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为假,李扬自喀秋莎房中出来,整了整衣冠未与妻妾相跟,早早的来至养心院中,至正房前缓缓跪倒。有婢女见着惊吓过甚,瑟瑟发抖过来陪跪,叩头以劝老爷。李扬摇头咐咐了:“你等不必相等,好好做事去吧。”

婢女岂敢起身,忙以膝行至房门叩问急道:“太奶奶,老爷在房前跪着了。”

门开,母亲着急的冲了出来,下阶来扶问道:“我儿为何如此?”

“让他跪着!”屋内父亲叹气而喝。

李扬叩一头,与母亲笑笑道:“母亲,父亲说的极是。儿这跪着心里却是好受多了。”

“嗯!”母亲点头,却是笑着含泪将李扬抱在了怀里。

许久,得了消息的小荷等人赶了过来,瞧李扬如此,岂能不担心,慌里慌张的跪于李扬身后,朝屋中说道:“公公,阿郎何事烦了公公,请公公看在孙孙的份上饶过他吧。”

“唉!不是我做难与他,是他自己的心在作难!你们都起来,此事与你们无关。娘子,快让媳妇们起来。”父亲自屋中出来,站于门外,“子仁我儿,你明白了?”

“父亲,儿明白了!”李扬叩一头回道。

“嗯!那日你岳父也是与我说过,但我不便教你,如今你已是明白,那父亲的心便是大慰了。记住,不管何时何处都要心想着这天下,心想着这大唐!”父亲说罢转身回去,从屋中传出声音,“即是明白,何不去做!”

“儿,知道”李扬叩头起来,回头与众女笑着相望道,“娘子,让你等担心了。”

“阿郎!”小荷等女因有母亲,虽不敢扑了过来,但那关切之情却是浓烈之极,犹如那化不开的蜜一般。

回至内宅,李扬让小荷留下,将其它几女遣了出来,手拉妻子之手歉意的笑道:“娘子,这些年你可是受苦了。”

“阿郎莫要这般说,我等姊妹相处的极好,妾身不怪你。只要阿郎心中有妾身,想着妾身,妾身就心满意足了。”小荷笑着说道,只是将头别在一边,眼角的小小泪珠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李扬心疼之极,轻轻的拉过将其抱住,柔声说道:“娘子,有什么苦,你就说出来吧。”

小荷嘴角动了动,却是摇了摇头道,“妾身很好,真的很好。”又急着道,“不管如何,妾身永远都恋着阿郎,爱着阿郎!”说话之间,已是直视了李扬而道。

“唉!娘子,如我再任性一次,你可愿意如此恋我,爱我?”看着那双含着深情的明眸,李扬却是不敢相对,躲闪着问道。

“阿郎,自嫁入李家,妾身就是你的人了。若你爱妾身,妾身心欢,若你抛弃妾身,那妾身唯有一死!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铙歌十八曲,上邪)”小荷将脸紧紧的贴于李扬,轻声的说道,但那丝绝然却是重重的敲在了李扬的心上。

李扬也用脸轻轻的摩挲着小荷的额间,温柔的说道:“娘子,为夫岂能抛弃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有妻如此,敢对天地!”(本来有一曲菩萨蛮挺好,但是五代时所写与这时期不符,故不能用。原文是: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外向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阿郎,妾身知道你有心事,但不论如何,妾身都是支持夫君的,哪怕丢了这官不做,只要你平安,妾身便不离不弃的随你。”小荷心中欢乐之极,本来因灰心而显幽愁的玉容此刻显然而展,本是倾国倾城的容颜更是艳丽娇美,隐隐之间压过了众女一头。

李扬哈哈一笑,手臂用力将小荷抱离了地面,在地上圈了一个圈,吻了她的额头道:“娘子,为夫这便随心而作了。”轻轻的将她放下,挑起已是羞红了的俏脸,吻了一口咂嘴小声道,“还是这让人心醉的滋味!”说罢,推开门迎着一缕阳盘之光而去。

小荷用手指轻触自己方才被吻的嘴唇,甜蜜而喃道:“妾身永远相守着阿郎。”

出前院唤李苍头备马,引四名随从后李扬出门,辨了方向直朝李林甫宅上行去。

二日过,李林甫不经意的与人说起:“愿将十六女嫁入清徐县男门中。”百官惊异,有道劝阻的,也有恭喜的,还有不知所以的。而李扬也未解说什么,只是与人施礼道:“能使李中书令垂青,那小子可是心中窃喜。”

十二月,李扬以闻名送中书门下,月底,陛下制授吏部考功郎中,改直学士为学士。

李扬夜登李林甫之门,以一领白纸为谢。李林甫裁纸一笔而书李字交还,其中之意不言皆知。

年夜,李隆基于芙蓉园紫云楼上宴在京三品官及王爵,又于蓬莱山上设命妇之会,李扬排五等之末有幸结其妾室仁安县主而往,依次坐下第在五列之中,左为一长是西县县男,也相过几次面,本是高祖之一枝,至此辈已是末等之流,若再无建树恐就没撤了。右为一童年方七、八岁,但已显老成,坐卧之间抬手施礼皆是看出一些家传之本事。李扬起时好奇的看了几眼,但却凝视起来,好久,从其稚嫩的脸上看的出一丝丝熟悉,那眉眼象极了一人,便是心道,为何这般的相像!于是心中便是惊涛澎湃起来,便轻声的问道:“敢问这位县男,食邑何处?本官清徐县。”

“哦,小子金满县男。”小童施礼回道。

“什么?”李扬惊的唤出了声,这心中哪里还能平静,“的其封号也为金满,但此子又与她有何关系?”

西县县男好奇的朝这边看了一眼,笑着轻声道:“李郎中可是听了什么稀奇之事,为何如此惊讶,莫非又得了宝贝不成?”看那小童也是一愣,更压低了声道,“李郎中,此童可是有爵之身,可不是那普通之童,你还是过今日去西市人牙肆买上几个的为好。”说完挤了挤眼睛,一付你我皆是同道中人的意味。

李扬懒的理他,满腹的疑问却是盯着那小童说不出话来,如今越看越像那拉祜,心中着急,狂跳之下这话也是变的颤抖口吃了起来道:“你,你可是渤海郡王之孙?你母是?”

“是李县男么,小子是渤海郡王之外孙,但李县男你不觉你太唐突了吗?”金满县男大完颜礼貌之极的施礼,但这话却是有拒人千里的意思。

李扬此时呆了,满心皆是依稀拉祜的身影,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长的是什么样子。呵呵,心中自嘲而笑,大抵她也早早的嫁了人,于是便有了这金满县男吧。想到这里,这心也平静了下来,又是看了几眼大完颜便是看了歌舞。

与仁安县主朵儿相伴回了宅中,小荷等女皆是等着,见人回来马上让厨下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用过饭后,李扬品茶,太真忙是拉过朵儿问着话道:“阿姊此前,见了谁人,可是有美艳的小娘子?”

朵儿一年多也久在宫中,一些贵妇也是认得,便一一数算着,最后说起番国之女,便是提起金满县主来:“这金满县主也是可怜之人,昔日流亡之时遇了郎君,但回渤海后便是死了,独独留下这母子二人依命过活。好在孩子大了些,渤海郡王便想再寻一位郎君,但听说克夫那几州之人便是皆不敢应了。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过了六、七年。今岁其父王毙,兄长立为新王,便是左右看着不顺眼,便将其送至了长安。如今也居于不远,就在领街的和善坊中,不过听人说起,本就母子孤苦,再加上管理之法便是不能轻意出来了。真是可怜。”

李扬听了,正与小荷说着话便住了口,心中听完也是觉得沉重,不敢如何,自己是要了她的身子的。

“阿郎,阿郎”小荷轻唤。

“哦,娘子,你说什么?”

小荷笑着摇头:“阿郎又想到哪里去了,方才不是说要让莫然去国子监读书么?”

“一切依娘子了。”李扬忙道,“过了假,我便去送他去。”

“嗯,都是瑶儿带着疯惯了,请了几位西席也是拿他等没了办法,还是送那边去的为好。”小荷笑道,“如学的好,有幸被四门博士举荐的话,大低是可以让太学博士相授的。阿郎,你不妨求上门去,为儿办个好前程。“

李扬皱眉,小声道:“娘子,可是他们是庶出之子,这怕有些难办了。”

“阿郎,莫要忘了你可是吏部考功郎中。”小荷说着可是笑出声来,“就该行的。”

李扬点头,知小荷所言不差,自己如是送子去,那些博士肯定会竭力相授,弄不好还会将他与权贵之子放于一起单授,这便是权利的好处。

这边说了儿女之事,那边叽叽喳喳已是说的热闹,但无不是说这位夫人梳了什么发髻便是那位公主又让哪位才俊推了婚事。

“咳,秋娘,去将公子抱来,我等随了阿郎一同陪公婆守岁去”小荷看她们几人越发的热闹起来,也不禁心起,便唤人要去养心院中。

开元二十七年便在太宗皇帝的,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这首守岁诗中到来了。

初一让奴仆拿名贴去拜年,初二,行走于官长门第,初三入李林甫宅。

于书房暖阁相坐,李林甫对李扬来拜实为满意,笑道:“若子仁不来,老夫倒是想去看望阿翁去。”

李扬施礼谢道:“岂能让李中书令曲尊下拜呢。这不,下官这初三便是来了。”

“哦,哈哈。不去你那岳父处倒是先至老夫这边,子仁有心了。”李林甫听了这初三二字便是笑起,朝外唤人道,“去将十六姐唤来,见见她的恩人。”又与李扬道,“小女实是有些小,李县男尚等二年,老夫便将她许配于你。”

李扬岂是不知这又是下了套,但还是笑着施礼道:“下官谢过李中书令。”

“子仁,你如何还在称呼老夫这身外之虚名呢,该是改口了。”李林甫有些不快的说道。

“哦,”李扬顿了顿,忙是长揖到底道:“谢过大人”

李林甫开怀道:“这便是了,等二年后,便要再加二字了。”

“父亲,女儿给父亲见礼了。”门外一袭白衣的李腾空隔门而拜。

“快些进来,与子仁见礼”李林甫唤道。

李腾空红着脸慢步进来与李扬礼:“见过李县男。”

“贵女请起。李扬不敢受礼。”

“女儿,日后可称子仁为大郎,子仁也不必客气唤小女为腾空即可,这样也显的亲切一些。”李林甫一旁抚须而道。这让李扬与李腾空皆是一愣,即而李腾空便是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扬忙道:“贵女称在下为子仁即可。”

“大郎”而李腾空却是随着父亲之言唤了一声,其声颤音,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喜悦,或许有着其它的期盼。

李扬只得应是,但那声腾空却是无论如何叫不了来的,这小娘子的乳名只有父母兄弟姐妹或是自己的郎君可以叫,自己如是唤了那便是登徒子一流的人了。只是唤着一声李小娘子。

即便是这样也让李腾空的心中欢悦不已,大胆的抬头瞧了李扬,见其脸色平常,眼睛不敢瞧了自己,那拘束的样子实是好笑,便掩了小口笑了一声。

“腾空,与子仁敬茶。”李林甫看这般的样子,早已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不由的叹了声,真是女大不中留,我不过是以梅授其画之以解干渴,你却是心中早已种下了他,这怎么得了。不过也罢,有这二年相缓的时间,如子仁真心投靠,随了你的愿就是了,如是他离心离德,那也怪不得父亲将他废掉。说实话,如不是看在他与咸直公主之私上,父亲岂能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本钱。这寿王未立,你又成不了太子妃,我若不抓住至尊的心,那岂不是又一个张九龄了。

李腾空满心之中皆是李扬,羞答答的端了茶水过来与李扬。

“不敢,何劳小娘子之手。”李扬忙是双手虚托,回礼而道。

李腾空心中狂跳说不得话,只是默然一笑,回至李林甫身后。

午间留李扬用饭,李扬推辞而去,李林甫笑着让李腾空送之。

二人先后行走于院中,皆是沉默不语,快至二院时,腾空站立望李扬背。

李扬有感停步,回看就瞧李腾空眼中有泪,显得楚楚动人,让人怜爱,不免心中一软,便是问道:“李小娘子,你?”

“大郎,你是不是不喜欢奴家?”李腾空直接了当的问道,“奴家是否哪里作错了?”

李扬怔了一下,忙往空暇之处走去,李腾空紧跟着过来,仍是问道:“为何不唤了奴家为腾空?”

“李小娘子,这,这与礼不合。”李扬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李腾空的大胆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李腾空咬了咬嘴唇,将头抬起直视了他道:“父亲已是答应了下来,日后奴家便是你家中的人了,大郎你也是未推托了的。”

“这,我是怕与你不好,毕竟是未纳了门中。”李扬只得这般说辞。其实对李林甫这招也感头疼,若是说与自己为妻,自己大可以有妻室相拒,但却是已女为妾,自己就不大好推脱了。再加上外面已是起了流言,李林甫又表示果有其事,要是自己拒了,在这百口都道是以佳话的大唐中,这不光光是得罪他之事,也对李腾空是种污辱,还有百官之口以及陛下的留意,本是美事,你却推三阻四,这让天下有妻妾成群的士人情已何堪,这真是李林甫的高明之处,在博的爱才的美名又能拉拢了自己,且有自己的榜样,那些才俊何不赶着投向他。而且在这二年中,唯李林甫有万般的理由可以推,但被套牢的自己是万万不能推的。

李腾空听后,脸上红了一片,低头又道:“那大郎在这里便唤奴家一声,好么?”

看见娇美的俏脸,李扬又想,私下唤一声也无妨,便轻声的唤道:“腾空”

谁能知道,李腾空听后竟是呆住了,转而大滴的眼泪自脸上滑下,痴痴的应道:“听着了,大郎。”慌以及袖将泪擦去,吸了一下小巧的鼻子,展颜笑起犹如百花盛开一般,一扫幽幽之色,神采奕奕的轻唤道,“阿郎,奴家送你出去。”又羞的低了头道,“大郎,是奴家说错了。”

李扬笑笑,见其好似又美艳动人了几分,便不计较了这些,只当是听错了而已,负手而去。

“大郎,二年后你便是妾身的阿郎了。”李腾空满心欢喜,急走了几步,紧紧的相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