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愿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用枪甩出去的汉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不偏不向的正好落在了公主乘的马车之间,那飞洒的鲜鱼在现在看来是那么刺眼和讽刺。他下意识的喊道:“快,保护公主!”提了枪就往这边冲去。

那二当家被枪扎中的那刻脑子就是空白一片,直到被挑飞时,思绪仍飞向了山里,飞向了山里那个快乐、清秀的姑娘,直到从空中掉在了车上,才发现心中真的是狂喜,也不管露在体外的肠子和阵阵的巨痛,一脚将车旁牵马的禁军踢开,搀了缰绳喝令马匹朝前边急驰而去。

谷中的混战仍在,不少突厥人与唐军被这辆飞驰起来的车撞飞,二道车辙压出浅浅的血印,在众人呆住的目光里,这车上下颠簸着在顷刻间带起与血混和的泥土,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上马追”裴愿惊的三魂出窍,疯了似的令道。

“挡住!就是死绝了,都要挡住了!”突厥人也越发的狠了起来,死死的缠住唐军不放。

车上的变动与车厢的震动,使二位公主的脸色变的刷白,万安公主苦笑着将咸宜公主搂抱在怀里,伸手去摸插在车厢上的匕首。而咸宜公主却是吃力的将李扬拽到身边,将他的头轻轻的放在大腿之上,嘴里也不知喃喃的说着什么。

车又巨烈的上下颠簸了一下,万安公主的手还未握紧匕首,就被这忽然的动静将匕首打落在地上。万安公主的脸更白了,忙低下头去寻找,又是连续的颠簸,将那把金柄的匕首不知震到哪里去了。

“阿姊,别找了。我说过只有死了的大唐人,没有被捉的大唐公主!你放心,我不会让贼人得逞的。”咸宜公主将目光从李扬的脸上移动,空洞的朝万安公主说道。

万安公主复将咸宜公主的身子抱紧,用脸贴了她的头轻轻的说道:“阿姊相信你,我的妹妹是最勇敢的!”

“水,好渴!”李扬这些幽幽的醒来,勉强的睁了眼睛虚弱的说道。

咸宜公主的心好似云开雾散一般,急忙用手捧了李扬的脸问道:“呆子,你醒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娘子吗?玉环是你吗?”李扬胡乱的说着又晕了过去。

“你!”咸宜的心又似被什么揪了一下,又是酸楚又是病痛,赌气般的将李扬扔在一边不理,气鼓鼓的瞪着别处,这眼中已盈盈有了泪花。

万安公主叹了一声,轻轻的推了推咸宜公主,将皮囊递过说道:“妹妹,你就让他在最后好过一些吧!等会我去试试能不能将夺车之人杀了,你抱着他跳车看看趁时能不能逃了出去,记住别回头!”

咸宜公主身子一震,将水囊打翻,将万安公主的手紧紧抓住说道:“阿姊,不行,这使不得!”

万安公主细细的看着咸宜公主那张精致的脸,目光中含了疼爱、不舍的神色,用手将咸宜公主耳边抖乱的发梢顺了顺,挤了笑意说道:“别傻了妹妹,这是唯一的机会!逃出生天后,记着到时去阿姊的坟前看上一眼。”

“不许去,我不许你去。”咸宜公主哭喊道。

“咸直,你看李扬动了!”万安公主突然指了李扬道。

果然咸宜公主转身低头去看李扬,万安公主趁着她力道小了些,猛的站起挣脱咸宜公主的手臂,朝车帘处冲去。

“阿姊!”咸宜公主惊恐万分,伸了手去抓万安公主,却是迟了一步,一股丝滑的感觉在指着留过,裙角飞扬在刹那间,咸宜公主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阿姊,你看天上的云在飘,你看,这个像一只羊,快看,你快看哪!”幼小的咸宜公主指着天上对稍大的万安说道。

“妹妹,好讨厌,你将我的裙子弄脏了。哪里是只羊,看是只小淘气鬼!哼,不与你玩了,我找太子哥哥去!”

“你不和我玩,我就告父皇去,说,说你欺负我!”

“和你闹着玩呢,是呀,多像一只小羊。要是让它下来陪我们有多好?”

“阿姊骗人,它是天上的神仙怎么能下来陪我们呢?骗人,骗人。”

“看,妹妹这是什么”在宫中的角落里,万安公主将一只用黄布缝好的小羊拿在咸宜公主的面前晃了晃。

“小羊,我要!给我,快些给我!”

万安公主笑嘻嘻的将小羊给了咸宜道:“阿姊没骗你吧!”

“嗯,阿姊和我是最亲了。咦,阿姊,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没有,摔了一跌。”

“爱妃,这万安太过淘气,竟绞了我的龙袍,让我好一通打,一会你去带太医瞧瞧。”太极宫里,咸宜公主爬在殿门外偷偷的瞧着,见父皇与王皇后在说着事,将怀里的小羊抱的紧紧的跑开了。

“妹妹,母后毙了!日后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偏殿中,万安公主身子发抖的抱着咸宜公主说道。

咸宜公主不懂阿姊为什么伤心,只觉得还有好多的兄弟姊妹在身边,不就是王母后死了吗,为什么阿姊哭泣,而母妃开怀的大笑呢?但一股悲伤还是感染了咸宜公主,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是最亲的姊妹!”

“嗯!”万安公主竟抱着她晕了过去。

又是一幕,万安公主手中却握了一把金柄的匕首,神色凝重的对咸宜公主说道:“如是突不出去,别怨阿姊!”

最后是那绝然的身影,一抹心碎的红裙在眼前飘阿飘着。

“不!”咸宜公主发出悲伤的哭喊,如发了疯一般去追那抹红裙而去。

“咦!给我回去!”车外一声惊呼,随着红裙的倒飞回来,重重的撞在了咸宜公主的怀里,二人滚在车厢的角落里。

万安公主面无人色,凄惨在咸宜公主的怀中笑着:“阿姊再没用,让你失望了。”

“不,阿姊!”咸宜公主大叫着,用手摇着万安公主,“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喝,就差那一点点,就差那一点点我就能将那贼人推下车去,可还是没能做到。妹妹,看来是今天是过不去了,你准备好了吗?”万安公主坐正了身子,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咸宜问道。

“嗯!阿姊,我准备好了!”咸宜公主哭着坚定的点了点头。

万安公主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眶瞋裂,滚落了一滴血泪,脸上露了狰狞之色,伸了双手掐住了咸宜的脖子,大声哭喊道:“我与你来世还是好姊妹!”,说罢手指发力,狠命下死手。

咸宜公主笑了,双手平静的放在了胸前,朝万安公主咳咳了二声,像是叫着“阿姊!”。又想扭头去瞧车厢上的李扬却是办不到了,只能流了二颗又大又圆的眼泪。

幽州,范阳节度使赵含章与幽州长史薛楚玉守在道上,见前面飞尘罩天,隐约着一杆李字大旗前先冲出。

赵含章与薛楚玉对视一眼道:“来了,你与我一同上前去迎大总管!”

“驾!”二人越骑而出,奔到近前,甩了马蹬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大声说道:“卑职范阳节度使赵含章、幽州长史薛怀玉参见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

“哦,起来吧”信安郡王李祎抚着胡须笑道。

“谢副大总管”二人起身道。

“赵节度使好久不见了,自十五年河陇一战,你我可是相见甚少。如今短短几年间也是一方旌节了。”李祎对赵含章道。

赵含章抱拳笑道:“老将军,卑职那年随老将军出征,没有老将军、箫相、裴兵部以及牛河西等人裁培,哪有如今的赵含章。”

李祎笑笑又朝薛楚玉道,“你可是故人之弟,如今也为牧守大员。想我之老友薛昭定(薛讷,谥号昭定)得知也该大尉,但他人已逝去,而老夫却还在苟且人世,真是让我怀念!”

薛楚玉拱身道:“怀玉代兄长谢过老王爷的惦念之情。”

“好了,不提这些往事了,来,我们一同入城,宣了旨意再细谈。”

“是”二人随即上马,并了信安郡王左右朝幽州而去。

“奉天敕令,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诏曰:左羽林将军可突于逆毙松漠都督、广化王李邵固,私立遥辇屈列为王。实乃大逆不道,特诏告天下,许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李祎讨之。各河东、河北各州、府、都护府、都督府皆听号令,均受节制。钦此。大唐开元二十年二月初二。”在城中李祎宣了旨意,见众人山呼万岁后平身道:“陛下对此实为震怒!众将佐、官员皆小心应付,准备择日征讨可突于!”

“得令!为陛下分忧!”堂下一干人等皆大声应道。

“好,诸位有此信心,本王就不必多说了。但这丑话需说在头前,如有违令者斩!违阴奉阳违者斩!凡信风报信者斩!遇敌畏缩者斩!......”李祎从每一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将眼眯了历声道,“诸位,到时别怪我军法无情!如本总管犯了,皆同兵士!你等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大总管!杀!杀!杀!”一股萧杀之气在幽州的天空上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