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城。

作为汉中郡最北的城池,古道城从来都是作为门户来看待的,因而这里修建的也相当的坚固。不过,这到底算不上是什么交通要道,完全比不得潼关、虎牢等等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一直以来都很荒废,只是到了最近,才重新的火热起来。

“嗝~~~”

懒洋洋的躺在城门楼的房顶上,醉眼惺忪的酒徒又灌了口酒。酒徒的本名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别人也不得而知,只知晓这个嗜酒如命的男人从北冥之海而来,名动洛都,一夜之间便成为与天下第二的霍凌云、奇诡多谋的邹华、采飞扬的杜青莲等人并称于世的八大才子之一。

当年的那夜里发生的事情如今说起来还让人为人津津乐道,酒徒当时约了天下公认的其他几个才子,包括霍凌云这个“坏人”、邹华这个“毒士”、杜青莲这个“诗君”,还有死去的那个脑残的“狂生”,寄情于山水的“画绝”,懒的要命的“鬼才”,留恋青/楼的“花痴”。就是面对着这么几个人,酒徒用他们最擅长的东西与他们对赌了一番,他没有赢,却也没有输,自此之后,八大才子便正式的被叫响。如果这还不足以表现他的厉害程度,那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生”在待人上的态度便能足以表明一切。无论是对谁狂妄叫嚣,他都从未有在酒徒面前说过一句嚣张的话。

“咳咳……!”

急促的猛烈的咳嗽,酒徒那张本来蜡黄色的脸,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嫣红色。若无其事的从袖子里掏出丝巾。酒徒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无论他看起来如何的邋遢。此时此刻,都有着一种别样的神韵。招招手,接到下边扔上来的灌满了酒的酒葫芦,他又是一顿狂饮。

谁也不知晓酒徒为什么会委身在蜀王的麾下,连蜀王至今也不知晓,那个喝的一塌糊涂的男子,为何要不远千里的来到蜀地、来到自己的王府门前,然后……狠狠的呕吐了一番。倒地不起。蜀王不知道,但他极为信任这个一天中连睡觉都在醉梦当中的男人。就像现在,酒徒说关君山搞不定这边,他要过来,蜀王便叫他过来,连原因都没有问。

城门楼下,关君山虎步龙行的走来,三尺长髯随风飘散,丹凤眼中精光阵阵,杀气腾腾。他看起来比三年前威势更重了。但不同于从前那种锋芒毕露,看见他仿佛就像是看到了一柄绝世快刀。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更像是一道悬崖,前者代表着稳重,后者代表着危险。

“啪!”

双手猛的抱拳,关君山微微昂头看着还在喝酒的酒徒,大声道:“军师!为何大军要在此停留?那西凉鼠辈连日来在外叫骂,我等难道就要做缩首乌龟吗?我们是要勤王讨逆的!不是过来……过来听人奚落的!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已经是第二个日头了,不知哪里来的西凉军,差不多有一千人左右,日夜不停的轮流在古道城外大骂不已。那些侮辱性的词语,着实叫人暴怒不已。若是一般人,关君山也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就像是一头猛虎,怎么会在乎小蚂蚁的挑衅?偏偏城外显现出了代表西凉军脸面的西凉三杰之首焦应龙的身影,还质疑他关君山的刀是否厉害,这叫关君山怎么能忍?可酒徒就是不松口,这让他本来只是急躁的心,变得暴怒起来。

“哦?城外有西凉军?……那可真是不太妙啊!”,酒徒醉眼迷蒙的看着关君山,挣扎着想站起身,结果扑腾了半天,只将城门楼上的青瓦剥落数片,索性靠在房脊上,他叫道:“快来人帮帮我!我要下去!西凉军杀来啦!西凉军杀来啦!西凉军杀来啦……”

随着酒徒这么一嚷嚷,城头上顿时一片慌乱。乱乱糟糟的嘈杂了好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喝醉了的军师将军酒徒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话,只是……这真的是玩笑话吗?当然不是!酒徒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否则的话,他用如此卖力地演戏?

歪着脑袋,酒徒指着城头上的士卒,道:“关将军……嗝……看到了吗?”

关君山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解,反口便问道:“怎么了?”

酒徒失望的摇了摇头,连续打了几个就嗝儿,道:“你上来,跟我喝顿酒,我就告诉你。我也会告诉你……为什么不让你去……哇……”,说着说着,酒徒便吐了好大一片,擦了擦嘴角,还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失态了,失态了,喝得太多……”

关君山强忍着那些刺鼻的呕吐味儿,强忍着心中一惊百爪挠心的急躁,跃上城门楼后,盘坐在酒徒面前,拿起酒葫芦便喝了个干净,道:“我在军中从不饮酒!但……我今天必须要知晓军师此举有何深意,哪怕为此开了禁令!”

“呵呵呵……呵呵呵……”

只有喝多了的人才具备的笑声响起,酒徒一边示意下边的人上酒,一边懒洋洋的双手抱怀,侧卧在青砖碧瓦中,慢悠悠的说道:“敢问关将军……在你的印象中,什么样的兵马,算得上是强兵悍卒。你先告诉我这个问题,我再跟你说别的。”

关君山略一思忖,道:“令则行、禁则止,不惜身、不畏死……”

“太空泛啦!”,酒徒摆了摆手,打断了关君山的话,道:“你只要告诉我,你麾下的三千部曲就是强兵难道不好?咳咳咳咳……听我说完,刚才我那么几嗓子喊过之后,你的注意全在我身上,完全没注意那些士卒的样子……嗝……失望!太让人失望!衣甲不全,慌慌张张,乱乱糟糟……你告诉我,这样的兵,算是什么样的兵?嗯?关将军,蜀王此次北上,是要鼎定江山的!而且……他太着急了,太……唉!西凉是什么地方?常备兵马十余万,久经沙场,与西狄蛮族一年有一半儿时间都在相互攻伐……你现在告诉我,你哪来的勇气质问我为什么驻足不前?”

蜀王准备出川的意图,酒徒是赞许的,但

蜀王决定北上,攻伐西凉,直接威逼洛都,速战速决的意图是酒徒所反对的。他也曾直言不讳的劝说过蜀王,但蜀王坚持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在酒徒看来,哪怕荆州牧兵多将广,钱粮不缺,还有毒士邹华坐镇,但他酒徒难道就是吃素的?比起西凉这种有多少兵马就有多少精锐,逼的着急了,全民皆兵的穷山恶水之地,荆州就好比叉开了大腿的姑娘!可惜啊!可惜!蜀王就是不允,其他的将领也显得那样的信心十足,有些话,酒徒想说都说不出来。

关君山被酒徒噎得不轻,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酒徒急促的咳嗽着,这回他又吐了,吐得不是污秽,是鲜血,嫣红的鲜血。在关君山震惊的目光中,酒徒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猛喝一壶酒,道:“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命不久矣,能拖到现在已经不易……我本意是叫蜀王与李缺书信一封,让蜀王与他结盟,如果他不愿,那就立刻伐他!荆州是世家士族最多的地方,那里不是李缺的一言堂,只要我们打了几场漂亮仗,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取荆州之地,先鼎立西南,重现三国蜀国盛况……不称帝,只建国,先削弱帝国对人心的统治,接着进击扬州、苏州、汴州,将那头江东猛虎吞掉,把南疆军团的左右武卫、左右翊卫二十万精锐孤立在交州。集重兵威压之下,他们绝不会拼死搏命,届时,大象已成!帝国南北分治,南方蜀王独掌江山,北方的北地君候、成侯,乃至靠山王都会滋生出野心,必然动乱频频,只需要再忍三年,帝国江山易主,蜀王将会成为又一个汉光武帝……咳咳咳咳咳……”

说了一大段的话后,酒徒的咳嗽更加激烈了,表情痛苦不已,但他的话还没有完:“他现在一心想要用最快速的方式来解决事情,自持皇室身份,却忘了,世人本逐利,蜀王还不能给人利益,只能画饼,可面对着画饼,又有几个会动心?西凉,从来都不是好啃的骨头,战争,更不是一两个人、一两千精锐兵马就能够决定胜负的,尤其是蜀王与靠山王之间的对决,兵马以逾过五十万的数目……”

“可是……”

“你是想说,我军三倍于敌,兵马粮饷无数……屁!狗屁!目光短浅!”,酒徒仿佛真的醉了,好不顾惜关君山的颜面,大声的说道:“你告诉我!你最近打得一场仗是什么时候?别跟我说剿灭五溪蛮,那也叫战争?啊?就凭这些刚刚征召入伍,刚刚见了血的兵马,你准备跟西凉那些屠夫对阵?三倍之敌人就能让你觉得飘飘然了,必胜了?扯淡!”

被酒徒好生训斥了一顿,关君山本来骄傲的心,平稳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给酒徒施了一礼,折身而去。不多时,整座古道城都响起了关君山的怒吼,还有士卒被操练的苦不堪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