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凄冷断肠时

风萧萧,云渺渺,莽莽苍苍的群山中吹起凛冽旱风,万里黄土刮着沙浪,一重一重席卷入“九龙寨”。

“九龙寨”山势奇异,两边烽峦对峙,成蜂巢状,中央山石百孔千疮,风势猛烈时钻过山洞,顿时响起幽冥鬼哭般的叫声,迥声不绝,加上金黄色风沙如烟雾般弥漫,光照不定,益显“九龙寨”迷离幽深。

“九龙寨”天气不定,地势险峻,不时刮起大风沙,加上山岩碎石经人以五行八卦方位布出阵形,胡乱闯进便牵动三十六个不同大小杀阵,不利于大军长驱直进作战。

大战在即,小白碍于情势急迫而暂且摒弃当初誓词,与伍穷合作,借“天法国”兵力与自己的“铁甲军”结合,对抗名昌世、余律令、刀锋冷、药口福、皇玉郎所联结起来的强大势力,除了兵力充足之外,还要有带兵行军的将领。

伍穷一边,春冰薄心术不正,“穷凶极恶十兄弟”不能寄予重任,自己一方有将军、血霸王、生力、朱不三等能征惯战的沙场大将,但还需一个军师辅助,遂命笑梦儿往“菲林”

召回莫问,以集合最强兵力应付许胜不许败的一战。

莫问自小便显出其不凡领导才能,但生性怠懒,欠缺直战经验,被芳心带走经年,与大军缺乏沟通,贸然命他出掌要位恐难服众,选择了“九龙寨”这险要之地,让莫问带少许兵马试战,只要凯旋而归,真正大战便要一触即发。

耶律梦香得知此役非同小可,去找已向伍穷请辞的芳心暗中协助莫问。

莫问本就是芳心未来当上皇太后的后着,就算已决心暂时归隐以保性命,仍耐不住诱惑前往“九龙寨”视察地形,谋定作战计策。

本应该没有凶险的勘察之旅中,却被太子留意到她一举一动。

由离开“天法国”及开设“童养媳府”收买稚童,太子都要确定芳心是否已决心归隐。

可惜,她今天来了“九龙寨”。

谁又料到她竟会遭受伏击?

无情疾矢狠狠地穿过足踝,血在淌,泪在心底发烫,痛楚叫声来到喉头便哽咽风沙疾掠,扑面如刀割,此处方圆数里但是黄土,渺无人至,呼天不应,川地不闻,也没有人知道芳心今天来此,泪会示弱于敌人面前,叫声会刺激敌人杀意。

芳心自出娘胎,每遇劫难皆逢贵人相助,半生光辉璀璨,自第一场战役她便是率领万军的大元帅,几时曾经遇过如此无依无助的景况?

血清清楚楚的淌在面前,眼前的两个人,太子及古刀都是冷漠无情的人,脸上只有森寒杀意,一阵死亡的感觉忽袭心头。

绝色美人、大元帅、皇后、战才芳心就要落得葬身于此的下场?

芳心忽然微笑道:“当初伍穷赐封你为‘天法国’太子却遭你婉拒,现在竟然为了要投靠伍穷,而秘密将一个弱质女流杀掉,原来太子也只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

太子微一低头,冷冷地道:“杀一个本来对我毫无威胁的人实在非我所愿,只是计划出了岔子,太子在名昌世之下,‘连城诀’大计势难拓展,相反伍穷是个有勇无谋的蠢才,只有他才可以给我太子利用反攻名昌世,最后再把伍穷也操控在指掌中,才能圆我‘连城诀’伟大构想。”

芳心垂死挣扎,要盘算出保命的计谋,拖延时间道:“芳心已离开伍穷,你大可安心去倚仗‘天法国’,杀我只会令伍穷、小白,还有我的儿子笑莫问以你为敌,无助你的大计。”

太子满怀信心:“错了,你太低估自己在伍穷心中的份量,他需要的是一个智囊,芳心在‘天法国’地位实在无可取替,将来除掉名昌世后,伍穷、小白便要回复敌对关系。伍穷更需要你在身边辅助,本来你没有退出我也不会想到利用伍穷,但巧合地芳心要离开,才让我有机可乘,只是芳心地位无法取代,除非你死了,他才一定要倚仗我。”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立定决心向高峰攀去,只寄望位极人群与众不同,最后成为独当一面的霸主,芳心的成就虽然得到了肯定,却已是她接近死亡之时。

而最大的讽刺,则莫过于应该可以退下战线安享晚年,却被更大的诱惑牵引再战江湖,谁知跟前正是一个死亡陷阱,踏进去便不能回头。

芳心要死的话,也只死在自己的贪、嗔、痴欲念上,理想不过是要当皇后,不是达到了吗?放弃只因贪恋更高地位,延续所谓不败神话,原来世间并没有不败不灭的神话。

安心归隐不也是成全了愿望吗?为何要复出?为何不让新一代有机会冒出头来?要死,全因眷恋往昔风光。

要以美色引诱他吗?一个十八岁少年又怎会对年届三十三的妇人有兴趣?讽刺啊,原来美色会有不管用的一天,原来战场上的指挥天才没有兵力在手便耍不出花样。

跪在地上的芳心忽然挣扎爬起,一拐一拐的她更是我见犹怜。

芳心道:“我不是求你,芳心已知今日必然葬身于此,但我曾经是个统领数十万军的大元帅,‘天法国’的皇后,我不想死得那样难看。”

太子静待芳心的最后要求。

芳心续道:“让我战死沙场。”

虽是弱质女流,但芳心始终是一个将领,战士沙场捐躯是永恒不变定律,谁又愿意死在可怜兮兮的泪泊中?

太子道:“我出手无情,与我对决你会死得爽快,战场上最光荣的死是拼尽最后一分力而死,太子敬你曾经是个大将军,就给你最高的敬意。”

芳心含泪道:“多谢。”

已被太子开锋的古刀一直沉默不语,太子一个示意眼神便提剑趋前,现在的古刀已成为太子身旁提剑的仆人,随身携带两柄剑,一柄是太子两度用来对敌的剑,一柄属于自己所有。

芳心接过太子的剑,半生从未习武的她虽不是第一次提剑,但寒意深邃的剑锋,透射出凄冷剑光,教芳心迥思百转。

明知无法敌得过眼前的太子与古刀,芳心只是垂死挣扎。

一剑挥下,剑招是如此笨拙,剑的沉重甚至令芳心未冲前斩敌便仆倒地上,面门重重印在黄土上,满面污泥。

狼狈的芳心再忍不住死亡的无助感觉,两行泪痕迳自落下,又再度令她振作而皇后芳心纵使死也不能示弱人前,要在敌人心内留下最深刻印象,要太子一生都记着芳心绝不束手待毙。

古刀没有乘其不备一刀割掉她的头颅,已算是一种尊敬。

古刀道:“战才芳心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能有幸与你一战是我莫大光荣,来吧,我会让你迸发出人生最后的光芒。”

芳心含泪哭道:“多谢啊……真的多谢。”

脚伤的痛楚令芳心举步维艰,迫不得已以剑尖支撑身体,拖着一条长长血痕来到古刀跟前,怵目惊心。

又是笨拙无力的一剑,横里一挥,企图把古刀割开两边,却被古刀轻轻以剑拒古刀道:

“不行啊!这剑软弱无力,杀意不足,你要光荣赴死必须迸发杀意,这是生死相搏的决杀,不是阵后指挥,你必须忘记过去才可以突破常规,来啊,再给我一剑!”

芳心勉强原地再斩一剑,寒光扑面,添了三分杀力,但还是被古刀轻易截挡下古刀道:

“这一剑较像样了,证明你还有潜力,有一个直接方法可助你急剧提升,但必须先忍痛楚。”

古刀说罢轻轻一剑划过芳心脸庞,一道凉气旋即自芳心脸上扩散,是血在淌下,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肩头,血那样红,那样凄厉,教芳心天旋地转,无法自已。

痛楚、侮辱激发自身反射抵抗的能力,陷于意识迷乱的举剑连斩,芳心已浑忘剑的重量。

古刀道:“好,你愈来愈有成绩了,证明这方法奏效。”

说罢剑光陡闪,觑准芳心左前臂掠去,噗的一声,一物跌在地上。

是一只断了的尾指。

哇然凄哭,芳心放声高叫,谁啊?有谁来救伊人?

惊叫声已在“九龙寨”迥响过百千遍,直至缭绕馀音消散仍不见人踪,这次确实是天妒红颜,不再给芳心机会圆皇太后的美梦。

惊慌过度便会催化愤怒,纵使是女流之辈,死亡也会将她逼成痛痴。

芳心双眼满怖红光,愤然道:“芳心立誓,就算化成厉鬼也必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伤痛交集迸出生命光芒,芳心终于能使出生命中最快疾的一剑,噗的一声,带血直穿而过。

刺中了,连芳心也有点喜出望外,剑锋竟直过古刀咽喉,那种感觉直传至芳心提剑的手,吓得她跌坐向后。

“很好啊,芳心大元帅终于迸射出人生最灿烂的光辉,也该心满意足,入土为安吧?”

古刀徐徐将剑拔回,原来剑锋只穿过他颈项侧边的皮肤。

完了吧?最后的要求也达成了,芳心已没有藉口可以拖延死神的来临,古刀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迈前,芳心闭上双眼迎接。

“剑!”一直在旁的太子忽然跃马而下,抢前不由说就夺过古刀手中的剑,芳心以为他要把自己亲手干掉,却见太子急奔而前。

呼啸数响,太子舞抡剑光拒挡,噹的一声把来物疾劈而下,是箭。

又是箭。

连环数箭不停射来,“九龙寨”入口处已见麈土飘扬,一骑快马朝向芳心疾驰而来,鞍上人不停搭箭上弓,连环发箭阻截古刀杀芳心,说时迟,那时快,人马转眼愈趋接近。

来者箭无虚发,全射向古刀与太子要害位置,快箭更射中两人坐骑眉心,两命呜呼。

已盟死志的芳心又再燃起求生,在她生命中每到最后关头永远有贵人相助,这次也不例外,来人是谁啊?

是小白吗?还是伍穷?难道是莫问?

骏马愈趋愈近,终于可看清楚来人,看他脸容失去一对耳朵、没有眉毛,下巴不见,远望不欲近观,近观欲呕吐的一张怪脸叫芳心乍喜还惊。

芳心绝对无法料到把她从死神手上救回的竟然是一个丑八怪,这个曾经在“天带城”一役中想把她杀掉的薛无诀。

当年芳心还在“武国”时,艳光绝色倾众生,曾暗里拜倒石榴裙下者不知凡几,从来没有女人愿意亲近的薛无诀也是当中一人。

当日芳心假传密件住“观星台”找名昌世,却从破碎的“观星台”上摔下,救她的正是威武猛将薛无诀。

为了将来可以利用,芳心以色利诱,曾一度温存,薛无诀这个丑八怪能与美女共寝,令他难以忘怀。

后来名昌世下令攻打“天带城”,领兵的正好也是薛无诀,当时还对芳心穷追猛打,要不是小白及时营救,那次便很可能葬身林中。

今日为何又要出手救援?他又怎会知道芳心受困?

薛无诀单骑挡在芳心身前,脸上仍是那一副古怪的笑容,要保持芳心性命的立场已是十分明显。

既被名昌世所臣服,太子与薛无诀已是一夥,但太子早存大志的心已是昭然若揭,太子的一举一动尽在名昌世所监视之下。

太子杀芳心最终目的是要让伍穷对芳心心死,继而取代她在“天法国”的位置,芳心一日不死,计划要是被名昌世知悉又要再出乱子,很可能更被毁掉“连城”,太子必须好好沉着应付薛无诀的干预。

太子不慌不忙道:“芳心是‘武国’的敌人,杀她只会有百利无一害。”

薛无诀淡然道:“要是我将你准备投靠伍穷的消息禀告太上皇,那时杀你才是真的百利无一害。”

简单一句话,已表现出薛无诀洞悉太子的计划。

这个平时不起眼的“武国”威武猛将,在“武国”显赫有名三位大将中排名最末,虎将归于尽及铁将如山俱已先后死去,惟独他一人在多次战役中均能保住性命,甚至乎换了数个皇帝依然能稳住地位,似乎是隐藏着独特能耐,他所倚仗的又是甚么?

不明底细的人,太子绝不轻易言杀。

因为这种人,一是有利用价值,或者并不是现在的太子可以对付。

太子道:“救一个垂死的人而冒上杀身之危,实在有点愚蠢。”

薛无诀道:“她是我的女人。”

简单一句话,薛无诀便把伤重的芳心拉上马背,太子一直没有任何指示,古刀也不敢贸然杀上。

看着薛无诀带走芳心,古刀实在不明所以。

古刀道:“城主,我们就这样放虎归山?”

太子道:“是正中下怀,立即回去替我调动兵马,我要把他俩都逼进死巷。”

古刀虽然不明白太子用心,但也不敢怠慢,立即动身起行。

明明放走了芳心,但又改变主意,亦纵亦擒,太子究竟有何目的?——

第 二 章 再见吧生命

一片浩瀚黄土中,两颗恋恋的心悸动,旱风透体而过,冷却不了热烫如火的心窝,茫茫风沙扑面,曾灭绝无数生灵,惟一匹骏马上的两个人还顽强地迎着大漠掷躅前行。

已逝去的半生岁月中,芳心享有比常人风光的地位,十八岁当上皇后,整整十五年,享尽奢华,久历人事变幻,倏忽莫测,每到生死劫难必有曙光再现,明天又再光明。

依傍着眼前薛无诀强壮的背门,虽然身心俱疲,但仍不舍眼前一幅大好风景,这一副虎背熊腰的躯体,原来是那么的温暖,壮阔得足可遮蔽天空,千回百转,原来半生寻觅的不过是一个可依靠的人。

为了当上皇后,她不惜出卖,为了更巩固势力,以美色拉拢人心,步入中年铅华尽洗,没想到当日心血**色诱薛无诀温存,一心只想将来利用,原来却是种下福缘,今天救了芳心一命,是死期没到还是上天眷顾?

无人能够回答,身躯任由薛无诀主宰,紧紧地把他搂抱不放,纵使坚强,纵使曾经尊贵万人敬仰,到落魄时也只是个平凡女人。

芳心道:“你知道吗?”

薛无诀道:“知道甚么?”

芳心道:“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男人。”

薛无诀道:“假如是这样,我愿意此生此世长伴你身旁,为你分忧解愁,为你献出所有,让你安乐一生。”

芳心道:“哈,好讽刺!”

薛无诀道:“是人生讽刺吗?”

芳心道:“我当初只想到你有利用价值,甚至,在必要时候也会把你牺牲掉。”

薛无诀道:“我知道,能让你觉得有利用价值已是我的荣莘,只要你一句话,我绝对愿意为你而死。”

芳心道:“甚么话?”

薛无诀忽然转过头来,一副情深款款,柔情似水的道:“只要你说句爱我就可以。”

芳心忽然心底一凉,定睛看着眼前薛无诀的脸孔,脸肉横生,厚唇如腥肉,铁髭如蜂窝,无眉无耳,绝对是丑陋不堪的一张嘴脸,莫说是亲近,远观已要退避三舍。

自己是梦里月容般的美貌,怎可能对他说爱?

蓦然惊醒,也从未付出过爱,爱是甚么?抓不紧捉不着,不似名利实实在在,原来可以接近,心却是那么遥远。

绝代有佳人,零落依草木。

自己是佳人,他不过是草木,只是一时感怀所依附的丑人,这次危机过后明天便可重整旗鼓再度叱吒风云,他便又成为过去,始终也谈不上一个爱字。

爱甚么?我爱名利多过爱你,我爱权贵多过爱自己,连骗他一句也不能将爱字说出口,只有男人爱女人,哪有女人对男人说爱?

合上眼睛,爱字变得很轻浮,张开眼睛,爱字变得很沉重。

芳心无法把话说出口,只紧紧靠在他背上,以行动代替爱这一个字,期望能瞒得过这男人。

男人容易受女人欺骗,愈丑的男人愈易被美艳的女人所骗。

薛无诀意乱情迷,过去沙场杀战曾被俘虏,被折磨得只剩下这一张丑陋嘴脸,人见人怕,愈是娇美的人愈不能亲近,可望而不可即。

谁料到最垂涎的芳心竟会肯和自己温存?

薛无诀道:“对不起啊!”

芳心道:“甚么?”

薛无诀道:“上一次是太上皇下旨要把你除掉,我迫不得已才把‘天带城’攻破,还动了杀机,幸好,小白及时出现,让我有退兵的藉口。”

啊,原来如此,这个男人真有点能耐。

又是一个有实力,没大志,忠心为国的仆人。

名昌世身旁只要再多几个这样的人,雄霸天下指日可待。

“自那天之后,我时刻想在你身边保护你,得知你离开‘天法国’,便马上想跟你联络,幸好可以及时赶来。”

“够了,只要你在身旁便可以了。”

真心说话。

假的恋爱。

是夜刮起飓风,天如恶裨震怒,横风横雨。

破庙内乾柴烈火,在破毁残缺的大佛像前,芳心如霜似雪般的搁在薛无诀膝上,脸上带有一抹彷似酒后微醉的酡红,使落魄中的芳心分外娇美动人,艳色令人心醉。

芳心道:“会痛吗?”

薛无诀道:“会有点痛,你要忍住。”

把箭头和箭羽折断,箭杆还插在芳心腿上,芳心双眉紧蹙,薛无诀用劲一拍,箭杆从她腿中震出,撕心裂肺的痛楚,令芳心凄然痛叫。

双手紧拥着薛无诀身躯,张口噬在他的肩头,把痛楚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几要晕倒过去。

雨点打在檐上发出唰唰响声,破庙内的薛无诀温柔地让芳心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等她痛楚稍减,便以布帛替她包裹伤口,又撕下一点破布沾上雨水,轻轻地抹去她脸上风霜血痕。

丑陋的脸孔却有一颗温柔的心。

芳心静静的任他清洗,像个三岁婴孩在父亲怀中娇填,如星双眸,脉脉含情,如此美景谁个不心动?

芳心轻轻拉开衣裳,丰满滑似凝脂的胸脯几乎吹弹得破,朱唇半开半合,如轻风吹拂似的幽幽说道:“这里也脏了。”

薛无诀笑意更浓:“脏了就要抹掉。”

芳心意态含羞道:“如何抹?”

薛无诀道:“不用布。”

芳心笑了,自己还是有色可恃,只要留得性命,仍有男人甘心投怀送抱。

如此天姿国色,曾经一度教薛无诀朝思暮想,如今芳心又再度允许共寝温馨,二话不说便在她身上贪婪地探索。

还是那么迷人,手的触感已不足以感受温软,嘴巴、舌头,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耳畔还不时传来娇滴滴的呻吟喘息,像是行军时的擂鼓震响,激励他勇往直前,深入体内寻幽探秘。

不断纠缠,不久已是肉帛相见,风雨中温存,别有一番韵味,何况刚从死亡中打了个转回来?

女人要报答男人,或许到最后只有最直接。

破庙内,一片无限旖妮风光;破庙外,大雨不息,风雨中忽然响起厉烈兵马呼喝声响,把芳心与薛无诀同时惊醒。

薛无诀探头观察,只见以太子及古刀为首,数百兵马聚集把破庙团团围住,芳心悚然心惊。

太子未明薛无诀底蕴,在“九龙寨”把两人放走,却又调动兵马依着蹄印而至,欲擒故纵,原来是要有十足把握将两人杀死?

骤变遽然来,薛无诀坚定不移的紧握芳心的手:“放心吧,我早说过对你不离不弃,必不会舍你而去,而且必定安全带你离开。”

薛无诀说罢挺着弓和箭昂首阔步踏出破庙。

“武国”中除万骨枯一系仅存的三品猛将,薛无诀有何能耐力敌太子百军?

薛无诀为了自己深爱的女人迎接杀战,芳心又如何?

她是皇后,能保命逃过劫难更有机会登上皇太后宝座,牺牲一个薛无诀又算甚么?

逃,她只想要逃亡,可是破庙被重重围困,无路可逃,此刻只能将求生的希望全放在薛无诀身上。

薛无诀无视阵列兵马,只向太子说道:“在‘武国’中我司职三品武将,手下万人,这个险你冒得起吗?”

太子说道:“冒甚么险?”

薛无诀道:“冒杀我的险。”

太子冷然,对于废话从来不想多言,但不得不说。

太子道:“说真的,我不随便杀人,人命的价值是难以猜度的,有些人死了,对我来说可能是损失。”

薛无诀道:“芳心是我的人,也不能杀。”

太子道:“我不杀你,不代表芳心不会死,只要你将芳心的尸体交出来,你绝对可以安全离开。”

薛无诀道:“你要我杀芳心?”

太子道:“你开始变得聪明,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太子珍惜别人的生命,也是因为对方有利用价值,杀人可以假手于人,自己以逸待劳,何须沾上血腥?

薛无诀道:“哈哈,自以为是的家伙!”

太子道:“我喜欢看见别人脱胎换骨,改变主意,改变立场,皇玉郎如此,余律令如此,你也不会例外。”

既已确切知道太子目的,薛无诀唯一选择是从百军中杀出血路,让破庙内的芳心安然逃离,只要能返回“天法国”,太子的计划绝不可能成功。

箭筒内只剩下十枝羽箭,薛无诀把十箭全搭在弓上,却不拉弦疾射,只高声叫嚷让古刀从破庙出来。

被杀气腾腾的兵马围住,薛无诀想要就这样带走芳心?是否太天真了?

薛无诀道:“我现在就要把芳心带走,谁敢上来?”

没有太子的指示,当然没有一人敢上前。

只是芳心也不敢自破庙踏出一步,只愕然说道:“蠢才啊!你就用这个方法想冲出围困?”

薛无诀浑身一震,蠢才?是谁?

芳心道:“最彻底的方法是把他们全杀掉呀!”

薛无诀道:“你……你刚才说甚么?”

芳心道:“杀掉呀!把他们统统杀掉。”

薛无诀道:“你不信我可以带你离开?”

芳心看到薛无诀带着失望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真的急疯了,一时失口,“蠢才”两字不但伤了他的心,更令自己陷入死局。

他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依傍的男人,但他不过是区区三品大将,一个从不起眼的人物,自己身娇肉贵,是皇后,是战阵中的大元帅,根本不应将性命交付于他手上。

芳心失言。

薛无诀还以为刚才的温存已夺得芳心,一句话便明白自己被骗,他不过是丑陋的人物,纵使再努力也只是她其中一个裙下之臣。

悲愤交集,泪水自他眼眶缓缓淌下,终于清醒过来,但愤怒未除,为要证明自己真有能耐,忽地扬身而起。

半空中脱去衣袍,运劲一抖,本是柔软如绵的布帛顿时坚如铁柱,再将之搭在弦上,拉弓射出。

“凄厉的箭衣”。

“箭衣”破空而下,如漩涡般扭动,衣袂擦动空气发出如鬼哭啼的响声,叫人身心俱寒。

“箭衣”掠至中途爆散,化成一枝枝小箭,如针刺般杀伤百军,为首的骑兵尽皆倒下。

薛无诀露这一手几乎被遗忘的绝学,是要向芳心证明,他确有能耐带她杀出重围。

薛无诀凄然道:“为甚么不信任我?因为我貌丑吗?”

芳心无法再答上一句话,她看见薛无诀从太子手上借来一把剑。

剑光陡闪,一阵寒气在颈项掠过。

啊!原来雨停了,怎么还听到水滴的声音呢?

“听说在‘武国’中有一个名叫公孙莫敌的兵法大臣,皇帝对他宠幸有加,经常在各处或买或夺小女孩,教其琴棋书画,这些女孩长大后便可嫁给权贵公子,甚至是朝中太子。”

“啊!真的吗?那他会来我们这个村落吗?”

“怎么?你也想做童养媳吗?”

“不是想,我将来必定可飞上枝头,其他人都不可能在我之上,我绝不会留在这个破落村庄里,只要他来到看见我,必然会发现我是他的唯一选择!”

“哈哈,你真自大啊!”

“尽管笑吧,我将来一声号令,便要让笑我的人都人头落地。”

“你啊,不要恃着自己的美貌便得势不饶人,须知道就算空有美貌也不一定可成为皇后的,‘武国’选皇后最严格,除了美貌之外,兵法也要出色。”

“婉儿、芬湘,多谢你们使我下了一个决定。”

“你说甚么?”

“我已清楚知道你们对我的不满,当上皇后之后我第一个会把你们杀掉。”

“你……”

“我吗?我是‘童养媳府’中最有机会成为皇后的人,不管美貌还是兵法,都一定比你们更优越,我叫芳心。”

“神相,小女子芳心有事请求。”

“你走吧!”

“甚么?小女子还未说出请求啊!”

“我是神相啊,你有甚么要求还用你说出口来吗?你不过是想当皇后吧?你过得‘三劫限’才来求我吧!”

“甚么‘三劫限’?”

“你回去吧!”

我芳心绝不会放弃。

“一线天九死一生,一点贱千骗一真,小白那个傻瓜,只不过区区一句谎话,他便以为我真的怀着他骨肉,替我芳心杀出血路,去吧,都去死吧,傻瓜,个个都是傻瓜,为了我皇后芳心,千个人头落地也值得啊!”

“美人如玉剑如虫,西风如意不如东,那个傻瓜名太宗,傻瓜小白,你们都太小觑我芳心,只懂得迷恋我的,那正好啊,名天命既然是天命所归大福人,倚仗他就可圆我皇后美梦。”

“傻瓜名天命,来拥抱我吧,来吻我吧,只要你登基为帝,我的都可以任你把玩。”

“莫问啊,你知道吗?有时娘会感到好寂寞,不过这种付出是需要的,娘是几经辛苦才由一个村庄的平凡女孩当上皇后,要保住皇后的身分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再寂寞娘也可忍受。”

“莫问,娘很爱你。”

“我已决心归隐了,公主为甚么还要找我?”

“因为芳心绝不轻言放弃,而且我相信芳心的战才谋略,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此拟。”

“你要杀我?”

“你已经拥有过无数风光日子,假如就此拥着那些财帛,让下一代有机会成长,还可以安度晚年,可惜你抉择错误,你站着这个位置挡住我的路,所以必须死。”

“让我战死沙场……”

“蠢才!”

“啊!雨不是停了的吗?为何还有水滴的声音?”

“是檐前滴水吗?”

“不啊!是血,我明明还在淌血,为甚么不感觉到痛楚呢?”

“从前我说,哪个敢对我不从便要人头落地,现在我终于彻底感觉得到,死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第 三 章 师徒莫问债

师父,可以传道授业及解惑者。

师与父的关系近乎不分轩轾,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徒为子者,必须奉两者为长辈,一生侍候。

一经拜师学艺,关系既定,必须遵从师训,心不能二,义无反顾,师训说杀人是对,杀人便像把坏掉的一颗牙拔掉那般合情合理。

不守师训,甚至挑剔师父教导的训言,举一反三,是大逆不道,把师父所授予的武学反过来挑战师父,更是背叛师门,十恶不赦,是奷徒贱种,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莫间于“罪林”有幸遇上中土无上神人万寿圣君,被钦点为嫡系传人,得以拜入师门,不但授予惊世绝学,更赐予耗费了二百年光阴建立的“万朝”基业,接收“天兵神将”,如此令人钦羡的大礼,可恶的莫问非但毫不领情,更反唇相稽,嘲讽万寿圣君沉醉昔日的风光,春秋大梦不醒,全然是欺师灭祖行为。

万寿圣君恼羞成怒,忽地闪身打出一掌把莫问轰得吐了一大口鲜血,血花洒在寒冻冰雪上,迅即结成焦红的血块,怵目惊心。

万寿圣君道:“习我武学却不憧尊师重道,不受千刀万剐而死已是十二万分便宜。”

无俦掌力劲分两重,万寿圣君再一吐气,莫问如断线纸鸢震飞,撞向冰墙再如败絮倒地。

惊雷电闪间,咆哮怒震,“豹拳”拳风暴长,拳劲暴射,炸出千彩万幻,裂肤、割体、劈面、刺骨、人心、入肺的杀气,厉烈得无法不挡。

只见万寿圣君衣袍飘扬,一度气墙尽挡下击向他头、颈、胸、腹四“豹拳”,隆然爆响,梦儿被反震而回。

弹地即起,梦儿惊人的反扑速度令万寿圣君喜出望外,只要一击未能得手,梦儿自可猛然提升,令对手无法喘息。

可是“豹拳”被万寿圣君双指黏着,无法动弹。

万寿圣君不怒反笑:“能在瞬间提升反扑力道,你的武学潜质更在莫问之上,哈哈,好啊,上天始终对我不薄,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却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机会,你不是想要胜过莫问吗?为甚么又阻止我把他杀掉?只要你点头学我武功,我就放莫问一条生路。”

梦儿不苟言笑,全没打算回答万寿圣君,兀自不断提升内力企图摆脱万寿圣君,但又谈何容易。

梦儿道:“你去死吧!”

简单的回覆,万寿圣君一番好意又被拒绝,实在令他愤怒莫名,连眉毛发须也绷紧住。

被击中重重一掌的莫问已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嘴角还淌着血,但仍勉强展出笑容,说道:“哈哈哈,老家伙,执迷不悟笑呵呵,老糊涂,脑里一堆烂臭草,不知所为,甚么师徒名分更是不知所云。”

一番心血栽培莫问,换来三番四次冷嘲热讽,万寿圣君真的气得吹须瞪眼,说道:“两个黄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杀你们之前我就先让你把话说完。”

莫问笑道:“老家伙,你的武艺、基业是世袭得来的吗?”

万寿圣君道:“我天智奇才,不世功业全靠自己一双手开创,功勋焯古烁今,没有前人可跟我比拟,谁有资格把基业传给我!”

莫问续道:“那就是了,天赐我们才华是要我们靠自己双手开创属于自己的路,不是把前人基业顺手拈来,前辈凭着勇气创出基业,莫问的确心生敬仰,但俱往矣,这并不表示不认同前辈贡献,相反前辈硬要人承袭雄图霸业,是窒阻后辈成长,把你的江山治理得更为出色固然是好,但要是承继人根本不能驾驭,败坏基业岂不是太可惜了吗?我自有更适合自己的方法建基立国,不接受好意根本是替前辈着想,你有开天劈地的勇气,没有退下来留住风光的智慧,愚蠢,愚蠢啊!”

莫问始终是小白的儿子,连教训万寿圣君的道理也几乎一模一样,字字铿锵。

莫问续道:“至于甚么师徒名分更加愚昧不堪,你教,是为了将来不用教,我学,是为了将来不用学,你愿意教我当然愿意学,莫问心下千般感激,将来有机会自当报答,但如果是有动机要人作出回报,那当初不如不要教,施恩不望报这道理明白没有?假如徒弟将来反你,你应该痛恨自己不够眼光,师徒名分,师徒莫问好了。”

万寿圣君双指依然缠着梦儿一双“豹拳”,说道:“我的确没走漏眼,你这小子是巧言令色、自成一格的奇才,但我金口既开,不杀你我这口气绝难咽下。”

莫问道:“不要也罢。”

万寿圣君道:“好。”

万寿圣君绝学惊世,他要杀人谁有能力抵挡?莫问抱着必死决心,双手垂下等待他杀招来临。

只见万寿圣君一手黏住梦儿双拳,另一掌再把莫问轰飞,又再弹开数丈之遥,梦儿催劲提升挣脱纠缠,万寿圣君感到自己要一直加强黏力才足以将其缠住。

颓然倒地的莫问受了两掌居然还能勉强站起,刚抬起头,掌罡又至,切实击中胸膛,瞧着莫问接连受创,梦儿震怒暴吼,一抖震下终可微微溃散万寿圣君的奇怪黏力。

万寿圣君满意微笑,忽尔撤劲,梦儿未明原因,但已本能反射扑噬,“豹拳”冲破万寿圣君护身罡劲,就在距离他面门一寸前戛然停住。

他看到万寿圣君的笑容,忽然明白他的用心。

只见莫问连受几次重击不但未伤,全身罡劲更如岩浆般热烫,筋脉无比舒泰,尝试运劲吐纳,只觉更顺畅。

万寿圣君道:“从无一人可拂逆我意,你既是我嫡系真传,便一生是我的徒儿,‘穹苍诀’已尽数植根于你体内,此内力会随你年长而不断提升,从今以后,笑莫问将是天下第一人,无数强敌将会为把你击败而不断向你挑战,再没办法偷懒,就算你避而不战,你这个兄弟也会纠缠不休,除非你将他杀死,但你要小心才好,笑梦儿遇强不屈,反会爆发惊人的内力提升,刚才他的内力就自我暴增三成,一场龙争虎斗,今后势所难免。”

从刚才梦儿的举动,万寿圣君猜出他怀着不亲手压倒莫问誓不休的决心,是以才出手阻止自己杀莫问,心念一转布下巧妙安排,令莫问无从逃避接踵而来的杀战。

拥有旷古睿智的莫问得知万寿圣君巧计也不禁有点骇然,因为兄弟的缘故,自小便一直迥避梦儿多番挑衅,只以智取,不以武斗。

他一直好逸恶劳,避免在武功上提升跟梦儿力拼,那么就算在武功上逊于梦儿也有藉口下台,假如败阵,也只因本少爷不屑进修,不代表其天聪不如梦儿。

但如今内力超脱,“穹苍诀”的特点就算不去勤习也会随年岁提升,那梦儿必然不会放弃,跟他纠缠不休。

只见梦儿脸上泛起一抹笑容,万二分满足,像是在跟莫问说:太好了,你一日比我武功强,我就可以不断提升将你杀败,那才显得我更出色。

我笑梦儿不靠别人,单凭自己努力,更胜莫问。

明窗映景,青山隐隐,绿水悠悠,风帆烟树,渔村聚散。

“神国”位处中土偏北,处处见异境,山河秀丽风光,像“神海村”比邻“天法国”退境地,但中间有万里山脉相隔,要回“天法国”需要乘船拐一个大弯渡海。

“神海村”是一个小渔村,村民以出海捕鱼为主,正因如此接近“天法国”这贫穷之国,渔民经常受海贼滋扰抢劫,更甚者不时有三五成群贼党乘着盗船冲入渔村掠夺。

时值各国战乱,打家劫舍勾当更形猖獗,“天法国”穷民凶悍,“神海村”村民大都只是老弱妇孺,对抢劫无力抵抗,敢怒而不敢言。

今日“神海村”又有几艘贼船泊岸,为数三十名贼匪在村内大肆抢掠,无法无天,贼匪之首除了把渔民辛苦收成一一劫来,更**兴大发,从村内掳来两名少女,左拥右抱,要把她们带上船**。

少女的家人呼天抢地,只能祈求有天神出现打救,不见天神,却见两名少年一先一后把贼匪截住。

他俩都不是村内原居民,而是急于回“天法国”与小白会合的莫问及梦儿。

自离开“罪林”后,一路上梦儿都与莫问并肩而行,他一双豹目沿途紧盯莫问不放,就算不开口,莫问也感应得到,梦儿很想一试莫问的内力如今到底有多强横。

虽不是四目交投,莫问仍感到梦儿杀气穿透贼匪直袭而来。

梦儿道:“‘洞天福地’林内那一箭,每一夜都在我脑海萦绕不散。”

莫问道:“哈,那不过是笨拙的取巧伎俩,莫问绝不可能一箭便把整片树林毁掉,力拼的话,其实你胜了。”

梦儿道:“但你却赢得很巧妙,斗智,你的确较优胜。”

莫问道:“过奖,各有千秋吧。”

梦儿道:“爹吩咐过梦儿,我们两兄弟在回到‘天法国’后绝不能在他面前争斗。”

莫问以手捂着耳朵诈作不闻:“哇!真的太久没有清洗过,耳洞藏满污垢吓坏人,呜,臭的!”

梦儿道:“明知不能迥避便经常装疯扮傻,实在很令我讨厌,挑战强者,自强不息,我们应该庆幸有对手,不应该再逃避。”

莫问忽然伸手向贼匪抱着的少女脸上轻逗,说道:“明眸皓齿,清雅秀丽,如此花样年华,假如被禽兽污辱实在太令人惋惜。”

梦儿道:“你我都不会拂逆爹的吩咐。”

莫问道:“哈哈,爹说得很巧妙,只能够在回‘天法国’前分胜负了。”

梦儿道:“之后便要在纷乱平定后再决杀。”

莫问道:“已无法等到那时。”

梦儿道:“太久了。”

贼首完全听不明白梦儿与莫问的对话,好事被阻正要发难之际,两股巨震已一先一后把他臂膀毁掉。

莫问的一拳把贼首整条右臂自肩膊轰飞。

莫问闪电数指刺向贼首左手“阳池”及“小海”穴,他就无力再抱着那名被莫问称赞的少女。

贼首撕心痛叫间,两个少女已被莫问抱离丈外,那一条被轰飞的臂膀跌落围观的村民前,吓得村民尖声高叫。

莫问却调皮地拍掌称赞:“一拳便可断掉一臂,好厉害啊!”

梦儿却不感高兴,事实上莫问出手留情,根本不愿与他比试,而且刚才他只想救出少女,梦儿却要分高下,从村民反应中已得知莫问比他更得村民称颂。

沉仅的杀气散布梦儿全身,他已举步向贼匪走去,一手把他揪住,一双厉目直瞟向莫问。

莫问无奈摇头道:“爹曾说过,爷爷笑三少最珍惜人命,这种脾性实在好值得学习。”

梦儿道:“为了与你分出高下,我甚至可以牺牲无辜的人。”

梦儿面露杀机,盯住莫问身旁的少女,令人感到心寒。

对于梦儿不死不休的纠缠,莫问这一次又如何避战?——

第 四 章 杀人不见血

一处地方要是繁荣兴盛,人人富足,三餐暖饱,渔民农夫收获豊硕,绝不会有奷**掳掠,盗贼遍起,四出打定劫舍的境况。

相反要是君主庸驽无能,朝政日非,国事蜩醣,导致百姓一箪一瓢,国势一片悲落哀凉,自然衍生歼之不尽的贼匪乱党扰人。

伍穷从十两手上得来“天法国”皇位宝座,凭着一股坚毅不屈的蛮横愚勇,燃起穷民军兵不言死的斗志,一时间的确把颓废不振的国势挽回,百姓一心期待他更能有良策改善沉痾不起的经济氛围。

可惜伍穷虽是沙场杀战良将,骁悍野性,能勇往直前扩增国家版图,面对国内施政、管治建构却是一筹莫展。

芳心昔日也只是战场督导军师,治理国事却是另一回学问,两个战场合拍伙伴,历经十多年仍不能把“天法国”贼党穷寇问题解决,严刑厉法治标不治本,加上乱世战争纷扰不定,情况日益严重。

相隔万里山脉的“神国”沿海,“神海村”饱历“天法国”的贼党侵袭,有些甚至因此而丧家灭族,可是“神国”子民笃信天理更胜法理,只望有日天神降临拯救,令穷寇更胆大妄为。

莫问与梦儿从“罪林”以水路返“天法国”,途经“神海村”,遇上贼寇来袭,梦儿更一出手便断掉贼首臂膀,百姓渔民都像守得云开般把两人视作神明。

莫问救出的妙龄少女更立即向他跪拜,哭啼道:“少侠啊!我的妹子还在贼船之上,求你救回她吧,她还年少受不了折磨,我愿意以自己代替妹子,只要你能救回她。”

自小被灌输有神明庇佑,随时可牺牲小我的意识,少女只抱着莫问的腿呼天抢地,看来真有点滑稽,生嬉玩的莫问忽然蹲下,嘻皮笑脸地逗玩少女脸庞。

莫问说道:“哎哟哟,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吧,我一身污秽,破衣烂鞋,哪里是甚么少侠?刚才不见我的同伴一招便断掉贼匪一臂吗?他比我更厉害啊,应该去求他才是。”

莫问说罢也爱理不理,席地躺下,让百姓目光全都向着昂然站立的梦儿,期盼他能出手救助。

可是少女看见梦儿冷漠深邃眼神便不敢相求,反而莫问意态从容更好亲近,又再求莫问道:“假如少侠能救出我妹子,我愿意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

莫问噗哧一声笑得弯弓了腰:“哈哈哈,你刚才……你刚才说甚么?”

关乎少女的最宝贵贞操,莫问竟然放声大笑,少女两颊绯红,一张嘴巴良久才颤动地说:“我是说……我的人任由……任由少侠……”少女已无法把话说下去。

莫问一边笑一边摇头:“哈哈,这次异地巡游真令我大开眼界,我跟你素不相识,也不知我是好人或坏人,为救你妹妹,你却把自己献给我,那跟被贼匪**又有何分别呢?荒谬古怪!”

梦儿对于莫问避战伎俩早已见惯不怪,他捉着断臂贼首不闻不问,目不斜视,只定睛瞧向海岸船上,挟着几名妇女的几十名馀寇。

被猎豹盯中的猎物,大都会兀自感应出死亡的威胁,况且贼党的老大被梦儿一招便废掉一臂,魁梧身躯更被一个少年单手提起,这一份足以霸杀天下的气势已教馀匪心寒。

惟有不言不语才最是莫测高深。

莫问性格调皮让村民感到平易近人,梦儿杀势却震慑贼匪,好像各有千秋。

蓦地,一声拔出兵器的清脆声响让莫问眉头一皱,轻快的笑容在他脸上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难过悲凉的忧色。

原来贼匪一人被梦儿盯得心里发毛,怕他出手击杀,先行拔出大刀爽快地割去一名仍被掳着的少女一耳,儆示梦儿。

“你别过来,要是你敢踏前一步我们就把她们全部杀掉。”

梦儿对于贼匪垂死挣扎的呼叫没有兴趣理会,徐徐转过头来向蹲坐在少女身旁的莫问。

四目交投,已是一封战书,梦儿等待莫问的答覆。

莫问又再挂起微笑,对少女道:“不如这样吧,要是一会儿你认为我们两兄弟谁较厉害,便将你宝贵的**送给谁。”

莫问如此轻视少女贞操,把她吓得瞠目结舌,呆在当场无法反应。

垂着懒洋洋的头颅,莫问不情不愿地揉揉眼睛,步至梦儿身旁。

莫问道:“爹真的说过,回到‘天法国’后便要停止争斗吗?”

梦儿道:“你终于也要接受我的挑战。”

莫问道:“我不想与你直接交手。”

梦儿道:“我们可以比箭。”

莫问道:“啊,太久没有睡觉,真想可快点睡一顿。”

梦儿道:“我先来了。”

没有箭,天空也没有雀鸟,梦儿手上却有刀,以贼首当刀,并以群贼作鸟。

海岸上有八艘贼船,梦儿单手捉住贼首的腿,如急风掠至刚才一刀割掉少女耳朵的那一艘船,内劲一把抓碎贼首小腿骨,剧痛传至脑际,自然地张开口怪叫,正好一啖噬向扬刀贼的耳朵,一拉回,血淋淋的耳朵就咬掉回来。

招势未老,梦儿足不沾地挥起人肉乱劈狂斩,骨碎肉飞,由船首杀至船尾,哀嚎声衬托着漫天血雾,残暴血腥景象瞧得人心惊震怖。

梦儿野兽般的猎杀力确实强横,只是手不留情,为人又冷傲,就像是没有人性的杀神令人惧怕。

一招,一把人肉刀,杀掉贼船上五个贼匪,震碎贼首全身骨骼,支离破碎,剩下其中一名妇女在船上颤抖发呆。

虽然被救,但梦儿残暴比贼匪无良更令她感到惊惶。

梦儿闪身回到原地,手上的贼首已像剩下皮肉般随风飘荡,而且还淌着血水,撒满一地。

莫问瞧着梦儿凶悍残杀手段,做了个不忍卒睹表情,要胜过梦儿的话,除非他能一招杀掉更多的人。

只见莫问大步迈前,向海岸边走去,贼党已被梦儿的杀招吓得心胆俱裂而纷纷扬帆欲走。

莫问不慌不忙,运起万寿圣君亲传的“穹苍诀”,气随意动,“火聚法”冲遍全身十二时位,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分别是腹腔底部、尾闾、腰、后心、大椎上、枕位、百会、眉中、喉窝、心窝、上腹及脐下。

全身即似有电流窜动,皮肤发麻发痒,如有虫蚁爬行,经络畅通无阻,百会处如有日华涌现,不吐不快。

既能尽得万寿圣君的真传,莫问也很想一试自己的实力有多强横,把全身内力催动至沸点,以十成功力隔空一掌打在水面上,扯起翻天般巨浪铺天盖地而前。

海浪如天威灭苍生,声如雷霆,吞天沃日,势极雄豪,其中两艘小船已被翻起巨浪吞噬,船身毁碎,船中贼匪被澎湃巨浪击中,就如同被一桩石柱狂击无疑,五脏内腑碎裂而亡。

莫问一招杀掉两艘船的贼匪,杀人却不见血。

拥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杀招,连莫问自己也有点震惊。

村民见莫问露这一手奇技,激赏悦目,不似梦儿般沾上一手血腥,同样厉害但看来是较为温文一点,拍掌称颂。

梦儿被莫问比下去心有不甘,旋即欺身至波涛上,如惊雷电闪,一拳轰起两排十丈波涛,双手挪移翻飞,效法莫问隔空把海水操控指掌间,在海面上卷起漩涡,人在漩涡中凛凛如海神,截杀向各处逃走的剩馀贼匪。

另一边莫问也被梦儿激出好胜心,提起双掌卷起漩涡,而且比梦儿的漩涡更急劲更巨大,毫不示弱。

十多年来两兄弟每次聚首,梦儿皆或明或暗要与莫问决雌雄,莫问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以巧计取胜,也不让梦儿败得太难看。

他躲懒,全因为其上有爹笑苍天,以爹的智才已然足够让敌人退避三舍,自己根本毫无发挥机会,加上有梦儿辅助,更是如虎添翼,没有立足之地,干甚么也会显得太平凡,亦不想别人将他们此较,唯一办法是暂时偷懒,等待需要他的时候才一鸣惊人。

他迥避梦儿挑衅,是深知只要一日未真个分出高下,梦儿一刻不会怠懒,不断自强,等待拼战来临,他愈强,自己便可以愈懒,一举两得。

骨子里自傲,不屑干平凡事,要干便轰轰烈烈,让举世震惊,这就是笑莫问。

爹小白把他和梦儿召回去协助领军,是干大事的时候了,他再不能懒,爹也必会从他和梦儿之间选一个作领兵先锋,目睹今天的梦儿出手残暴,更必须在回去之前跟梦儿暂时来个了断,让他心息。

水面上一大一小漩涡产生吸力,分不同方向逃散的贼船被吸力牵扯,在漩涡中央不前不退,无知贼匪何曾目睹过这种奇事,看到梦儿和莫问只是发呆。

遇强愈强,梦儿瞬间爆发力惊人,漩涡在急剧催动下慢慢增大,急向前面贼船吞噬而去,莫问也将漩涡推进,不让梦儿专美。

两股漩涡终于拼上,莫问的大漩涡吞噬梦儿,爆出沉厚雷瞽,波的一声漩涡消散,无数冲天水柱迎空击射而出,岸上村民只感站立之处犹如地震般动荡。

水柱散开成雨点般落下,红雾掩映,腥臭难当,有中人欲呕之感。

血臭是因为贼匪之血本来就不是香的。

他们支离破碎的尸骨在海上载浮载沉,数十双手,十几个头,几十条腿,有些身躯已不知被激流冲往何方。

有些可能已化成刚才的血雾飘散,荡漾空气中。

目睹如此血腥震怖景象,就算明知贼匪该死不活也难免于心不忍,村民呕吐大作。

只见梦儿与莫问分别站于一个撕扯下来的头颅及木块上,一个像恶魔,一个像天神,绝对是各有千秋。

莫问数点着飘浮尸骨,顽皮地说笑道:“一、二、三、四……怎么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三条手臂四条腿?难道他们其中本来就有人是跛子?”

被莫问的大漩涡吞噬了的梦儿,不见惯常沉郁,反而咧嘴微笑,说道:“怎样?”

莫问妙道:“如何?”

梦儿道:“你心里面已有答案了吧?为何不说出口来?”

莫问道:“哟,船都给我们毁烂了,要怎样回去呢?”

梦儿道:“我要答案。”

莫问道:“不如我们比一比谁最快游回去‘天法国’如何?”

梦儿道:“为了分出胜负,我可以牺牲无辜的人。”

莫问道:“是的,我败了。”

莫问败了?怎么败?他不是以更大的漩涡把梦儿吞噬了吗?

得到莫问由衷的答案,梦儿痛快大乐,表情从未如此畅快过。

莫问忽然又天真的笑道:“呀!对啊!你胜了便可得到那位姑娘的**,真的值得庆贺,恭喜恭喜。”

梦儿不耻的冷笑,像看透莫问以玩世不恭般的笑容掩饰失败落寞,高傲的跃身回岸。

莫问低下头来瞧着散乱尸骨有点黯然。

刚才的两回比试,梦儿与莫问分别以十成功力激斗,凭万寿圣君传授的内力,莫问似更胜梦儿,可是当梦儿在激战中,忽然跃升两成内力时,莫问已不能再度提升。

他的内力传授自他人,未能消化驾驭,不似梦儿一直以来靠自己领悟进修,练就出瞬间爆发的潜力,现在表面上虽然能胜利,但假以时日梦儿必会比自己提升得更神速。

况且梦儿杀敌不留全尸,莫问杀人不见血,从最终飘散的尸骨看来,莫问就算再强,也不能阻止梦儿过于残忍的杀人手段。

也就是就算莫问要留全尸,最终梦儿也可将他们撕开片碎,谁能达到目的,谁就比较优越。

或许在旁人眼中莫问取得较大胜利,但他们此刻比的是武学潜质,单就这一方面而言,莫问的确逊于梦儿。

以往的偷懒,原来要付出代价。

岸上的少女战战兢兢的在岸边轻呼莫问,幽幽地间道:“少侠,你真的是败了吗?”

旁人无知,根本不知道梦儿与莫问比较的是甚么,只能观其表面,以为莫问更优越,但见莫问承认失败未免感到奇怪。

黯然中的莫问忽然又回复笑容,戏道:“对啊!败了,但原来败的感觉真不错,我终于体会到了。”

少女道:“那……那我可以收回刚才的承诺吗?”少女始终对梦儿心生畏惧。

莫问笑道:“当然不可以,你要好好留住你的贞操,不要随便送给人,说不定他有天会来向你讨回。”

玩世不恭的莫问,虽败,仍能笑脸迎人——

第 五 章 无耻的交易

“天外镇”的“童养媳府”可说是芳心人生中最后的贡献。

芳心把伍穷赐赠的黄金筹建了“童养媳府”,以高价向穷民百姓收买无力照顾的小女孩,无形中让“天外镇”大部分的百姓富裕起来。

财富多了的穷民,有的拿去挥霍,有的将之营商,令以往“天外镇”本是蓬门荜户的情景有所改善。

晚市的“天外镇”变得夜游人众,蜂扇蚁聚,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大街上建筑虽未至红楼画阁,贵柜阔铺,但饮酒呼号之声,如蜩螗之鸣,初萌繁华热闹景象。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蔽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华灯初上,“童养媳府”内十名八岁不足的童养媳刚练罢芳心吩咐下来的兵诀背诵,管事媚婶婶适时而入,准备替十名小美人儿更衣梳洗,好好服侍上床休息。

今夜十名小美人儿瞧见媚婶婶,个个现出惊慌表情,事因媚婶婶变了一头血红赤发、没有眉毛、狼目豺声的无耻贱人。

“呵呵,芳心皇后也真有办法,她自己已是人间天仙,秀色可餐,想不到更眼光独到,猜心挑选的十个童养媳,个个生了副美人胚子,虽然还是小女孩,但长大后必然是绝代尤物,啊,想一想都心痒难熬,真想时光快点飞逝,让我抱着你们十个人夜夜风流。”

这个无耻贱人不但面露**相,更对小女孩说出**窃的话,愈说愈乐,也只有面对无力反抗的人才可以让他感到自己是个强人。

“哎哟,等不及了,万一将来芳心把你们许配给人,如此肥美的天鹅肉岂不是益了别人?还是未雨绸缪,趁芳心不在,把十个小美人全都掳回去由我亲自调养,等将来她们长大便全都是我春冰薄的妻妾,呵呵,快哉,快哉。”

芳心离开“童养媳府”一去未返,她秘密遇害的消息还没有人得知,迷恋师娘已久的春冰薄,知悉芳心离开“天法国”后日思夜想,终于今夜来“童养媳府”找机会一亲香泽,当然不见芳心,却见她调训出来的十名童养媳。

春冰薄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不知廉耻,对一班小女孩装出友善的**笑:“来来来,让哥哥抱抱你们,哥哥带你们去游山玩水,从今天开始不用再待在这儿读书。”

春冰薄也不理小女孩被他吓得哭啼,拉着两个最标致的童养媳就要转头离去,一回头脸上笑容便即僵住。

他万料不到伍穷会在这时出现。

伍穷道:“春冰薄,从前你只是个渔村小孤儿,可说是甚么也没有,但今天的你已经不一样。”

春冰薄道:“是啊,现在徒儿想要的几乎都有了。”

伍穷道:“是谁让你拥有的呢?”

春冰薄道:“当然是师父。”

伍穷道:“很好,那你应该怎样报答?”

春冰薄道:“哈哈,当然是师父吩咐甚么徒儿便干甚么,听教听话,而且绝不出卖师父。”

伍穷道:“就算要你杀名昌世,杀小白,一样去干?”

春冰薄道:“头也不回,绝不留手,但不一定可以杀得了。”

伍穷追:“很好,如果要你办的事真的办得来,‘天法国’宰相这个位便由你来当。”

伍穷言下之意即是要找人代替芳心,但春冰薄竟然摆手摇头:“不不不,师父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徒儿不需要回报,仍然是师父的大弟子,不想有任何改变。”

不为利诱动摇,伍穷亦觉诧异:“宰相这个位置也不足吸引你,难道你想要我的皇位?”

春冰薄道:“皇帝我更加担当不起,就是宰相这司职也太高了,徒儿不想做个太起眼的人。徒儿过去也曾觊觎高职厚禄,一心冲天而飞受他妈的万人敬仰,但眼见所有卓越者一贪图更大成就便惹来杀祸,况且现今各处动荡不安,乱世之中还是不变胜万变,安份守己做人,开战时便冲锋陷阵,休战闲时则到妓寨风流,那已经很不错了。”

春冰薄因缘际会伍穷,初出茅庐时争取表现获得赏识,名和利皆有了,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跟在强人之后,享受风花雪月,付出少少代价换取享乐,唯恐失去便不敢再冒险向前,见风转舵,究竟是明智,还是没大志?

伍穷道:“你胆大妄为,却不妄自尊大,清楚自己有多少实力,找一个适当位置做个小人物,雌然忠心,却不一定代表有用。”

“有容乃大”是神风不惑对伍穷的赠言,因此他能接纳芳心做其有名无实的皇后,兼收并蓄狂妄没人性、但打不死的春冰薄、“穷凶极恶十兄弟”助他打江山。

换了以前初闯江湖的伍穷,跟春冰薄相信还有点投契,但当上皇帝,处理繁琐国事并不是一个人可承担得来,芳心离开,教他急于找人取代她的军师位置,很明显春冰薄让他失望。

听教听话,不敢造次的徒弟,不就代表有能力,要找忠义并存的仆人,不如养一条佝更实际,伍穷现在需要的是强助解决问题。

伍穷虽失望,但环顾大势除了春冰薄又有何选择?徐徐地道:“你认为该如何令“天法国”更繁荣兴盛?”

伍穷最惆怅的并不是如何扩大版图,雄霸天下,内政搞不好,能得天下也只是徒然。

春冰薄前思后想,忽然拍手道:“对了,曾听说‘武国’长街有个‘收买人命’的玩意,贱价买入流离失所的无依少女,掌上戏棚给富商巨贾拍卖,他妈的这真是个绝顶创意,我们大可东施效颦,将这玩意发扬光大,下一道圣旨强迫所有百姓将家中少女交出,将他们依素质分门别类,姿色美艳的卖出去做人妻妾,貌丑的做婢女,价高者得,甚至卖出去给邻国,假如可行的话更可依样葫芦拍卖劳工、娼妓、军妓、哇哈哈,愈想愈过痕,一定可以吸引商贾来“天法国”争相竞投!”

春冰薄一脸**相,滔滔不绝的把大计说得眉飞色舞,伍穷却愈听愈是色沉。

伍穷说道:“朕未接掌‘天法国’之前,你知道‘天法国’除了穷困外,最严重的问题是甚么吗?”

春冰薄鉴貌辨色,看得出伍穷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欣赏,只怕讲多错多,装作并不知情,静心聆听答案的模样。

伍穷接道:“是人才流失。正因为‘天法国’穷愁潦倒,百姓多是箪瓢屡空,无法让各式人才发挥所长,被迫往外劳役,替人作嫁衣裳,朕登基后振兴国势才得以吸引人才回流,假如走回头路的话,朕岂不是重蹈前人覆辙,遗臭万年吗?”

当年伍穷登基,强敌环伺,屡受挑战,又要面对小白威胁,只能专心面对军事兵防问题,今日总算能面对现实,针对国家内攻谋求解决之策,可惜过去提拔的人才,现在都成了尸位素餐的官僚,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帮得上忙,不禁怅然若失。

今日来到“童养媳府”原是想说服芳心来协助,不见芳心却撞破春冰薄的“好事”,能容忍他的无耻下流,全因为一句“有容乃大”。

“我早就说过,只有欠缺真正才能的人,才要高攀别人,利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迈向成功,没经过磨练,失去最宝贵的凄苦教训,有一天遇上风暴的话必然无法应付,你身边环绕的全都是这些庸驽无能、贪图富贵的人,早晚会把你拖下来。”

说话的声音来自“童养媳府”外,他徐徐而入,手上拿着一团以白布包裹的东西。

伍穷一见到他的出现,脸上像露出晨曦般的曙光神色,欣然笑道:“哈哈,今晚好热闹,朕正值求才若渴之时,太子的出现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来人的确就是当日伍穷在“穷乡乞巷”中遇上,欲策封他为“天法国”继承人,却反被教训拒绝的太子。

太子虽然倨傲,但自有一套独立思维分析力,加上勇敢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连城诀”虽功亏一篑,但毫无疑问其能力更胜春冰薄,更适合作为辅助伍穷的贤能,他适时出现,伍穷当然大乐。

太子冷冷地道:“我本是要带给你一个坏消息,及一个对于你来说是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伍穷道:“我希望好消息能让我忘记坏消息。”

太子把手中白布包裹之物递上前给伍穷:“坏消息是--你们‘天法国’的皇后--已经死了。”

太子清清楚楚的把话说完,伍穷与春冰薄都顿时瞪起双目,面色骇然,一时间根本不相信太子的说话。

但太子仍然有力地握着手中物,教伍穷颤抖抖地伸出手来将之接过,把白布慢慢地打开来。

那的确是一颗头颅。

芳心的头颅。

包裹着她首级的布是如雪一般煞白,与已乾涸变黑的血形成强烈对比,那一张曾经清丽标致,如月容般皎洁的脸容,实实在在地告诉伍穷与春冰薄--芳心的确是死了。

而且身首异处。

那是无法想像的震撼噩耗,春冰薄曾为芳心的美貌倾倒,每回看见她婀娜多姿的身影皆情不自禁伸手轻薄,朝思夜想盼望能与她温存,她死了的话就再没有机会。

他只有悔恨当初没机会一亲香泽,却没有碗惜芳心死得可怜。

伍穷五内翻涌,芳心跟他相识于初闯江湖时,十多年来虽然曾经敌对,但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十两,一个就是芳心。

十两已决绝地跟他反目成仇,贤助芳心也落得如斯下场,耐不住的激动心情令他绷紧五指,怒目盯视太子。

伍穷道:“你杀了芳心。”

太子避而不答,却冷冷地道:“另一个好消息是,由今日开始,我太子将会协助伍穷,对付名昌世,甚至在将来铲除小白。”

伍穷还是那一句:“你杀了芳心。”

太子道:“我会这样回答你的问题:‘是名昌世下旨,要薛无诀斩掉芳心的头颅’,而事实上也是薛无诀把她的头斩下来。”

伍穷仍然愤慨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太子道:“我要你对芳心死心,奴才不怕多,智才则一个就够了,太多的话只会造成意见纷乱,芳心死了,我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伍穷道:“芳心已经归隐,实在没必要死。”

太子道:“这句话就足证伍穷还是个愚昧的皇帝。”

伍穷道:“你敢骂朕?”

太子道:“我只是说出事实,知耻近乎勇,当你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过尔尔时,才能知道该如何开拓自己的路,不会托大做一些没有能力办得到的事情。伍穷可以用武力雄霸天下,却不能治理国事取得民心。”

“芳心的归隐,只是留自己一命,等将来小白登基称帝时,她便以莫问娘亲的身分坐上皇太后位置,到时便会枪头调转铲除伍穷,你还愚昧得以为可以说服芳心出山助你平服天下。”

太子揭穿芳心的计划,又不客气地三番四次责骂伍穷愚昧无知,难道他真的有恃无恐?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够由两袖清风,凭一双手、一个充满智慧的脑袋建构出“连城诀”革新理念,更先后得“天法国”皇帝伍穷、天下第一高手皇玉郎、高傲不群的余律令,还有深不可测的名昌世赞赏,他所恃的只有两个字--实力。

不论是繁荣盛世,还是动荡乱世,实力便是本钱,实力便是一切,要不想被人击倒,不想被淘汰,只有自强不息,不嘶增强自己所拥有的本钱,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

强者败,更强者胜,恒古不变的道理。

伍穷已确切体会自己天聪所限,实非整家治国贤才,但太子杀死他曾经重视的芳心,良心上他自然地要替芳心讨回公道。

虽然芳心也是居心叵测,但往绩功勋又岂会是一个还未正式实行的奸计可以抵销?

太子是他需要的良才,芳心是他曾经重用的军师,相识于微时,又是莫问的娘亲,他现在正与小白结盟合作,假如包庇杀芳心的凶手,势必与小白等人造成更大的鸿沟,伍穷会如何抉择?

伍穷把双目闭上,过去从不用脑的他,正思量着这个两难的问题。

待他再次睁开双目时,“败刀”刀光陡闪,横架在太子的颈项上。

伍穷说道:“我心中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究竟太子杀掉芳心的目的是甚么?这个问题我已想出答案,你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智谋更胜芳心,你能够把她的头割下来,已得到充足的证明。”

太子道:“伍穷的第二个问题,是当初曾坚决拒绝协助伍穷的太子,今天又为何改变主意,其目的究竟是甚么?”

伍穷道:“这个问题你答不好,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毫不迟疑。”

太子镇定如恒道:“单就个人能力而言,名昌世绝对更胜伍穷,你能保不败只是一股顽强不灭意志所支持,在名昌世之下前途应该比跟随伍穷更优越,但太子所要的并不是高官厚禄,当人附庸,名昌世愈强,我愈有兴趣将之打下来,要是他有天真的雄霸天下,‘连城诀’革命则更难扩展,但伍穷在我太子眼中则还是个庸才,太子可以将庸才变成天才,也一样可以在将来把天才打下来,协助伍穷只是暂时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待我利用你把名昌世杀败之日,也就是太子‘连城诀’发扬光大之时。”

出身神秘的太子确实狂妄,敢在伍穷面前嘲讽他的愚蠢,也大胆地承认利用伍穷军力,在旁的春冰薄瞠目结舌,无法想像伍穷会如何对付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

一抹笑容轻轻在伍穷脸上勾起,继而是放声大笑。

伍穷很满意的仰天狂笑。

伍穷道:“哈哈哈,真混帐,太子果然是伍穷最需要的伙伴。”

太子得知自己计谋成功,也破例地露出浅笑。

伍穷道:“假如你花言巧语,说我伍穷才是雄霸天下的真命天子,所以甘心投靠,我必定把你杀掉,再将你的头颅交给小白,但你如此坦白,朕非常欣赏。由今天开始,朕就赐封你为真正的太子。”

伍穷的抉择忽然让春冰薄感到心寒,他们两个人,为了利益关系竟然合作起来,似乎比自己更无耻。

太子只是斩下芳心头颅,地位便立即在自己之上,从今以后他在伍穷心中的地位肯定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在必要时会像芳心一样,就算被杀掉也不会被伍穷所惋惜。

他该如何自处?

还可以安分守己,独善其身,做一个不起眼但不容易死掉的人吗?

危机永远像晴天打雷一样,在不如不觉中突然出现,不事先做好准备,慵懒逃避,待危机出现时便会措手不及。

他何曾想过,像太子一样的强人会突然出现,足以取代自己的地位?

春冰薄愈想,冷汗愈涔涔而下。

另一颗如汗的水珠,也在伍穷离开“童养媳府”时,在他的脸上徐徐滑下。

如汗,但确实是泪。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落泪,而这一颗泪,他是为手上提着的头颅而掉下。

太子实在出色,将遇良才,刚才伍穷只是以笑容掩饰悲哀。

这是个战国争雄的世代,要胜利,只有先无耻。

“芳心啊,你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伍穷在心底默默说道——

第 六 章 我哭不出来

“呼噜,呼噜……”

白日吐艳,朝阳暖暖地遍晒满地,今天应该是个出外趁热闹的好日子,暴风雨总会不知何时来临,呆坐只会浪费光阴。

偏偏一辆被六十多岁老翁推着的“木牛”,长发披肩,蓬头垢面,浑身散发臭汗味的笑莫问,放着双腿不走路,还毫不体恤老翁辛苦,迳自在车斗中的稻穗上呼呼大睡。

所谓“木牛”,是一种较古老,用来为军队运送粮草而特地制造的独轮车,需要由人从后把驾,这种“历史陈迹”在这世代该已被淘汰,偏偏于“天法国”境内十分普遍。

自“神国”离开后,梦儿与莫问沿水路赶返“天法国”,莫问沿途一直趁空闲沉睡,在船上睡了几日夜,上岸后又辗转在别人的运输工具上入眠,相反梦儿一直以双腿走路,无时无刻不在锻练身体,瞧着懒得很的莫问,愈看愈不顺眼。

真是个懒得太过分的家伙。

老翁载着莫问来到“天都城”城门,喊叫莫问醒来,他睁开惺忪睡眼瞧见艳阳当空,当即吟吟说道:“啊!到了城里再把我叫醒吧,我还想多睡一会儿。”

老翁说道:“哈,你的爹娘一定是前生作孽,生了你这个懒儿子,有腿不走路,早晚被人穷掉一双腿,到时想走也走不了。”

莫问还是合上双眼微笑道:“嘻嘻,老伯伯,我这叫善用资源啊。”

老翁眯起眼厥着嘴笑道:“巧言令色,又想诡辩。”

莫问道:“呵呵,老伯你知道最早的运输工具是甚么吗?”

老翁对这话题似乎也有点兴趣,问道:“是甚么?”

莫问答道:“是木棒,把东西放置木棒两端架于肩头,便是最古老也最伟大的运输方法,后人再以智慧先后发明了“橇”,于木板底下安放圆木,以滚动代替滑动,继后有‘轿车’载入,‘指南车’用于分辨方向、‘记里鼓车’显示走路里数、‘磨车’更伟大,车上装石磨,利用行走时齿轮转动,行十里磨十斛,这些都是前人以智慧创造的伟大发明贡献后世,作用是方便后人改善生活及工作,减少没必要的劳力,多利用脑袋创造更伟大的发明,有车放着不用却自讨苦吃,以腿走路,是窒阻智慧发展,莫问这不叫懒,而是利用脑袋思考,是智慧啊!”

莫问说着“有车放着不用却自讨苦吃,以腿走路”时刻意扬高声调,似是刻意在嘲讽梦儿,梦儿岂会不如,只是不屑斗口舌,嗤之以鼻。

梦儿勤奋但冷,莫问慵懒却调皮,虽然满身汗臭不愿梳洗,又蓬头垢面看来不好亲近,但老伯还是较喜欢莫问满脑子学问,而且较平易近人的态度,面露欣悦神色。

原来莫问沿途不时将这些学问告诉老伯,换来老伯首肯莫问乘坐手推之“木牛”,载他来到“天法国”。对着既懒又聪明的莫间,老伯不忘以长老身分怪责道:“哎哟,我以腿走路,又替你推车,你这样说岂不是拐别来嘲笑我愚昧无知吗?”

莫问道:“嘻嘻,也不全是你的错,只是‘天法国’的皇帝无能,未能让百姓生活丰裕,只动于拓展版图,令很多人穷得没有银两买家畜驮运货物,又不懂助长百姓开发智慧,发明更便利的交通工具,仍使用落后将被淘汰的‘木牛’,把前人心血发明统统自私地用在军事上,真是岂有此理!”

莫问遗传爹小白个性,最喜指出别人错误,震聋发瞶,不忌讳地讽刺伍穷的漠视人民艰苦,老翁却笑道:“呵呵,伍穷能把颓废不振的‘天法国’国势振兴,成绩已是不错,要改善百姓生活还需给他多一些时日,忍耐吧。”

百姓虽穷困,但锻练出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对伍穷仍寄予厚望,对朝廷怀着宽宏的心,团结一致,教莫问有点无可奈何,也有点不平地道:“老伯毋须忍耐了,莫问这次入皇宫便进谏那糊涂混帐的伍穷,必须先解决民不聊生的问题。”

老伯骇然道:“甚么?你……你是莫问?就是笑苍天的儿子笑莫问?”

莫问有点不悦:“对啊,我就是笑莫问,但下次提起我的名字时毋须先把我爹的名字说在前头,莫问已经长大了,不再活在爹的护荫之下,也不想沾他的光。”

知道这个懒惰少年是笑莫问,老伯脸上奇怪地收敛笑容,换上一脸哀愁,梦儿已瞧见有异状,但莫问还闭上双眼入睡。

进到“天都城”内,忽然一股清香荡漾于空气间,莫问灵敏的鼻子一嗅,便说道:“老伯,劳烦你把‘木牛’驶上前面三丈,左手边一间铺子。”

老伯怀着沉重的心情把莫问载往铺子前,梦儿只觉城内充斥一股愁云惨雾气氛,一片阴霾不晴景象。

莫问睡在“木牛”上来到店子前,也不愿下来,躺着对店内叫道:“这家的酒香浓而不艳,酸而不涩,甜而不腻,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百年佳酿‘西凤酒’,我能猜得出来,老板是否应该请我喝一口以作奖赏呢?”

莫问无赖地不愿花钱喝酒,店子的老板却走出来说道:“对不起,我们今天不卖酒。”

莫问笑道:“哈哈,我不叫你卖啊,是想老板请我喝呢。”

老板道:“今天不能,或许改天吧。”

莫问正想问明原因时,老翁已接口说道:“你就让他喝吧,也许他今天确实需要大醉一场,不,应该是大醉七日夜。”

老板道:“你忘记今天是举国哀悼日吗?甚么也不能卖,不能庆祝,当然更加不应该醉。”

老翁答道:“他是例外的,因为他就是芳心皇后的儿子笑莫问,娘亲死了,做儿子的一定伤心痛哭,醉酒最能让人磨灭创痛。”

老翁道出芳心已死的事,终于令莫问睁开睡眼来,他揉了揉双眼,又伸手挖一挖耳孔。

晴空朗日忽然被乌云掩盖,瞬间豆大雨点混遍“天都城”,莫问不停抹去脸上雨泪,尽管如何抹也抹之不去。

良久,一抹天真澜漫的微笑展现脸上,莫问说道:“哈哈,你们喜欢听笑话吗?莫问很喜欢听笑话。谎话呢?莫问也喜欢听谎话。”

有谁,可以说一遍笑话?让莫问可以笑七天七夜?

有谁,可以编一个谎话,把莫问骗一世?

“我哭不出来。”

天苍苍,地茫茫,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花无百日香,人无千日好。

一天放晴之后,便换来数日风雨飘摇。

阴霾不定的天气,最易抓动人愁绪不安。

莫问真的与众不同,整个“天都城”皇宫内,上上下下都是愁云惨雾的表情,只有他笑口常开。

当别人用功时,他躲懒;当别人愁眉不展时,他发笑。

“哈哈哈,古人真麻烦啊!死者已矣,一去便该解千愁,却要后人烦一大堆丧制仪式,甚么招魂、吊丧、入殓、送葬。又要‘含口’,又要‘供饭’、‘点灯’,设灵、守灵、举哀,哇,烦死人,烦死了。”

“死人已经不苦,却苦了没死的人烦这烦那,多馀的繁文缛礼,前人不是很有智慧的吗?怎么在这些小事情上那样蠢?”

“呵!娘是‘天法国’的皇后,皇帝驾崩会有活人殉葬,那皇后呢?是否也有婢女活埋?啊!还是免了免了,好像很恐怖呢!”

“甚么甚么?还要有‘五服’?甚么嘛?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绍麻,这么多丧服,要全穿起来吗?丧娘只穿斩衰吗?最重的丧服?哈哈,对不起啊,莫问未经历过丧娘,还是头一赵送丧呢,太多不懂的地方,小孩不懂事,请大家莫要见怪。”

“哈哈,娘亲,莫问长高了啊,穿起丧服也好像有点威风凛凛呢!他们也准备了寿衣给你啊!”

“不过娘,他们真糊涂,你只剩下一个头,如何穿寿衣呢?应该造一顶寿帽,寿帽戴在寿头上,寿头寿头,幸好不是大福头。”

一别经年,小白今日是头一赵重见莫问,没料到为他带来第一个消息,便是丧娘噩耗,自己心底也感戚然。

当日小白初出茅庐,在“剑京城”内每天最感逍遥的,便是在赭红三丈砖墙外,偷窥“童养媳府”内芳心的花容月貌,听着坜坜莺声,幻想有天要抱着她的晶莹娇躯,共谐连理,比翼齐飞。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才是人生中最快慰欣然、欢乐无愁的日子。

终于在“一线天”洞内,芳心一句谎言,小白便与梦中美人倒凤颠鸾,共赴巫山极乐,夺去芳心处子之身,还曾向天起誓,与芳心生死舆共,情系终身。

虽然一切是芳心的阴谋,又曾设计要把小白赶尽杀绝,最终反目成仇,两军对垒,但她终归是莫问的娘亲,从小照顾莫问。

人死了,一切恩怨情仇也该烟消云散去,只是在芳心丧葬仪式上,莫问表现反常,不断左转右转,把烧给芳心的冥纸翻来覆去,又一边端起芳心的寿衣自说自话。

芳心的死,对莫问造成很大的打击。

小白说道:“莫问,娘亲要下葬了,把她的尸骸交出来吧。”

正在笑得疯痴的莫问答道:“哈,爹啊,莫问聪明吗?”

小白说道:“你是很出色的儿子。”

莫问道:“但我却不会回答爹的问题。娘的尸骸在哪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啊,叫我如何交给你呢?”

太子当日只交回芳心的头颅给伍穷,今日芳心殓葬,当然也就只有她的头颅可以下葬。

莫问可以接受芳心遇害,却无法接受娘亲死无全尸。

甚至乎这数日以来,伍穷一直不肯说出是谁把芳心杀了。

殓葬中最感哀愁的一个人,只有梦香公主,当日要不是她去劝芳心复出,协助莫问带兵试战,芳心很可能不会被杀。

公主万般后侮地对莫问道:“莫问,真的对不起。”

莫问笑道:“哈哈,公主,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对不起’。”

公主说道:“莫问不肯原谅我吗?”

莫问说道:“公主没错,叫莫问原谅些甚么呢?”

公主说道:“假如没有建议芳心协助莫问,你娘就不会被杀。”

莫问说道:“哈,那要多谢公主才是。娘亲一直以公主为敌,处处想要证明智谋更胜公主,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公主认同来得快乐,娘亲那时一定十分快乐,含笑而逝,再不用天天问,向天问,问长问短,问这问那,真真正正的优哉悠哉。”

芳心以往一直对自己的战才十分自豪,几次失败后连信心也输掉,否则也不会甘心离开战场,莫问以笑掩饰丧母哀痛,以公主来赞颂娘亲过往功绩,是心愿达成,今日丧葬不是哀悼,而是芳心荣归。

朱不三、生力、将军、血霸王,无一不是看着莫问长大,熟知他脾性古怪,经常猜不透他心中所思,但今日都非常清楚他的心意。

伍穷为芳心设下这个盛极奢华的葬仪,又下圣旨要举国连续七天七夜哀悼,更命风不惑挑选最佳的安葬坟地,务求把芳心风光大葬,目的其实只想在小白等人面前,表示自己对芳心的死十分哀痛。

伍穷上前对莫问道:“莫问,我必会替你手刃杀芳心的人。”

莫问忽然转身而去,跑出灵堂,众人正猜测他要干甚么时,莫问又捧着一大盆香味浓郁的汤肉而回。

莫问把大盆端到伍穷跟前说道:“这味汤肉我已庖制了一整天,火候刚好,特来献给伍穷,来尝尝吧,保证你欲罢不能。”

伍穷不敢拂逆,就挟起一块块肉放入口中。

莫问见伍穷把肉吃完,问道:“味道怎样?”

伍穷道:“是甚么肉?”

莫问答道:“是虫肉。”

伍穷诧异道:“虫肉?甚么虫?”

莫问道:“小虫。”

伍穷根本不明白莫问用意,当然也不知道甚么小虫、大虫,但梦香公主已经惊叫道:

“莫问,你把那头小驴宰了?”

“小虫”并不是一条虫,而是一头笨笆的名字。这一头笨驴是芳心当日把莫问送回给小白时,所赠送给他的小驴子,用来代替芳心的位置陪伴莫问左右,代替娘亲的拥抱。

莫问每天睡在小虫背上嗅着它身上散出的幽香气味,就感受得到过往的温馨、亲切。

伍穷曾想赐封太子之位给莫问,便命芳心往“洞天福地”寻子而回,莫问回到芳心的身边便托梦香公主照顾小驴,没想到芳心一死,莫问竟把小驴子也宰掉。

莫问对伍穷道:“哈哈,真好,伍穷为莫问报杀娘之仇,莫问也需替小虫申冤,你把小虫吃了下肚,待你杀掉那人后,莫问便割开你的肚子取回小虫骨肉好好安葬。”

莫问说得调皮,但眼神却十分认真。

莫问续道:“娘的头颅是你亲手带回,你不说出谁是杀娘之人,莫问也的确无可奈何,只能够以小虫的肉答谢你代报母仇。”

伍穷终于明白莫问搞这些花样,不过想知道杀芳心的人是谁,等他亲手报仇。

伍穷略一迟疑,说道:“芳心是‘天法国’皇后,这件事由我来办。”

莫问道:“生我养我是我娘,娘被杀,莫问不能袖手旁观。”

伍穷道:“你不应该去送死。”

莫问道:“你不应该隐瞒,否则我会怀疑娘的死,跟你有莫大关系。”

伍穷心一凉,他的确知道太子是逼死芳心的元凶,但太子已秘密投靠于他,供出来只会节外生枝。

犹豫了一会儿,伍穷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名昌世手下的大将薛无诀。”

混帐的伍穷,他为了包庇太子,竟然把芳心的死嫁祸给薛无诀。

假如太子也在葬仪出现的话,他一定会冷笑——

第 七 章 兄弟本同心

当日太子携带芳心人头往“童养媳府”找伍穷时,曾对伍穷说过:“是名昌世下旨,要薛无诀斩芳心的头颅。”

在芳心葬仪上,伍穷竟也将芳心被害的原因,全数推给名昌世和薛无诀,在其他人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众人对伍穷的说话并没怀疑。

伍穷道:“莫问已经知道谁杀了芳心,下一步打算怎样?”

莫问打了个呵欠,伸一伸懒腰道:“哈哈,这是一个蠢问题。”

伍穷道:“你打算到‘武国’取薛无诀人头的话,朕可以借你兵马,甚至你可以在‘天法国’予取予携。”

莫问道:“那就更加愚蠢。莫问目的不过想要知道真相,愚蠢的人就经常会问:‘知道真相后又怎样?’知道真相就是最终目的了,如同快乐,追寻快乐是目的,作一个好梦会很快乐、大鱼大肉会很快乐、醉酒不醒会很快乐,蠢人便问:‘快乐之后又怎样’?”

伍穷道:“你不打算帮娘亲报仇吗?”

莫问道:“就因为大家都随意出兵挑起杀戮,天下才会多血腥屠杀,莫问好懒的啊!只想争取时间享受恬静,在悠闲中欣赏良辰美景。就算要出兵,我爹也有‘铁甲兵’和‘五杀野’,实在毋须要你的‘穷兵’受伤受苦,甚至牺牲性命。啊!不得了,愈说愈想睡……”

莫问把话说完,迳自走向芳心灵柩前挺开四肢,双眼合上沉沉睡去,似真没把芳心被杀一事放在心上。

夜风肃杀,芳心葬仪后七天七夜都颳着寒风,在头七之前,莫问一步未离开芳心的灵柩,每一夜朱不三、将军、血帝王、生力、傻七等人都听从小白吩咐把饭菜送至灵堂门外,却不入内打扰,暗地里监视莫问有何动静。

每一夜朱不三等都将莫问于灵堂内的动静转告小白,七天七夜里莫问只要一睡醒便在自说自话,对着灵柩诉说往事。

从前芳心仍是“武国”皇后时,每夜于宫中翻阅奏章,都必定把莫问抱于怀中,将内心的忧愁、迷惘、疑惑尽向莫问倾诉,只有莫问才是芳心最佳的聆听者,有谁了解表面无情决绝的芳心,到夜深人静时也会寂寞不安?

七夜过去,莫问仍是足不出户,门外最疼爱莫问的将军已耐不住打开灵堂门,却见在自说自话的竟不是莫问,而是废了一双腿、坐在木轮椅上的朱不大。

朱不大对将军闯入毫不诧异,只对将军说道:“是莫问吩咐我这样做的。”

将军道:“他去了哪儿?”

朱不大道:“我告诉了他名昌世正身处‘皇京城’。”

剑,散发着森寒凄冷的光芒,却不寂寞,因为剑有伴。

十把缠在莫问身上的剑,陪伴他踏上勇闯“皇京城”的路,明知此行是他自个儿的事,虽然拒绝接受伍穷借兵,不表示他不会孤身一人往“皇京城”杀薛无诀,还有名昌世。

“哈哈,你真像冤鬼缠身,要怎样才可以把你摆脱掉呢?”

“蠢才!”

“是的,有时莫问比较喜欢做一些傻事,可是想不到你也跟我一起傻,嘻嘻。”

“我绝对比你聪明。”

“你只是不想我死吧。”

“我要亲手击败你。”

“嘻嘻,我们终于同一阵线了。”

“但还是敌人。”

“也是兄弟。”

“嘻嘻,要是爹看见我们现在的模样,必定会大吃一惊。”

“莫问。”

“嘻嘻。”

“我只是不容许你随便送命,你一定要败给我。”

“梦儿。”

“多谢你。”

陪同莫问往“皇京城”的,除了十柄缠于背上的剑外,还有跟他形影不离、每时每刻都要跟他比高低的笑梦儿。

两兄弟三番四次针锋相对,为了芳心无辜被杀,终于有了共同的敌人,第一次并肩携手。

昔年名昌世攻克伍穷,从其手上夺来“皇国”三十城池,因为神相风不惑一句批言:

“一字记之曰:‘问’,前功尽废,功亏一贲,江山从此毁,联为上策”,他便认定笑莫问跟他命中相克,不能斗,只可拉拢。

名昌世对命理堪舆之术深信不异,将“皇京城”送给莫问,以一套“霸权解放政改”,将“皇京城”搞活起来,城民对莫问都十分拥戴。

莫问今日重临故地,同样受到热烈“欢迎”,只是来迎接的都不是城民百姓,而是薛无诀手下的“神武大军”。

面对数百上千的守城兵马,莫问还是一副调皮玩世不恭模样,伸手在数点着兵马的数目:“三百一十二、三日一十三、三百一十六……哎哟,又算错了,真难。”

在女墙之上,名昌世道:“你今日来意不善。”

莫问似没把名昌世说的话听在耳中,又在重重兵马前伸手数点,在旁的笑梦儿此行目的只是力保莫问不死,对于他的古怪行径没有兴趣过问。

莫间把兵马由右至左数一遍,然后又由左至右数一遍,一派得意洋洋的模样,只把马鞍上兵将弄得啼笑皆非。

名昌世道:“你的行径愈来愈有点深不可测,但我愈是欣赏,只要莫问点头,“皇京城”的城主位置仍属于莫问。”

莫问数了兵马一遍,又把数目混乱,忽然摇头道:“唉,不行啊,实在太多兵马,怎样数也数不完,太上皇,你说该用甚么方法解决呢?”

名昌世道:“你的天聪更胜朕,不如由你来告诉我。”

莫问道:“我的方法比较直接,怕你会接受不了。”

名昌世道:“莫问的方法,必然会是最好的方法。”

莫问此行誓取薛无诀人头,却被上千兵马所阻,从来不动辄下杀机的他,忽然紧握缠在身上的十把剑。

双剑自剑鞘拔出,为首两头雄马便被莫问割下,双剑回到鞘中时,莫问已收起轻佻的笑容。

莫问道:“我的方法只有一个,只要把兵马统统杀掉,没有兵马就不用再数,不知太上皇是否还喜欢莫问的方法?”

一股凛然杀气忽自莫问身上散发而出,但他的头仍然低下来,不让名昌世看透他充满怒愤的眼神。

莫问道:“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莫问只好杀人。”

从前懒惰不羁的大懒虫,为了不想白白牺牲人命,曾说服伍穷与名昌世放弃攻守大战,乾脆以武力分出胜负,今日却因为芳心的死,而要干出非自己所愿的杀戮,他只好把头低下来。

名昌世道:“你的要求实在令我很为难,一方面朕对你的才能十分欣赏,另一方面薛无诀是我麾下大将,假如我将薛无诀双手交出,恐怕要遭天下人耻笑。”

莫问道:“把我养大的是我娘,不替母报仇莫问也一样被人耻笑。”

名昌世道:“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莫问道:“我娘却不是死在战场。”

名昌世道:“对,她死得很无辜。”

莫问道:“是你下的命令。”

名昌世道:“你真的认为如此?”

莫问道:“我已经很想睡了,不想再说下去。”

名昌世道:“既然如此,就用你的方法来解决。”

莫问道:“刀剑无情,各位别怪莫问今日大开杀戒。”

莫问把头扬起,双目精光暴射,脚步疾走,直冲入马阵拔出双剑。

厉烈的剑光绽起,如千百条金蛇飞舞,瞬息之间马阵中不断传来马儿呼嚎叫莫问竟毫不犹豫对兵马展开大屠杀,剑芒水银泻地,如暴风,又似惊涛骇浪。

一片血雾中,莫问每一剑皆出手如电,斩下数十匹雄马头颅,一把剑斩崩了,立即又从腰间再拔一剑,再斩,再劈。

不入城内誓不休。

杀啊!杀!

在身后的梦儿看见莫问全情投入杀戮中,体内血气翻涌,一直忍耐着不协助莫问,全因为不想被误会是同一阵线。

除非有人要对莫问不利,要在他败莫问之先便将莫问杀掉。

始终也不克自恃。

动身,笑梦儿迈开步走入包围着莫问的兵马中。

杀声震天,响彻“皇京城”城外,梦儿一鼓作气的震飞阻挡面前的十头兵马,他不像莫问只对马儿下手,便着一双“豹拳”疯狂的冲,疯狂的杀,挡者披靡。

梦儿与莫问联手,挑起“神武大军”本能杀性,霎时间刀光剑影,鲜血淋漓,满地是被梦儿斩掉下来的马首,还有梦儿杀掉的兵将。

在女嫱上瞧着两个“乳臭未乾”少年,不断把自己兵马斩杀的薛无诀,终于也无法忍耐,拉起粗如婴孩臂儿般粗壮的箭矢疾射。

奇怪的是名昌世竟然没有阻止。

箭矢呼啸一声朝莫问及梦儿头顶射下,莫问忽地拔地冲天而起,把身上所剩下的六柄剑全数拔出。

六剑齐斩,箭矢一剑六段。

莫问腾身于半空怒然喝道:“薛无诀,你给我滚出来!”

乘着刚才弹射之力,莫问半空直飞向城楼,薛无诀护主有责,也仗起大刀飞身迎挡。

刀与剑切实交迸,莫问已愤怒得咬牙切齿。

莫问怨声震吼:“贱种!”

莫问一直忍耐着丧母之痛,顷间于此刻爆发,蓦地催起万寿圣君传授的“穹苍诀”,无俦火热之劲通臂燃烧,手上六剑尽被溶蚀,热劲直传上薛无诀大刀之上,瞬间刀与剑尽化成水状。

没有剑在手,莫问紧握双拳,怒拳如天雷打下,刹那间薛无诀身中百拳,由半空一直被拳头轰袭。

隆!隆!隆!隆!隆!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如陷疯痴之状,莫问尽将怒愤发泄在薛无诀身上,由半空轰至地面,正在杀得兴起的梦儿也无法介入。

直瞧着莫问把拳痛击在薛无诀身上,连地面也被拳劲震裂,应该已被轰穿的身体却仍然安然无恙。

两行泪痕分自莫问与薛无诀脸上滑下,莫问竟然不杀薛无诀?

薛无诀虽然是战场杀将,但莫问一身惊世内劲,怎可能不被活活打死?

除非莫问不下杀手。

莫问道:“我应该把你杀掉。”

薛无诀道:“对,你绝对应该把我杀掉。”

莫问道:“在娘亲的灵柩前,我曾立下重誓,必会把凶手千刀万剐,再把他头割下来。”

薛无诀道:“我的头就在这里。”

莫问道:“说吧,你用哪一只手把她的头割下来?”

薛无诀道:“右手。”

莫问一掌斩下薛无诀右肩,将薛无诀右臂齐肩断掉,薛无诀痛得死去活来,但总算死不了。

城楼上一直没有阻止莫问的名昌世忽然拍掌赞道:“你仍然没叫我失望。”

莫问道:“我却对自己很失望啊。”

名昌世道:“但总算猜得出来吧。”

莫问道:“如果早点猜得出来,我便不用走这一趟。”

名昌世道:“莫问始终是个人,娘亲死了的话难免受打击,一时不清醒,可以原谅。”

莫问道:“莫问一直有一个疑问,以名昌世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