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正想如何将足尖借力后翻之际,足躁犹在半空,离石级尚有尺余时,石级骤然翻开了。

这机关竟不必触及就开,只要有些许旁边石级的震荡,以及人气,立刻就可以把埋伏发动。

唐藕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就在这刹那,唐方已解下红披风,闪电般益在裂开的洞口上。

只听一阵“噗噗噗噗噗”连响,披风一阵乱动,约莫过了半晌。

披风里没了动静。

唐方缓缓抽回被风,隐约听见海难递在石级顶上也舒了口气,唐方翻开披风,只见披风里钉满了各式各样的针。

枣色的披风里面本是镶着白兔毛,而今兔毛都成了蓝紫色,连兔毛沾着了也如此,如果人体被这些针刺着了,更可想而知。

唐方暗底里也吁了一口气。

海难递却自上面俯瞒下来,看见唐方的一头乌发,发卷的刘海,白生生的俏脸,和尖挺秀气的鼻子,以及美丽的胸身,他心里急得不得了,忍不住叫道:“唐方、唐方你已闯过了两关,第三关是最难的,你不要轻试。”

唐方仰视,那黑白分明,看似冷晶清澈但有几分凄楚的眼胯,看向他,冷冰冰地道:“那你愿意告诉我了?”海难递想想又不甘心,终于摇首道:“好……吧!只要休让我亲一亲,也不必嫁给我了,就不必过第三关,我告诉你就是了”唐方粉脸又是一寒,理也不理睬他,径自向第三十八级阶梯行去。

海难递心中难受,心想:这样一个夫人,怎能教她受到损害,而第三十八阶梯的埋伏,又十分犀利,不知多少武林一等一高手,都丧生在这第三关下……自己上来则是因与原来此处观主不掸道人相熟,自己先上此阶梯后,在猝不及防下击杀不禅,然后借他的这个留存下来的石级机关,以图难倒唐方。

岂料唐方了然无惧,勇闯三关。

唐方这时已悠然行去。

第三十八级阶梯!第三十八级阶梯!是生?还是死?唐方闯不闯得过?可是唐方没有想,没有想她自己过不过得了关,而是在想:——那海霸主怎知道自己和萧秋水所说的话?——难道海难递已经找到了萧大哥,他……唐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得出答案来,所以她昂然走向第三十八石级,那是于大师所设下的无人能破的机关陷阱。

第三十八级阶梯!海难递忽然叫道:“别……我告诉你好了。”

唐方站住,望向他:“我可没答应你的条件。”

“我提条件了吗?”海难递苦笑,他个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狠手辣遇着了唐方都成了千思万念的柔肠百结:“我只不过提出要求都不提了。”

“我告诉你好了。”

唐方停了下来,静静地问:“你说。”

两只黑白亮丽的眸子注视着他,海难递只觉得一阵昏眩,宛似在皖月亮日下一般。

他蹑懦道:“其实……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没有见过萧秋水。”

唐方秀眉一锁剔扬,带三分希望七分不信地仰脸问:“那你又怎会知道?”海难递望着唐方那张美冷如长白山天池边的冰雪,笑如一朵花开尽了江南的脸,长叹一声,终于道:“是唐家的人告诉我的。”

唐方这才相信,因为当时确有唐门的人在,只是她不相信唐家堡的人也会出卖她,而宁希冀萧秋水仍然活着。

只要萧秋水仍然活着就好。

唐方不借一切代价。

“是谁?”海难递脸有难色:“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唐方也不追问,她最主要的是关心萧秋水,至于唐门里是谁作了这种事,她就不会那么关注了。

但海难递得悉了这句话,无疑等于以萧秋水名头为饵,引她过来,唐方也不想追究,因为海难递毕竟已将实情告诉了她。

她一拱手,说了声:“谢了。”

转头就走,海难递望着她那劲装窃宛的腰身,喉核上翻滚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倏然掠下。

唐方霍然回身。

海难递一面伸手一面笑道:“唐姑娘,我……”唐方叱道:“拿开你的手!”然而海难递并不移开,所以唐方只好出手,唐藕在下面,便见到海难递使出了那招近乎无耻的“芳兰竟体”。

虽掌风扫中了唐方,但也被唐方的“了母离魂镖”打中,负伤而去,血流得一石阶都是。

唐藕自回忆中惊醒时,是因为大厅乱作一团,并响起了呼喝打斗之声。

原来大厅摇晃不已,轰隆连声响了两次。

原来落花娘子提出来要见唐方之际,辜幸村说了一句:“唐姑娘今时见不着,他日才见,又有什么所谓?横竖来日公子襄请喜酒时、新娘子也须向你敬一杯酒呢。”

公子襄生恐唐方听见,怫然不悦,打断道:“辜前辈万勿此说,唐姑娘乃晚生心仪之人,非有妄念……前辈如此说,教人听了误解,就不好了。”

辜幸村哈哈笑道:“那又有什么要紧,哈哈哈……唐姑娘也是人,坦白说,萧秋水已是凶多吉少,唐姑娘也总得嫁人的呀……放眼武林,又有谁年轻有为胜得过您公子,页是珠联壁合,一对玉人,呵呵呵……”公子襄正色道:“前辈不要这样说,萧大侠吉人天相,定能与唐姑娘劫后相逢的。”

辜幸村正待谈话,甄厉庆冷冷地道:“但我在外却曾听辜老爷子说过,公子襄心谋不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唐方不知廉耻,丢了元宝找黄金……现今怎又变成了口甜舌滑?”这一言既出,公子襄的人都变了脸色,辜幸村没料甄厉庆竟在此时拆他的台,掘他的场子,大怒道:“你……你…胡说!”“我没有胡说。”

甄厉庆道:“你才胡说,这一班人来这里,都是因为你胡说这儿有天书神令才来的。”

辜幸村大声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嘿嘿嘿,我跟公了襄无怨无仇,更没理由会这样做!”“有理由,”甄厉庆带着一种出奇的镇定与他平时的暴烈全然不同的神态的说话,但却比他适才暗狙泰誓时令人更觉恐怖:“因为你受人主使,要引起武林中各派各门跟梁王府的人为敌,惟有如此,江湖上的‘欧阳黄河,公子长江’才会只剩下了‘欧阳黄河’!众人为之哄然,江伤阳厉声问:“他是‘血河派’的走狗?”要知道近年来崛起的神秘帮派血河派,原只是雄峙北方一带,造成杀戮极重,可谓血流成河,血河派人人皆武功高绝,稍不如意。

即大动于戈、在厅中的武林人士,大多数与血河派都曾结下过血海深仇,故提及此,莫不耸然动容,勃然大怒。

辜幸村大怒至极,叱道:“你为何要如此冤诬我?”甄厉庆笃定地道:“不是冤诬。

我有证据。”

说着他自怀里扬出一封信来,只见上有龙飞风舞般的字体,辜幸村一个箭步上去抢,众豪哄然,落花娘子一闪身,早已拦在两人中间,她的脸上已无笑意,她骚骨的媚态这时却如桃花映在雪光上.有一种彻心的艳。

“如果是假的,听听甄老爷子读出来又何妨?”辜幸村气得鼻子都歪了:“伪造!伤造!根本役这种事!没这封信!”江伤阳也一步踏近来,与落花娘子站在一起,说:“既是伪造,就听听如何伪造更没关系了。”

原来江伤阳本来有一位亲弟弟,叫做江冬阳,武功也相当高,却因潜入血河派卧底学武而被发现,被欧阳独亲手杀死。

所以他一听说是欧阳独策谋的事,全身毛孔都在备战状况下。

辜幸村被江伤阳、落花娘子两人拦在前面,又气又急,却是无法可施。

公子襄平静的声音传来:“辜前辈,是非自有明理分,你就让甄先生读读看吧。”

辜幸村双眼一翻,气骂:“好吧,你读吧!老夫……”话未说完。

甄厉庆已经大声将信读了出来:“辜兄尊钩:太湖一会,煮酒言欢,兄所允之事,应即付诸行动,灭梁王府尤宜从速,可惜天书神令出现江湖,使武林中贪婪之徒,尽聚一堂,鹬蚌相争,玉石俱焚可也……盼兄早复佳音,龙门血河欧阳拜。”

众人一听,更是震怒,这干人中有的是千山万水,赶来粱王府夺宝的,有的人在未到梁王府之前,早已在沿途费尽心机,互相残杀,为了要取得天书神令,无所不用其极,而今听甄厉庆所读之信,天书神令似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众人将信将疑,却把一腔怒火,全发在辜幸村身上。

“好哇!”江心虎怒道:“辜大爷,您老远把人从关东请来,为的是瞠欧阳独这趟浑水!”东北七大镖局总缥头苟去恶也忍不住叱道:“辜大爷,我们可不像您老,在武林中呼风唤雨的,咱们只是刀头上舐血的汉子,不过拎个人头背把大刀到处替人护漂,整天争霸灭门的,一家大小可没热饭好吃!”其他吃过“血河派”大小亏的武林豪客,更是怨声四起。

辜幸村又气又急,鼻尖冒出汗来,江伤阳冷笑道:“辜老,你倒挺会装蒜的嘛。”

辜幸村气急反笑:“我装什么蒜,这封鬼信,根本不是这样写的!”仲孙湫截道:“听你的口气,仿佛还不止这一封信哩。”

辜幸村噎然,甄厉庆接道:“可惜我只偷到这一封信。”

只听另外一人接道:“不过,辜爷到太湖去时,恰好给在下撞到了。”

说话的人是关东参客首领“袖里乾坤”稽健。

“……可惜那时辜爷对在下的咨问支吾其事,说是见一个非武林中人去了,嘿嘿,没料到,没料到……”辜幸村脸上变了色,一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这关东参客脸色都青了,脸肌抽搐着,大汗涔涔而下,辜幸村厉声问:“你这样胡说是什么意思?”这时五六个参客高手都抢先出手。

但投鼠忌器,怕伤了稽健,已忌于辜幸村武功厉害,都不敢贸然出手。

忽听公子襄道:“辜前辈,在这儿,谁都有说话的权利,请您放手。”

语音稍为一顿,又说:“有件事在下要请教甄先生。”

甄厉庆道:“公子请说。”

公子襄道:“既然先生早已得知辜前辈有意制造混淆,先生为何还要膛这趟浑水?刚才还亲自出手呢?”甄厉庆笑笑道:“因为我确是认为天书神令,是在公子处。

要是我的消息只是从辜兄处听来,辜兄再会挑拨离间,也动不了我的心,只是,目下这消息也来自唐门,自是不会有错。”

公子襄目光一闪道:“唐门?”甄厉庆点头道:“要不是唐门的人自己走漏的,又怎会让我们如此确信无讹?”唐藕忍不住追问:“不知是唐门中哪一位?”甄厉庆嘿嘿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梁王府中,也一样有消息传出来。”

仲孙湫叱道:“梁王府中,无这种败类!”落花娘子晴了一声,哆声哆气地道:“怎么说你们坏话的都是‘败类’,那么赞你们的人岂不都是‘好人’了,怎么天下的英雄好汉,总是听得人赞闻不得火骂的?如果掌握到生杀大权,不是全部反对者都教大英雄大人物杀光了吗?”仲孙湫冷冷地道:“在梁王府里,可没有似是而非、混淆不清的人!一个人行得正,做得对,就能立言、立法、立威,我们公子的旗下,更是精锐之师,绝不会有这种败类。”

落花娘子淡谈笑道:“就算你们这一般人马正气凛然,但在整个武林、整个江湖中的乌烟瘴气,还不是教你们一样给同化了?否则,以你们这一撮人,就算激浊扬清,又能替江湖上做得了多少扶弱助强的字?徒自烦恼罢了!”仲孙湫别过脸去,冷笑道:“好男不与女斗。”

公子襄忙接上话题笑道:“就算江湖是条大臭沟,我们也愿化作一滴清水,去冲淡这污秽。”

落花娘子唉了一声道:“可别把自己也弄污糟了。”

转向仲孙湫那儿撇撇嘴道:“可别像我们的仲孙湫大总管那么洁身自好,跟个女子讲话也怕舌头上生脓疮。”

仲孙湫自是不理。

稽健却嚷道:“你放不放手?”几下挣扎不脱,声音立时变作哀求。

“辜老大,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辜幸村笑道:“稽老八,我以往倒是看走了眼,你到底是谁指使来乱说的?”“好啊!”甄厉庆冷笑道:“辜兄还不肯承认职血河派有勾结?”仲孙湫冷冷地道:“辜霸主,你假传信息的事,在下很想向你讨个公道:“说着行前了一步。

适才几场交手,甄厉庆对气伯泰誓,落花娘子对秦歌衫,江伤阳对杜而未,辜幸村都一直只是推波助澜,从未出手,而江、甄、莫三人都没讨得了好,心里对辜幸村都忿然,现下见“气伯歌衫正人君”中武功最深不可测时仲孙湫要出手,心中都幸灾乐祸起来。

江伤阳逍:“是呀,辜兄是我们中的主帅,仲孙先生又是梁王府的总领,两雄相会,怎能光动嘴巴……”辜幸村气绿了脸。

“江十八你……”话未说完,一人欺人,直抢中宫,辜幸村的武功自也是非同小可,所练的武艺也人骨髓,立时发挥了出来,不自觉地对拆了几招,那人忽然撤手而退:但辜幸村但觉双手受那人所带动,还一直出招不止,心中晴叫:“不好!”忙敛神收势,倒退二尺,吐气扬声,砰砰双拳,打在石柱上。

只听一阵轰隆轰隆,石住为之动晃。

辜幸忖这两拳打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为之震摇,且石裂而开,实是惊人,在场知者以为他故炫内力,纷纷赞叹,但如甄厉庆等武功有相当修为者,一看使知,辜幸村受那人掌法带动,不但在不知不党中放了稽健,而且收势不住,若不是拳击石柱,则非累倒不可。

那人武功之高,可想而见。

但那人却是以剑法成名的。

那人正是梁王府中号称第一高手的仲孙湫!仲孙湫以剑术成名,但他现今还没有用到剑。

他凭双掌,并以退为进,救下了稽健,大大挫了东北一霸辜幸村。

辜幸村再胆小也无法忍受众目暌暌之下如此狼狈,这下他可光火了,厉啸一声,全身衣服卜卜地鼓涨起来:而且身形骤然缩小了许多,他本来就矮胖身材,这一缩小,越发像个肉球,令人发噱。

但仲孙揪却笑不出来。

通常武林高手在运功凝视全力一击时,的确会身形变异,但一般来说,身段必定更雄武威壮,却不似辜老怪一般反而缩小。

——这人的功夫能练到反其道而行之,定必有过人之能。

仲孙湫也不敢轻敌。

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上,他知道前面的敌人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忽听公子襄一声断喝:“小心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