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找到陆诀东的时候,黎家已经再无回天之力。能动用的关系全部钻进死胡同般怎么也绕不出来,能求助的人脉不是闭门谢客就是无奈摇头。最终剩下的似乎真的唯有陆诀东这一条活路了。

“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上忙。”正如预期中的答案,陆诀东的回答干净利落到林岚几乎想掉头走人。

然而再傲的骨气,在亲眼见证了林家的衰落后只得偃旗息鼓的收回囊中。脚下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林岚仍是继续开了口:“我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我也知道提出这个要求确实很…厚颜无耻。可是…”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林岚扯了扯嘴角,放弃最后一点所谓的自尊:“陆家真的不能放黎家一条生路吗?”

“林二小姐似乎弄错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子微微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面色些许泛白的林岚,“黎家得罪的是叶家,与我陆家毫无关系

。”

“陆珏灵!”指了指陆诀东办公桌上的全家福照片,林岚苦笑道,“陆大少,咱们可不可以开门见山的敞开了说?”

视线落在面前相框里陆珏灵笑颜如花的脸上,陆诀东索性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正面对上林岚:“既然林二小姐知道我家小六,想必也清楚叶家大小姐在我家小六心中的地位。听说叶家大小姐在你们的眼中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但是很不凑巧的,我家小六偏偏就只有这么一个好姐妹。所以有些事从一早就注定了结局,要怪只能怪你们做事太不留情面。”

“我承认叶絮冉的死,黎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现在叶小曼已经绳之于法,黎家所有的人也都遭了连累,就连身为姻亲的林家也搭了进去。陆家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林家已经彻底完了,黎家眼看就要倒台。然而最让林岚担心的却并非在此。如果说叶小曼的最终下场是一辈子只能呆在精神病院,那么同样脱不了干系的黎炙昊又将如何?

“既然林二小姐把话说得直白,我也不必再兜兜转转。实话实说,叶絮冉的死原本是怎么也轮不到我陆家插手的。无奈我们陆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她不乐意了,咱们谁的日子也甭想好过。”即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林岚一变再变的面色,陆诀东出口的话语仍是毫不留情,“或许黎家更应该庆幸动手的是我而非我家动辄拿枪解决问题的二弟,届时的后果绝不是你们所乐见的。”

林岚的身子明显的冷颤了一下,张张口又徒劳的合上,最终化作无力的苦笑:“陆大少还是此般不给人留丝毫的余地。”

“陆家人向来对人不对事。”黑道出身的陆家从来不会标榜自己是善良人士。人不犯己既不犯人,一旦触及他们的底限,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叶絮冉之于他们其他人或许还不够分量,可是对陆珏灵来说,早已成为家人一般的所在。这是叶絮冉的幸运,同时也将是黎家和林家最大的不幸!

林岚的无功而返,换来的是黎母悔不当初的捶胸顿足。前有叶家、赵家、齐家联合任家的多方打压,后有陆家极为强势的围追堵截,林家败的太快,黎家更免不了摇摇欲坠的惨运。

一再低头却接连碰壁的黎家老爷子终究还是抵不住强大的压力和落差,猝死在前往叶家商谈的路上。

亲眼看到自家爷爷的一世英名因为他的过错身败名裂,心力交瘁最终死在他的怀里

。同坐前往的黎炙昊双手剧烈的发抖,引以为傲的理智几近崩溃。叶絮冉的死换来了小曼的被逼困在精神病院,换来了外公的瘫痪和林家的倒下,换来了黎家举步维艰的凄凉和爷爷的…过世…这样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看着死不瞑目的黎家老爷子,看着一刻间仿若老了二十岁的黎父,看着哭成泪人的黎母,看着目露绝望的林岚,看着一个又一个跑到黎家来指责他的亲戚…黎炙昊很想放声大喊,却发觉他才是最没有资格叫嚣的那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到底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

真的是叶絮冉阴魂不散的缠着他吗?如果是,他可不可以说一句他后悔了?可不可以换回他外公的健康,换回他爷爷的生命?可不可以换回曾经的一切美好?跪在叶絮冉的墓碑前,黎炙昊第一次诚心的忏悔…

黎炙昊的忏悔已经重生的叶絮冉自然听不到,等着他的再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光明大道,再也没有一路颂扬的鲜花与掌声。除了永不止境的悔恨和于事无补的挣扎,黎家的烂摊子、林家的烂摊子、还有众家不论缘由却一致铁了心势必要复仇的强悍对手的满腔怒火和怨怼…都等在他的眼前…

丁寒俊没想到待他赶回国时早已物是人非。迎接他的除了凄惨落魄的被赶出黎家整日借酒消愁荒唐颓废的黎炙昊,还有本应生活的幸福美满却身处精神病院近乎被活活逼疯的叶小曼。

瞠目结舌的看着留着哈喇子兴高采烈的跪在地上爬行的叶小曼,丁寒俊的眼被刺得生疼生疼,酸涩的苦楚从心底冒出,瞬间便蹿至全身上下。手脚僵硬的无法动弹,怒火与心疼交织而发红的眼圈怎么也掩不住他此刻的哀恸。

不过是想潇洒一点的退出才选择了不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怎么就变成了今时今日的场景?叶絮冉死了,翔尘离开了,炙昊醉生梦死的堕入痛苦的黑暗深渊,而小曼…不疯胜似真疯的被这该死的精神病院逼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个病人自打入院就有暴力倾向,极度不配合治疗。同住一房的病人被她打的遍体鳞伤,集体要求换病房。被逼不得已,医院特地为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之前医院是不准任何人探视她的。不过这两天她的表现还不错,没再喊打喊杀,我便申请院长给你放了行。”陪同在侧的主治医师陆诀西脸色温和,语气悲悯,“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才多大就患了这种病。听说还在外面杀了人,哎,害人害己啊…”

“陆医生就是太善良。这种黑心肠的女人哪值得同情?听说她可是抢了人家正牌大小姐的未婚夫还买凶杀了正牌大小姐的不要脸的女人,就是死一千次一万字都赎不了罪的

。要不是念在她是个神经病,早就被枪决了。哪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同行的小护士义愤填膺,愤愤不平的骂道。

听着陆诀西的同情、听着小护士的痛骂,丁寒俊双手握拳,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进兀自在地上爬的欢快的叶小曼:“小曼,我是寒俊哥。我来看你了。地上凉,你先站起来好不好?”

“寒俊哥?”停下爬行的动作,叶小曼歪着脑袋看向越来越靠近的丁寒俊。

“对,我是寒俊哥。我回来了,马上接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始终不肯相信叶小曼会疯的丁寒俊试图以最温柔的语气诱哄叶小曼随他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什么疯了?什么精神病院?只要离开这里,小曼一定会正常过日的。

就在丁寒俊弯下腰,伸出去的手碰到叶小曼胳膊的那一刻,跟随其后的陆诀西出现在了叶小曼的视线中。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叶小曼那原本单纯无辜的眼神忽地一变,恶狠狠的迸发出了刻骨的恨意。双手齐上,用尽全身力气的掐住丁寒俊的脖子:“杀!杀!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病人又发疯了!快把她拉开!”陆诀西回过头,快走两步抵达门口,指挥候在门外的护工进屋将叶小曼强行压制在**。

看着几个护工动作熟练的拿绳子绑住叶小曼,甚至用预先准备好的毛巾堵住叶小曼疯狂大叫的嘴。丁寒俊只觉眼前一黑,踉跄两步,差点倒地。

“这位先生没事吧?”极其好心的扶住丁寒俊,陆诀西满脸关怀,“不用怕的,病人现在已经安静多了。之前比现在更疯狂的时候,好几个病人差点没被她掐死。好在没闹出人命,不然咱们医院可就不好向其他病人的家属交代了。这才有了专门在病房外二十四小时守候的护工,就是为了防止病人随时发疯伤人。”

耳边是身着白袍的帅气医生温和平缓的安慰和解释,丁寒俊却如遭雷击般彻底失了言语。被拉着送出精神病院的那一刻,丁寒俊的脚步虚浮,神情一度陷入难以自拔的恍惚。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小曼真的已经疯了吗?

叶小曼是否真的疯了?送走丁寒俊的陆诀西勾起嘴角,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远在意大利的越洋电话:“小六,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