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小妹来,引张拯而见。张拯惶惶不敢直视,倒是囡囡看了他几眼,二人皆是礼貌之极的对应了几句,囡囡便红着脸告退了。

见过小妹后,张拯更显拘束,往往对答失神且礼遇有佳却所答非问,这让李扬看在眼里,心中便是好笑。

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明显心有所念的张拯告辞而去,父亲便让李扬送了出来。

至门前,张拯回拜,望院中一眼于李扬正色而道:“下官之事所赖李郎中相帮了。”

“不必如此,待家母问过小妹之后便与张公子回话。”李扬也不与打包票一口应下,小妹之事还轮不动他来插嘴。

送别了张拯,李扬返回养心院中,见父亲与母亲正在相说,母亲脸上带笑连道:“可是如了我之意,这张公子为人品性听二郎一说倒是中意的很,就是不知他张家能否看上囡囡。”

李扬忙是进来与二老施礼接口道:“张公子是极喜小妹的,方才还让儿来说回说客。”

“这便好,这便好。你们父子等着,此事我去与囡囡相问。”母亲喜极,出门唤了囡囡便朝那屋中走去。

父亲本是欢喜的模样但见李扬却是阴了脸喝道:“我儿子仁,你不施于张相公援手,来日谁来与你援手!你呀,不能只想明哲保身,还要想着天下的大义!为义而仗言,我李家就是满门而徒也是心甘,如避义而去,就算是尽得荣华富贵这食住也难安呀!为父观你这些年来厮混与官场,也学得圆滑之极上下奉承之术,只要用于正途这倒也罢,如是助歹人行恶,那你将万劫不复!”

“儿明白,儿听着了。”李扬忙回道,乖乖的站于下首之处不敢动。

“你明白,你不明白!莫道口中明白而扪心自问是否真的明白!”父亲痛心疾首,只因看见李扬眼中的一丝回疑,便知儿子心中定是不服。

母亲喜冲冲的进来,见此岂能不知道又在训了李扬,便冷下脸来插身在二人之间道:“你这又是耍的什么疯症,儿未为官时你瞧他没出息,这做了官又瞧他不顺眼。我说李二郎,你也不说说自己有什么可傲的,当初如不是我父抬举于你,你岂能如此得意。不说别的就单是我那儿媳又岂能入的了你李家之门。莫要耍你的威风了,我儿如今又是五品之官,你倒也与我做个五品来看。小时就动不动怒言以对,将个好好的大郎训成诺诺之人,如今大郎争了气,你还这般来训。李二郎,我可不答应。”瞪了一眼被呛的父亲,转脸笑与李扬道,“莫要理他这个老糊涂,儿啊,你说那张公子真的愿意?”

父亲哼了一声,愤然坐下生闷气,端起茶杯复又放下,唤人道:“茶来!”

“自己去沏,有手有脚莫要使唤旁人。这奴婢还不是我儿自他那边拔过来的。”母亲如今脾气大涨,冷言冷语的讥讽着父亲,又用手拉住想过去服侍的李扬道,“你父说你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但就是母亲看不惯他那绷紧的脸!走,跟母亲去那屋说话去。”瞧了脸色发白无言的父亲一眼,朝外唤人道,“来人,去你大奶奶那边,将二位小公子领过来。”说罢拉着无奈的李扬便走。

李扬忙是单手与父亲施礼而下。父亲就当没看见,一挥手扭了头去。

“爷爷!”李扬二子奔进,施礼,“孙儿与爷爷见礼了。”父亲的脸上如扭了花似的,小跑而过一把将二子抱于怀中,开怀之极的大笑道,“乖,今日又识的几字,来,让爷爷考考。”

莫为不依,以拳捶父亲道:“爷爷不好,孙儿今日散学,不曾学字。”

“哦,好好好,不学便不学,可是想学什么?”父亲额下之须也被莫为一把揪住,奶声奶气的道,“孙儿要骑爷爷的大马,就像父亲那样每日骑着一样。”

父亲此时的脸上哪有严厉一色,满脸皆是溺爱,竟然真的伏了身上任凭二子折腾。这要让每每受训的李扬见着了定是惊掉了眼珠不可。

听母亲说道,小妹对张拯之印象颇佳,自问过是否合适,竟然说道全凭母亲做主之言。如此看来这缘份世人皆是参透不到,也让李扬喜上了眉梢,忙与母亲说道:“母亲,儿明日便去与张公子相说,让他许了媒人过来。”

小妹之事终是有了定论,母亲这心病也去之大半,只是高兴之余还道:“就怕张家仗势欺人呀。若是像了那个张家,那囡囡可如何是好。”这说着便是落了泪来。

李扬忙是劝着,又说了张相公之为人好,当家之人正气那儿女等人必也差不了哪去,方才哄的母亲转泣为笑,忙催促李扬也莫等了明日,不如现在就追了上去,将张公子拉回来,晚上吃个家宴。

李扬笑笑道:“母亲,凡事岂能如此,这样的话会让旁人笑话的。”

母亲这才罢了,但又小声的问道:“儿啊,你成亲已是数年,为何张氏、杨氏还有那康氏许久未见了动静,莫非是不能生养。还是早早的看看为好。”

这让李扬大囧,他岂能说朵儿与太真二个较着劲,而茉莉太小不欲生产之话,便是尴尬的笑了笑。

“母亲不管了,这妇人如是不育儿那岂不是”母亲止言,摇头而道,“改日母亲便与她们说道说道。”

李扬忙劝道:“母亲莫为,此事儿说即可。”

母亲心情变坏自言道:“都嫌母亲多嘴,那母亲便都不管了。你弟原先也是许了门亲事,只等今岁立夏之分便要完婚了,只因你等兄弟一人为官一人为民,这说出去也不大好听。儿啊,你若是在官场之上行的通,不妨与他先寻个差事。要说凭大考的本事,他是不及你的,如果能经小铨为流外之官再入流这倒也是一条出路。大郎,你便帮上一帮吧。”

“儿知道了。”李扬点头,这事倒也不难,六省、九寺、太子诸部中令史、书令史、府、史、亭长、掌固、典事、谒者、楷书手等也有白丁充任,而弟也是童生之身想必也是不难的,便应下了。

母亲累了,又安顿了一次小妹与弟弟之事,便挥手让李扬退下。

出的门,便瞧囡囡红脸含差朝这边望了一眼,轻唤了自己,李扬知是要问张拯之事,便过去开门而说道:“妹妹有事要问了兄长?”

“嗯,母亲都与我说了。不知兄长看张公子如何?”囡囡脸上有希冀之色。

李扬笑笑道:“张公子此人兄长也只见过几面,但以兄长之直觉,应是可托付之人,小妹大可放心。”

“兄长也来取笑于我。”囡囡羞的扭过了头,“那母亲可是说了什么?”

李扬大笑道:“为何不去相问?”怕囡囡难为情过甚便加了一句,“明日为兄将去拜访张公子。”

囡囡顿时哑言,以手掩了面躲去。

出养心院回内宅与众妻妾小坐一会,便至前边。方坐下李苍头便进来道喜:“老爷,大喜。薛公子下月便是要与吕家小娘子行吉礼了,这便是薛宅方才送过的请帖。”

“哦”李扬闻言也是为高兴,让婢女将这一事去禀了朵儿后,又问了这些月份的开销,听加了父母一院这收支大体相抵略有结余,便吩咐道:“李公,这些结余就莫要滚入我的用度上了,拔与太爷那边吧。”

李苍头应是退下。

兴庆宫中,李隆基思武惠妃日切神色憔悴,朝会之上皆是恍忽,这让重臣们皆是担心不已,纷纷进言至尊节哀。

退朝之后,遣退近侍独自一人于龙池之边,隐隐有人抚琴而歌,其声像及了故去的武惠妃,便身由心引急是朝那边行去。至武惠妃生前所居的沉香亭下长庆殿外,就见一丽人于池畔而跌坐,背身而扶琴,幽幽之歌声飘传:“九达长安道,三阳别馆春。还将听朝暇,回作豫游晨。不战要荒服,无刑礼乐新。合酺覃土宇,欢宴接群臣。玉斝飞千日,琼筵荐八珍。舞衣云曳影,歌扇月开轮。伐鼓鱼龙杂,撞钟角牴陈。曲终酣兴晚,须有醉归人(唐,李隆基,春中兴庆宫酺宴)。”歌罢不知为何而泣,莺莺之声入耳却是撩人之心弦。

李隆基竟是想到武惠妃如那年倚殿而唱,深情而痴望了自己,不禁看呆了。直至,宫女来唤那丽人而去方才回转过来,轻唤一声惠妃等朕!便追了下去。

那丽人听唤而回首,见是李隆基,脸色大为惶恐跪于一侧迎驾道:“陛下,奴家寿王妃杨氏见驾了。”

“杨玉!”李隆基哪里不知是认错人了,但却还是忍不住仔细的端看,这一看却是心下激荡不已,那眉眼那神色分明便是朕的武惠妃么,不免心神又恍忽了起来,快行了几步忘情的唤道:“惠妃,你是否怕朕孤这一生,特又回来寻三郎了。”

“陛下,奴,是寿王妃!”杨玉大惊失色,李隆基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手,忙是挣了起来,但李隆基手劲甚大,加之自己的力少,一挣起来没能挣开,羞恼之上又用另一只手来挣,但也不知怎么了这身子便是倒了,而倒的方面却是李隆基的怀里。

“啊”李隆基鼻间闻到一股别样的香气,没错,正是这种香味,是武惠妃那时极喜爱的。自己每每将她搂在怀中时就是闻着这股香气,还有这身子,温软之极但却比之要更白洁更若无骨。

“陛下!”

“哦!”一声为杨玉悲声,一声则为感到不对的李隆基的呼声,但见怀中却是紧紧搂着自己的媳寿王妃,忙是轻推了一下,但是却推在更是柔软之处,便感余劲未销,坚拔之即。

杨玉脸色红若朝霞,但却好似吓的发抖,忙又跪倒轻声道:“陛下,是奴家冲撞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你唤玉奴?”好容易镇定下来的李隆基意有所指的问道,“为何在这兴庆宫中。”

杨玉不敢抬头羞愤的言道:“是寿王殿下领奴家来的。说是来怀念母妃。”

“哦,那寿王人呢?”李隆基一听心中也是赞了寿王一句。

杨玉吞吐而道:“奴家不知,兴许殿下还在里面吧。”

“嗯,平身吧。”李隆基好好的看了一眼杨玉,只觉心中嘭然狂跳起来,好似为新婚之时一般,而**却是坚如铁。忙心道一声罪过,吸了口初夏之气压了燥动,强扭了脸朝长庆殿那处道,“你随意而行,孤去那边瞧瞧去。”说罢急忙行去。

杨玉目送其远行,嘴角眉梢皆是笑意,心道,“此番功夫倒是没费,只看这天下的至尊入不入瓮了。”

李隆基行长庆殿中,宫女内侍叩拜,问道:“寿王可在殿中?”

“回陛下,寿王早已离去了。”尚寝局司设司掌设回禀。

“哦,平身吧。”李隆基听后点头,心中已是有些微怒,李瑁此来仅是做个姿态吗,李哥奴履次在自己面前提寿王仁爱有孝,是为储之不二人选,又加以李子仁那言有能者居上,不管哪子皆是陛下的血脉来佐证。本来自己也有此意,但爱妃刚去就如此是否有些着急了,不由的就静下心来想了一遍,还是再瞧瞧也好,这才未动立太子之心。如今听闻寿王来长庆殿中,自己也为高兴,但听那女宫官而道早已离去,这就于情于理不合了。不过想是这般想的,李隆基岂能因此等小事动态,便随意安顿道,“你等不必跟着,朕随意走走。”进了长庆殿中。

于昔日与武惠妃欢悦之处静坐少许,悲痛之极落了泪来。

“陛下,李中书令有事请见。”殿外高力士赶至,小声的唤着。传禀李中书令之事是小,关切之心却是真。

李隆基拭了眼泪而道:“知道了,传见勤政务本楼。”而出。

至方遇杨玉之地,不禁四下巡看了一遍,见人迹不见,这心中好是落寥。

至勤政务本数,李林甫见礼,奏道:“启奏陛下,突骑施忠顺可汗苏禄自去岁被北庭都护盖嘉运击溃,破胆连夜逃回碎叶大牙,中邪风而致四肢麻痹,一手挛缩以不复当年之勇。其众不服,日巡木昆部,被其首领阙律啜莫贺达干所袭杀。今突骑施大乱,莫贺达干遂私拥苏禄之子尔微特勒据怛逻斯城,而都摩度不服以立骨啜为吐火仙可汗于碎叶城,如今二者皆分黑、黄二部正乱伐之。陛下,此时可是一报以往突骑施不遵圣命之仇,请陛下明断!”

“哦,以卿之意,该是助哪一方呢?”李隆基问道。

李林甫道:“以臣之见,何必搅乱其局,今二者相攻更烈,而陛下则可以随意控之。”

“好”李隆基大喜而道,“卿可下道文符与盖嘉运,今他择机而处。”

“臣遵旨。”李林甫领旨,但仍然不下。

李隆基便问:“卿还有事?”

“陛下,如今国泰民安,大唐是为千秋盛世,而寿王瑁人品有佳可谓诸皇子之上。”李林甫小心而道。

李隆基皱眉喝止:“朕知道了。卿无事便退下吧。”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自三子同日诛,每每想起便是心中难过,但已成大错岂能随意认下,只得吞了这苦果。如今李林甫又提寿王事,自己却是举棋不定了,要说这寿王有才那还不如说是心中对他自小让兄长宁王抚养的愧疚罢了,比之忠王李玙要差的远些。这忠王居十六王府以来,仁孝恭谨,又好学,曾以贺知章、潘肃、吕向、皇甫彬等名士为侍读,学得满腹的才学,加之又为第三子比这其他皇子皆是年长,这便难断了。又念及先帝玄真大圣大兴皇帝旦生年五十有四,而自己如今也已有五十三岁,若不再立太子,恐怕再有几年驾崩之后,国之将乱。一时之间又思起武惠妃,这心里更是难过了。

“陛下,这些天来陛下精神恍忽之极,不若让御医来瞧瞧。”高力士见其近日所食茶饭甚少,又整日恍忽,这为臣子数十年岂能不知所思为何事,但又不敢明言,只得从旁而点醒。

李隆基苦笑唤了声将军道:“你陪孤长久,岂是不知孤所虑之事?要真的猜不着那岂不是有愧老奴二字。”

“陛下,是奴不敢言。”高力士低头。

李隆基笑笑:“人等皆是不敢语,那孤岂不是真的是寡人了。你我相交已久我不怪你。”

“恕老奴斗胆,陛下可是费心于立太子?”高力士心中感动,脱口而出。

“正是,朕千秋之后谁来替朕守护这大唐天下!孤实是难也决断。”

高力士闻言,眉头一跳,想及邓国夫人窦氏的交待,便复低下头去道:“陛下,为何如此的虚劳圣心,长者为先,推长而立,谁人胆敢争议!”

李隆基想了想,脑中忠王与寿王来回显过,最后竟是现了杨玉的脸,又好生的看了高力士一眼,当下笑道:“孤不如将军,此言是极,此又为朕之家事,也正好来堵那人之嘴。将军真乃我的良友也。”

六月三日,诏告天下,立忠王李玙为太子,却是恼了李林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