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刺史郑瑞翰求到他的族兄。曾将和李泰打过交道的郑瑞鹏身上。

郑瑞鹏听到越王李泰这个名字,心中都有些发颤。可是河南府刺史郑瑞翰在郑氏家族里不仅身份比他高,权势也比他大,在加上他在洛阳地面上做生意,难免要有求到郑瑞翰的时候,因此,即便是他心中不愿,也不得不去见李泰一面。

对李泰有些了解的他,一大早就带着几样精致的土特产求见李泰。

听到郑瑞鹏来见,李泰有心拒绝,但考虑到郑瑞鹏身后站着程知节这个老妖精,若是一面都不见,恐怕程知节面子上也过不去。只好吩咐陈柱将他请进来。

一身藏青色细布长衫的郑瑞鹏看起来不像是商人,反倒是更像一个书生。这个时代还没有儒商一说,但郑瑞鹏给李泰的感觉就是这样。

“草民郑瑞鹏见过越王殿下。”

不是正式场合,只是一个私人的见面,郑瑞鹏到还不用跪拜,深深一躬足以代表他的诚意。

“郑兄,快快请起。”

李泰口中寒暄着,伸手示意郑瑞鹏坐下。“郑兄,长安一别数月。您的风采依旧啊。看起来,这洛阳更能养人啊!”

“殿下说笑了!”

李泰也没把郑瑞鹏的客套当一回事,端起蕙兰送上来的香茶,轻轻的喝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道:“好了,本王这面你也见到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好歹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这又是身处异地,人不亲,水还亲呢。有事你就直说,若是本王能帮的,也尽量帮。”

李泰大体猜到了郑瑞鹏的来意,他直截了当的询问在郑瑞鹏的意料之外,一时间愣住了。想到李泰和他交往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强势,郑瑞鹏没考虑多久,委婉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不望特意强调一下自己的难处。

郑瑞鹏在帮族兄郑瑞翰试探李泰态度的意思十分明显,他的表现也在李泰的意料之中。李泰当然不可能因为郑瑞鹏的几句话就将郑刺史轻轻放过,但也不能就这样直接的拒绝。

装作思考一下,李泰面色沉静,低声问道:“郑兄,你这次的来意本王清楚了。不过本王还要多问一句,为郑刺史求情是郑兄个人的意思,还是卢国公的意思?”

借几个胆给郑瑞鹏也不敢无中生有的拿程知节说话,急忙的说道:“殿下不要误会,这既不是卢国公的意思,也不是草民的意思。而是郑家的意思。殿下或许不知,草民的族兄郑刺史是家中嫡系,能当郑家小半个家的。”

郑瑞鹏这话粗听起来是在拿郑家“威胁”李泰,但细品一下却根本不是。一番话,巧妙的将卢国公程知节开拖了出去,同时也将自己置身事外。再次表明了这根本和自己无关,他不过是迫于家族的命令来跑这一趟。

“郑兄大才啊!”李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的一笑:“郑兄,既然你和我说实话,小王也不瞒你了,若是卢国公的意思,小王会认真的考虑一下。就是郑兄你若是真的有心帮你这位族兄,或许本王也会考虑一二。但是你们郑家……。说实话,本王对你们郑家还真没说明好感,这事不说也罢,若是郑刺史真的有心,就让他自己来和本王说吧!”

李泰说完凝视着对面的郑瑞鹏。李泰在郑瑞鹏面前表现过他的强势,若是卢国公的意思,李泰是会考虑一下,这是真的,但也仅仅是考虑。说是考虑他的意思。那就是假的了,不过是一句客气的话。这点郑瑞鹏还是能听明白的。

李泰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郑瑞鹏也算是完成了这次“任务”,更加有技巧的在李泰面前表现了他的立场,不会引起李泰的反感,这就够了。当下也不多说,随意的和李泰攀谈起来。

郑瑞鹏的做法在大唐的这个时代有些“另类”,这个时代应该是以家族利益为重的,郑瑞鹏却没太在意这点,这也和郑瑞鹏的经历有关。

郑瑞鹏在郑家只是一个旁支,和郑刺史的嫡系身份没得比。长安“文记”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当郑瑞鹏在长安出事的时候,整个郑氏家族没人为他说话,只能是他依kao私人关系求到卢国公程知节头上。

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换取整个家族的利益,这是各个大家族通用的。但今天郑瑞鹏明显的是要保存自己,这点就能清楚的说明郑瑞鹏对郑家没有多少归属感,或者是说郑瑞鹏对他的这个族兄并不认可。更在一个侧面说明了郑瑞鹏在郑氏家族中的地位不高。

李泰肯见郑瑞鹏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不敢过于打扰李泰,两人继续寒暄了几句,郑瑞鹏起身告辞,李泰看在程知节的面子上笑着将他送出了正门。

郑瑞鹏也没背着李泰,直接走向了郑刺史居住的前院。李泰看着郑瑞鹏的身影,嘴角lou出了一丝冷笑。

郑瑞鹏来到前院,他的族兄郑刺史已经在书房焦急的等待着他,见到他到来,上前拉住郑瑞鹏的手,急切的说道:“瑞鹏,辛苦你了,事情办的怎么样?越王殿下是如何的说法?”

郑瑞鹏脸上lou出的苦笑。微微的摇摇头:“我尽力了!”

郑瑞鹏表现的十分诚恳,郑刺史却是脸色有些灰白,幽幽的一叹:“那就是不行了。越王殿下怎么说的?”

“越王殿下说让你亲自和他说去。”郑瑞鹏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浮现担忧的神色,将他和李泰的交谈描述了一遍,但该隐瞒的还是隐瞒了下来,他不认为郑刺史有勇气和李泰去对质。

听完郑瑞鹏的描述,郑刺史是彻底失去了希望,垂头丧气的考虑了片刻,沉声道:“不管如何,为兄谢过瑞鹏了。为兄理解,你的身份在越王殿下面前不好说话,能试探出越王殿下的心意,为兄已经承情了。若是为兄能逃过这一劫,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能用上为兄帮忙,就尽管开口。”

郑刺史停顿一笑,苦笑过后,说道:“若是为兄逃不过去,这性命也就保不住了,更别谈什么帮你了。”

“您别这么悲观,或者事情还有转机呢?”

微微摇摇头,郑刺史发出一声长叹:“好了,为兄这里还有事。也就不多留你了。”

送走了郑瑞鹏,郑刺史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内,将太子送来的书信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唉声叹气的自言自语:“太子殿下,下官的性命前程全看你的这封信了。”

河南府刺史郑瑞翰不得已的拿起太子交给他的信,一心的忐忑,一脸的愁苦来到了李泰的院子前。

文宣现在忙于以越王的名义开粥棚赈济灾民,自然顾不上在李泰身边伺候,蕙兰姐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抛头lou面,所以此时这小厮该办的事情只能是陈柱负责了。

听到陈柱的禀报,郑瑞翰来访。李泰心中冷笑一声,让陈柱带他进来。

“下官河南府刺史郑瑞翰见过越王殿下。”

郑瑞翰见到李泰端坐在案几之后,也顾不得什么官仪官威了,上来就是纳头便拜。

“郑刺史为何这样多礼呢?”

李泰用缓慢的语速诉说着本应该急切的内容,显得有几分怪异。郑瑞翰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偷窥向李泰。却见到李泰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喝着。

半响过后,郑瑞翰没听到李泰让他起来,心中发虚,也不敢自己就这么的起来。李泰仍然那么不紧不慢的喝着手中的香茶,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跪着的郑瑞翰。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李泰舒服的坐在案几之后,郑瑞翰却跪得两膝生疼。

“殿下,下官有罪!”

“呦,郑刺史怎么还跪着呢?”李泰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冷笑着说道:“郑刺史快快起来啊,小王可受不了你这样的抬举。”

不管如何,李泰还是让郑瑞翰起来了。郑瑞翰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老老实实的站在李泰的身前,低声说道:“殿下,下官有罪。“

李泰斜了他一眼:“你又有何罪?”

“回殿下,下官监管属下不力,情愿领罪。”

郑瑞翰回答的很狡猾,决口不提自己的过错,而是将廖成祥推了出来,准备以小过而掩大非。

李泰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半天,才缓缓的说道:“郑刺史说的是廖成祥的事情?这廖成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等郑瑞翰回答,李泰自问自答的说道:“哦,是本王疏忽了,廖成祥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丈人,他的事情你自然要关心。不过你来见本王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廖成祥抱不平?还是别有他意?”

“不敢,下官不敢为他抱不平,他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李泰听着郑瑞翰的话,微微一笑:“这么说来,郑刺史早已知道廖成祥在永嘉县为非作歹了?那你怎么不早加处置呢,偏偏要等本王来惩治他。如此一说,郑刺史在廖成祥的问题上徇私枉法了?”

李泰一个徇私枉法的大帽子扣在郑瑞翰的头上。说的他一身冷汗。若是严格来说,李泰给他的罪名是合适的,不算是过分。

郑瑞翰对徇私枉法这个罪名不太在意,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要他的脑袋。他在乎的是李泰的态度。李泰现在有意要治他的罪,这点郑瑞翰已经看出来了。李泰刚刚在永嘉县一口气砍了二十七颗脑袋,一想到这点,他的后脖颈子就开始阵阵发凉。

郑瑞翰越看李泰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越是发冷。廖成祥在私是他的丈人,在公是他的下属,永嘉县的事情他是辩无可辩,根本不容他抵赖。李泰口中说的是徇私枉法,谁又能知道李泰是否会利用这点作为突破口,整治他一番。

他自己知道自己屁股下边不干净,李泰若是有心细查,他绝对逃不过去。郑瑞翰不敢和李泰多说,生怕那句话说错,惹得李泰不高兴,他的小命现在死死的攥在李泰的手里呢。

心存惶恐的郑瑞翰急忙从怀中掏出太子李承乾的书信,向前一步,恭谨的送到李泰面前。

看着信封上“吾弟亲启”四个字,李泰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让下官带给殿下的书信。”

李泰没有着急接过书信,而是站起身来,围绕着郑瑞翰转了几圈。李泰能够想到郑瑞翰如此的胆大妄为,他的背后在长安一定有kao山,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kao山竟然是李承乾。

一时之间李泰心中犹豫不定,不用细想,这封信中的内容一定是李承乾为郑瑞翰求情。想着河南府空空如也的粮仓,想着数十万嗷嗷待哺的灾民,李泰真的有心不看这封信。但李承乾的面子又不好拒绝,这封信里或许说的是郑瑞翰的事情,但是毕竟代表的是李承乾的面子。

考虑再三,李泰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封信。

李泰考虑的时间不长,但惊得郑瑞翰一声冷汗。他生怕李泰拒绝,救命的底牌打出去才能救命,李泰不接受,就是不给他亮底牌的机会,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见到李泰接过这封信,他算是在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这这封信上面的字不多,才堪堪写满一页纸。规规矩矩的字体告诉李泰,这的确是李承乾的亲笔信,而不是有别人代写的。

字虽然不多,内容却句句实在,没有任何的寒暄客套之言,更没有以太子的身份强行压制李泰,而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在细细的劝说。阐明了郑瑞翰是太子的人,希望李泰手下留情,在朝廷律法的允许下,尽可能的照顾一下郑瑞翰。信的末了李承乾还不忘告诉李泰,若是事有难为,就不必顾虑他。

话是这么说,那是因为书信往来说的肯定要婉转一些,李泰心中如明镜一般,这是太子希望他能保下郑瑞翰。

但这封信对李泰来说,实在是为难了一下。依照他的本意,杀鸡儆猴也好,敲山震虎也罢,总要拿几个人开刀的。砍了廖成祥是第一步,那只是县级的措施,在州府上也要找一个人开刀,震慑一下蠢蠢欲动的各位州县主官。但李承乾的这封信却让李泰左右为难了起来。

看过这封信,李泰沉默不语,坐在案几之后,皱眉沉思着其中的利害得失。

若是不管不顾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那么首先得罪的是郑家。郑家是名门世族“五姓七家”之一,也就间接的得罪了五姓七家。现在李承乾的书信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考虑太子李承乾的态度,一意孤行下去也将太子得罪了。

五姓七家他不在意,郑家就更不让他在乎了,因为那些世家大族李世民也同样看不顺眼,并且已经着手整治世家大族了。所以,李泰不在乎是不是得罪了这五姓七家。不过李承乾的态度对李泰的影响就大多了。

虽然说李承乾不可能为了一个郑瑞翰和李泰翻脸,但在李承乾的书信到了以后,依然砍下郑瑞翰的脑袋,将李承乾的面子丢掉,这样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李承乾口中或者不会说什么,但心中一定会埋下一根刺。李泰没想过和李承乾争那个位置,也就不想将两人的关系闹僵。

李泰在这里沉默不语,郑瑞翰却是坐立不安。他略微的知道一些李泰在李世民面前受宠的情况,若是李泰痛下狠手,就是扫李承乾的面子,也没人能拿李泰如何。

他不停的偷偷打量着李泰,试图在李泰表情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一边安慰他那颗饱受惊吓的心。

过了许久,李泰终于说话了,才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没想到啊,郑刺史身后还有这样大的kao山。”

虽然李泰是在讽刺他,但毕竟开口说话了,要比那种无声的煎熬让郑瑞翰更能接受。

郑瑞翰也不知道李承乾信上是如何说的,只能退后一步,小声说道:“殿下,下官知罪了,还望殿下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给下官留一条活路。”

李泰心里在斟酌不停,没有搭理请罪的郑瑞翰,而是对蕙兰说道:“蕙兰,你去把廖成祥的供状拿来。”

蕙兰将廖成祥的供状交到郑瑞翰手中,郑瑞翰一看之下,脸色突变。这上边有着郑瑞翰触犯国法的旁证。

李泰指着他手中的供状,低声问道:“郑刺史,对此你有什么好说的呢?”

郑瑞翰低头静默了半天,才艰难的吐出来几个字:“下官无话可说。”

他当然不用说话,该说的话太子李承乾已经为他说过了。剩下的就只是李泰最决定了,他说与不说都没什么意义了。与其狡辩是非,还不如装出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或许李泰会看在他态度良好上,减轻他几分罪责。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太子的信我会好好琢磨的。”

李泰没有当场拒绝,郑瑞翰知道,这代表着海有缓和的余地。对李泰道了一声谢之后,脚步有些踉跄的向门外走去。当他一脚刚刚买过门外的时候,李泰突然间在他身后说话了。

“这河南府州府粮库里存粮如何?”

郑瑞翰心中一惊,以为李泰不想放过他,惨笑着刚要说话,却见李泰摆手示意他闭嘴。在他不解的看向李泰的时候,又听到李泰缓缓的说道:“你不必说话,三天后我检查州府粮仓,我只要结果,那就是满仓官粮一粒不少。而且要真正的官粮,我想,郑刺史能够明白。”

郑瑞翰听到李泰的话,心中一喜,立刻明白了这是李泰给他的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郑瑞翰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三天的效果如何了。李泰刻意强调的那句“真正的官粮”,让他心头雪亮,这次不能借粮糊弄了,需要花血本买粮保命了。

点点头,郑瑞翰快步离开了李泰的房间,留下一句感激与恭敬交杂的:“谢谢殿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