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听展昭说起见到柳藏川的经过。

急性子如白玉堂,听了两句,不耐烦轻喝一声,窜身便出门外。

听他脚步声动,我急忙扬声:“白少侠留步!”知道他定是要去见柳藏川的,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冒失冲入开封府,定然只会白白起一场波澜争端,于是急忙叫住他:“我有话同白少侠说!”

只先留住他最好,采花贼的事情才刚刚解决,万一他却又惹出其他事端来,绝不是我所乐见。

“你又有什么事?”果然这人扭身回来,急匆匆问。

“呃……”我心头急转,“白少侠你方才说要神医替我医治眼睛……还说要……嗯……为了我负责,不知这话还算数么?”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来感觉那么古怪,当场气氛都有些奇异,大概是盲眼人的错觉罢了。

顷刻,白玉堂问道:“是又怎样?”

嗯,低声温和地说:“白少侠明鉴,我只是想,……目前我不便行动,就算白少侠带我去见神医,也有诸多不便……”顿了顿,这话中之意他该是明白的吧,就算展昭听不明白……“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请白少侠答应将神医请来御史府如何?”

“碍…”

只听他轻轻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我急忙又说道:“莫非有为难之处?也是……据说那神医等闲人是请不动的……就算白少侠也不能免俗,是我有些妄想了,不能为难白少侠的……”

展昭一旁静静听着,此刻居然无比配合的来了一声:“哈……”

也许是我的话奏效,也许是展昭那一声意义不明的“哈”推波助澜,双管齐下终于触怒了白某人高傲的心性。

“谁说不可以的?别人的确是难请到,但五爷是那些凡夫俗子么?”他骄傲地说,奋不顾身地跳入圈套。

哈哈,中计了。

且不论展昭是否是看穿了我的心意故意配合,只是恨自己眼睛不好不可见他面色,看得真才会断的清,或许还会有个“狼狈为奸”的灵犀相通眼神交流。

打铁要趁热,我略微忧愁,作不信状:“白少侠说的是真的么?”

一来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不开封府惹事。

而来也的确关乎本人此生幸福……多一个人多一条活路。

展昭轻轻咳嗽一声。

这一来,虽然我眼睛看不到,却也可以断定,展昭的确是看穿了我的心意有意为之。

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儿啊,难得又这样的心有灵犀,结婚吧结婚吧。

心底有个声音甜蜜的叫着。

果然白玉堂宛如点燃的炮仗般跳起,铿锵慷慨,发下宏愿:“五爷一字千钧,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哼,不像某些袖手旁观的家伙。”

果然是对上了展昭。

我内心安乐,这一招用的好,既拉住了人又不用惹祸上身反而大有福利,真是何乐而不为,展大人,真是设下套联手害人的美质良才,并且同我心灵感应到连通讯费都省了,真是不嫁给他都说不过去。

恨只恨他在这最重要的一点上同我感应不到一块去。

长叹都无用。

同白玉堂说我会替他照顾柳藏川,百般劝说另加上展昭从旁的围观效应,白五爷总算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临走之时还有些气不平,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但大丈夫贵在哪里?

贵的就是那一言九鼎。

好面子如白玉堂,大丈夫如白玉堂,应不是那种回头便反悔之人,又大概是信我,所以竟真的离开。

一直等他离去,展昭才说道:“大人可是怕他去开封府捣乱么?”

我点点头:“白玉堂虽然莽撞,不失为一个正义之士……若是让他跟官府有什么过节,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不如能免就免。”

“说的是。只不过这人冥顽不灵,起纠结那应该是早晚的事……何况他跟柳藏川的关系如此的不一般。”

“他们之间应该也只是少年侠士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对了,我想去探望一番柳藏川,不知可否?”

“大人的眼睛……怎样?”展昭关切地问。

自是糟糕的很,不能见你的花容月貌,实在寂寥……

这些话自然无法出口,只说:“没什么,也只能暂时捱着,听天由命罢了。”

展昭略微沉默,才说:“我有听说安乐侯府上似在召集名医。”

我心头一怔:哦?那人可是为了我如此?真的假的?

一时不知该往下接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展昭说道:“白玉堂这人虽然莽撞,不过交友却也广阔得很,他极力推崇的名医,想必真的会跟其他的不同……大人不必担心。”

他看出我心头凄苦么?只是劝慰?我说:“多谢展大人,下官知道。”

展昭又说:“我……也只是多说一句,公孙先生的医术却也不错,大人若是信得过的话,我可以同公孙先生说说,看他是否可给大人先诊断一番。”

这一番话,展昭说的小心翼翼。

我听得心头阵阵温暖,暖洋洋地正想要一口答应,吃掉他满怀好意。

然而转念一想:那开封府的包大人何其目光犀利,公孙先生一代奇人,保不准会什么五花八门的法子,万一在我的手上一探面上一看,看出什么不对来,我这身份,岂不是会被戳穿的稀巴烂,到时候就算是怎么死的也许都不会知道,第一个不放过我的人,恐怕就是现在急着张罗名医的安乐侯。

我心头发虚,喉头发干,手心冒汗。

这样一想,就算是安乐侯所请的人也不能看……我还是安心的等待白玉堂好了,反正他已经知晓我的真正身份,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去也。

想得有些发怔,听到展昭提醒:“大人?”

“多谢展大人好意!”我急忙凌空拱了拱手,说道,“开封府素来事务繁忙,此刻柳藏川又人在那里,想必公孙先生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展大人的好意,宁欢心领了。”

“既然如此,也罢。”展昭回答。他的声音中正平和,听不出被拒绝后的恼怒或者沮丧,一如平常。

他官儿比我大,又并非同我交情莫逆,肯为了我的安危而做到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偏偏此人又不识好歹,将他一番好意往外推,若我是他,一定会羞红老脸挂不住,起码也要转头骂上几声“不识好人心”之类,而展昭涵养一流,令人钦佩。

“对了,先前不曾说完。”

无视我的心底愧疚跟略微尴尬,展昭侃侃又说道:“我见到柳藏川的时候,他已经半是昏迷,只是倒下之前,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闻言我不由地精神一振,柳藏川昏迷之前说过什么?难道是说谁是真凶或者谁是动手伤他之人?又或者……总之应是很重要的线索。

柳藏川这案子让我逐渐的不耐烦起来,迷雾重重,受害人过多,满目的线索盘根错节枝桠错横等于没什么线索,我几番旁敲侧击询问柳藏川都无功而返,每每重要时候他会咬紧牙关,如今终于他开了金口,那……这一句话我定要一个字也不漏的听到。

当下打起精神来听展昭叙述,却听到耳边那好听的声音说出一句让我毛骨悚然恨不得没有听到的话。

展昭说道:“柳藏川对我说,让我提防……”

“提防?谁?”答案呼之欲出,真凶就在眼前。

我热血沸腾。

展昭静静说道:“凤大人。”

“柳藏川对我说,让我提防一个人。”

“谁?”

“凤大人。”

“呃……下官在,展大人请讲。”

展昭淡淡说道:“展某已经说完了。”

我满头雾水:“说……说完了?”

展昭说道:“不错。”

我窒息。忽然明白。

果然展昭是说完了。

那一声“凤大人”不是叫我,而是答案。

柳藏川临昏迷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让展昭提防我?

——让展昭提防我?

何其好笑。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同时立刻怀疑柳藏川其实并非我所见那样单纯,而是……故意陷害我。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如此对展昭说?

对展昭的为人我绝不怀疑,那么现在值得怀疑的,一个是柳藏川,另一个就是我。

我会怀疑我自己是凶手或者害了柳藏川伤重昏迷的凶手?

笑话,当年替清雅补身子,我狠下心肠杀一只鸡都要杀半天还杀不死,要请邻居帮忙。

我会去害柳藏川?

再说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身手。

柳藏川一只手就能弄死我。

不不,以他天一式潇洒手法解决武功高强的陆九烟,对我,或许只消得一根手指。

我怎样去害他?

做梦?梦游?

哈哈哈哈……

真想大笑。

然而就是想到一个“梦游”。

整个人忽然怔住,那个梦境,若隐若现,黄泉路上云雾缭绕,奈何桥畔的女鬼似曾相识,她说:西灵宫,练无双,宫主,不要将东西交给他。

我彻底呆祝

半晌。耳畔展昭叫道:“凤大人?”

我自臆想里反应过来,苦笑问道:“展大人,可相信柳藏川的话么?”

嗯,小心小心,你要是说相信,我就不爱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