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回到小院,打开了锦盒。惹得墨兰一阵大呼小叫。

众人都欣赏过后,李泰嘱咐蕙兰将东西仔细收好,或者以后会有大用。然后又对文宣说道:“文宣,明天我要暂时离开洛阳,去小山的家乡看看。这期间我给你留下两个侍卫,你就在洛阳负责粥棚的事情,顺便注意下郑瑞翰的动静。”

听到李泰要走,而且将他自己留下来,文宣有些心慌,急忙问道:“那殿下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在洛阳心里没底。”

李泰看了文宣一眼,沉声说道:“你别担心,虽然具体时间定不下来,但最多不超过十天,十天之后无论小山的事情是否解决,我都会回来一趟。”

见到李泰说的肯定,众人也没办法,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倾听的洪平说话了:“殿下,现在侍卫都被杜侍郎借走了,我们身边就这么二十多人。恐怕没有办法维护殿下的安全,要不您在等等,等那些兄弟回来一些,我们在去永嘉县?”

“不行!”李泰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洪平的提议,皱眉说道:“我们没时间了,等那些侍卫回来就要开始大举赈灾了,这期间我不能离开,所以我想趁还没忙起来的时候将小山的事情解决了,或许在永嘉县还会有意外的惊喜等着我呢。”

李泰既然已经决定了,众人也就无力反对,径自收拾着东西去了。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的郑刺史来到李泰的小院,留守的文宣以李泰出去游玩的借口打发了他。

而李泰却是在天色刚蒙蒙亮就已经离开了刺史府。二十多个侍卫,围着两辆马车一路疾奔的像永嘉县赶去。

永嘉县道洛阳不算远,快马一天就能到达,但李泰故意磨蹭了一下,在驿站住了一夜,到达永嘉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巳时。见到洪平顺着官路就要进永嘉县城,李泰在马车里吩咐道:“洪校尉,先不进城,您打听一下,金家村在那里?”

这一路走来,李泰发现一个奇怪的情况。在洛阳是越kao近城池,灾民越多。而永嘉县恰恰相反,是越kao近县城,灾民越少。不是这里没有遭灾,看着那些快被扒光了树皮的树木。李泰明白,这是灾民苦熬无果之后,不得已的背井离乡逃难去了。越是看到这样,李泰心中越是愤恨。

此时的马车停在距离永嘉县城不远的官道上,远远望去,城门附近装样子的搭了几个粥棚。能看见大锅和熬粥的用具,却看不到锅下边的火苗。四周空荡荡的,既没有熬粥的人,也没有维持秩序的衙役,更没有灾民在等着舍粥。

同样的县城,这个永嘉县和洛阳县一比,那就是天壤之别。

洪平打听完去金家村的道路回来,马车徐徐走动,李泰身体探出窗外,狠狠的看了一眼渐渐远离的城墙,心中嘟囔一声:“等着,本王会回来的。”

金家村里县城不远,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地点。小山第一个跳下车来,看着破败的不剩下几个人的金家村,伤心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落。

李泰紧随其后跳下车,蹲在小山身前。轻轻的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怜惜的说道:“走吧,先带我去你家看看。”

小山擦干了泪水,坚强的点点头,带着李泰向村子里走去。一路也没有见到几个人,但这些人,看到小山,先是欣喜的想上来说话,当看到李泰身后的侍卫以后,又不敢开口,畏畏缩缩的低头站在一边。

小山也顾不上和乡亲们打招呼,一路小跑的将李泰领到了一处废墟之地。

这是一间茅草房,却是早已经倒塌,土坯随着房子的倒坍飞溅的到处都是,最大的将近一人高的土坯堆中伸出几根房檩,被房檩和房梁支起来的空隙中依稀可见几个粗陶大碗。

小山触景生情,无声的泪水不断的滑落,小身子一颤,就要向废墟跑去。李泰怕倒塌的房子会有危险,一把将小山拉了回来。小山顺势抱住李泰的腰,将头埋在李泰的腹部,无声的哭泣着。泪水渐渐的打湿了李泰的单衣,李泰依然是一动不动,任凭小伤发泄着心中的悲伤。

在小山无声的哭泣中,李泰仿佛看见在眼前的茅草房中,一个美丽善良坚强的女子带着她唯一的妹妹乐观而开朗的生活着。或许有些艰辛,或许有些困苦,或许她们填饱肚子都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是姐妹两人相互依赖,相互维持。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度过她们有苦有甜的生活。

李泰仿佛看见了这对姐妹在房子里忙碌的身影,仿佛听见了两人清脆而温馨的笑声。

李泰的臆想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是小山回来了吗?”

李泰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顶着一头的白发,不确定的向着李泰所在之处喊着。

小山抬起头看着老人,脸上lou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是冯爷爷来了。”

李泰牵着小山的手来到老人身边,沉声问道:“你就是冯钰,就是小山口中的私塾先生?”

“正是老夫。”冯钰上下打量着李泰,见到李泰一身华服,试探的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您是……?”

“这是殿下。”小山拉着冯钰枯黄的老手,为他介绍着李泰的身份。

“殿下?”冯钰先是一怔,急忙俯身跪地:“小民冯钰见过殿下。”

“起来吧!”

李泰对这个冯钰没什么好印象,不说他没能劝阻住小山姐姐去告状,最后惹出了小山家悲惨的境遇。就说他出主意让小山孤身一人去长安告状,也让李泰心中不喜。

让一个小小的女孩千里鸣冤,这不是一个年逾花甲,有过成熟阅历的人应该做的事。这件事让李泰一直耿耿与怀,如今见到了本人,李泰难免要将心中的疑问以责怪的语气问了出来。

“你就是小山口中的私塾先生了?那我问你,你觉得让小山这样一个小女孩独自千里鸣冤,去长安告状,这样做合适吗?”

冯钰听着李泰的责问。心中既惶恐又无奈,苦笑着解释道:“殿下,小山不是独自一人。老夫怕她在路上有危险,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在路上有一家人因为心善,施舍给一个小女孩干粮,惹发了灾民的暴动,一乱之下,老夫才将小山跟丢了,后来老夫在附近找了两天没找到小山,才独自的回来。”

结合小山曾经讲述过的经历,特别是官道上那一家人的事情。李泰认定冯钰没有说谎。即便是冯钰跟在小山身后,李泰也对他心存不满,让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千里鸣冤就根本不是个事情。

但事已至此,冯钰也已经解释清楚了。李泰也就不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还有很多紧急的事情需要办,他也不多说,直接进入了正题 。

“小山年纪幼小,对事情可能不太清楚,或许有混淆之处。但是冯先生也算是当事人,本王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不知冯先生可方便告知吗?”

“方便,老夫孑身一人,无牵无挂,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说。”冯钰一捻颌下银白色长须:“殿下您尽管问,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老夫还会为自己的话负责,就是到了金殿之上也一样敢说。”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谢过冯先生了。”李泰客气了一句,转入了正题:“冯先生,麻烦您将你知道的事情经过详细的说一遍。”

冯钰闭着眼睛,边回想,边将整个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大致上和小山说的差不多,只是小山年纪小,有些细节记不清楚,而冯钰说的要详细的多了,具体情节和细节也一点不落。

听完冯钰的诉说,李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问道:“冯先生,小山姐姐的尸身你是亲眼所见,我问你,你认为她是怎么死的?可是落水而亡?”

“肯定不是。”冯钰答的是十分坚定,摇头说道:“落水是面色铁青,而小山的姐姐的面色虽然痛苦,却不是铁青色,老夫敢断定是被辱。拖阴而死。”

“你为何这么肯定?你做过仵作吗?”

“老夫虽然不是仵作,但年轻的时候学过几手医术,这拖阴而死和溺水身亡还是能分清的。”

“我再问你,冯先生,你说是当地的里长将小山姐姐的尸体抬回来了,这个里长现在可还在?”

“当然在,而且就在村里,殿下可以随时召唤他前来对质。”

李泰一使眼色,身边的洪平就安排侍卫去将传唤里正去了。

一直被李泰牵着的小山连日奔波,路途劳累,在加上回到家乡,身心疲惫之下,眼皮有些沉重。拉着李泰的手,半kao在李泰腿上,努力的睁着红肿的眼睛连连的点头。

李泰心生不忍,俯下身子,毫不费力的将小山轻飘飘的身子抱了起来,小山感激的看了李泰一眼,小小的脑袋kao在他的肩头,昏沉沉的欲睡未睡。

很短的功夫,里正就在侍卫的刀锋下,战战兢兢的被带到李泰面前。

看着里正瘦小的身躯,却是一副谄媚的神色,李泰无来由的一阵心烦,沉声说道:“你就是当地里正?”

“正是小人,不知道公子是?”

陈柱凶狠的瞪了里正一眼,厉声说道:“我们公子是谁用不找你管,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回话就行。”

“是,小人一定老实回话。”里正躬身连连点头,不时的还向李泰看去,他感觉李泰身上的小小身影十分的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李泰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想看她是谁啊?那好,我给你看看。”

随着李泰的话语,趴在他肩头的小山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里正身上的时候,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山立刻精神了起来,指着里正大声的嚷嚷着:“殿下,就是他,就是他害死姐姐的。就是他将姐姐的尸体送回来的。”

看见身穿一身粉红色宫装高腰孺裙的小山的相貌,里正先是一愣,看着十分眼熟,但也没办法将现在的小山和从前那个破衣烂衫的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

但听到小山的大喊,他立刻明白过味了。手指轻抬,哆嗦的指着小山,震惊的喊道:“你是小山?那个黄毛丫头?”

小山年纪虽小,来到李泰身边的时间虽短,但她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悲惨的遭遇让李泰身边的人对她十分怜惜。而里正此时在震惊之下的口不择言引起了大家的反感。

特别是陈柱,二话没说,脸色一沉,上前就以一个大耳光,直打的里正七荤八素鼻涕眼泪一起流,脸上五个大指印,瞬间半个脸就肿起来了。

李泰也没责怪陈柱,而是冷哼一声:“活该,这就是你出言不逊的下场。”

里正有心还手,看见陈柱膀大腰圆的体格,在加上身边虎视眈眈的众人,压抑住心中的愤恨,忿忿的说道:“这位公子,小人命贱,您打也就打了,但总要告诉小人叫我前来有什么事情吧?”

李泰冷笑一声:“有什么事情?你看见小山了,还不清楚吗?聪明的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我不介意费点力气。”

“小人不明白。”

里正装着糊涂,惹来李泰冷冷的一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说出来小山姐姐是怎么死的,其中还有谁在参与,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你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或许是感觉身后由依仗,也是不知道李泰身份的原因,里正冷哼一声:“还能是怎么死的?落水淹死的,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县衙下的结论,公子若是不信就自己去问。”

里正将县衙抬了出来,企图对李泰施压。李泰怜悯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对身边的陈柱说道:“有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煮熟的鸭子嘴硬,怎么办?”

陈柱嘿嘿一笑:“既然是煮熟的鸭子,就不怕他飞了,嘴硬不要紧,交给属下,一定让这鸭子嘴比舌头还软。”

“那就交给你了。”李泰一扬眉,嘱咐道:“小点声,别吓到小山。还有,别不小心弄死了,我要他还有用。”

见陈柱走到身前,里正色厉内茬的喊道:“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救命啊!”

“你还知道王法?”陈柱上前一把拉住里正的脖领,在里正连声求救下,将他拖到了坍塌的茅屋后边。

也就盏茶的功夫,陈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拽着里正的后领又将他拖了回来。

里正现在可没有刚刚的精神头了,半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整个人如同刚刚从水中出来一样,汗水打湿了全身,黄豆大小的汗珠不停的从脸上滑落。没等陈柱将他拉到李泰身前,一股腥臊味道扑鼻而来。

“远点!”李泰低喝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大的味道,能熏死人。”

“殿下,他肯说了。”陈柱嘿嘿一笑,将里正扔到一边:“殿下,这可不怪我,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的逼问手法是在军中跟拷问jian细的师傅学的,下手难免有点重,而且我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可是没让他出声。”

“行了,你总是有理。”李泰笑骂一句,疑惑的看着陈柱:“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呢?在乔家,你会接骨。在这里,你又会刑讯逼供,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陈柱装作思考了一下,故意逗着李泰开心:“我好像什么都会一点,不过有一样我还真是不会。”陈柱一本正经的对李泰行礼,郑重的说道:“殿下,属下不会生孩子。”

“滚!”

李泰一声笑骂,不去追究陈柱,将注意力放在李泰又五六步远的里正身上:“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用少爷我问你吗?”

里正吃够了苦头,也不在遮掩了,边痛苦的呻吟,边说道:“回这位公子,小人真的不知道小山姐姐是怎么死的。”

“那就将你知道的事情说一遍。”

里正深深的叹息一声,好像这声长叹能缓解身体上的痛苦一样:“回公子,那天天还没亮,小人正在熟睡中,就被县衙的差役叫醒,说是让我去县衙领人。小的问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说,就把小人叫到了县衙。”

“小人到了县衙,就是在县衙的大堂上,小山的姐姐已经断气了,身上光溜溜的,盖着一件撕碎的衣服。小人心中害怕,想问衙役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不肯告诉小人,只是让小人找人将她抬回来,还让小人回来说是溺水身亡。”

“小人虽然见识少,但也能肯定不是淹死的。然后小人就说不想抬,这个时候有个衙役拿刀要砍小人,一旁还有个衙役不断的劝阻他,又给了小人五两银子。小人不是贪图银子,而是心中害怕,就找了几个苦力将尸身抬回来了。”

里正说完,看着李泰求饶:“公子,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死了。小人就是抬个尸体回来而已。”

“你确定你到县衙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县衙大堂?”李泰对最关键的问题再次询问道。

“没错,小人肯定人是已经死了。”

李泰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冷笑一声:“走,带上这个废物,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