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大战的序幕拉开了。WWw,qUAnbEn-xIaosHuo,cOM朝廷的邸报已经送到了相州,田兴坐在府内,看着案上的邸报,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为田氏的命运担忧好。和其他藩镇的将领不同,田兴饱读诗书,对《春秋》很有研究,也擅长丹青,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确实如李绛所说,田兴心怀忠义。他自幼丧父,长兄田融一手将他带他,亲自教给他诗书,田融是个传统的人,不像他们的族叔田承嗣那么无法无天。在成长过程中,田兴受到了田融极大的影响。有意思的是田兴的名字是田承嗣所起,而表字“安道”就是田融所取,从名和字中可以看出田承嗣和田融对于田兴的期望。两人一个希望田兴能光大田氏宗族,为田氏效命,一个希望田兴能恪守正道,一私而一公,针锋相对。不知道田兴一方面对魏博,对田季安尽心尽力,一方面对朝廷又心存忠义是不是这名和字的矛盾造成的。

田季安在在他的继母嘉诚公主死后,逐渐显露其残暴本色,特别喜欢活埋人。田兴作为田季安的族叔,又是衙内兵马使,常常在田季安暴怒的时候柔声细语的劝说,救了许多将校士兵,为此渐渐得到了军中的拥戴。田兴熟读史书,深知暴力不能持久的道理,常常规劝田季安。田兴本是为田氏着想,结果却引起了田季安的猜忌,认为田兴是在收买人心。好在当时人们都认为田兴才能平平,只是累积资历再加上田承嗣当年的欣赏、田氏宗族的身份才做上了衙内兵马使,田兴也因此得以全须全尾的离开魏州到相州任职。不过人们这样判断的原因是因为田兴的低调。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田兴年轻的时候少年轻狂,喜欢出风头,有一次军中射箭比赛,田兴轻松得了第一,回去后得意洋洋地告诉田融,满以为田融会夸奖他,结果却被田融揍了一顿。田融告诫他说:

“做人要低调!你如果不知道掩藏自己的锋芒,大祸早晚要落在你头上。”

田兴听从了田融的教诲,从此锋芒收敛了许多。到了相州以后更是时时事事都很低调,但是疑心是一种病,田兴越是低调田季安越觉得田兴有图谋,派出了耳目跟在田兴身边,一旦发现田兴有异动就立刻诛杀。上一次田兴自长安回来后,发现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些人人间蒸发了,悚然恐惧之下,知道光低调恭顺是不够的,他得让田季安彻底对自己放心,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长安之行给了田兴很大的启发,田兴想起了皇帝陛下在图谋铲除宦官的时候伪装二次中风的故事,于是有一天,田兴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从马上坠下,大呼道:

“我中风了!”

众人急忙把他送回家中,请来郎中为他治疗。和他串通好的郎中在他身上针灸,他浑身都是燃烧的艾草。田季安派来的耳目见状,仔细观察确信无误之后,把消息禀报给田季安,田季安这才对田兴的放心,还派幕僚前来探望,从王承宗那儿买来的党参不要钱似的往相州送。在侄儿的关怀之下,田兴常常一大早起来流鼻血。好在人参这玩意隋朝才开始被神化,隋朝之前比萝卜的地位高不了多少,田兴那会人参的功效还没被鼓吹到起死回生十全大补,不然田兴准得上火烧死。喝久了党参之后,田兴居然“奇迹”般地渐渐好了起来,渐渐地也能做些事情。人参的神话因为田兴在北方几镇被迅速放大了。很多人都会问,田兴好到什么地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别人不知道,但是田兴很清楚,就好到比李诵大帝的程度稍差一点,因为别的中风病人他也没怎么注意,只有学李诵那吴老二样子学得像。一个正常人装中风其实很辛苦,不幸你把《卖拐》找出来,学吴老二走路试试。而且一个健康的人,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憋在家里,最多在州城转悠,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哟。好在性命保住,田兴也就不觉得苦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田兴想到三十岁不到的田季安和正值壮年的自己总会感叹: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田兴是胸怀大志的人,一心想找机会重新上马驰骋。从内心情感上来说,田兴是希望田季安早点挂掉的,这样就可以早日摆脱这压抑的生活。不料这个侄儿精力旺盛,越活越滋润。但是当田兴发现危险临近时,心潮还是起伏了起来。心里想道:

“以田季安骄横狂妄的性格,田季安必定会帮助李师道的。到时侯朝廷大军压境,我兄弟该如何是好?”

接着又想起皇帝来,田兴和皇帝只在那日见过一面,印象却极为深刻,想着,就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剑来,正是那一次他离京前皇帝委托李绛所赠。他也是因为和李绛的接触而受到田季安变本加厉的猜忌。睹物思人,田兴不禁又是一阵唏嘘,默念道:

“陛下,臣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为您驱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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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匹快马驰进了李愬位于云龙山下的大营,在辕门勘合之后,几人下马,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士兵,步行进了大营。为首一人转头解释道:

“家兄规矩严,大营内不得驰马。”

来人正是刚刚调任楚州刺史四个多月的李听,李愬的弟弟。见到李愬,李听快步迎上去道:

“哥哥,不想蔡州一别,已经好几个月不见,想死弟弟了!”

算起来,哥儿俩上次见面还是在平定蔡州之后。李愬是淮西节度使,李听在安黄当刺史,给薛平当副手,虽然靠近,却一个主攻,一个主守,交集不多,很少见面,直到李愬雪夜袭蔡州后才好好聚了一聚。之后又各忙各事去了。淮西、安黄撤镇之后,李愬入长安,李听到楚州赴任,确实有好几个月不见了。

李愬却不像李听想象的那么兴奋,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李听这才回过味来,停下脚步,正儿八经地整整衣物,拱手鞠躬道:

“下官楚州刺史李听参见总管大人。”

原来这没正形的弟弟也知道自己要在众将面前建立公平无私的形象。李听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李愬给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想想从楚州到徐州四百多里,他还不能从沭阳直接走,得绕路,这么快就能到徐州,足见一路之奔波劳累,李愬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脸上却依然很平静,只是淡淡地道:

“听弟一路辛苦了,先到我帐中歇息一会吧,郦定进将军和王遂将军也在后帐,你可以去熟悉熟悉。”

李听道个诺去了,路上李听对身边的人说道:

“某这哥哥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很不忍,面上却是一点也流露不出来。”

李愬雪夜袭蔡州,一战成名,此时进爵凉国公,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奢遮人物,其他人看李愬都是仰视,看来是李总管不怒自威,不徇私情,哪里像李听那样只是以弟弟看哥哥的眼光看李愬?所以听李听这么一说,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李愬面前受了冷遇,自我解嘲,给自己找面子,都忍住笑附和。心里却也对李愬多了三分敬畏。

到了后账,人果然很多,这州的刺史,那军的将军真是济济一堂。唐朝的刺史往往都带有军事色彩,比如李愬就是以徐州刺史充武宁军节度使,军政都管,所以刺史们大都和将军们吹得到一起,尤其是李听,调他做安州刺史和楚州刺史就是为了用他打仗。李听作为名将之后,岐国公李愿和行军总管凉国公李愬的弟弟,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

已经到达的武将有:李元奕、郦定进、侯惟清等兵马使以及神武将军李佑、李忠义、丁士良等调到李愬帐下听用的将领,楚州刺史李听以及濠州、泗州、邳州等州刺史。或许是心里有数吧,大家什么都谈,就是不谈军事。果然,升帐之后,李愬就正式宣布的皇帝的任命,在率领众将拜过诏书之后,李愬正式就任淮海道行军总管。

在巨大的沙盘前,李愬向各位将领布置了每个人的任务,介绍了当面的淄青兵马情况。接着李愬向大家介绍了一个人:

“诸位,这位就是本帅帐下的捉生虞侯刘晏平将军。他以前是李师道帐下的虞侯,曾经单骑潜入蔡州,现在弃暗投明,和大家一样,为朝廷效力。”

李愬在介绍时尤其强调了“和大家一样,为朝廷效力”,大家当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众将尤其是五十二军的淮西众将都对刘晏平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接着,刘晏平就在李愬要求下,介绍起了淄青方方面面的情况。

各将领都听得聚精会神,李听尤其认真,不时插嘴问上几句。如果有刘晏平不了解的情况,李愬就会让参军根据兵部下发和己方搜集的情报予以补充。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晚了,李愬留众将在徐州过了一夜,第二天,各人就纷纷回到自己的驻地或者治所,李听留到最后才走,李愬带着几个亲兵一直把他送过云龙山。一架战争机器就这么着开动了。

朝廷的战争机器开动的时候,李师道也没有闲着。在郓州,李师道也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对策。除了李文会、林英、王再升、夏侯澄、刘悟等淄青高级文武官员外,还有几个神秘的人物列席会议。当然李师道商议完了以后回去免不了要和魏氏、蒲氏、袁氏还有几个家奴再商议一会。粮秣统计司侦查得知,其中一个姓田,一个姓王,还有一个姓聂,还有一个不像中土人氏。

姓田的自然是田季安的亲戚,姓王的是王承乾,王承宗的弟弟,曾经作为朝贡使者到过长安两次,被粮秣统计司留下了画像,被列为派往北方的粮秣司从事必须认识的人物,姓聂的,据说是卢龙牙将,还有一个名字不似中土人的,后来统计司侦查发现这人是在莱州登上挂着渤海的旗帜的船只离去的,这人的来历就呼之欲出了。后来统计司的从事回长安后,从渤海档案中发现,这人叫做大仁秀,后来成为渤海的国王。

会议上,虽然形势严峻,李师道表情却依然镇静。本来李师道以为最坏的情况就是自己上表之后,朝廷下令征讨,那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纳质割地。结果出乎他和所有人意料的是,表章刚刚发往长安,可能洛阳还没有到,朝廷的檄文就已经传遍关东河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李师道发表章的内容是同意送长子入朝为质,朝廷依然会发兵来打。檄文上列举的八条大罪除了第八条清算血统是檄文的固定内容兼凑吉利数字之外,其他的七条,刺杀韦丹,策动兵变,勾结匪类血洗洛阳未遂,私通吴少诚,没有一条不是灭族大罪,就是第一条不经征召私入长安,也是心存不轨意图谋反的罪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奢遮人物被这一条罪状断送了性命,遑论其他呢?

魏博田季安和成德王承宗收到了檄文后都是大发雷霆,大骂李师道不是东西,对他们隐瞒了这么多事实,做出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两镇如何敢明目张胆的支持淄青?两镇内部的亲朝廷派乘势抬头,劝说田季安和王承宗放弃支持李师道的计划。主张援助淄青的人也提出可不可以借此机会从淄青多弄些实惠。所以这边接到檄文,那边王承宗就赶到贝州会见了田季安,商议之后决定先后派出使者前来诘问,以此向李师道施压。而卢龙的牙将聂刚则是奉刘济之命前来和李师道洽谈买马和兵器的问题,在驿站得到消息后,聂刚迅速抬高了马价,争取使交易做不成。

不料本来没有主意的李师道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历史上在五年后官军讨伐李师道时李师道一直心存侥幸,即使被反戈的刘悟抓到也觉得有一丝不死的希望,可是现在,韩愈的檄文写得太好了,好的李师道都认为自己该死了。这个时候,李师道就放弃了其他的想法,一心想保自己的性命了。一个想保命的人,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也没有什么是自己舍不得的。所以,当魏博和成德的使者来到后,李师道痛快的同意了魏博的要求,答应割一州之地给魏博,也答应给成德更多的盐,换取成德的呼应。而聂刚的高马价也被李师道一口答应下来。看起来成德得到的实惠比不上魏博,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隔得远呢?其实李师道倒是想割一州给王承宗,但是王承宗不答应,傻子才会答应呢,隔着魏博领着一州飞地,那一州迟早是魏博的,或者明着是成德的,暗着是淄青的,更甚的是连名义都不会留给成德。

淄青十二州之地几乎包括今山东全境,是故齐鲁之地,土地肥沃,又紧邻大海,出产丰饶,自从安史之乱后割据到现在有五十多年了。齐国以半个山东称为春秋一霸,李师道三代人经营下来,积蓄自然也是极大。这样的狮子大开口,李师道还能承受得起。况且只要淄青还在李师道手里,哪怕三州给了朝廷,一州给了魏博,剩下的八州之地也是天下藩镇里最大的了,迟早能够恢复元气。对李师道而言,包括招待使者的山珍海味美女赠送的汇票宝马在内,这些都是投资。

投资是追求回报的。李师道要求的第一个回报,就是三位使者列席淄青的军事会议。这个要求相对于李师道的付出而言,其实不过分,李师道要向自己人心惶惶的部下证明自己依然受到了来自魏博、成德、卢龙三大强藩的支持,振作他们的勇气。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得到好处最多的魏博使者自然不会拒绝,实际上,本打算讨价还价一番却得到一州之地,连田季安都没有想到,只怕让田季安来参加这个会议他都会来。王承乾和聂刚都很犹豫,毕竟他们不像魏博,和淄青有唇亡齿寒的关系,犯不着把自己陷到淄青这滩浑水中去。列席会议就意味着对淄青的公开支持,虽然利令智昏,俩人还没有傻到这个份上。但是李师道有自己的办法,最终,淄青的文武官员们在大都督府见到了来自三镇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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