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帘撩起一角,万安公主将一块帕子放在李扬的腕上,伸上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的将他的脉压住。

车厢里咸宜公主挤着万安公主的身子,一手搭在车厢上,一手支在车底,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瞧着,急匆匆的小声问道:“阿姊,他怎么样了。”

万安公主也没有理她,皱着眉将手收回,看着咸宜公主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这病还都不是让你弄的。你瞧瞧本是单薄的身子,又吃了一些苦,加之受了些风寒,二相之下便成了这般模样。”见咸宜公主还是不住的那外瞧着,叹了一口气又道,“无妨的,只是风邪而已,命人煮了姜汤,发发汗就还你个活蹦乱跳的李郎君。”

咸宜公主脸上一红,羞道:“哪里有?阿姊你就饶过妹妹吧。”

“好啦,任谁现如今看你,只要不是蠢货、呆子,都能瞧出你春色满面的样子。行了,别捂着脸了,这都臊到脖子了。”万安公主取笑道,见咸宜公主如今的模样也是好笑,心中直叹一声冤孽便拉了她的手轻轻的揉着。

咸宜公主笑了笑,只是这笑里略带一丝苦意。

“唉!”万安公主也被触动了心弦,沉默了一会,忽想起什么,咳了二声对外面道:“外面哪位将军在?”

裴愿忙过来答道:“臣在”

“哦,裴将军,你取一卷行军的被子替李校书郎盖上,再有就是取一些生姜,将汁水取了滤过后喂与他。兴许一时半会就醒了过来。”

“是,臣这就去办!”裴愿将自己马上捆好的行军被取下亲自与李扬盖上,又命人照万安公主所说的去办。然后问道:“公主殿下,你看在此也担耽了不少时辰,是否起驾,请公主示下。”

“起驾吧,早些赶到幽州为好。”万安公主见仍是隔着帘缝看着李扬的咸宜公主听到幽州二字,这身子不禁一抖,这心中不由的有些不忍,小声的对她说道,“该了断的应该了断,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咸宜公主收目光从李扬身上收回,将身子靠了万安公主,凄凉的笑了笑说道:“阿姊,我真的好没用,自己做不了自己心里的主。原是看着他讨厌,后又觉得他好玩,再后看到他吃苦我又觉得难受,如今见他病了,我又是心疼。要知道,我们不过是才见了几面而已。阿姊,我真的是花痴吗?”

万安公主笑笑道:“大抵是吧,不过我李家的女儿都是敢恨敢爱的人物,多你少你一个都无所谓。”

这时,已进入到谷里。也不知为何,在这大唐的腹地,裴愿这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明显,挥手命众人停下,将游骑叫了过来问道:“你等可好生看过了?”

“回将军,在下确实四下看过,并无异常。”

“哦,张旅帅何在!”

“卑职在!”

“你带一旅人分二部,一部先守了谷口,一部往山上搜上一搜。”裴愿令道。

“得令!甲寅队速去谷口,丙已队分二伙各往山上搜去。”

看着唐军分队,伏于二当家身边的百夫长冷冷的说道:“二当家的,他们可是要搜山了,我看还是先发制人的好。”

“撤,取消行动。”二当家却是说了别的意思。

“你!二当家的,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是你们汉人的古话,大好的机会就放过了!”百夫长有些激动的说道。

“唐军已有了防备,机会已失,不可硬战!”二当家只是摇头。

“你是个懦夫!”百夫长发生低吼,抬起将手中的木枪投出,狠狠的扎入一名唐军的胸膛,大声吼道,“替燕山王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当先跳了出去。

二当家狠命的用手捶了地,将嘴角咬破心中暗骂:“蠢货!坏了好事。无耻,祸水东引!”见三百人马齐齐杀了下山,也将刀提了跃了出去。

“敌袭!”唐军先锋叫道,但随着一刀将脑袋砍去,声音嘎然而止。

“下马列阵!保护公主!”裴愿略慌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高声和发令道,“前营一队拒敌回护,二队漫射。”

唐军听令,不管身边战友是否中刀,依次相聚在一起,配合着其它战友不住的挥刀、抬盾、射箭。

百夫长先前砍翻了一名唐军,在那唐军的眼里看到了惊恐,心道也不过如此,将脸上的血擦了一把,发出阵阵狂笑,如恶狼一般又扑向另一位唐军,嘴边扬起一丝狞笑。

“二旦回身,挡!”年长的唐军将同伙的二旦有危险,便高声叫道,同时,将背上的强弩取上,一扣板机就是几箭。

二旦听到恶风扑来,下意识回身用刀阻挡,当一声手中一轻,刀已断。眼看冷森森的刀锋已割了头上的发梢,这时左肩的盾牌快速的迎了上去,更为响亮的一声响起,二旦被击飞。

百夫长暗道可惜,如不是分心去躲了几箭,怕是又能杀一名唐军,不由提眼露凶光提了刀奔年长唐军而去。

没到身边,就感到有二道气流吹过了**的皮肢,使之发生阵阵寒意,多年与外族争战的经验告诉他,怕是有兵器袭来,忙往旁边一躲,反手就是一刀。当的一声将一杆大枪荡去,另一杆大枪如蛇信一般又缠了上来。真是可恶,百夫长沉声吸气,用尽力气用刀劈下。

那唐军就觉的一股巨力袭来,虎口发疼已是掌不住枪杆,扔了枪回看手掌已被震裂,又看那大汉拧身朝自己挥刀砍来,心中此刻已是空白,脑里唯有大唐威武这四个字,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这一刀。

百夫长被这唐军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震悍,不由的稍稍有一丝停顿。这已足亦,趁着这时一名唐军挺枪便刺,而另一名唐军却是举盾挡在了身前。

“唉!”百夫长心中懊悔之极,却是不得不回刀将枪挡下,这气势懈了,就便二枪逼出几步。待四下瞧去,却是心中镇惊。自己所带三百余人,此时已尽与唐军战在一起,如不是自己人数多了些,恐怕是讨不了多大的便宜,往往砍杀一名唐军,便总有一到二名部众陪着去死。心中更是吃惊唐军之历害,但要杀尽这伙唐军的心情却是越发强烈。

裴愿持弓射杀了几名贼寇后,便有一名使刀的壮汉突入阵中,这人似乎避重就轻的硬挨了几刀便闪躲在唐军的空隙之间,往往借着自己人与唐军的缠斗,如一条滑湫滑着战斗的边际离车越来越近。

裴愿知是此人怕是为了二位公主而来,马*马环上的大枪摘下,迎着冲了上去。

二当家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又不敢与唐军争斗,怕被缠了进去,脱身不得坏了大事。眼看着突厥人落了下风,此时全凭着不畏死的英勇强撑着,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唐军结成了阵势,只怕落败只在几刻间,现如今只有将正主擒下命他们放下兵器才是正途。正在思想间,左臂又被砍了一刀,痛入心肺,马上正了心思左躲右闪避开这刀林枪山,但抬着一看,大吃一惊,看一小将手举了大枪朝自己奔来,而挡在面前的突厥人又不是一招之合,这心里更是惊恐,不由的想起在山中冲向唐军的那幕,眼底一紧缩,全身的力气集中起来,往旁边砍杀过去,想避开此小将。

裴愿哪能让他如意,见他目光闪烁意在逃避,便大喊一声:“那贼子,你往哪里跑!”,用枪尖轻轻的在一贼寇的腹中划过,将粉青的肠子挑出,抬起脚将尸体踢开。一挺大枪就朝二当家扎去。

二当家早就留了意,见枪尖带血扎来,忙用刀格挡,使了个巧劲将力道懈了,瞧了个空子就钻。

“好个鼠辈!”裴愿心中暗骂几枪下去,却被他逃掉。也不知此人为何如此顽强,分明身上鲜血直流,但身法丝毫不乱往往顺着枪意点到为止,稍触即走,不与正面相抗,真是急不得。

车厢之间,万安公主与咸宜公主早就将李扬拉进车厢,而万安公主手中却握了一把金柄的匕首,神色凝重的对咸宜公主说道:“如是突不出去,别怨阿姊!”

咸宜公主此时一脸的平静,轻轻的将脸贴了李扬的胸上,如雨后的花儿开放一般露了笑容出来道:“阿姊,到时你下手就是了,只有死的大唐人,没有被捉的大唐公主!现在我真的很幸福!”

万安公主眼中露了一丝的哀伤,将匕首反握了,用手轻拍了咸宜公主的背道:“你真傻,他是不知道的。”

此时的咸宜公主哪里有往日那样娇蛮的性子,婉如一位温柔的娘子,回过头朝万安公主凄美的一笑道:“答应我阿姊,如是那刻到了,就先让我将他刺死好吗?如是突了出去,就当这次出来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吧!到时他还是那个呆子,我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傻女孩。”

“嗯”万安公主点了点头,将匕首交给了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用左手试了试刀锋,轻轻的伏在李扬耳边说道:“这把匕首很锋利的,一点都不疼。你知道吗?我是极喜欢你的,也许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吧,可笑的是,如今,这话我说了出来,但送你走的却还是我!你怨我吧,都是我害你如此,我没有资格让你多看我一眼,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气你,喜欢做弄你!但是每每我看到你受苦样子,我的心里就好痛,真的好痛!李扬,你好好的睡吧,我给你唱首曲子,你好好的听着。”

随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摘自国风,郑风,子衿)”优扬婉转且凄凉的声调从咸宜公主的嘴里唱出时,万安公主的心碎了,她猛的抱住咸宜公主大声叫道:“你才是个呆子,你才是个呆子!”

“阿姊,让我再靠近他一会好吗?虽然他不知道,但我还是想在这时多陪他一会。”咸宜公主痴痴的说道。

“嗯!”万安公主别过头去,将脸上的泪擦去,将窗帘撩起,看着前边乱成一团的场面,虽是恶心了些,但忍了下来,对着护在车边的几名禁军轻轻的说道:“你等亦有家人,如祸事到了,偕可逃命去吧,不必管我。”

几名禁军愣了一下,纷纷转过头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用手拍着前胸齐道:“有我必胜!有我必胜!”

万安公主笑了笑,将帘放下,看着此时已将李扬抱在怀里的咸宜公主,唉了一声心道看我等的造化了,该做的都做了,于是靠在车厢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