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随着小厮去了花厅,这小厮看样子也算个有脸皮的人物,竟也能指动下人与李扬上了茶、还奉了一盘蒲州的芝麻酥饼,拱身站立在一侧陪了几句,讲了个笑话,倒是不曾冷了场。

李扬四下看了看这花厅,倒也雅致,镂空且挂满爬山虎的四壁了挂有琵琶、古琴、宝剑,以及字画,其中一幅柳下畅饮图,题跋有名为摩诘的《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前”,韵道十足,书画笔力显大家气概,也不知谁人所作,当是吸引了李扬的眼光。

这小厮口齿伶俐,又善解人意,见李扬凝视那一幅字画,便上去取了下来,放于李扬目前的桌子上,说道:“此图为家主叔父王乐丞所作,家主极为喜爱,常常也是把玩不已。”

“哦,王乐丞?岂不是名满京城的王摩诘前辈?”李扬大吃一惊,仔细用心端看,并用手指作剑状,顺着笔工左撩右勾,书写这仰名以久人物的真迹。

小厮极为敬仰这王摩诘,拱手向东施礼,说道:“小郎君猜的极的,正是如今行济洲司仓参军的王乐丞。”

“果真如此。今日见此大作真是三生有幸。”李扬也是对这位摩诘居士敬仰万分,想这位加冠之年中进士第的名士,通音律,工书画,善作诗,早在十五、六岁就名动京城,曾任大乐丞,后因伶人舞黄狮作为上官受了累被右谪济州,但早有朝中贵人传言,却是冷落了持盈法师玉真公主而遭了贬,真是成也玉真,败也玉真。好让李扬心中感叹。

这心里不快,言语就少。小厮自在一旁说的闲话,李扬但有一句无一言的搭着,却让小厮察觉了出来,也就吩咐续了茶,退出花厅立于道上不再讨没趣,倒也让李扬沉心下来入了这眼前的画中。

不一会,远处过来一丫头与小厮说了几句,但走了进去,对李扬福了一礼,开口说道:“请问小郎君,可是张家娘子之外甥。”

“哦,正是在下,我这里有礼了。”李扬见是十四、五正值花季的少女问话,也是规矩的回了礼。

“正好,我正寻小郎君。”

“寻我何事?莫非是姨姨唤我不成。”李扬不解问道。

丫头笑道:“却不是张家娘子唤你,是我家外戚杨小娘子让我给你捎过一首诗,让你品鉴一下。”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张纸,放于桌上,退后几步不住的打量着李扬。

李扬也不理会这目光,只是拿起读道:“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处,愁倚二三松”(唐。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读罢拍腿喝彩,“好诗,好诗。读此诗如临其境,早沿溪而访人,林中深而幽静,各景致目不暇接,今人回味,午时行远歇脚,却不得见其人。待到居所不遇,心里真是愁煞个人。此诗真为绝品。”

那丫头听后暗自笑笑,轻咳了一声说道:“小郎,这诗可好?”

“好!岂且可好,真是以景写人的佳作。”

“哦,那我问你,你与之相比如何。”

李扬一脸严肃回道:“小娘说笑了,我怎敢与此人相比,我如尘土,君为皓日。”又看了看这字迹却娟秀优美,不由一震,又急急问道:“敢问小娘,这是谁人所作?”

“小郎谦虚了。谁人所作我不知晓,我只知是杨小娘子让我代过。”

“那杨小娘人在何处?”

丫头上下看了看,小手连摆说道:“杨小娘自会与你相见,可你要拿出投门卷来。”

“什么投门卷,请讲。”

“嘻嘻,你也作一首诗来,我这劳苦的命替你送去,看小娘如何回话,你看可好。”丫头自是一笑。

“好”李扬满口答应,“你待稍候少时,我去写来。”

这桌上自有四宝,李扬想一想,苦思不得下笔,左右观看却无感受,苦恼之间看到那丫头,探着脖子往桌上看,心里一动,提笔对着丫头说道:“小娘,我唐突了。”

丫头不明所以,只是疑惑的看着李扬,就见李扬上下端看自己,这丫头心里一阵羞臊,不由的有些恼怒,便要转身走去。却见李扬又低头提笔在纸上急写不已,心中又是急切和好奇,只得停住要迈出的脚步,复又往前走二步,往桌上看去。

没等丫头认出几字,李扬却是停笔捧起纸张轻轻吹干墨汁,折了一折递与丫头。这丫头想起方才李扬是那样的看着自己,接过纸张便轻啐一口,转身跑去。

李扬不明就里,手指捋着鬓角的头发望着那丫头的背影远去,心里还想:这丫头怎么了,啐我一口就跑开,是何道理。

那丫头跑出不远,转了几转在一棵愧树下站立,叫道:“小姐,小姐。你在哪,我回来了。”

从树下转出一女子,风华娇艳正是那杨家小娘。杨小娘说道:“乱嚷什么,我在此。”

“嘻嘻。小姐,那书呆子果然中计了。哪,东西到手了。”丫头将纸张递于杨小娘,接着说,“嗯,那呆子比我长几岁,长的倒是一表要材,就是有些龌龊,盯住人家看了许久,还说唐突我,真是怪人。小姐上面写些什么,我就识得个人字,其余却认它不得。”

杨小娘子笑着听丫头讲,便说道:“哪里是那人看你,分明是你看人家才对,看你说了好多的话,这脸上一点都不恼。莫不是看上那人了。”

丫头脸红急道:“小姐,说哪里话了。就能取笑于我。不过那人真的很好。”

杨家小娘又是笑着去拧丫头的脸,说道:“没羞,没羞。去池里瞧瞧去,这眉眼都开了。一会我去与阿姊去说,将你许配于他可好。”

丫头躲着,急忙说道:“小姐莫要乱讲,会让大娘打死我的。”说罢,想起什么眼看就要哭出,说道,“我是一贱人,此生只能为奴为婢。幸好是生于王家,要是生于张家周家还不是如同那些姊妹,成了家主的玩物,玩的尽性了便送了人去。休要提了。”

杨家小娘听后,将丫头的手拉住,将高过她一头的丫头搂于怀中说道:“春桃阿姊,待我回去,就将你赎出改了藉许一良人。你莫要伤心了。

这丫头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

一会春桃止了哭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从杨家小娘怀中挣了出来,红着眼说:“小姐,莫对春桃太好,这要让旁人看见,禀告了大娘,会怪我不懂得尊卑有别,遭来打骂我也认了,但让小姐受了连累,我可要愧疚一辈子。再说我天生就是这命,不劳小姐挂心,我认了。”

杨家小娘听罢,却是要哭了出来,指着心窝急道:“春桃,我可说的是真心话,自来了王家,你一直待我好,加之我年小,你如姊姐般伺候,我这心里都明白的很。再说我去与我阿姊去说又舍得钱财,她自会应许的。相信我,我可是那说了不算的人么?”

“小姐,你莫要讲了,我明白,我信!”春桃连忙止住话头。

杨家小娘见春桃不像方才那样伤心了,便又拉住春桃说道:“莫要再伤心了,来,看看你说的呆子都写了些什么。”

“嗯”春桃听到呆子二字,将心中的伤怀放开,探过头来,瞧着杨家小娘将纸展开,见杨家小娘看了后沉思不语,便问道:“小姐,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些混账话?”

“嘻嘻”杨家小娘展颜一笑,顿时将四周艳丽的花儿比的毫无颜色,说道:“不是些混账话,到是些好听的话。这呆子说你好端庄贤惠,夸你呢。”

春桃顿时扭捏了起来,说道:“又来取笑于我,小姐你也如那些夫人娘子们一般的搞怪。”

杨家小娘将纸张展于春桃的面前,但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只想将这首诗永远藏好,不与他人分享,见春桃如此,又恐伤了她的心,只能笑道:“那你自己瞧去。”

“小姐,你真是的。我一个下人能识几个字,这字认的我,我却不识的它。”春桃跺着脚说道。

“那好,你听好,我念于你听”小姐见春桃急了,只得无奈念道:“秦家有女初长成,青丝红颜名罗敷。堕髻紫襦绮下裙,明艳无比与人殊。有骑共载求不得,五马蹉跎立踟蹰。十五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是我夫。”

“什么鬼话,又不是说我。我不听”春桃却是大羞,就要跑了去。

杨家小娘却是将她拉紧,说道:“好了,这明写秦罗敷,暗还不是说你么?真是好羞。到是呆子的说唐突意在于此。”

“小姐尽会捉弄人。”

“我不捉弄你。哎,与你打闹,险些误了事。这诗拿着了,去给我阿姊送去。我在这里闲坐少许更去。”杨家小娘心里不知为何忐忑不安,便想在这里静上一静。

春桃说了声好拿着就往内宅走去。

杨家小娘见她走远,自已漫无目的的在这附近慢步游走,来到花丛边,便用手去抚,感到没趣,又往别处走了走,来到池旁,看着秋水荷花又发了一阵呆,终终心里静不下来。看时候不早,就往回赶,等快走到前时槐树处,忽从小道转出一小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远远看不大清面貌,只是见他这般狠命的看着自己,心里微恼,便要转身急走,却被那小郎叫了一声:“玉环”惊立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