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路中间,躺着一个“人”,像一块写着晴天霹雳的大石头,一动不动,因为被雾隔着,如果不在近处,很难看出是死是伤,只知道四周全是血。俩人心里害怕,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看来这葬狗坡看似平静,风景优美,实则暗藏凶险,难怪当地人都如此忌讳此地。猴渣的大脑骤然间一片混乱,心中暗暗叫苦,本想借车炫耀一下身份,不料片刻之间,便惹上一身血灾,他几乎要哭出来,不断地向高娃解释着:“我刚才真的没发现有人出现,我发誓……你帮我看看,那……人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高娃只能这样回答,她想上前,但马上又退了回来,对猴渣说,“你……去看看……”猴渣急忙退后一步,摇手道:“……万一……万一那人没死呢?”高娃使劲地推了一下他:“淌了那么多血,难道那人还会跳起来抓瞎你的眼睛吗?快去!”

猴渣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他的动作很胆怯,很生硬,很迟缓。他满脸是血,又像一个持刀凶手,显得狰狞恐怖。他一点点地靠近那个人,似乎在担心这个躺在地上的人会随时一跃而起,突然扑向自己。但是他的担心白费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已经支离破碎,如何能动?

“我想……这人……已经死了……”猴渣朝那“人”跟前挪了两步,便立刻像弹簧似的弹开。他并没有去看那个“人”,或者说他根本没睁眼睛去看。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淡定地去看一具尸体的脸。

“我们怎么办……”

“我们……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行吗?这雾很大,没人能看见我们。”

高娃愣了一下:“说什么鬼话?地上明明有具尸体。”猴渣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尸体不见了呢?”高娃闻言,顿时愣在当场:“抛尸?”

猴渣的这个念头横空杀出,把高娃的头弄大了一圈,很显然,这是个她不敢想象的主意。

猴渣上气不接下气,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尸体扔了,扔到葬狗坡的森林里。坡里毒虫毒雾很多,蚊虫滋生,空气潮湿闷热,瘴气常年不散,尸体到里面很快就没有了。再说,葬狗坡已经失踪了有很多人了,只要山路上没有尸体,公安局就没有办法断案。”这一刻,猴渣的心脏不由得咚咚咚地鼓动着。

高娃悄声说:“你……疯了?这是犯罪,我可不参与这事。”

猴渣盯着路上血迹,苦笑连连:“我不想惹上官司,不想进监狱,你明白吗?我们得赶快行动,雾要是再突然散了,我们就没机会了。”猴渣极力压抑着愤怒,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发颤,毕竟他是为了高娃才开车出来的,现在居然要听她这种教训,他的脑袋几乎要爆炸了。

高娃看上去似乎比猴渣沉稳多了,安慰他说:“猴渣,这只是一场车祸,你没杀人,也不是凶手,别那么紧张,先冷静下来。”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猴渣抱着头蹲在地上,他开始后悔,不该从葬狗坡走,如果绕红丹河走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猴渣,咱们报警吧。”

猴渣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其实猴渣根本不知道警察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故。但是对他来说,报警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猴渣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高娃身上,又忍不住把高娃搂在怀里,趴在她耳边,说:“高娃,这事跟你没关系,等会,警察把我带走,你就别去机场了,一个人先回去。把我这衣服披好,路上冷……”那一瞬间,猴渣觉得嗓子堵得特难受,说话声音特别低,他怕再说下,会把自己给说哭了。

高娃披着衣服,接过猴渣的手机,慢慢地往后退着,一直退到葬狗坡的祭祀台边。看来,她是不想让猴渣打扰她和警察的通话。

雾还是很浓,前方显得很模糊。没有风,整条路又恢复寂静和怪异。猴渣站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正严重地刺激着他的耳膜:“嘭、嘭、嘭……”

“谁?”猴渣耸然一惊,隐约起伏的“嘭、嘭、嘭”声在回应他的问话。这一次,猴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猴渣平时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否则也不敢来葬狗坡。但现在,他的心底升起一股阴冷。他不再以为这是恐怖故事里的某个情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他胆战心惊的假设。

猴渣回头看着来时的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相信这里还有别人!这大雾弥漫,荒山野岭的,到底是谁在作祟?他疑惑地原地转了个身,四下里紧张地寻找。难道是……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一定是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听。“嘭、嘭、嘭……”那个声音依然在浓雾里回荡,像是有人在无奈中绝望地呻吟。

妈的,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戴着护身符,穿着道袍都能撞到鬼。这声音,简直太锻炼心脏了。猴渣心里乱骂,拼命压抑内心的恐慌,深吸一口气,索性壮起胆子,学着当地村民驱邪的口气,大喊起来:“天上有的是鸟,地上有的是米,这葬狗坡路窄,咱们算是碰上了,不管你是上三界,还是下三界的朋友,若看得起我猴渣,就出来照个面,咱交个缘分……我是说真的,你马上出来!”

很明显,猴渣被这种恐慌惹恼了,气愤地命令着暗处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迈开大步向车子走去。如果真的有人,肯定和这场车祸脱不掉干系。

猴渣还没走到车后,就发现在车子后面,迷雾斑驳中,冒出一个人影来。猴渣定眼观看,是个六七岁孩子。此刻,那个小男孩静静地站在那儿,背对着猴渣。他一直低着头,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件肥大的上衣,整个儿包裹着他,好像包裹着一副骷髅骨架。

猴渣试探着走近他,见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铁叉,铁叉上拴着胶皮筋,这应该是一种自制的打鸟弹弓。听到猴渣说话,那小男孩就像一扇锈门一样,缓慢而又僵硬地转过身,直到与猴渣面对面。

古人说,相由心生,错得再离谱,那也得挨着点皮毛。猴渣在鬼街口,经手过不少辟邪驱鬼的物件,哪一件都是凶神恶煞的相貌。不知道为什么,猴渣还真没跟长得这么辟邪的孩子接触过。那孩子生相丑陋,满嘴的黑黄龅牙。打量之余,那孩子朝猴渣抬起手臂,渐露微笑,直笑得猴渣打心里毛骨悚然。笑着笑着,那孩子便伸手过来,猴渣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血手!

此时,千钧一发,也无暇多想,猴渣立即用双手蒙住自己整张脸,两腿如树叶般拼命颤抖,就连呼吸都骤然停顿。他之所以原地未动,是因为他丧失了逃跑的能力。许久,猴渣才鼓足勇气从指缝中看去,他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嘭、嘭、嘭”声如断箭般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猴渣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心想,自己两天一夜没合眼,莫非是看花了眼不成?葬狗坡是个诡异之地,林中异气可以幻化出各种奇景,就是那些奇景,把人引向死亡。当猴渣走到车前,心里一紧,车前竟有一个血手印!

猴渣随即一想,应该不会,那种幻化奇景,都是光线折射而产生的,纵然是千奇百怪,也只能够看得见,却摸不到,而今,这车上的血印,却是真实存在的。这绝对不是幻觉,他确定!

远处,浓雾里,有一只野猫,远远地躲在草丛后偷望,雾太浓了,使猫看得见,却看不远,它也不敢确认,一米之外,是生路还是死路。令猴渣心跳的是,那只讨厌的野猫,偏偏又在此时发出那种三长两短的叫声,嘴说不怕,那可是真怕。

高娃报完警,便和猴渣一起畏缩在路边,等待警察的来临。他们低着头,除了双脚周围,他们哪也不敢看。的确,山路上长短深浅不一的血痕印记,比比皆是。他们无法想象当时遇害者正在经历什么,可是,更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