?她是师父身边最得意的杀手,为什么反倒帮了自己?她以为这样就能瞒过组织吗?未免天真。而师父又怎可能不追究?这一个个问题根本不及问出,那女子已潇洒离去。

「苍冥,你挡着我做什么?」淡菊试着再次推他,力道挺大的,见他上臂的口子还缓缓溢出血来,方寸一紧,双手不由得收了回来,嘴上却还嚷嚷着:「你让开啦!」

他怎可能如她的意?转过身来,像座塔似的杵在她面前,两眼瞬也不瞬地瞪着,神情十分复杂,瞧不出是不是发怒了。

气炸了最好!她还管他做什么?!哼,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也不要再同他说上一句,反正……反正他赶她走,再留不就是没骨气!赌气地想着,她咬着唇跳下床,瞧也不去瞧他,身子一侧,欲从他旁边挤过。

「啊——」下一瞬,天旋地转,男子的粗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拖回床榻。

「妳还想去哪里?」鹿苍冥阴沉沉地问。

淡菊喘着气,鼓起勇气道:「不干你的事,咱们切八段、切十六段、切三十二段,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她最坏的一面全教他知晓了,不走,还能如何?忍不住皱起眉,模糊地想着,心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痛呵……

这该死的女人!鹿苍冥发觉自己既想抱住她狠狠狂吻、狠狠亲热,又极想掐住她纤细的颈项猛力狂摇一番。他真是裁在她手上,输得彻底。

「什么叫作不干我的事?!妳是我的女人!」

听闻这话,淡菊浑身一颤,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胡乱地嚷了回去——

「是你赶人家离开的,叫我滚出你的视线,你、你又凶又狠,根本不听我说……我把心里的事告诉你,可是你不听……你不听,我再也不说了,你不理睬我,我也不要理睬你……我们谁也别理谁,你走开啦!」呜呜呜……掉泪好丑,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

「我叫妳滚,是滚出房间,让我好好地冷静思考,不是要妳滚出鹿王府。」见她哭得可怜兮兮,他心绪跟着乱了,重重地叹了一声:「当时那个情况,妳要我怎么办?若不把妳赶出去,我真怕自己压抑不了怒气,会做出伤害妳的事来。妳懂不懂?!」

淡菊眼泪稍止,透过水雾定定地瞅着他,红唇抿了抿,却未言语。

他眉峰成峦,继续又道——

「我最不能忍受背叛,而妳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亲人,如同爷爷和五弟那样,甚至、甚至更为亲密……妳肯定无法想象,当鹿平把关于妳的真相呈在我眼下时,我心有多痛、多寒,觉得自己真要疯狂——」

「我没有对不起你。」她急急喊着,小手拭掉眼泪。「苍冥……我没背叛你。我、我也曾苦恼过,一直想着,若有一天上头要我把鹿王府的一切搜集回报,自己该怎么办?我心里不该有你,不该动情,这是天大的错,可是要怎么回头?你能否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把你拋到脑后?我好苦恼……好苦恼……」她愿意当他的亲人,和他长长久久,可是不能不顾现实呵。

忽地,他张臂抱住她,重重地吻住那喃喃自语的唇儿,缠绵了许久才放开。

「嘘……别想了,那些再也不是问题,再也不会困扰妳了。」他抚着她的脸蛋,思及昨夜那场大雨,自己险些失去她,心不由得紧缩,抱住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低哑地继续言语——

「我一直希望妳有朝一日会爱上我,不为其它原因,只是单纯地喜爱我这个人。淡菊……我不曾想过娶亲的,直到妳闯进我的生命里,跟着,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变得温柔而且值得期待……」

喔,老天!这便是情话吗?她从没想过这般柔软的话语会由他口中吐出。淡菊雪白的脸色转为晕红,顿时美得不可方物。

「苍冥,你不气我、恼我了吗?」

他浓眉微挑。「自然是气妳、恼妳,到现在还没消气。」

闻言,淡菊唉地轻叹着,小脸一黯。

「可是气归气,偏舍不得放手,任妳走开。」

「呃?!」她憨憨地眨了眨眼睫,怀抱冀望,唇边净出一朵笑,她赶紧咬住,然后小心翼翼地轻问着:「苍冥……你、你心里是不是也、也喜爱着我?」心高高悬起,等待答复。

他没正面作答,却是俯下身,在她耳畔近似命令地低语:「不准离开我。」接着脸侧了过来,密密地衔住她的小嘴。

从此,东霖的淡菊已死,她是白苗的淡菊,嫁给心爱的鹿族男子为妻。恍惚地想着,淡菊响应着这份甜蜜,藕臂悄悄地、主动地揽住他的颈项,感受着男子的气息和体热。

「苍冥,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心里头有你……你相信吗?」

他脸竟微微发热,还不太习惯说着情人间的言语,吻带着点儿蛮横,再次重申:「不准离开我。」

淡菊软软地叹了一声,已由他的神态和举动得到自己想要的解答了。眼下虽然还有许多关于东霖探子营的事情待解决,或者那女子仍会回来取她性命,又或者会有第二批的杀手前来,但她终是和他在一起,两颗心紧紧联系在一块儿,即便下一刻便要死去,亦无所憾。

「我不走。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她笑着,与他缠绵。

外头天光正好,蓝天澄清,白云丝缕,是那种雨过天青的秀丽。

远处,一行人策着马沿河岸而来,还不时张口大喊——

「爷——夫人——听到应个声啊——」

「爷——夫人——你们在哪儿啊——」

腾济儿把手搭在眉上,瞇着眼四下张望,边焦急嘟哝——

「那冷冰冰的姑娘丢下一句话,人就跑了,还说往这方向便能找到爷和夫人,可现下都过去几个时辰啦,别说爷和夫人了,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喂,鹿敬……」他回头对左侧的同伴道:「你觉不觉得那个姑娘古怪得紧?喝,咱们会不会被骗了?!」

「别说这么多,无找到爷和夫人要紧啦!」

「雨一停,河水渐退,这岸边的人家都不知上哪儿避难了,几间房舍全空荡荡的,没半分生气,还有咱们矿地也坍了一块,幸好工人们只是受了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唉,今年的雨真是不识相……」

「唉,你们说爷和夫人到底被冲到哪儿去了?」

「哇!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这么瞎找吗?」

「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没事的!」

「废话!快找人啦!」

河对岸,腾济儿口中那各冷冰冰的姑娘隐身在树后,悄然看着一切。见他们转住那些房舍搜索,她唇微乎其微地牵动,眉眼轻敛,接着转身准备离去。

「妳没杀她。」一男子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正意味深长地瞅着她。

女子脸色微凝,不过瞬时间已然宁定,两道眸光静静投注在他胸口,没去接触他的眼。

「下不了手?」他问,脸上带着笑,已步至她面前。

「她是我亲妹。」

男性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坚定地扣起她的脸庞,语气仍带笑意——

「那我是妳的谁?」

她抿着唇默然不语,神情流露淡淡倔强。

「我可以成全妳,放她自由,让她跟着那名鹿族男子。妳信不信我?」

身子忍不住轻轻颤动,她依旧努力自持着,清冷着一张脸容,吐气如兰——

「你要我怎么做?」

男子一掌按住她的后脑勺,一掌滑向她的纤腰,好看的唇型抵在她软唇上。

「妳还不懂吗?」低低笑叹,他往前一挺,舌已下容抗拒地探进那张小口,占领了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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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雨过天青了。

一早,鹿皓皓房里访客络绎不绝,先是苗部的几位朋友来探望他,后来又来了一群姑娘在他床榻边呢呢喃喃,心疼地为他送茶喂药,好不容易清静下来,老太爷竟从东侧宅院移驾过来,随侍的翠儿和青儿两个丫鬟把棋具都给带来了,还准备了几色鲜果,这一老一少真真是有棋万事足,哪儿管得了养不养病、疗不疗伤?

「皓皓,瞧,谁看你来啦?」一张可人脸蛋探进门来,见老太爷也在,柳眉顿时拧起,「爷爷,您不乖!哇……还吃木梅?!」

老太爷回头嘻嘻笑,捻着一颗硕大的木梅又往嘴里丢。「担心啥儿?噎不死必有后福!快给咱儿进来。」

「吃就吃,您别说话啦!」淡菊连忙提醒。她跨进房里,回头又拉着一个姑娘进来,竟是美丽的安契儿。「爷爷,有位姑娘来探望皓皓了。」

「老太爷安好。」安契儿微微屈膝,笑容可掬。

「呵呵呵,妳也好哇,咱儿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妳了,越长越标致,跟咱们家菊丫头站在一块儿,真是两朵花哩。」

「爷爷嘴抹了蜜啦。」淡菊两手握成小拳头,轻搥着老太爷肩背。

至于鹿皓皓,他两眼古怪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终于忍不住问出——

「嫂子,妳想通啦?心里不会不舒坦啦?」

「啥儿事?菊丫头干嘛不舒坦?」老太爷两道白眉挑了挑。

「就是、就是那天下了倾盆大雨,嫂子和大哥吵嘴,跑了出去,我跟着追去啦,嫂子边哭边说,说大哥喜欢安——哎哟!疼呵……」淡菊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狠狠在鹿皓皓额头上赏了个爆栗。

「呜呜呜……我是病人耶……」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病人就该乖乖地安静养病。」

淡菊笑咪咪地抚着他的头,那神情虽然和蔼可亲,落在庞皓皓眼中却引起一阵毛骨悚然,警告意味重得快把他呛昏了。

「皓皓,你快躺回去吧。」安契儿心无城府地道。她和鹿皓皓是纯粹的友谊,这几天听到众人传着,说他险些教河水冲走,头部在激流中撞到石块,晕了两天两夜,今日才会过来探探他。

「呜呜呜……安契儿,妳真好……」暗暗擦干眼泪,他认命地躺回去。

「怎么这么热闹?有谁来了?」人未到,声先至,鹿苍冥由门外跨进,身边跟着腾济儿和鹿平两人。

见到淡菊和安契儿同时在场,他稍稍一怔,心中略感不安,目光多疑地在妻子脸上悠转,瞧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你回来啦。」淡菊笑着,翩翩飞到他身边。「安契儿是专程来瞧皓皓的。」

安契儿点点头,软声道:「皓皓安然无恙就好。我想……我也该走了。」

她眸光微黯,似在闪避着谁。淡菊循着她的视线悄悄瞄去,竟见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鹿平眉心轻皱着,两道目光十分值得玩味,好似想将人家瞧个尽兴,偏又不敢放纵。

好家伙!好样儿的!敢情这两人……呵呵呵,还怕整不到人、报不了老鼠冤吗?淡菊思绪悠游转折,更是眉开眼笑了。

「不急,我还要介绍府里几位有为的年轻人和妳认识,最近新进的几名师傅年轻有冲劲,人品好、能力佳,该多认识认识。安契儿,妳留下吃顿饭再走嘛!」瞧瞧,有人的眉心已打上十来个结了,平静无波的轮廓隐隐变形。呵呵呵……

「谢谢您,夫人。我、我有要事得办,不能耽搁太久的。」安契儿微微福身,已要离去。

「嗯,那好吧,我让人送妳回去,咱们以后还要多亲近亲近呢。」淡菊叹了声,欲遣人送她回去,手臂却教鹿苍冥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腾济儿,护送安契儿回去。」他简洁地命令,却未注意到另一名寡言的手下脸色僵了僵。

也不管其它人尚在房里,鹿苍冥丢下话,兀自抓着妻子旋身而出,半抱半挟地来到园内隐密的一处,花木扶疏,绿影摇曳,将他们与外界隔绝了。两人都还没站稳,他抓着她劈头就道——

「我从没喜欢过安契儿,不对,我是说我虽然喜欢她,可是那种喜欢跟这种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喜欢的人是妳,只喜欢妳一个,这种喜欢跟喜欢安契儿的喜欢又全然不同……该死!我到底在讲什么?!」他太急着解释,双臂握着淡菊两肩,五官几要纠在一起,就怕说慢了,她又要误会伤心。

唉……淡菊软软叹着,眸光流眄,近近地、仔细地瞧着他的脸庞,心里最温柔的感情被提将起来,她笑了,好生醉人。

「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苍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感觉到了……」

「噢!」他将她抱住,温暖地圈在怀里,好一会儿才说:「我真怕妳……妳胡思乱想。」要他解释感情这种东西,他真会没辙,这是要彼此体会在心的,若要宣之于口,以文字语言表示,恐怕十句里就有八句要结巴。

「我没胡思乱想。」靠在丈夫胸膛问,淡菊呵呵笑着。

「可是妳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哦?」

「好象在算计什么,妳瞒不过我的。」

「我没想要瞒你呀,人家是真的很高兴嘛。」她找到那人的弱点,能好好整他一番泄愤,心头轻飘飘的,还能不高兴吗?

双臂勾住丈夫的颈项,她踮起脚尖,笑着把红唇印在他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