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筝受狄康鄙视的同时,萧错也在受池文青的鄙视,毕竟萧错所作出的结论,是常规鉴定,也就是常说的:眼学。这种鉴定,主要是凭借丰富的鉴定经验和足够的历史知识,靠目测断定文物年代的办法。

萧错是个掌眼,靠眼力鉴别,靠知识点分析推理,已经十分准确。但他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科技检测。走这条路,不是因为萧错没把握,而是为了取证。当琀蝉和瓷片的土锈污垢检验结果出来时,池文青却拿着单子,说:“这……绝对不可能。”

萧错接过单子,非常淡定地说:“绝对可能,而且是铁证如山。琀蝉和瓷片,带着同样的土锈污垢,而琀蝉这种发红的沁色,就是长期受紫红色砂砾泥所侵蚀导致。红丹河河水泛红,就是因为水下堆积着紫红色砂砾泥。而琀蝉和瓷片都是出土器,显然不是藏在红丹河水里。而红丹河附近,只有葬狗坡能藏宝。”

话题进行到关键时刻,池文青却一副不屑的表情看着萧错,说:“你这个结论,早在三十年前,你爸就总结出来了。葬狗坡,确实是这样的一座红坡,通体由紫红色砂砾泥和岩石构成……”

萧错听到此处,立即反问:“真是紫红色砂砾泥和岩石构成?”

“是的。三十年前,最初锁定葬狗坡为疑点的人,就是你爸。我们分别在葬狗坡的东坡、西坡和南坡,进行勘探。第一钻孔出来的结果,深度约为十米,打出了夯土层。第二钻的结果,更让我们非常兴奋,我们居然打到了石层。”

“石层?葬狗坡下有地宫?”

结果是出人意料的,池文青在萧错的追问下,居然是这么说的:“我们虽然打到石层,但石层下面还是紫红色砂砾泥。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探测,葬狗坡上所开探孔均未勘探到底。没有发现地宫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有陪葬品。”

“后来呢?”

“我们最终发现,葬狗坡仅仅是一个断裂带后遗症。嘎纳山处于地幔物质上升流动强烈的地带,上升流向两侧相反方向的分散,使嘎纳山脆弱部分张裂、断陷,形成裂谷带。嘎纳山裂谷的轮廓,非常清晰,它纵贯南北,将整座山劈为两半,裂谷两侧,断壁悬崖,山峦起伏,犹如高耸的两垛墙。由于这里地壳运动活跃,经常发生小规模地震。从嘎纳山上坍塌的石块,全部堆积在裂谷中间,从而形成了葬狗坡。而我们唯一勘探出的结果就是,葬狗坡由一层紫红色砂砾泥和一层岩石叠加构成。”

池文青的这种分析,并不是没有证据的,时至今日,嘎纳山裂谷,仍在不断地向两侧扩展着,葬狗坡也因此,越堆越高。

“一层紫红色砂砾泥……一层岩石构成?这是很明显的人为的……这证明,葬狗坡是人工筑起的封土堆。”

“当初,我提出和你相同的观点,葬狗坡是人工封土。但你爸很快把我否了,他说稍微懂得墓葬的人都知道,即使是始皇陵,也没有构建出这么高的封土堆,何况是一只狗的墓?我始终不明白,已经考察到这个地步了,你爸却戛然而止,从此不提葬狗坡。”

“这不像我爸的性格。”

“你爸一向是反常规做事,尽管他不再提及葬狗坡,而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狗墓真的存在,那么,这样宏伟的封土之下会有什么?会藏匿着什么样的陪葬品?葬狗的地宫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构?狗会躺在棺材里吗?是石棺?是木棺?还是木椁?狗葬又是什么形式呢?它有没有被盗过?又是哪位王修建出这堆封土?这一系列的悬念,无不困扰着我霍霍而上,拭目以待。”

萧错等的就是池文青的这句话,急忙说道:“池姨,我们设想一下,葬狗坡最初雏形,很可能是个封土堆。因为它处在断裂带上,会因为地壳运动,越来越高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异常之事。想想金字塔,再想想长城,这么高的封土又算什么?古代人的聪明才智,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现在最重要的疑问,就是玉蝉怎么会到狗墓里?难道葬狗坡不是狗墓,是将军墓?”

“不,绝对不是将军墓,玉蝉是汉代的,而葬狗坡上的树木历史,只在一千年左右。再说,任何一个墓主人都不会愿意称自己是狗的。”

“如果地下埋葬的不是尸体,而是宝藏的话,那么墓碑上别说写狗、写猫,就是写个王八,也没人动怒,其障眼法的目的达到了,藏宝人就会窃喜。”

池文青拿着瓷片和琀禅,反复思考:“你说,那人为什么要用驼皮包着琀蝉呢?”

“我也不太清楚,从那人的身手上看,绝对不是凡人。”

“你怎么知道?”

“那人盗了我家。”

“你家?你家的锁很防人的,那贼偷走了什么?”

“萧家的锁即使是用单珠点勾,都要开上几分钟。但那贼开锁的手法很高明,几秒钟就进屋了。最让我想不到的是,那贼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动,只偷走格格的一套衣服。”

“衣服?”

“就是我爸抱格格到我们家时,格格穿的那套衣服。那贼还动了格格的鞋,只是动了,没带走。”

“为什么不抓她?”

“我想抓的不是一个偷东西的贼,而是一群策划格格死亡的盗宝人。”

“可我认为,他们不会杀格格。你想,格格鉴宝靠的是手感,而你鉴宝是凭的眼力,这点凸凹的差别,你是不容易发现的。谁也无法预测,格格当晚能不能破解玉蝉的秘密。格格在他们的眼里,利用价值实在是太大了,包括你盘玉时,都要靠格格的手去摸,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杀了她呢?”

萧错听到池文青说到这儿,很自然地想起格格,眼眶开始泛红,很快就开始湿润,他咽了几次唾液,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没办法阻止他声音的哽咽:“其实……格格如果活着的话,她搭手一摸就会摸出这里的反常规,而我们却要用知识点去分析。”

“你想把玉蝉盘出来?”

萧错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对池文青说:“眼下别无选择,就好像在战场上打仗,我们遭了埋伏,我明敌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有盘出玉蝉,引出卖蝉人,这是破解格格死亡的唯一出路。”

“不是唯一,还有线索。想那孤寡婆子死在屋里,那人怎么会知道。我认为,她们俩肯定是熟人关系,至少是能没事串个门的那种。”

萧错忽觉脑子一沉,觉得这话十分有理:“听说,老人曾在杂技团里,卖茶叶蛋为生。我也怀疑过是杂技团的人,后来一问,才知道杂技团早就解散了。”

池文青眼前一亮,急忙补上一句:“杂技团虽然不在了,但是,杂技团的人还在继续表演,就在游乐场的马戏团里。听说下周国际翡翠赌石文化节开幕,杂技团会过来表演敦煌飞天,又惊又险,观看的人会很多。”

“您的意思是……我要去看看杂技表演了?”这是极为出人意料的一招,因为在萧错看来,此举将逆转他被动的局面。

池文青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萧错问她怎么了?池文青说:“晓筝那孩子,做事没规没矩,我怕她一时冲动进葬狗坡去。”

萧错说:“您最好劝她别进葬狗坡,我发现格格养的一只雪鸮不见了,这鸟对尸体敏感,我怀疑葬狗坡里有死人。”

“死人?葬狗坡是露天葬区,有死人并不奇怪。”

“露天葬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是说,刚刚死去的尸体。”

“尸体?你怎么知道?”