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三个女人奇异的沉默了,室内寂静无声,似乎小林子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李世民看似平易随和,实际上是个拘谨刚武、英气内敛的人,加上连年在外征战,所以除了在闺房之中,对姬妾们并不亲近,很少有走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有,也是他走在前,她们略略落后一步,何尝能并肩而行,还谈笑着手挽着手呢?

但为什么,“她”可以?这貌似只是平常的举动,但正是这种“平常”,才显出长孙氏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不同。

三人微妙的交换着眼神,韦氏神色一黯,但转瞬又回复了平和温婉的样子,阴妃的目光闪烁不定,难以捉摸,而杨妃干脆满眼恨意,如果小鱼在场,只怕会被这目光杀死。

小鱼从不想介入这种宫闱斗争,即不想争宠也不想得到什么权利利益,只想没有人注意她,变成一只小老鼠般的存在,好方便逃走。对李世民,不过是因为戒备而加了小心,之后不自觉的有些被吸引罢了。

可是她不知道,就在她和李世民“随便聊聊、消除戒心”的时候,已经把猜忌的妒忌的种子埋进了几个女人的心中,只要稍有一点机会,就会茁壮成长,也许会遮天蔽日,淹没了她。这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却彰显出了太多的东西,而且在心存芥蒂之下被无限放大了。

“难道就因为她是正室吗?”半晌,还是杨妃忍不住开了口。

在李世民的姬妾中,她是最受宠的一个,所以对这消息格外受不了。

之前长孙氏一直闭关不出,她曾经想长孙氏也许有恶疾,如果不日归天的话,她就可能被扶正。毕竟王爷虽不沉溺女色,但留在微雨园的时间比其他三园都要长,而且她为他已经生下了一个儿了,现在又有身孕。再者,她身份高贵,终究是前朝的公主。

可今天看来,这不过是做的一个美梦罢了。

她们三人之中,阴氏是李家的仇人之女,姿容平庸,王爷能容她在身畔,让她享受荣华富贵已经是宽宏;韦氏则是已经嫁过一次的残花败柳之躯,再怎样温顺能干、大方得体,也只是妾室的命运;她曾经以为她是不同的,但今天她才明白,她不是前朝公主,而是亡国公主。

“前朝”和“亡国”只有两字之别,其意却差之千里。从某种角度看,她甚至连普通的唐女也不如。

这样的三个人,怎么及得上高门大阀的鲜卑贵族之女,何况那人是正室之妻,她哥哥还是王爷的知交好友。听私底下的消息说,皇上对立储之事,一直在太子和王爷之间摇摆,先不论最后是谁继承大统,她的皇后梦却率先破碎了。

但是,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就此认输!

“听说长孙娘娘在未嫁之前,曾经在王爷的家里住过一阵,这桩婚事,也是皇上亲自订下的。”韦妃幽幽的道,“想必是两小无猜,幼时之谊,这是别人比不了的。”

阴妃若有若无的冷哼了一声,“十年了,爱不但没有‘驰’,反而浓得很,看来长孙娘娘很有手段呀。”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杨妃脾气火爆,听得心里不舒服,正要发作,却见门帘一掀,一个容貌娇俏可人的少女走了进来,“谁有手段呀?话说我看杨姐姐家的小林子给捆在外面,是为了什么呀?”

说话的人正是李世民娶进门一年的、颇负才名的、年轻的徐妃。

韦妃本不想告诉徐妃这件事,毕竟她还年轻,又在未嫁之时因才名而被一群才子追捧,性子难免骄傲,争宠之心很盛,如果因妒而行事不稳妥,惹得长孙氏发了怒,从王爷对这位正室夫人的宠爱和迁就来看,这小妮子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她也免不了被责备。

可是阴妃嘴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徐妃已经全听明白了。

她小嘴一撇道,鄙夷的道,“不过是平庸女人,凭借美色迷惑王爷罢了。之前我听我的丫头侍墨说过,正屋的那位每天练字,我让小太监找来她丢掉的墨迹一看,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她哪里有美色了?”杨妃冷哼一声。

阴妃眼神一闪,知道杨妃一直自恃美貌,容不得别人比她美,因此插口道,“实话说,正房那位的样子还是生得真不错,珠圆玉润,举手投足间有顾盼生辉之色,那对丹凤眼很媚气的,难怪王爷会喜爱。”

杨妃不理会这借机对她打压的话,眼睛往门边一瞄,想起了正事,有点怒气冲冲的道,“那现在小林子怎么办呢?难道韦姐姐不能法外开恩,饶过他这一次吗?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哪禁得住四十板子。”

“杨姐姐不是为难韦姐姐吗?”徐妃接口道,“这是王爷定下的府规,如果饶了小林子,韦姐姐要怎么和王爷交待呀。”徐氏自从进门,受到韦妃的照顾,自然亲近些。

“不过,能不能给下边的人递个眼色,打得轻点,伤伤皮肉就行了。”她看杨妃要发怒,连忙补充。

韦氏摇摇头,“这罚是免不了的,也不能打折扣。王爷是何等英明,律下有多严,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哪有我投机取巧的份儿呢?”

其他三人一听也是,杨妃不禁气馁。

如果她连一个下人也保不住,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呢?何况这人还是奉她之命办事。

这个长孙氏,早晚有一天要她好看!她有本事就别犯一丁点儿的错处,否则今天的侮辱定要她加倍偿还。就算她是正室又如何,以王爷一向奖惩分明的行事作风来看,怎么也要一碗水端平。

“小林子这顿打是免不了了。”这回是阴氏在静默了一会儿后插嘴,“杨姐姐也不必太提心,虽然他细皮嫩肉的,毕竟是下人,身子粗贱,未必就打死了他,倒是叫他明白谁害了他就好。杨姐姐也不是不救他,实在位置所限,言轻语微罢了。”

杨妃瞪了阴妃一眼,虽然恼她这样说,又觉得她说得对。

徐妃在一边道,“王爷也是的,虽然年前出了那么大的事,但不可能总会遇到啊,用得着这样小心嘛。”

“住嘴,怎么编排起王爷来了。”韦氏听她说得轻浮,喝斥了一声。

徐妃也觉得自己多嘴了,因此不以为意,只吐了吐舌头。

“其实――这未必是王爷的意思呢!”阴妃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掀起一点门帘往外看,“你们想,虽然年前的那事凶险,但王爷是战场上的英雄,无敌的统帅,怎么会害怕这些屑小之为,不过是为了府内平安罢了。杨姐姐有了身子,害喜,想吃点别的东西,王爷岂有不体恤之理?就算真撞见,也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都是那主儿――”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确。

“欺人太甚!”杨妃恨道。

“杨姐姐别生气,改天我们找机会,杀一杀她的威风,折一折她的面子好了。”徐妃嫣然一笑,其眼神中的狡猾,已经不是单纯少女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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