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春州何刺史接吏部行文迁汀州,同来的还有流南新任的县令,陈别驾见推托不掉,随带着下了流南。

这时的李扬早已打点完毕,也为小荷母女打造了一辆舒适大车,这让同为官丁的当地之人大感新奇。当听闻后就有张主薄曾私下与刘录事说过:“明府真是多虑了,妇人生产也不过在家中盘坐六、七日即可,哪里能坐一月之久。圣母还不是产前当日仍在劳作,产后二日便跃马提枪,这些个北方的娇弱小娘真是多事。”

刘录事却是脸色暗淡的回道:“这天下之大各方自有各方的俗性,你我当不得知。我却担心这明府左迁之后,那冯狗人怎么办,怕是早已将你们恨之入骨了。”

“你尽请放心,想必明府自有安排。经这几月的相处,也应知道明府的为人,断断不是走后撤梯之人。”张主薄倒是安心的很。

长出了一口气,刘录事苦笑道:“但愿如此,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反目。”

“嗯,反不反目都无你我的好日子,还不如放手一搏,且看这明府的后手吧。”张主薄轻拍刘录事之肩,负手而去。

李扬倒也是想这个事情,这冯县丞断不能留!不然自己走后,让他打压了自己得力之人,那可要让人诋毁,就亏了自己任上的德行。早在几日前,思前想后,摊开黄麻纸提笔向春州写了文牒,秘密让李苍头走了一趟。历数冯县丞不尊官长,托病已积数十日未办差公干之云云违上之罪,又写道如是相缺其位,自己推举张主薄继任。写完用了印信,心中暗道,世事皆是如此,冯兄莫怪。

这时刘一进来相禀:“老爷,可否出府相迎,陈上佐已是入了城。”

“好吧,你去告了内里,让她们也做准备,交接完毕后就起身吧。”李怕正了正身冠,反正这流南之帐薄也少,大抵不出二个时辰就可交接,倒省了五日程限的麻烦,也可早早的上路。要知道沙州离此地可有万里之遥,在路上如是多担几日,那就超限了,到时被打了苔杖,下不来台面可就有苦说不出了。

出了县府头门,在照壁前等待不久,就见一队人骑马奔来,前先一人正为陈别驾,旁边一人倒也认得,是开元十五年状元洛州李嶷,在登科游园时见过几面。

“见过陈上佐,见过李年兄。云州李扬有礼了。”李扬上前施礼道。

陈别驾下马回礼指了李嶷道:“李流南,此为新到的李流南县令,看样子你们认得。”

李嶷也下马拱手陪笑道:“见过数面,到是未曾想到李学弟竟是这流南令。”随即笑着摇头道,“如此成就,真让我这先登科之人愧死无憾。”

“李年兄如此说话倒让小弟汗颜了。小弟不过是运道稍好一些罢了。”李扬忙请了二人进县府。

李嶷抬头看了看额匾上的流南县治四个字,又看了侧身相迎的李扬,大抵又想到自己的坎坷不由的暗自伤感,有些失意的让过身子请陈别驾先进,又与李扬相让了几下,扭不过盛情便跟在陈别驾身后与李扬一先一后的进了县府院内。

招集了众官佐吏员,陈别驾当众念了吏部符文。接下来就是交接的手续,李嶷简单的问了几句便只当是就任了,余下的事情自有春州来的参军事与李嶷带来的书吏代为办理,衬着这个当口,几人谈了一些琐事。李扬这才知道这李年兄从黄州而来,已是有了家室,除去正妻以外,还有一妾并年幼的二儿,现在已随太真的贴身丫头春桃、以及配属的奴婢秋娘进了内宅安顿。

一会儿,刘一等执衣护卫着朵儿等女各掩了罩纱出来,至于小荷则由厚厚的被子围着让四位丫头用软榻抬着,远远的朝大堂之上道了万福。

陈别驾与李嶷见状回礼,连说打挠。李扬笑说不敢,过去吩咐先上了车去春州驿,等这边的事了就去汇合。

等交接清楚后,所有账目相符,李嶷的贴心书吏伏了耳边告知后,李扬知道是该走了,谢绝了新县令的挽留,与各司佐史相别,待到冯县丞面前时,冷哼了一声,将个冯县丞惊的差些叫出来,又拍拍张主薄之肩道:“这新到的李流南却是极好的人,望你等尽心扶佐。如有日后,本官与你们同醉!”

“下官知道!一定不付明府之所托!”张主薄从李扬的话里就知道已经是安顿好了,忙躬身施礼的回道。

“诸君,告辞了!”李扬退后一揖到底,大笑着相伴陈别驾而去。

等来到春州驿,已是申时二刻,李扬安顿了一番,领了刘二相请陈别驾去吃酒,陈别驾点头应下,二个各怀了心思,左右劝酒喝了个大醉。待到刘二将李扬扶了回去,一觉睡起已是十八日的清晨。

“真是要不得醉酒!”李扬起来后看着伏在床边而睡的朵儿,暗道自己糊涂。自小何生产,这逢八之日便让朵儿顶着,看着屋子倒也干净,但闻着还是满鼻的酒气,知是辛苦朵儿了。朝房里服侍的小丫头摇了摇头,示意她莫动。小心的将手抽了出来,慢慢的起了身,赤着脚下地悄悄的将她抱起放在**,用被子盖好,见她那小小的红唇喃喃的说着什么,但听不明白,便轻轻的拍打几下,朵儿翻了个身,听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李扬放下了心。取了衣服穿好,慢慢的开了门,回过头对想要有动作的小丫头要说话,忙摇头道:“莫要惊了她,让她好生的睡会。”

到了隔壁的屋子外,见太真迷迷糊糊的微睁着一双明眸在屋里用柳枝沾了青盐刷牙,旁边的春桃也打着哈欠端了热水候在一边,李扬暗自好笑轻轻的踮了脚进去。

春桃见了想去叫醒自已的小姐,但见李扬摇了摇头,又将自己手中的热水争了过去,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了,施了万福静静的退出了屋子。

太真刷了牙后,朝后抄了小手,李扬忙将茶杯递过,这时太真说道:“春桃去看看老爷醒来了没有,昨晚可是苦了我的阿姊。”

李扬听罢脸上甚是难堪,不敢言语。

“快去呀!”太真听背后的人不动,有些生气的唤道,“你这个丫头又皮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跟着我了。那是我的阿姊也是你们的二娘,老爷的二房奶奶!如果你敢不敬,看我不骂死你!”赌气的转过身就要瞪眼,一看却是李扬忍着笑,苦着脸看着自己,不由的呀的一声,掩了脸跑到床边,嗔骂道,“你这个坏人!怎么跑到妾身的房里来了。”猛的想到方才的话,立刻羞红了脸问,“是不是早就猫在那里了?这,让妾身怎么见人呢!”

李扬笑笑,将盆放好走到她的身边,扳过娇小的身子,轻轻的搂了说道:“那我变坏给你看!”

“好难闻的酒气,去去去,糟蹋了阿姊又来害我。快点洗漱去!”本来听到李扬的调笑太真羞的低了头,但闻到了李扬身上的酒道,忙往外推着说道,“春桃,春桃,快些再打一盆热水来,让老爷洗漱。”

李扬看着红着脸偷笑着低头进来取盆的春桃,悄悄的对太真说道:“不如与她放书算了,也让她找个好人家!”

“嗯!”太真应道,忽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恶狠狠的掐着李扬的胳膊问道:“莫不是想收了房中?哼,瞧着妾身的夫君就是个坏人!”

李扬忙指天指地的解释,二人打闹了一阵,由春桃服侍着洗漱完毕,又去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吩咐春桃让厨娘将饭拿到这里来,并将各房喊来吃饭。

除了小荷之外,今天就连久未留面的柳叶儿都让奶娘扶着过来,这几日的请了食医调养,大概心结也解开,这脸眉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俏丽模样。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过了饭,各自打发自己的丫头将被褥收拾好装车,便有说有笑的去了小荷那里去逗小大姐玩耍,而李扬则换了章袍骑车带了二名执衣奔春州州府而去。

与陈别驾说了些自己在流南县的安排,陈别驾甚为满意,又翻出了李扬所写的牒,指着张主薄的名字道:“此人贤弟可是看清了?”

李扬点头应是,陈别驾大笑,命春州录事参军事进来在上面用了印封好,此事就算定了,打压冯县丞倒不必,不过调离流南县还是可以的。

二人商议完毕,李扬拱手告辞,谢绝了陈别驾相请的好意,自回了驿站唤了妻妾,打马一鞭起程直往长安。

“老爷,南边来了快信,生了个女儿。”袁管事轻轻的伏在老者的耳边说道。

“哦,知道了,真可惜!为何不是个麒麟儿呢!”老者眯了眼不动声色的躺在软榻之上,“吴天这几天在哪?”

袁管事看了自家老爷的样子,想说未能出口。

“你是不是想说老爷我有些不尽人情?”老者睁开了眼问道,“有什么就说出来,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你的心思。”

袁管事咂了咂嘴,拱手说道:“老爷自有老爷的想法吧。吴天刚刚从李黄门郎那边回来,现在窝在屋子里与他的娘子不知在做什么,自从南边走了一趟,这孩子就有了心事。”

“这也难为人了,本是同门亲如兄弟的师哥,如令却为了一个女子成了生死的对头,换做了谁人都是吃不消的。对了,柳思成那边要尽快的解决,不行就动用内卫,不能让他再如此的放肆了!”老者的眼里寒光一闪,用手朝下砍去。

袁管事大惊,跪倒嗑头道:“老爷!看在他立有大功的份上,你看能不能再寻个人劝他回头!”

“难了——也晚了!”老者复又躺下,像是对别人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有些事一旦做下了就由不得自己了,袁平,这道理你也是懂得的!退下吧。”最后这三个字却是说的软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