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令清雅失望。

没想到千般万般,还是避免不了如此。

我张口:“清雅,你,你听我说……我……”看不到他面色如何,却知道他心中定然不会好过,想象也想象的到,想多一分,心便绞痛一分。

“无论怎样,我都想你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就算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同你讲,但是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好。”

若是说出真相来,他会怎样?

我清醒的明白我不是他的姐姐,但我乐意扮演这个身份,做这个世界上这个空间里他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呢?

若知道了真相,会当我是疯子胡言乱语,亦或者会京郊从此如避蛇蝎当我是路人?

我拿不准吃不定搞不清楚,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同他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若这一步棋走错,恐怕从此万劫不复。

我不想乐见,我只想我同他就如此相依相偎,不远不近,点滴不变,一直到……

永远或者突如其来的终止。

在此之前,就好像是放在保温箱里的温度。

不用高温,也永不冰点。

我会永远爱他,就像爱自己一样。

“为了我好?”清雅他问,“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有些急,似乎有些怒。

我胸口一窒,是什么令他忽然如此?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为了我,你什么都会肯做?”他的声音高挑,似乎戏谑。

略微愣了愣,我说:“不错。”

“我不信!”

“要怎么你才信?”听他这样紧追不放。我的心却缓缓地安定下来,哦,原来如此,不过是孩子气忽然犯了吧,会觉得孤单,会觉得我有疏远他,不错,最近事情发生的是多了点,我对清雅的照顾,也不似以前在定远县,那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虽然日子如白开水般寡淡平静,但这也更是最难能可贵的,张爱玲说: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现在清雅忽地如此,我只需要好好安抚他便是,青春期的少年,很是叛逆,性情偶尔古怪,也是寻常。

“你……你向我发誓。”他说。

发誓?我心头更是偷笑,果然果然,这不是孩子气是什么?发誓这种事情,有多么重?司空见惯,身为一个接触过鹿鼎记或者急转弯的现代人,我韦小宝附体,随口就来。

心底如此不当回事,面上却严肃依旧,故意想了想,问:“我发誓……嗯,如果今日对清雅所说的有半点假话,就让我……”

那边一片寂静。

我听自己淡定说:“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罢。”

说出这个,忽然愣祝

本是想起个狠点的誓言,镇住这叛逆期的小孩,然而,然而……这个也太别致了一点点,而且说完之后,心底……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

不过,我的确是有真心对待他,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又何必怕这个,老天在上,可要瞪大眼睛,不要搞出什么冤假错案来埃

更何况,世人毒咒发誓的多了,也不见得个个灵验,若是如此,那些以行骗为生丧尽良心的渣滓,早就一个个横尸街头,我却只见一个个活的如鱼得水生龙活虎,阎王定是睡着,小鬼个个旷工。

可恨,可恶,可怜。

低低的一声叹息,是清雅,那手摸索过来,重新握住我的:“对不篆…”低低地说,有些愧疚。

呀,他竟信了么?

得他如此一声,先前发出的这狠毒誓言也值回票价。

我轻轻一笑,乘胜追击:“傻孩子,怎么忽然之间会怀疑起姐姐了,这个很是让我伤心。”

“我只是……”他黯然的又叹,“你知道么……那天在林子里,我……我很绝望,等你不到,看你离开,而我却无能为力,好像……随时都会死了,却是再也见不到你一面……”

那声音丝丝颤抖,却尽力压抑着,一股不敢透露出来的哭腔。

原来如此。

他怕离开我,或者我离开埃

“是我对不住才是。”低下头,很恨自己此刻竟看不到清雅,伸手摸摸他的长发,漠漠他的脸,脸颊上一点冰凉,吓得我撒回手来。

他……莫非是……流泪了?

我想到那日,被白玉堂带走,原地里清雅嘴角带血眼角含泪的仰望着我……历历在目,我怎能忽略他的心情?

“我没有哭!”他大声强调。

“哦……我知道。”强忍心酸,我说。

他沉默起来:“我只是一时……”

“嗯……别难过。”低声劝他,双手扶上他的肩头,摸着他冷冷的衣襟,“乖啦,是姐姐不对。”

瘦瘦的身子靠过来,偎在我的肩头,像猫一样,那声音也变得很小声:“我多想,就这样……永远下去,你可知道?”

我只觉得鼻子发酸……就算是在定远县,哪里会听他说这样贴心的话?

“我知道,自然知道。”一刹那差点热泪涌涌,“地上凉,上来。”

轻轻扶扶他,清雅乖觉,动了动,坐在了床边上,我回身摸索着。

“不如,我们偷偷地逃走吧。”他在我的耳边,极其小声的说。

“啊?”

“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你愿意吗?”

“我……我当然愿意。”

“现在可以吗?”

“现在?”现在?我倒是想立刻插翅离开,可是……双眼如此不便,清雅的身体又不好,两个人逃到哪里去才能平安过活?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难道要就此拖累了他?

“等……过两天,好不好?”我这样一犹豫,回答。

“过两天……”他茫然重复着,最后说,“既然你如此说,好吧。”

我似乎听出他话语中的一点不甘不愿,但是,又能如何?清雅任性,总不成我也跟着如此,我必须想的更多更清楚,更顾全大局……起码,要眼睛复明或者他身体强健起来。

却不料,这个决定,会让我追悔莫及。

当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然后一帆急过,岸边那招手之人,便永远错过,就算你逆水而上,再兜回去,在那一截水上曾经等候着你的人,早就不再。

有些事情,是一去再不回头的。

无论你如何凭吊哭天抢地都好。

地上“喵呜”一声,有小东西“拖”地一声跳上来,软软的落在被子上,惊了我一跳。

“是……”

“是你捡回来的小猫。”清雅低低笑,“下去,下去!”

“别赶走它。”我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让它留在这里吧。”

“你真是……”清雅叹了一声。

“怎么了?”我不经意问。

“你知道……你以前,很讨厌这些的。”清雅忽然说。

我一呆,手指正在摸着小猫柔软的毛,隐约听它咕噜咕噜发出舒服的声音,听到清雅这么说,却好像有人重重地打了我的头一下,以前的伤,又疼了起来。

“你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嘛。”半晌,我笑笑,说道。

清雅答应一声:“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咕噜……”小猫也发一声。

是,人都是会变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当初只道是寻常,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安叻侯果然是信守诺言。

下午时候,亲自登门,并且带来名医若干。

如临大敌,我戒备起来。

没办法,只好尽力推脱。

他不是别人,是老虎,咬人一口就死。他带来的这些御医名医,不是“妙手仁心”一二三里的帅男配,是狗熊猎狗大灰狼,若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咬住我,咬的半死再让他动手,可就糟糕。

安叻侯亲切慰问:“怎样宁欢,瞧你的面色不大好,别是又恶化了吧?”

我猛咳嗽,抬起衣袖掩面,哑声说道:“回侯爷,多谢侯爷关怀,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不适,头疼脑热的很,像是染了什么恶疾,为了安全起见,侯爷还是勿要同宁欢一起,万一传染了就不好了。”

一言既出,群医也有些惊恐低语,小侯爷旁边的侍从更是变了声,提调子怒然说道:“传染的恶疾?怎么不早说?”

又急忙提议说道:“侯爷,还是先出外为好?”

我心头略略得意:怕了吧,还不赶紧滚出去?

“怕什么?”那人却说道,“本侯只是随口说说面色差而已,你倒是爬得顺溜,是不是什么恶疾你说了不算,让大夫见了才是。”

他真是一不怕死二不怕苦。

我咬牙,却急忙推脱:“万万不可,正是无法确定,所以不能冒险,万一将各位大夫也传染了,岂不是罪过?为了宁欢一人,不值得如此。”

我可真是善良又替人着想,老天实在该弄点中大奖之类的项目表。

各位大夫恐怕也已经感激涕零。

大奖没有,打击毫不客气而来。

安叻侯竟怒:“那怎么成,本侯辛苦选出来的名医,难道无法派上用场?都给本侯看仔细,本侯不管是恶疾也好什么也好,治不好的话,让你们人头落地!”

吓,人头落地,我的“恶疾”跟这个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果然安叻侯乃是狠人,我自叹不如埃

这一恐吓,群医束手无策,眼看就要奋勇向前将我围祝

我见一计不成,急忙退一步:

“且慢,侯爷,宁欢知道侯爷一片爱护之心,宁欢则能不感恩图报?反而害了侯爷就心头不安了……”心底哇哇开吐,强忍着说,“所以,宁欢有个两全之策,第一,请侯爷移驾外面等候,好让各位大夫安心诊病;第二,……古人云望闻问切,不如就先让各位大夫用第一决来一探下官究竟。”

听我这么说,小侯爷倒是没什么异议:“嗯……说的倒也是有几分道理,如此,就先照你所说的吧。”

他倒也利落,这才大大方方离开。

我心头只想:哼,我看倒不是我说的有几分道理,而是那马屁拍的有几分道理吧。

不管如何,这个人离开了就好。

屋子内只剩下了几个大夫,我便将声音放得柔和,说道:“宁欢不忍心连累各位,所以才想出这折中之法,有劳各位大人,随意将宁欢看上一看,就先开几副调理进补的药出来喝着就是。”

众人见不用接触我这高危人群,自然高兴,闻言齐声称善,但是仍旧有人忧心忡忡,很有先见之明道:“可是侯爷命我等要将凤大人治好,不然的话……”

此话移除,亦有不少人表示担忧之心。

我不慌不忙,微笑说道:“不瞒各位,宁欢倒是不担心这个,快则一日,满则三天,会有一位故友带一人来替宁欢医治,所以,各位大人只需要向小侯爷报喜不报忧,撑过这几天,自然有人接手,到时候各位就自可以平安无事散去。”

“碍…原来如此,只是,大人可知道那人是谁,有把握将大人的眼睛治好么?”

“各位可听说天下第一神医……钟先生?”

“不太听说过。”

我心头一惊:啊,这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莫不是白玉堂自己吹嘘出来的?不然,这些人都是医疗界的妙手达人,怎会听不到自己的业界之中的佼佼者之名头?

我这边心头没底,这些大夫也觉得不安。有人说:“恕老朽多嘴,老朽看凤大人印堂暗红,双唇泛赤,似是心病之兆。”

我皱了皱眉,笑说:“人人都有几分心病,倒也没什么吧。”

又有人说:“我也是如此觉得,大人,心病之说,不可轻忽,不知大人的眼睛是因何失明的?”

“是偶尔跌倒,醒来后便看不到了。”

“原来是摔倒了,可是跌伤了头么?”

“正是。”此刻后脑勺还隐隐做疼,唉,白玉堂,若老娘一辈子看不到,你可会负责一辈子么?以你那飞扬跳脱纵横不羁的个性,要怎么才能赖住你。

“可否让在下看看?”有人说。

“呃……”我沉吟。

那人说完,才响起我最初的恶疾之说,也正在暗暗后悔,我想了想,问:“伤的倒是不重,各位知道是怎样伤到的,可有疏通的法子?”

“容我们商议。”屋子内一片窃窃私语声音。

我竖起耳朵听,听他们似乎在商量用什么药好,说着说着,有个声说道:“啊!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你说那位天下第一神医钟先生,会不会是那个人?”

“哪个?”

“就是那个……立誓从不出山的……传说他已经仙逝了埃”

“啊,你的意思是那个人?”

“就是就是。”

现场忽然一片超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