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还没有散尽。越王府演武场上的酒宴已经准备完毕,单等众人入场。

随着夜幕逐渐深沉,千牛卫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到来,地上篝火点燃,天上繁星点点,幕天席地,众人按照规矩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

酒菜还没有送上,千牛卫众人之间还在切切私语,话题当让离不开今天砸店的事。

“你说,还真有不长眼睛的,专门找他们惹不起的人招惹。”

“是啊,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砸的痛快,看着掌柜的那张脸,先现在想想就想乐。”

“乐?要是你开店被人砸了,你也乐?”

“我说兄弟,抢生意抢到隔街开店,那是打咱们越王的脸,要放在我身上,给他们全砍了。”

“对,说的对。咱们越王砸的不是店,是脸面。”

“是啊……”

在这片议论声中,越王府前院总管文昊站在了演武场中间:“各位,各位……。”

文昊的几声呼喊后,演武场才算静了下来,环视一周,暗暗数下人数:“各位,殿下还有些事要处理,殿下吩咐请各位先行用餐,他一会就到。”

随着文宣的摆手示意,早已在一旁等待的侍者拎着餐盒快步而来。酒是内宫带出来的御酒,菜是王府厨房用心烹制的佳肴。随着侍者的穿梭不停,各位案几上逐渐陈列了各种佳肴美酒。

文昊接过侍者送上来的酒樽,对着众人施个罗圈揖,喊道:“列位,我代表王府上下感谢大家,以后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胜饮!”

文昊连喝三樽,原本白皙的面孔渐渐染上了红晕。面对身边哄然举杯附和的众人说道:“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各位慢用,殿下一会就来。对不住大家了,我先失陪了。”

文昊前脚刚刚离开演武场,后脚李泰就到了。

其实李泰无事,是故意晚到,以显示自己的身份。这是款待王府侍卫,不是主人请客,所以不存在主人晚到失礼的说法。作为这些侍卫的主人,大唐皇子。能来和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就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了。

当李泰带着充当小厮的文宣来到演武场的时候,所有有全都站起来施礼,李泰笑呵呵的还礼:“都坐,都坐。以后大家需要在一起经常相处,这些繁文缛节就不要讲究了。”

李泰口中说着,却没有搀扶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观察着演武场上的席位的安排。

演武场中央点燃了三堆篝火,正位还空着,李泰知道那是给自己留的位置,正位两侧也是单人席,上首是洪平,下首是陈柱,也方便李泰和他最熟悉的两个人说话,这样的安排也看出文昊的细心。剩下的两人一席,中间是摆满酒菜的案几,案几放在一块大席子上,两人分别跪坐在案几两侧。

李泰同样跪坐在席子上,端起一樽酒,高高举起,没有说任何理由。笑眯眯的说道:“来,大家今天就是喝酒,从我先来,胜饮。”

这些军士以为李泰会先来几句训话或者祝福,没想到李泰上来就先喝酒,虽然符合他们的心意,但也觉的有点怪异,跟着将樽中美酒喝掉之后,场面有些尴尬起来。

坐在李泰身边的洪平以为李泰不懂这些规矩,小声的提醒:“殿下,你是不是说点什么?

李天故意放大了音量,让场内的众人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来我王府,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还讲那些客套做什么?以后我的命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保护我的安全。你们的家人就交给我了,我让他们衣食无忧。这样的关系可以说是生死与共了,还有什么需要我特意说的吗?喝酒!”

众人听到李泰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哄然叫好,附和着李泰“喝酒!”。

李泰的话说得陈平心中暗道,这还叫不需要特意说?该说的一句没落下。将命都托付给众人了,这是何等的信任,怎么能不让这些军士存感激。当兵吃粮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人有口饭吃吗?现在李泰说了让他们家人衣食无忧,加上前几天赏钱的痛快,利益感情全让他说了。

洪平看着下面欢呼雀跃的众人,暗叹,这才几天,李泰就让他们心存好感。甚至是感激,假以时日,这位年龄不大的越王必将会收服众人。

转念一想,洪平自己乐了,就算是被李泰收服有什么不好?李泰虽然耍了些小手段,但是从这几天的交往来看,从李泰对待嫣儿的态度上来说,人还是厚道的,当兵就是卖命,给一个厚道人卖命总好过遇到个薄情寡义的主人吧。何况李泰在李世民面前的受宠,将来很有可能为众人求一条出路。

想明白的洪平,对着李泰一笑道:“殿下,以后我就跟殿下混饭吃了,有事情还望殿下吩咐。”

陈柱也笑着附和:“也比落下我,我以后就跟着殿下走了。”说着还不忘看洪平一眼,意思是别落下我啊。

李泰这些天一直悄悄观察众人,对两人在此时的行为并不意外,虽然两人没有说什么“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之类煽情的话,但他们二人的意思李泰完全明白了,自己也不多说,和两人一举杯。三人对视一笑,痛饮杯中之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宴在李泰刻意的吩咐下,没有舞娘乐工的助兴,但这篝火酒肉在众人的痛饮中却透lou出一种豪迈之意。这些千牛卫曾经都是血战沙场之辈,李泰刻意的安排让这场酒宴神似沙场之后的庆功宴。不由的勾起大家心头的回忆,不知道谁开的头,低声吟唱起《诗经》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渐渐的,或许是这首诗歌让众人想起了曾经喋血沙场时的战友,或许是着声音让众人回想起当年的时光,或许……。这声音越来越大,慢慢的众人一起附和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

众位军士粗壮豪迈的声音一同响起,在这越王府演武场的上空回荡,也回荡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李泰微笑着看着这些九死一生的老兵在怀念从前那一去不返的时光,心中暗自叹息,是他们打造了千古传颂的大唐帝国,他是大唐的基石,是大唐繁荣的保证。

文昊的蹑手蹑脚到来打断了李泰的感叹,悄悄的附耳对李泰说道:“卢国公程老爷子派人找殿下。”

李泰眉头一皱,用眼神示意文宣留下照看各位军士,悄悄的跟随文昊离开了演武场。李泰无声无息的离开,没有惊动似狂似醉的众人。

李泰来到待客的偏殿,刚刚坐好,文昊就引着一位年岁的颇大的矍铄老者来到李泰面前。

“见过越王殿下。”老者的行礼在李泰的示意下被文昊搀扶起来。

李泰故作疑问“你是。”

老者恭敬的道:“老朽是卢国公府上的管家,受我家老爷指派,给殿下送请柬来了。”

李泰本以为这位老者是卢国公府上的普通下人,没想到竟然是管家。若是别人府上管家也就罢了,卢国公程知节的管家十有八九是跟随他上过沙场的老兵。李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心中都对这些曾经为国流血的老兵多几分敬重。

因此,李泰急忙起身,亲自接过请柬,和声问道:“老管家,卢国公可曾说请小王有何事啊?”

“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李泰打开请柬,落款是三个大字“程知节”,由此可以看出是程知节亲自写就的。内容很简单,请李泰明晚申时末刻到卢国公府赴宴。虽然程知节的字迹有些潦草,却有一番金戈的味道。

李泰看完请柬,笑着问道:“老管家,卢国公还说别的没有?”

“没有,老爷只是吩咐我送信来。”

李泰略一思考,说道:“那好,请转告程老爷子,我准时必到。”

老管家躬身一礼:“如此。老奴就告辞了。”

看着文昊将老管家送出府去,李泰没有回到演武场,只是静静的坐在偏殿思考着程知节此番的宴请的意图。

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李泰想起蕙兰在介绍世家大族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卢国公程知节的大夫人是裴世家族的嫡女,就是那个最显赫的河东闻喜裴氏家族。而他的二夫人却是出自郑氏家族。

想到这里,李泰暗自好笑,本来难为“文记”,让掌柜带话说“三天之内给个交待”不过是恐吓的成分居多。

李泰也没指望引出背后之人。只是想到郑家的人或者郑家的女婿在朝中做官的很多,本意是想拽出个郑氏家族的权贵,让郑家来个身份相当的求情,比如说侍郎什么的当面给李泰道歉,李泰也会给他们点面子,将事情放下。

没想到郑氏的小鱼小虾没有出头,却招惹来一条大鲨鱼。想到程知节那混世魔王的做派,李泰暗暗苦笑。

从心理讲,李泰根本没将程知节划到郑家女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