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训与她一样,不仅高估了自己,还低估了敌人。

原来,他们只想着马贼比不得官军,不仅没有官军那般训练有素,甚至连纪律严明也未必做到,只是一帮聚到一起攒鸡毛凑掸子的乌合之众,所谓有序胜无序,相信自己只要谋划好了,定然能克制住敌人。

但他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虽然马贼没有军队的强大战斗力,但常年在草原上厮杀掠夺惯了,其单兵作战能力甚至强于官军。而自己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部众,并没有相互配合,协同作战的经验,当真正陷入多头混战时,立时便成了无头苍蝇。

从整个射杀马贼的过程中可以看出,这些射手在马贼大量涌现的时候,还是沉不住气,放了许多无谓的空箭在同一人身上。

再说这些个女子,虽然她们身边都有长矛和盾牌,为的就是在马贼跃上墙头的时候防护自身,但实际上几乎所有的女人看到这惨烈的一幕,不仅没有奋起抵抗,反而瘫软在地上抱头哭喊,只有一个女人挺起长矛扎入了马贼的小腹,对于这个特例,窦红娘记住了她。

由此可见,军事素养是要培养的,李承训带领的这些人,不要说军事素养,连最起码的自律性、自卫性都不具备,但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时间仓促,又一直忙于筹备守城的物资。

他也是在现代的时候历史小说看得多了,认为攻城一方必然会用云梯、撞车之类的工具,当然密室里的滚木礌石也误导了他,所以他们这两天都在搬运这些东西。

可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几乎没有用,你有空用一块大石去砸爬墙的一个人,还不如直接用箭射他,更加省时省力。

再看看现在的攻防,李承训一伙只有十二个射手,还要分散到偌大个城墙上,这样一分布,任何一点实际上能参战的只有五六个人,如今二十个人的进攻已令他们捉襟见肘,若是这二百人围住半个堡垒,全都同时进攻,那可怎么守?到时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全线崩溃。

目前,形势严峻,而且是群龙无首,面对强势的马贼,窦红娘在咬牙坚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定要坚持到老爷回来!”

而虽然守城的人已经岌岌可危,感觉希望渺茫,但攻城的一方,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豪赌。

乌满天亲见自己派出攻城的二十人人,顷刻间便命丧黄泉,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却是心中画糊:难道他们有援兵?

他事先已从王八皮等逃到大青山的堡丁口中得知堡内的情况,认为自己到达城堡时,李承训等人肯定会早就撤走了,因为孤堡绝境,但凡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会选择放弃。

但事实却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现在不仅堡里有人,而且似乎只有一个女人站在城墙上,难道是空城计?

乌满天不怕有人,怕的是李承训等人逃之夭夭,他便没了抓头儿。

他派遣二十名身经百战的猛士,徒手攀爬城堡,目的是试水,同时也是算到对方会在这些人攀爬的过程中放箭,而他早已布置下数十名弓箭手瞄准城墙之上,射杀一切露出城墙的人。

但他再次失算了,城墙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部下不断被射杀,却还找不到射杀的人。

顿时,乌满天怒火中烧,却是没有乱了阵脚,他可是统杀一方的大马贼,这份定力还是有的。

众马贼见同伙瞬间被秒杀,一个个都是叫嚣着请命去攻城,这就是悍匪,不怕死,嗜杀。

“哼,以卵击石,他们没有援兵。”乌满天在检验过被拖回来的马贼尸体后,更加肯定地说道,眼中杀机更浓。

原来,他方才见到有几个马贼已然冲到城墙,甚至还有挥刀的动作,于是分析:若是堡里的伏兵多,他们早已被射成刺猬那还有机会冲上去?

现在,他见被拖回来的马贼尸体上,少的只有一只箭羽,多的不过三四只,这正与自己的猜测吻合,于是信心大增,立即高声喊道:“史老三!”

乌满天话音落点,立时有一个独眼光头在他身旁踏出一步,“老大,要我怎么干?”

乌满天上前一步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史老三起初一怔,好似难以置信,但很快便换上一副兴奋的神彩,“老大,您请好吧。”

“兔崽子们,跟我来!”他几步回到马前,翻身上马,一挥马刀,当先冲出阵营。

群马乱鸣,嘶叫连连,立时有五十骑马贼越众而出,紧步后尘。

窦红娘在城墙上见有一票人马绕城而走,心中紧张万分,心想:这队人马若是要绕到城堡侧方,与正面人马一起进攻,她可是真的守不住了,及至见到他们渐行渐远始才放下心来,“这队人马应当是去秘道那边偷袭去了,不知道无忧布置得如何了?”

乌满天没有再攻城,而是下令兵退半里地,安营扎寨,但却把剩余兵力分成四个部分,均布在城墙一周。

很明显,兵退半里是为了防止城堡上突射冷箭,分兵把守,是为了围困堡内众人,停止不攻,自然是想通过密道偷袭,而使得自己的损失最小。

暗影堡一里地外的乱石岗,秘道入口处,有五十匹马正在悠闲悠哉地吃着青草,有五个人则站在那里四下观望,作为警戒,亦或是看管马匹。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洼地里,突然,一块草皮在动,似蛇非蛇,由远及近的游走而来,及至来到这五人身后的乱石丛中,仍未被他们发觉。

这五个马贼站在乱石堆里,面对五个方向警戒四周,没人注意到有一块草皮已经移动到其中一个大汉身后。

突然,那草皮直立起来,同时一柄略带弧线的匕首从草皮下悄然伸出,直接隔断了这人的咽喉。

这看似草皮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人的伪装,只是这人的背后被扎了许多青草在上面,伏在草地里,便真如草坪一般。

既然到了乱石堆里,便有乱石作为屏障,而无需用草皮掩饰,于是这人展开鬼魅般的身形,游走其间,顷刻间便结果了这四人的性命,而后她把这五人的尸体搬运到地道里,用巨石封堵住入口。

这封堵洞口的大石,分明是早已按照洞口准备好的,因为这石头整个陷到了地洞中,不仅严丝合缝,而且外面没留丝毫石头。

也就是说,别人若想从洞外搬起这块石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根本无从下手,而唯有在地洞里面,从地面托起巨石才可以把石头顶出来。

但是,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考虑到被封堵在地道里的马贼或许会有大力士存在,所以李承训特别安排扩大了地道出口的面积,目的便是要堵上一方巨石,而非是有他这般有千斤巨力的人不能移开。相信混在马贼队伍里的炮灰们,不会有这种本事的人。

那人忙完这一切,便又退回到百米之外的那处坑洼地,藏伏起来。此人正是无忧,也就是她对李承训百依百顺,这要是换做窦红娘,还未必肯在自己背上扎上草皮呢。

地洞之中的马贼,并不知道他们后路已被堵死,依然带着激动迫切的心情向里行进,他们都在幻想着破开这座城堡之后,那些属于他们的金银和美女。

“三爷,这,这路不通啊!”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马贼突然高声喊道。

“瞎老狗,怎么不通,你没看这石头旁有个缝隙嘛,可以钻过去。”跟在瞎老狗后面的壮汉推了他一下。

这秘道通往出口的出路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人躬身通行,因此带队走在中间的史老三,是无法越过众人走到前面去查探的。

“娘的,赶紧走!”史老三在后面催促着,又用力推了前面那人。

可他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怎么了?”史老三神经一紧,他知道这种地方遭人伏击,那可是有死无生啊。

“三爷,三爷,前面有埋伏,瞎老狗死了!”一个马贼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到洞口了吗?”史老三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若是对方也在洞内,那他们便会受到一样的限制,自己这方人多,未必便输于对方。他现在担心是已然到达出洞口,那么对方处在开阔地,有掩体防护,以弓箭封锁住出洞口,而他们每个人只能从这狭小的洞穴鱼贯而出,正好成了对方逐个射杀的活靶子。

“快,顶着瞎老狗的尸体上!”他脑袋反应也快,要不怎么当得起大青山的三当家呢?

“三爷,不是出口,上不去啊!”前面的马贼喊道。

“都他媽给我闪开!”史老三让众人贴着洞壁,他硬挤了过去,却是未敢站到头排,但已然看清了前面的形式。

只见一方大石刚好堵住了去路,旁边一道狭窄的缝隙,仅够一个人吸胸收腹地蹭进去,甚至稍微肥胖的人都难以通过,而瞎老狗的尸体正好堵在那缝隙之间。

“你,抵着尸体过去!”史老三指着前面那人命令道。

那山贼不敢不从,否则立时成为史老三刀下之鬼,只得战战兢兢地上前抵着瞎老狗的尸体,心里念着佛祖保佑,他可以平安度过这个关口。

佛祖又怎么会保佑刀头tian血的马贼呢?这人刚将瞎老狗的尸体向里送了半寸,便见一杆长矛穿过瞎老狗的尸体,穿进了自己的肚肠。

“三爷!”他回身望着史老三,用手捂着被枪头带出来的肠子,脸上一片懵懂,似乎难以置信自己即将死去。

“噗!”史老三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让他少了些痛苦。

很明显,对方凭借着这个缝隙,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